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古代刀客养家日常[古穿今] 作者:袖侧 内容简介 阮卿捡到一个古代男人。 男人说:我从业多年,赚得黄金万两,珠宝成箱。 阮卿问:在哪呢? 男人:古代。 那就成了。阮卿把拖把塞给他,甜甜地说,把地拖干净,盘子和碗洗了,衣服记得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晾。洗衣机就是那个方形会转的东西。然后,乖乖等我回家。 甩门走人。 男人仰天长叹:还是得赚钱养家才能有地位。 后来,一个飞檐走壁的男人爆红网络,成了神秘的网红。 阮卿皱眉:你换了新车?哪来的钱? 就,留了一点私房。男人咳了一声说,其他的都交给你了,这是为夫赚来的家用。 排雷:本文作者不排雷,需排雷读者请勿入。 第1章 天降 嶙峋的山崖之上,月亮看起来格外地巨大,隐隐泛着一圈诡异的紫色光晕。 而远处天边乌云滚滚,正向这边压过来,间或闪电刹那照亮天地,隐隐听见闷雷阵阵响动。 高崖上跃动着许多道黑色的身影,刀光划破夜色,激烈地交锋。 刀锋和刀锋的碰撞时时迸溅出短暂的火星,又一瞬湮灭在夜色里,快得让人看不见。短暂的片刻间,铛铛声在空旷的崖上不绝于耳,不知道交锋了多少招。 其中的杀意更是激得人鸡皮疙瘩一片片地起。 仔细看,是十余人围杀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出手狠绝,招招行险,刀刀要命。每一招都是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打法,总是能在生死的方寸间硬生生逼退对方。 滚滚乌云转瞬便压到了头顶。其中一处,又隐隐泛着紫光,正是刚才能看到月亮的位置。 只是厮杀的众人此时哪能分神抬头去看。火把都在追杀中掉落了,夜黑如墨,被围杀的黑衣人身形如鬼魅,倏忽便到了眼前。 纵然知道仗着人多,黑衣人最后必死,可自己的生死也只在一线间,没有人敢放松一瞬。 闪电划破大地,天地间陡然亮如白昼。 这刺目的瞬间,黑衣人连杀两人!众人骇然! 可随即看出,黑衣人已经接近力竭,强弩之末了。 众人呼喝着,配合着围攻,一点点地将黑衣人逼到了悬崖边上。 终于,黑衣人退无可退。而来路又隐隐看见火光和人影,更多的追杀者追上来了。黑衣人看到他们持着手弩,他知道面前再无生路,而背后……背后是悬崖。 黑衣人一刀横斩出去,刀锋在暗夜里划出一道亮光,逼退了近前厮杀之人。借着这一瞬的空隙,黑衣人纵身跃下高崖—— 当然不是自杀,急速下坠中,他已经自腰间摸出了精钢爪。精钢爪疾射出去,稳稳抓住了崖壁岩石,减缓了他下坠的速度。 可就在这时,又一道闪电照亮了大地!诡异的白光大作,裹住了半空中正坠落的人。 惊雷响彻世间,黑衣人的身形再看不到,就这样消失了。 而另一个时空里,无风无云,夜空倒是晴朗,有星星闪烁。 远离市区的喧闹,郊外静谧的河滩上斜斜地停着一辆车。 阮卿坐在空旷的河滩上,把最后一口奶茶吸进嘴里。用力把珍珠嚼碎咽下去之后,她站起来,把捏瘪了的奶茶杯狠狠地砸进河里! “我发誓!再也不会给男人花一分钱!” “再靠脸看人,我就是狗!” “不守男德去给我死!” 男朋友小她好几岁,还是在校生,身高腿长有腹肌长得帅。阮卿被他的脸迷住了,养了他两年,吃她的喝她的花她的,学费都是她给交的。 自己美滋滋地觉得是养成小狼狗,结果小狼狗劈腿了。 不管对方怎么花言巧语地认错求原谅,阮卿今天抓了现场,暴怒地把那家伙从自己的房子里赶出去了。 她离开家乡在江城独自生活,这边只有同事没有朋友,明天公司还有个会要开,也玩不来失恋买醉那一套。这一份怒火只能跑到无人的郊外来发散。 情伤倒是不深,原也就是干柴烈火的都市男女。只是做人不能不讲武德,既然吃她的喝她的,就得给她守男德。 否则她钱白花了? 这就跟偶像靠粉丝养活,所以不能谈恋爱,是一个道理。 大学时的校园恋爱靠不住,后来爹妈派的相亲也靠不住,本想着这次自己养成一个,哪知道也是坑。 痛定思痛,她对着无人的河面发誓,再也不养小白脸了!奶狗狼狗都不要! 在空旷漆黑的夜色中喊出来,隐隐有回声。怒气能发泄出来,就感觉痛快多了。 今天开始恢复单身,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阮卿长长吐出一口气,情绪发泄出去感觉好受点,准备回去了。一瞥眼,看见刚刚扔出去的奶茶杯卡在了浅岸的石头缝里。 乱扔垃圾好像不太好。 阮卿磨磨牙,终究是抗不过多年的素质教育,甩了鞋子,赤着脚踩着水过去捡。 盛夏城市里的自来水都是温的,可这种自然河流里的水还是冰凉凉的,尤其是晚上。 阮卿麻利地弯腰把奶茶杯捡起来,就赶紧回到岸上。把脚上的水甩一甩,穿上凉鞋。左右看看,这也不是什么风景区,就是郊外公路下面的一条野河,别说垃圾桶,连灯光都是借远处公路上的光。 阮卿只好捏着奶茶杯,想着先放车上的垃圾袋里,待会到家下车再扔。 正朝自己的车走,天上忽然白光大作! 说“亮堂堂的夜”总感觉不对,可这一刻阮卿的眼前的确是亮堂堂得如同白昼——一团紫色的云在半空翻滚,刺目的白光从漩涡中心射出。 在这么清晰的光照下,阮卿眼睁睁看着一个人从云涡中直落而下,“砰”地一声砸在她的车顶上! 然后被弹起,摔落到引擎盖上,继而滚落到地上! 就,感觉……很痛。 随即白光消失、紫云消散。唯一的光源来自远处公路的路灯,黑夜又恢复了它该有的昏暗。仿佛刚才的诡异奇景从来不曾存在过。 阮卿目瞪口呆。 她傻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的夜空,匆忙跑过去察看地上的那个人。 刚蹲下去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气。那个人裹着一身黑衣,脸朝下趴着。 “喂?喂?”她轻轻戳了戳地上的人,“你还好吗?喂?” 一身黑衣的人完全没反应。 阮卿没办法,只好握住他的肩膀,用力把他的身体扳过来。 手腕却突然被一把捉住!那力量大得像铁钳子! 有那么一瞬,阮卿差点以为自己的骨头要被捏碎了。 昏暗中,她看到一双精亮的眸子。阮卿愣住,人的眼睛怎么可以这么亮。 脸上蒙着黑布的男人看清眼前不是追杀者,而是一个女子,有一瞬似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下一刻,他眼睛一闭,捉着阮卿手腕的手也松开垂落到地上。 这场景特别像电视剧里面交待完最后半句遗言蹬腿儿的桥段,阮卿差点以为他死了。 抖着手摸了摸他的鼻息,确认人还活着,阮卿赶紧掏出手机叫救护车。 交待清楚了位置,挂了电话,再看看眼前横躺在地上昏迷的男人—— 这个男的体格修长,穿着一身黑色的……这是汉服吗?反正就是那种交领右衽的古装。全身都是黑色,从头到脚。看起来像电视剧里的夜行衣。 不,不是像,他还蒙着脸,这肯定就是夜行衣了! 再凝目看去,他不仅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一样的古装,他甚至还梳着发髻。 就是那种古代的男人发髻! 阮卿的心脏忽然怦怦跳起来,隐隐觉得,自己这次摊上事了。而且可能是那种只在小说里发生的事! 她站起来走到车子旁边看了看。车顶都被砸变形了。这是得从相当高的一个高度自由落体才能有的冲击力。 但抬起头,今天是个月朗星稀的晴朗夏夜,半空中什么都没有。 再转头四望,这是一片公路下面的空旷河滩。因为是郊外,也不是景区,没什么人工绿化。靠近公路的地方还有些泥土和野草,靠近河边的地方都是鹅卵石。 连棵树都没有。 他连从树上跳下来的可能性都是0%。 刚才也并没有任何的飞机飞过。客机就不可能往下掉人,直升机不可能没动静。战斗机……战斗机就别扯了。 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唯一的答案,这个一身古装打扮的男人,他……真的就是凭空出现的! 阮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同时还后退了一步。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 她低头看了一眼,俯身把那东西捡起来了。 长长、窄窄的,是剑吗? 不是。剑是直的,双开刃的。这一把整体看着偏直,实际上有一丢丢的弧度,而且单侧开刃。 这是刀。 是的,阮卿知道,真正古代的刀,不是黑白老电影里或者舞台戏曲里那种形状的大刀片子,真正古代具有实用性的刀就是这样的。 这柄刀刀身上还带着血。 阮卿握刀的手微微有点抖。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黑衣男人,抿了抿唇,打开车后备箱,把那把刀先放了进去。 再过来蹲下看那个男的,扯掉他蒙着面孔的黑布,露出一张好看的脸。眉毛长长,鼻梁挺拔,下颌的棱角也非常有味道。 凭空出现,一身古装,挽着发髻,拿着钢刀。 阮卿深深地吸了口气。 会是她想的那种可能吗? 第2章 醒来 救护车来得很快。这里虽然是郊区,却有一家有名的公立三甲医院为了分流患者在这边建了个分院。居然离阮卿所在的地方还不远。 有阮卿一边打电话一边闪车灯指引,司机很精准地找到了位置,把救护车从公路上开了下来。 医护人员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见过各种惨烈场面都能面不改色。这次倒是因为黑衣人的穿着和发髻多看了他两眼。 阮卿开着自己的车跟着救护车一路到医院,医生接诊,检查判断生命体征,确认是休克昏迷,问阮卿情况。 阮卿迟疑了一下,说:“他是……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了。” 从半空里掉下来,她车顶可都给砸凹了。想想都觉得疼。 男人被推进急救室去了。很快护士拿了一些单子给她让她去交费。 阮卿把钱都交了,在楼道里安静地等着,脑子里天马行空地跑过很多东西。 时间过得好像很缓慢,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护士出来喊:“家属呢?那个穿汉服的家属?” “……”阮卿赶紧过去,“这呢。” 进去男人还在昏迷。 大夫给她说明情况:“没有生命危险,有软组织挫伤和一些皮下淤血,后续需要继续观察有没有脑震荡。” 大夫又问:“你是家属吗?” “不是。”阮卿说,“我是,嗯,路过的,看见他昏迷,就叫了救护车。” 大夫说了句:“这样啊……” 阮卿听话听音,问:“有什么问题吗?” “他身上有些伤口,我初步判断是刀伤。”大夫说。 阮卿一愣,这个她倒没发现,首先是因为天黑,河边太昏暗,再一个是因为他一身黑衣,她闻着血腥味知道他流血了但黑灯瞎火地看不清伤口。 但阮卿想起来自己后备箱那把长刀,心头一紧:“要报警吗?” 医生犹豫了。 伤口非常齐整,可以判定是锋利的刀刃。 但不是砍伤也不是刺伤,如果是这两种的话,医生就会毫不犹豫地报警了,医院在这方面是有规定的。 但这个一身汉服的人身上的伤口却让人费解,是划伤。而且是很浅的划伤,虽然流了不少血在普通人眼里看着挺吓人的,但都只划破了皮肤,从医学角度来讲反而是非常轻微的伤。 砍伤和刺伤要报警是因为可能涉及打架斗殴或者故意伤害,但这种浅浅的表层划伤令医生感到非常困惑,不知道是在什么情形下在身体的多个位置都出现了这样的伤口。而且还把力量控制得这么好,这样又稳又浅地划几道。 医生没见过乌云蔽月高崖之上的激烈围杀,当然想不到这都是靠着高超的身法在生死方寸间险而又险地腾挪转移,才只留下浅浅的划伤,而非致命的开肠破肚。 “是从什么地方摔下来的?”医生问。 阮卿含糊道:“就是从路边。那个地方在河边,比马路的地基低了挺多的……” 医生奇怪:“那是怎么摔下来的?” 阮卿继续含糊:“我没看见。我看见的时候他已经摔下来了。” 医生最终决定:“看起来应该不是打架斗殴,先不报警。” 医生还有话没说,在处理那些皮外伤的时候,看到那个人身上有很多旧伤痕,都差不多。 但也不可能因为一个人身上的旧伤痕去报警。 听到不报警,阮卿吁了口气,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大夫说:“这得看情况。人体有自我保护机制,该醒的时候自然就醒了。” “那我要跟这里等着吗?我去吃个饭行吗?”阮卿问。 她今天因为前男友的事闹得她到现在都还没吃晚饭,刚才又一直不敢离开,现在饿得胃疼。 医生说:“你如果不是家属,可以走了。哦,是替他垫付了钱是吗?” 阮卿当然不能说自己不走另有原因,垫付是个很好的理由,而且她也真的给那个人垫付了,就点头承认。 “那你先去吃饭吧。他目前生命体征很平稳。”大夫说,“留个电话,他醒了我们通知你。” 阮卿谢过大夫,离开急诊室,回到停车场的车子旁,犹豫了一下,打开了后备箱。 后备箱杂物挺多的,虽然有灯,但也看不太清楚。她又打亮手机的灯光,弯下腰去盯着看了半天—— 刀柄上缠着布条,看那个感觉,应该是用了很久。 在灯光下,刀锋闪烁着冰冷的锋芒。 真刀无疑。 更不要提上面残留的血迹,看着有点吓人。 阮卿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砰地一声关上了后备箱。一抬眼就看见凹进来的车顶,提醒她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不是做梦。 坐进车里,心里还怦怦直跳,冷静了一会儿才打开手机搜索,在附近找家开封菜先填饱了肚子。 医院没给她打电话,说明那个人还没醒。 急诊那里乱哄哄的全是人,连个空座位都没有。阮卿没着急回去,先在餐厅里休息了一下。 今天发生的事,一个糟心,一个离奇,弄得她精神消耗有点大。 忽然手机响起来,她一个激灵回神,拿起来一看,已经快十一点了,是个陌生来电,座机。 廿七从高崖跳下,突然惊醒!一个蒙面人正把面孔贴近他! 廿七不假思索,反手抄起旁边一根细棍就抵住了对方的喉咙!对方若有异动,他一发力,就可以立刻刺穿对方的咽喉将其杀死! “干嘛呢!干嘛呢!”有女人的声音拔高了喝斥,“放下!赶紧放下!躺下!给你检查呢!” 口音很怪,但也还能勉强听懂。 关键是……对方语气中这份理直气壮。 紧跟着就有人挡住他的手,还把那根细木从他手里抢走。 动作很麻利,力气也不小——但也只是普通人的力气。其实从对方一动身形,廿七就知道他们都是普通人,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威胁性。 他便不动声色,乖乖地任对方抢走手中细细木棍,又把他按躺下。 一切都很怪。 房子,天花板亮如白昼的光, 刚醒来的一瞬廿七还以为这是白天,可立刻知道不对。即便是白日里,就算是明间把槅扇门全敞开也未必有这么明亮。 那光是来自天花板,是泛着冷意的明亮白光。将房子里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 是灯吗? 这若是灯,一盏就得价值千金。怎地天花板里嵌着好几盏? 如此豪奢! 人们的穿着、口音、头发,也都怪。 对方是一男一女。男的穿着白色的长褂,女的穿着粉色的上衣和长裤。 这女子竟然赤果着两条手臂,毫不羞涩。 虽然颇伤风化,但廿七没有大惊小怪。他走过大江南北,见多识广,见过南方的夷人女子甚至穿着短裙子露着小腿的。 刚才喝斥他并抢走手中细木棍的就是这个女子。 她随手就把细木棍扔到地上一个圆形桶里,又把床头小柜上另外一根也扔进去。还对坐在隔壁床另一侧的人吆喝:“家属注意点,垃圾该扔扔啊。吃完的饭盒别在这堆着。” 隔壁床也躺着一个人,另一侧还有个人坐在圆凳上,被吆喝了之后赶紧起身诺诺了应了一句,颠颠儿地绕过来把床头小柜上两个扁扁的怪盒子拿走也扔到地上的桶里去了。 廿七虽躺着,视线却迅速地扫过周围的一切。 白色长袍的男子俯下身来按住他的头:“别动。” 这人的身体是放松的,没有威胁性。廿七没有动。 白衣人从胸口位置的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手指按了一下,那东西竟然发出了亮光。 廿七又惊了一下。 这又是什么宝贝?会发光? 白衣人用那发光的东西照了照他的眼睛,把光芒熄灭,放开了他,直起身问:“有什么感觉吗?头疼头晕?恶心想吐?” 他这么一问,廿七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原来是大夫。 身周环境虽令人震惊,但他却放下心来。 这世上他只对一种人必须完全讲实话,那就是大夫。跟大夫讲瞎话是坑自己。 廿七坐起来,老实回答:“还好,没有恶心。身上有些疼。” 但他的口音与大夫差太多,说了一遍大夫没有听懂,他不得不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大夫才听明白。 他又问:“我的衣服呢?” 他赤着上身,显然昏迷的时候这些医馆的人脱了他的衣裳给他上药包扎。 白色的纱布绷带看起来十分干净,包扎的手法也很好,显然是一家医术十分不错的医馆。 只是这里到底是哪里? 他跳崖的地方就在江城郊外的野山里,中原之地,怎还有这样一处口音、服饰如此怪异的医馆?从没听说过呀。 穿粉色露臂衣服的女子弯腰,从床下掏出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奇怪袋子出来,竟是透明的,可以看到里面装的东西。 她把袋子递给他:“都在这呢,看看东西有没有少。我们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脱下来的都塞袋子里了。” 已经可以看出来,粉色衣服女子的身份,应该是给白袍大夫打下手的婢女。 这间房子里有十多张床,好几个粉衣婢女快速穿行、与人交谈,俱都行动十分麻利,一看就是做惯了事的人。 这些都是在视线扫动时,几息之间便收于眼底的。 他干的这一行,快速地观察环境、迅速地融入是必须的生存之道。 廿七道了声“多谢姑娘”接了过来,掏出衣服穿上。 他一边穿一边观察,不知道为何,好像因为他说了一句“多谢姑娘”,白袍大夫和粉衣婢女神情都有些微妙。 是他说错了什么吗? 大夫看着他穿衣服,放慢语速,给他说明情况:“目前看,暂时没有脑震荡的症状,不过得继续观察。如果有恶心呕吐,头晕之类的症状,要赶紧就医。” 廿七点头:“好。” 大夫又说:“身上的伤都给你处理了,再给你开个口服的消炎药,等会交钱取药就没事了。” 廿七已经扎好腰带,又从那奇怪材质的袋子里掏出了自己荷包,在腰间系紧。 听到“交钱”,他从荷包里摸出一个银锞子递出去:“多谢,不必找了。” 这医馆干净整洁,包扎手法精巧,廿七也不是缺银子的人,多的就算是打赏了。 预料中的客套和拿到赏银的欣喜却都没有。白袍大夫和粉衣女子都直直地盯着他手里的东西。 神情非常诡异,难道没见过银锞子吗?不应该啊,单只看着天花板上灿若白日的明灯,就得价值千金,绝不是穷僻的地方。 莫非……是嫌少? 想想头顶那数盏奢华的照明灯,再想想刚才白袍大夫手里那个会发光的古怪器物……廿七又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银锞子,歉意道:“不知贵馆诊费几何,这些可够了吗?” 诊疗外伤,也没有接骨、割肉之类的,再贵也不该超过两个银锞子的价值了。他掏出来的都是五钱的银锞子,两个就是一两,够一家五口人吃喝一个月了。 那两个人却更加沉默了。 粉衣女子先开口,有点迟疑地问:“这是……银子?” 白袍大夫干笑两声:“你是拍X音视频的吗?道具还挺逼真啊。” 廿七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边疆异族也有不通行金银的,但他们说的也都是中原话,按说不应该。 他也真实地困惑了,说:“莫非不够?阁下诊金多少,还请明示?” 他的口音虽然听着别扭,但困惑的眼神和语气中的诚恳都是不容错辨的。 白袍大夫和粉衣婢女面面相觑。 沉默了片刻,白袍大夫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会发光的东西。 “我再检查一下,是不是头部受伤了?” 第3章 初见 阮卿坐在开封菜里,看到是座机立刻接通了电话,果然是医院护士站的电话。 “女士,那个穿汉服的醒了,你回来了吗?” 阮卿:“马上,我就在附近。” “我问一下,”护士说,“他手机不在身上,在不在您那啊?” 刀,有一把,手机是没有的。 阮卿说:“没有,我和救护车一起把他送过来的,直接就进急救室了。我没有看到他的手机。” 电话那边护士咕哝了一句“麻烦了”。 “护士小姐,”阮卿问,“现在什么情况?” 护士跟她说:“那个人应激性障碍失忆了。他也没带手机,联系不上他家里人。我们正考虑报警呢。” “别报警!”阮卿脱口而出。 护士:“嗯?” 阮卿定定神,说:“我就在医院附近,马上就能回去。这样,我先过去看看情况,我跟他聊聊,帮他回忆一下受伤时候的情景。不行的话咱们再报警。” 护士有点意外,说:“你还挺热心的。那你先过来吧,跟我们医生先碰个面。” 阮卿说了声“好”,挂了电话,开车回了医院。 找到了给她打电话的护士,护士说:“还挺快。” 她带她去见了医生。 “那个人现在挺麻烦,他不只是失忆。”医生敲敲自己额角示意,“他脑子里信息混乱了。我们都猜他可能是拍X音视频的,现在一创伤失忆信息混乱,就分不清剧情和现实了。” 阮卿问:“怎么确定他失忆的呢?” 大夫说:“他自己说,什么都记不得了。” 阮卿:“……” 哦豁,自己说。 失忆,多么好的一个借口。 如果换成是她,大概在眼前这个情况下也会用拿失忆当借口的。 “那,”她说,“他在哪呢?让我先见见他。先别报警。” 廿七意识到眼前所处的环境很不对,甚至连他觉得毫无问题的回话在那些人看来都是不对的。 糟糕的是,他还甚至搞不清楚问题出在了哪里。 从前无论到哪里都能迅速地融入环境,隐匿于人群中,唯独这一次,融不进去,匿不了身。 于是在白袍大夫说“是不是头部受伤了”的时候,廿七顺势而为地承认了自己脑袋磕到了。 又想到以前也听过一些说人磕伤脑袋忘记事情甚至常识的奇闻,便谎称自己脑袋混乱,很多事都模模糊糊。 白袍大夫又问了他一些问题。 问名字、家人就说不记得了。 又问他身上有没有“手鸡”。廿七不知道“手鸡”是一种什么鸡,与别的鸡有何不同,更不理解一只鸡与眼前的情况有什么关系。但反正他的确没有这个鸡,那就诚实地反问“手鸡是什么鸡”就行了。 大夫和婢女脸上都有了愁容。 “啊,对了!”这时候粉衣婢女忽然想起来,“送他来的那女孩去吃饭了,她说如果他醒了叫我给她打电话。” 大夫说:“会不会是她拿了他的手机?” “有可能,我去给她打电话,她在护士站登记了号码的。”婢女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虽然“手鸡”、“打电话”等一些词都听不懂,但有个人送他来医馆这件事,廿七听懂了 追问了一下,大夫说:“是个年轻女孩,她还给你垫付了费用。” 廿七的脑海中闪过一张漂亮的面孔。他想起来了,昏过去前,的确有个女子惊鸿一瞥。 大夫叫他别乱跑,先在这休息:“有事叫护士。”他抬手指了指行走如风的粉衣女子们。 廿七恍然,原来这些婢女在此处被称为“护士”。 看看她们做的事,这个称谓从字面上还挺好理解的。 他点了点头。 但等大夫出去后,廿七还是站起来——这里环境太奇特,他想四处看看。 这间屋子很大,看起来有二三十张床,基本躺满病患。还有一些陪护的家属。 隔壁床旁边就坐着个陪护的家人,一直低头看着手里拿的一个奇怪的方块,那东西怎么竟会发光,映到他脸上,还会变幻色彩。 这怪异地方,会发光的东西太多了。 神奇。 太多太多的疑问堆在廿七的心头,他却必须佯装成云淡风轻、镇定从容的模样。 压着这许多疑窦,他走出了这个大房间的门。 看到外面景象,他顿住脚步,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 好长的长廊! 这得是多大的房子! 灿若白昼!价值千金的明灯一个个嵌在天花板里!一眼望过去不知道到底嵌了多少盏。 豪奢得令人发指! 这医馆主人身家定然丰厚,可能是本地巨富? 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仇家想做掉?如果他需要取别人的人头,廿七可以给他个新客优惠价。 殿里专门负责接生意的管事就说过,他们接的生意有三成是回头客。 这么肥的客户,要稳住,长线发展。 廿七一边琢磨着给多大的折扣合适,一边力图在长廊里走出一副“眼前看到的一切于我都毫不惊奇”的模样,没有放弃尝试融入此间环境。 奈何,一路走来,长廊里那许多委顿病人、陪护家属,却齐唰唰地都把目光投到了他身上。 廿七没有办法,因为他的衣着、发型实在和这里的人不一样。 他心里也觉得纳闷,这里的人说话虽然口音有异,但也是中原话。就算是异族,那也该是有教化覆盖之地,对中原人应该不陌生。怎地看到他一个正统的中原人,大家眼神都这样怪异? 为什么有些人看到他第一反应是先笑? 再想想,其实最不可思议的是,他跳崖的地方是江城城外几十里地的山里,也是中原腹地,怎地睁开眼会来到这么怪异的地方? 救助了他的人是怎么把他从江城城外送到这里来的?为何不在江城本地就医? 想不通,想不通。 只能等那个人来再问问。 好在走廊里的人对他适应得很快。大多数人都是看到他忍不住多看两眼,有些人会笑一笑,更多人是看一眼也就转过头干自己的事了。 倒没有表现得特别大惊小怪。这让廿七重拾了融入环境的信心。 他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的环境和那些人。 忽然,一个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廿七停住了脚步。 护士带着阮卿往急救室去,结果半路上两个人就看见了走廊里的廿七。 个子高高,一身黑色古装。腰带一束,勒出了后背和腰身劲瘦好看的线条。 侧脸有棱有角,英气硬朗。在一楼道萎靡不顿的病人中,特别扎眼。 他站在一个共享充电宝的Led广告屏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动不动,好像被定了身一样。 阮卿看到他这个模样,脚步顿了顿。 “穿汉服的,穿汉服的!”护士却径直走过去,招呼他,“你不是说想见见送你来的人吗?人过来了。” 廿七正沉浸在震惊中。 天花板上亮如白昼的明灯也没能使他这么震惊。男人女人露着手臂露着胸口也没让他这么震惊。 因为他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越是见多识广的人,越是知道世上各地风俗迥异,也有许多听都没听过的奇珍异宝。 但这个,眼前这个东西,已经超出了“奇珍异宝”的范畴了—— 廿七探身过去看过了,就是四指厚的一个平板,里面决不可能藏人。 可他的眼睛不骗人,不仅仅看到了说话的、唱歌的、跳舞的活人,还看到了山川河流和一些拔地而起的高塔似的房子。 密集如林,耸立于大地之上,构成了庞大的城市。 而这视角,简直如仙人从高空飞行俯瞰。 不可思议。 正震惊着,被护士一嗓子拉回神,廿七倏地转头。 护士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子。 头发脑后扎成一个蓬松的小包包,斜斜挎着一个小包,裙子很短。不仅露着手臂,一双雪白又笔直的腿形状漂亮,也这么大胆地、光溜溜地暴露在衣物之外。 一双眸子明亮有神,正盯着他。 “就是人家好心把你送来的。费用也是人家给你垫付的。”护士絮絮叨叨地说,“你现在想不起来也别着急,放松点,慢慢想。你跟人家聊聊你被发现的时候是什么环境,看看能不能回忆起什么。” 她又对阮卿说:“你们先聊聊,看看有没有用。有事护士站找我。” 说完,风风火火地就走了。 夜间急诊就是这样,忙得脚不沾地。 两个人目送护士离开,再看向彼此。 廿七上前一步,目不斜视:“敢问,可是姑娘送我来此处救治?” 一个路过的人正好听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憋着笑走过去了。 【敢问】 【可是】 【姑娘】 救命!阮卿脚趾开始抠地了! 比这更让阮卿头皮发麻的是,眼前这个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淡然。 他是怎么做到这么淡定的?他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情况吗? 明明从头发丝到鞋底子都跟周围格格不入,换作别人早就惶惶然不知所措了,他怎么浑身带着一种“我就是本地土著”的自信? 见阮卿神情微妙,却不回答,廿七正打算再开口,又有人从身边走过。 阮卿大声“咳”了一声。 廿七立刻闭上了嘴巴——他现在一说话,就总有人笑,大夫、护士、路人,都有发笑的。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说错了什么,可寻不出错处来。 阮卿这一声“咳”,明显是叫他闭嘴。 果然,等路人过去,阮卿微微倾身,放低声音说:“这边人太多了,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廿七点头道:“好。” 阮卿左右看看,看到了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指示牌。 “走,我们去那边。”她指了一个方向说。 廿七对这里一无所知,自然无有不从,跟在阮卿身后向长长的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一边走,一边感叹这建筑之大。 这不是庭院里的游廊可以长度随意,这是室内走廊,走廊的长度就是整体建筑的长度。 阮卿走在前面,廿七跟在后面。 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能落在比阮卿肩膀更低的位置。 他干这行的,手上尽是人命,也不敢放言说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他廿七也绝不是欺人暗室的登徒子就是了。 阮卿带他走过长长走廊,离开了急诊,来到了门诊大厅。 急诊有自己的挂号、收费窗口,也有自己的药房,独立于门诊。门诊大厅现在是下班的状态,对外的大门已经锁了,空旷的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正适合私下谈话。 两个人在角落里站定。 廿七已经意识到自己说多错多,不再主动开口,闭上嘴巴等阮卿说话。 阮卿先发制人,说,“你跟他们说失忆了,是不行的。” 廿七眼中精光闪过:“请姑娘指教。” 他没有否认搪塞,肯坦诚就好沟通了,阮卿问他:“你知道你这么说会是什么情况吗?” 廿七承认:“不知道,正感迷惑。” 阮卿把眼前的情况告诉他:“你自称失忆了,但是医院的人要对你负责,不会随便放一个失忆的人走。他们会报警,警察就会来调查你。” 廿七问:“警察?” 阮卿立刻流畅地切换了说法:“就是官差。” 廿七恍然,点头表示明白:“然后?” 阮卿说:“你肯定没有身份证,就是这个……” 阮卿掏出自己的身份证给他看了看。 廿七接过来这个小卡片,手指摩挲了一下。 他做这行的,除了杀人,还得学习易容、变声、仿造,哪怕不精通,多少也得会一些,就算会得不深,也得有会看的眼光。但这张小小的卡片拿在手里,竟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的。 他确信,自己仿造不出来。不仅是他,恐怕殿里专事仿造赝品的高手也仿不出来。 他问:“没有这个,会怎样?” 阮卿告诉他:“有可能会被带走,或者至少,他们会在身份信息库里检索信息,想找出你的身份。嗯,身份信息库就是所有人的身份信息汇总的地方。” “然后,事情就会变得更糟。” 阮卿其实也不知道具体警察会怎么处理,但她是按照逻辑去推,就不难得出结论。 她盯着廿七说:“因为他们会发现……你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 廿七闻言,眼中精光大作。 第4章 此处 廿七双目炯炯,回视着阮卿。 她既然拆穿他失忆的谎话,又特地带他到这安静无人的角落来告诉他这些事,必然不是白说的。 “那么在下该怎么做?”他虚心地请教,“还请姑娘明示。” “你不能被警察发现。”阮卿说,“至于为什么,说来就话长了,等离开这儿再细说。现在,先得把失忆这个事解决掉。我想了想,也没别的什么办法,干脆就你自己去跟大夫说你脑袋清醒了,想起来了。你看行吗?” 廿七从善如流:“我听姑娘的。” 阮卿脚趾抠抠地,说:“还有你这个说话的腔调,遣词用句,必须得改。” “是,在下已经注意到了。”廿七也说,“我一说话,就总有人笑。只是我一直未能弄清他们为什么笑。我原以为是笑我的口音,可看起来又不像。” “笑的是你的用词。”阮卿想了想说,“你试试……不要那么礼貌。凡是你认为是礼节性的用词都不要用,比如那个‘敢问’、‘请教’还有那些谦称、敬称,‘在下’、‘姑娘’之类的。” 廿七挑了挑眉:“贵地说话竟如此直白不文吗?” 阮卿噎了一下。 但细想,这又是事实。 “你这么理解也没错,就是大白话。”她说,“互相的称呼就用你、我就足够了。白色长褂的是医生,也叫大夫,粉色短袖的是护士,你待会跟他们说话的时候,把所有的谦称和敬称都省掉,就只说大白话。” 廿七一口答应:“明白了。” 他这么配合,让阮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说:“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我叫阮卿。” “在……”廿七习惯性想说“在下”,半路改口,“我叫赵四。” 赵四。 阮卿:“……” 你怎么不叫尼古拉斯呢。 阮卿无语:“就算是假名,也弄个像样点的名字好吗?” 这次,廿七终于微感诧异。 他顿了顿,问:“姑……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本名?” 赵四其实是他在外行走的时候常用的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平平无奇,很容易淹没于众人。能有效实现他日常藏匿于人群中的效果。 “因为……”阮卿说,“我们这儿没人用排行或者数字做名字。像什么朱八八之类的,早就没有了。这都不算是正经名字。所以一听就很假。” 她没说真话。 一把带血的刀,一个身上有伤的人,他还穿着一身夜行衣,蒙着面——如果换作是她,也有很大概率会丢个假名给人。 而且赵是百家姓第一个姓氏,有点随手抓来的感觉,盲猜有很大概率是假名。 果然猜中了。 廿七吐出一口气,说:“抱歉,并非有意欺瞒,我在外行走常用这个名字,也不能就说是假名。” 阮卿其实从一开始,从藏起那把刀开始,就做好了很多的心理准备,对眼前这个人的宽容度非常高。 但听他这么解释,还是觉得心里舒服了点。 她点点头:“那,真名能说吗?” 阮卿觉得要建立信任感,就得从互通姓名开始。 廿七沉默了一下,说:“廿七。” “哈?”阮卿没听明白。 廿七重复了一遍:“廿七。廿,二十那个廿。” 这下阮卿听明白了:“所以就是二十七?” 廿七点头:“对,二十七。” 阮卿对廿七有很多猜想,这个名字隐隐显示了她那些猜想可能还挺靠谱的。 她点点头。 廿七叫了声:“阮姑娘。” 阮卿唰地竖起一根手指晃晃:“我们这儿一般称呼X小姐。用‘姑娘’这个词会被笑。” 廿七已经亲身体会过了,立刻入乡随俗,改口:“阮小姐,还没谢过救助之恩。” 他还抬手行了个抱拳礼,很江湖。 他这个行礼太自然流畅了,显然这一辈子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这一下子,阮卿再没有怀疑了,知道自己的猜想应该都是对的。 她压住内心里的兴奋,还是伸出那根手指,把廿七的拳轻轻按下去:“以后别行这种礼,我们这儿的人都不行这种礼节的。” 听人劝,吃饱饭。廿七立刻就收了手:“好。” 阮卿原本很担心他会对身周各种情况大惊小怪、大呼小叫地惹人怀疑,现在看,放心多了。 这个人非常听劝。跟这样的人说话让人觉得很痛快。 但显然对方也不是傻子。 该谢的谢过,廿七就开始发问了:“阮小姐,此处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儿?”阮卿说,“这是医院,就是治病救人的地方。” 廿七无语了一下。 他修正了自己的问题:“我是说,贵地是什么地界?我明明是在江城城外的山上,离江城也不过几十里地罢了。阮小姐是怎么把我从江城运到这里来的?” 这是廿七怎么都想不通的地方。 他也检查过自己身上的伤,诚如白袍医生所言,除了一些刀剑的划伤之外,只有些磕碰出来的淤青。基本没有什么严重的伤。 他虽然一时晕过去了,可这种程度的伤晕也不会晕很久,怎么这么短的时间,阮卿就能把他弄到这么个诡异的地方来? 她莫非是什么奇门之人?会飞天遁地的术法? 刚才他在走廊里看到的那块人高的大板子,的确里面展现出来的都是些不可思议的东西。 莫非此地竟是话本子里那种奇人异士的修炼之地? 阮卿的神情却十分奇特。 她问:“你说的江城,是哪个江城?” 江城可不是小地方,是繁华的大城,她竟没听说过吗?廿七便略说了说江城,地理位置、习俗风貌、当地特产等等。 阮卿的神情更加奇特了。 她说:“这个事真的有点复杂,要给你讲清楚可能需要的时间比较长。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我慢慢给你讲,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有点哄孩子的感觉。 虽然莫名,但是也能感觉得到她的耐心和温柔。隐隐地,还有一丝丝……同情? 话说到这份上了,廿七也不遮掩,直接问:“阮小姐,你发现我的时候,可有见到别的什么人?” “没有,只有你一个。”阮卿犹豫了一下,抬起眼,“我觉得吧,你倒是不用担心这个。不管什么人在追……那个你,我觉得他们可能……都追不上来了。” 她现在没法跟他细说,不知道这么说他能不能明白。 廿七一双精亮的眸子盯着她,过了片刻,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去找大夫?” 感觉是一个适应能力、接受能力都很强的人呐。 阮卿说:“咱们俩先统一一下口径吧。” “你得有个名字,百家姓里没有廿这个姓。而且如果说你想起来了,我怕他们要你登记身份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她咬咬大拇指,霍然抬头:“这样,你不是喜欢用赵这个姓嘛,你就叫赵昊,昊天的那个昊。嗯……会写这个字吗?” “会。我识字。”廿七点头。其实刚才在急诊那里,还有这个门诊大厅里,到处都可以看到很多字,也是中原文字没错了,可又似是而非。有些根本不认识,有些认识但缺笔很多。 这缺笔多到令人迷惑,这地方有这么多要避讳的吗? 认识字就好。一个认识字的人可比一个纯文盲要强太多了。 阮卿跟他统一了口径,然后告诉他:“如果要登记身份证号码,你别管,我来。” 廿七问:“这个号码是一人一个?而且官差可以查到?” 阮卿说:“对。” 廿七问:“那我用的号码是……?” “就是‘赵昊’的。先借用一下他的身份证号。”阮卿看着廿七带着探究的眼神,咳了一声说,“他是,嗯,是我一个认识的人。总之如果需要登记话,咱们先用他的身份。” 廿七沉默了一下,问:“阮小姐,何故帮我至此?” “哎、哎,这个说话腔调不行。别用何故、因何这种词。就直接说‘为什么’。”阮卿手指又竖起来了。 “知道了,一时改不过来。”廿七说,“那阮小姐为什么?” 阮卿说:“先解决眼前再说这个吧,我怕他们真报警。” 廿七也不拖拉:“好,先解决眼前。” 两个人一起离开门诊大厅,又往急诊那边走。 走着走着,廿七忽地问:“阮小姐,离开这里,我能去哪?” 阮卿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现在没身份,没钱,哪也去不了。我不是吓唬你,待会出去我给你慢慢讲。”她继续往前走,“你先跟着我吧,我可以暂时收留你。” 廿七其实就在等阮卿这句,当即捶实了:“好,我先跟着阮小姐。给阮小姐添麻烦了。” “没事。”阮卿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这种小概率的‘麻烦’也不是谁都能碰上的。” 廿七:“……?”听不懂。 他又说:“我身上有银子,但贵地好像不通行金银?” 他想拿银子支付诊金,结果大夫觉得他脑子坏掉了。 “金银可以换成钱。”阮卿回答,“但我们这里不直接拿金银当钱使。咳,待会你尽量少说话。” 再几步路,就找到护士站了。那个护士还是忙得脚不着地。见他们俩回来了,她指了个房间:“在那屋呢。” 阮卿带着廿七进去,找到了大夫:“大夫,他想起来了。好像没事了。” 应激障碍性失忆这个症状,本身就有点玄学。 有人可能一会儿就恢复了,有人可能就一辈子了,都有可能。 大夫听了还挺高兴的,又掏出手电筒掰开廿七眼睛照了照,觉得没什么问题:“行,可以回去了。注意休息,有恶心呕吐头晕,尽快就医。想起来了就去把手续补上吧。” 果然是需要的。 看急诊如果没有身份证,比如当事人昏迷的情况,是先交押金,等补完手续后再结算。总之医院还是要留个底的。 到窗口阮卿不让廿七说话,她上去说:“身份证掉了,我报身份证号行吗?” “医保卡?没有。嗯嗯,没关系,自费就自费吧。” 最后报了身份证号把手续补了,把医药费结算了。 廿七全程都很安静,很听阮卿的安排。 但这个过程中,阮卿掏出了手机。廿七看到她也有那个奇怪的方块,忍不住盯着看。当然,那些扫码收款的过程他都看不懂,不明所以。 结算完,阮卿说:“你跟我来,我车停在外面。” 她带着他从急诊大门出去离开了大楼。走了几步,觉得不对,转身一看,廿七没跟上。 他站在楼外,仰头看着大楼。 这家医院的大楼,有十二层。 廿七就在夜色里仰着脖子,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巨大的建筑。 路灯把他的影子斜斜拖得长长的。 阮卿也不催他。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 他的眼睛在夜色里泛着幽幽的光,望着远处。 这里虽然是郊区,但却是一片经济开发区。一大片写字楼就矗立在远处,二十层的三十层的。 急诊的大门对着马路开。这个时间路上车不多了,但也时不时还有车子驶过。一阵亮光晃过,然后又远去。 当那些车消失在路口,廿七将视线投向阮卿。 其实刚才在走廊里看到那个奇怪的板子的时候,廿七就隐隐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了。 那块形如座屏的板子里,有人物、有山川还有许多看不懂的东西。 他当时告诉自己,这或许是什么法术造出的幻象。 但现在,在那个板子里看到的高楼和地上会跑的奇怪东西都出现在眼前了,不是幻象,是实实在在的。 廿七走到阮卿跟前,声音微微带着沙哑,问她:“此处,天上?人间?” 阮卿等了一晚上,等的就是这一刻。 第5章 回家 简直就是小说里面的高潮桥段。 阮卿忍住激动,尽力平静地告诉廿七:“是人间。” “既是人间,”廿七问,“为何如此?” 所看到的皆不可思议,怎么看都不像人间。 阮卿想了想,说:“你刚才问我这里到底是哪,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但你,请你听了,保持冷静。” “我若不冷静,眼前种种,早就魂飞魄散、惊骇欲绝了。”廿七冷静地说,“阮小姐尽管道来。” 能连着用两个成语,阮卿觉得,廿七应该不止是“认识字”,应该是好好地受过教育的。 这很好。 路灯下,她看了他一眼。年轻男人挺拔的鼻梁在侧脸上留下影子,面庞看起来更立体,也沉静。 阮卿终于开口,告诉他:“这里,就是你说的江城。” 她跺跺脚,踩踩柏油路面:“你现在,就站在江城的地上。” 有那么短短的片刻,阮卿感觉廿七似乎是凝滞了一样,仿佛雕像。 在接受和消化这个信息吧? 这时候阮卿终于觉得自己这么亢奋是不对的了——在她看来奇遇一样的事情,对廿七来说可能意味着极大的痛苦和恐惧。 亲人离别,身无分文,前路茫然。 他又不像她,读过几百本穿越小说,能够丝滑顺畅地接受眼前的事。 “咳。”她指了指旁边,小声说,“我的车在那边……” 廿七在路灯下沉默了片刻,走上两步,跟上了她。 阮卿转身带他走,不放心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廿七很沉默,但神情却很平静,看不出什么端倪。 走到了车子旁,阮卿指着车说:“这就是我的车。它是有四个轮子,可以在地上跑的东西。” 口吻有点像教幼儿园小朋友认识世界。 廿七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嗯”了一声表示理解了。 这东西,在医院的板子里看到过,刚才也亲眼看到过好几辆在黑色的路上飞驰过去。虽然没有牛马骡子,不能理解它是怎么能跑动起来的,但不妨碍廿七能理解它是“车”。 马车、驴车、骡车,和眼前这个铁做的车,都是车。能理解这一点,就行了。 阮卿话还没说完,解释完车,她拍了拍车顶:“你看这儿。” 车顶凹得变形了。 “这是你砸的。”阮卿告诉廿七,“你从半空里掉下来,正好掉在我车顶上。” 廿七盯着那个凹陷的车顶,还伸手摸了摸。 阮卿给他拉开副驾的车门:“你坐这个位子吧。” 阮卿想起来曾经看过一部老电影,是秦代的人穿到民国,然后坐进车里以为自己被关进铁笼,反应很激烈。为了防止廿七也出现这种误会,她先教他开关车门:“你看这个就是门锁,一拉,锁就解了,一推,门就开了。关上门的时候虽然空间比较小,但门一弄就开了,你别害怕。” 事无巨细,还照顾他的情绪。虽然略感啰嗦,但她的好心是很明显的。 廿七看了她一眼,道了声“多谢”,迈腿坐进了车里。 阮卿放心了,说:“那我关门了哈。” 她“砰”地关上副驾的门,也赶紧了上了车,再教:“这个是安全带,要插在这里,是保护用的。因为车子速度很快,突然急刹车或者撞车了就容易出危险。把这个按下去就可以解开了。不用怕。” 廿七含蓄地说:“阮小姐,只要说明如何使用就可以。” 不必总是哄着他说“不怕不怕”的。 说真的,他长这么大,从小就被教导的是“不许怕”——不许怕血,不许怕尸体,不许怕利刃入肉。 还真从没人对他说过“你别害怕”。 阮卿顿了一下,有点讪讪:“好,好。” 得调整一下心态,明明人家除了出大楼那一下子震撼了一下外,一直表现得很淡定。 是她自己天然地以为对方应该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种种表现才对。 一种居高临下的心理优越感。 默默调整了心态,阮卿打着了车。 车灯亮起。这次她不罗里吧嗦了,改成了意简言赅:“灯。” 廿七点点头。 此处的“灯”都亮得惊人,也不见火光。 车子行驶起来,阮卿和廿七都不再说话。 廿七一路都在看窗外,高楼大厦、奇特道路,有一些同样四个轮子的车与阮卿的车并列着疾驰,也有人脚踏着两个轮子的怪车,慢悠悠地行进着。那速度可比四个轮子的慢多了,但却能清晰地看明白是如何借助人力前进的。不像这种四轮车,完全看不明白是靠什么走的。 有太多不可思议、从未见过的事物。但这些其实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何身在这里,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车子忽然在一处空旷路口停下。周围既没有车,也没有人。 廿七诧异地看了阮卿一眼。 阮卿指了指红绿灯:“那个,是交通指示灯,我们叫红绿灯。每个车都看自己正前方的那个,红色停,绿色行,黄色的是告诉你红和绿要切换了。你看,咱们正前方的那个灯现在是红色的,我就不能继续走,必须得停在这里,等它变成绿色。” 她又指了指两侧的红绿灯:“两边这两条路现在是绿色的,现在是他们的车可以走,我们和对面不能走。” 廿七不能理解:“但是现在四面空无一人,除了我们再没有别的车,为何还不能走?” “有两个原因吧。”阮卿说,“一是你觉得现在没车没人,但实际上有些车速非常快,你看一眼是没车,你闯红灯的时候那个车飞快地来了,直接就车祸了。” “另一个原因,闯红灯会被……嗯,会被警察抓。”觉得说“扣分”和“罚款”廿七未必能理解,阮卿尽量用他能理解的表达方式。 廿七诧异:“官差……警察还管这个?” “对。”阮卿说,“警察分两种,一种管杀人放火偷窃犯罪的,叫刑警。一种管路上开车的,叫交通警察,交警。” 廿七心想,这里的官差好闲啊,还要管别人路上行车的事。 话说一座城里才几个官差衙役?忙得过来吗? 阮卿看看空旷的路口,知道他现在理解不了,说:“现在太晚了,明天白天你看看路上的车就明白了。” 红灯变绿灯,阮卿起步。 “我也不是故意要啰嗦。”她一边开车一边说,“主要是,我们这里有很多规则对你来说都是陌生的。普通人违反了规则,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是什么大事。可你现在情况特殊,所有这些事要处理的时候,警察都会先看身份证。” 廿七原本看着车外景物,闻言转过头来看着阮卿的侧脸。 “明白。”他语气非常温和,“多谢。” 一路无话,大晚上的也不堵车,路灯一盏盏后退。廿七一路看着这辆没有牛马骡子的车子飞速驶过宽阔大路,驶过又高又长的桥梁,最后进入了一个全是高楼的院子,从一个地表入口进入,向下行驶,进入了地下。 “地下车库。”阮卿解释。 廿七没说话,探着头去看地下车库的房顶和那一排排的车。 在自己的车位上停好车,阮卿熄火:“到了。” 她下了车还想给给廿七开门,廿七却已经自己拉开了门从车里钻了出来。 还知道随手关门呢。 阮卿脚步顿了顿,绕到车后打开了后备箱。 盖子遮挡了廿七的视线。等阮卿重新扣下后备箱盖,廿七看到她抱着一个长条形的东西。虽然那东西用衣服裹了,但露出来的柄还是让廿七一眼就认出来——是他的刀。 阮卿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把刀还给他的意思:“跟我来。” 一路带着他到了电梯间。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廿七却没有跟上,而是站在外面,打量着这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奇怪小房间。 太奇怪了,从未见过这样的“房间”。若有埋伏或者机关,连逃生的路都没有。 阮卿扭头看看他,再看看电梯,醒悟了,伸手比划着解释:“这个是在很高的楼里修了一个像烟囱那样的垂直的通道。然后这个电梯本身它其实就像是一个铁箱子,有绳索吊着它。当人进去之后,可以控制它,靠机械的力量用绳索把它拉上去或者放下来。我住在16楼。坐这个我们就直接上去了,要不然每天我上下爬16层楼肯定会累死的。” 有些事就是能解释清楚且合理就行。 一路上廿七看到了许许多多的高得不可思议的建筑,阮卿对电梯的描述听起来也很合情合理。他终于迈腿踏入了电梯。 阮卿指着着电梯按键告诉他:“一个按钮对应一个楼层,我住16楼。按了16之后,门会自动关。” 她按了按钮给他看。 因为解释清楚了,所以廿七倒没什么异动。但阮卿凭眼角余光和感觉,隐约察觉他应该是屏了呼吸,而且身上有种蓄力感。 虽然人的神情可以伪装,但是身上那种蓄势待发的感觉是掩藏不了的。 警惕心还挺强。 毕竟是穿着夜行衣蒙着脸还带着带血的刀的人啊。 阮卿把那把刀又抱得紧了些。 电梯一开动,廿七就知道阮卿没有骗他。虽然看不到外面,但是的确有上升感。 而且升的速度很快。 墙壁上会发光的那个位置的图案一直变幻,很快就变得和阮卿按下的那个按钮的图案“16”一样了。 叮地一声响,门开了。 廿七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好厉害的机关。 第6章 交待 廿七跟在阮卿身后,看她打开了楼道里的一扇门。她一步迈进去,伸手在墙上一拍,黑漆漆的房子里瞬间就亮了。 那亮度和就医院里一样。 廿七已经不会再为这灿若白昼的明灯吃惊了。他只是看了一眼刚才阮卿手拍过去的位置。那里有一个方形的东西,看来就是这个东西操控着灯的明灭。 阮卿回头正好看见了他这一眼。 “开关。”她指指玄关顶上的灯,“开灯关灯的。” 她又开关了一次,然后用眼神示意廿七。 廿七觉得阮卿实在是一个有点意思的人,跟她沟通起来基本没什么障碍。在陌生又诡异的环境里,能遇到这样一个人,称得上是幸运。 廿七也伸出手,关灯,开灯,然后点点头,表示会了。 阮卿低头看了看,头有点大——说句实话,玄关乱糟糟的。 这主要是因为今天下午阮卿在自己家里捉了回奸,闹腾了一场的缘故。 她用脚扒拉扒拉,把男朋友,划掉,把前男友的拖鞋推给廿七:“你穿这个。我们这里习惯回家就换拖鞋,不把外面的土和泥带进家里。” 廿七在户外待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早注意到无论是跑车子的黑色道路,还是两边的浅色石砖道路,都根本没有什么泥泞。这里的人要求可真是高。 但低头看去,正方形的石材地板光可鉴人,比医院里的灰色地板又豪奢不知多少倍。便是要求高些,也是应当的。 廿七入乡随俗,脱下了自己脚上的黑色布靴,换上了那双材质奇怪的拖鞋。 大小挺合适。 这种尺寸,毫无疑问是男子的尺寸。这是一双男子的鞋子。 阮卿也欣然:“我就觉得你身高跟我男……跟我前任差不多,还真挺合适。” 前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前夫? 阮小姐虽然还算年轻,这年纪成亲也该有个七八年了,莫非她是寡妇? 她的头发全都绾在了脑后,虽然模样怪了点,可的确也该算是妇人发式。 廿七做好了与阮卿公婆相见的心理准备,哪知道阮卿说了句“跟我来”后,刚转身要带他往里走就一个趔趄,差点摔成狗啃泥! 幸好廿七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拉住了她。 她手里还抱着刀呢!吓死人了! 迅速放开那肌肤滑溜溜的手臂,他道了声罪:“抱歉,唐突了。” 阮卿原本是想说谢谢的,闻言楞了一下。托多年阅读古言小说的福,阮卿还是很懂的,她看了眼自己光果的手臂,就明白了廿七为什么要道罪——不就是身体接触了嘛。 待会得教教他,大清亡了几百年了。 “没事,该我说谢谢。”她说,“差点摔个跟头。” 她虽然没笑,但廿七察觉到了跟医院里那些人听见他说话露出来的笑意一样的感觉。廿七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了。 他低头看了看,又抬眼看了阮卿一眼。 原来地上拉拉撒撒地一堆衣服,凌乱不堪,还向房里内部一路蔓延。 阮卿忙弯腰把那些衣服——都是前男友的,扒拉扒拉拢成一堆抱起来,带着廿七往里走:“来,到客厅来。” 客厅地上也是凌乱不堪。 说实话阮卿以前没这么狼狈过,就这么一回,还被廿七看到了,实在有点丢脸。 之前的面对廿七的那种心理优越感都没了。 她麻利地把地上的衣服都大致归拢了,塞到长沙发的一角,长刀放在茶几上,指着沙发空着的位置:“先坐吧。” 廿七没坐,打量一下客厅,说:“麻烦,借碗水喝。” 他浴血厮杀一场,体力消耗极大。在医院里又震惊于环境的种种诡异奇幻,也忘了跟护士要口水喝。现在嘴巴喉咙干得厉害。 阮卿接了杯水给他。 廿七看她操作饮水机。这个太简单,都不用阮卿特别说明就能看懂了。 只是水杯举到唇边,万万想不到那水是冰的——阮卿的饮水机是制冷制热双功能的。她火力旺,夏天不喝冰水会死。 这一杯冰水灌下去,廿七真是舒服到胃里了。咽喉、内脏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全被安抚了。 他捏着杯子,又看了一眼饮水机,明明那透明桶里根本没冰,出来的却是冰水。这地方奇特的东西太多了,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但,这些超出了他认知的事物,似乎……都挺好的。 譬如疾驰如飞的车子、灿若白昼的明灯和这让人五脏六腑都舒服死了的冰水。 连喝三杯之后,两个人终于都落座。 阮卿的沙发没有贵妃位,是个直板沙发。两个人各坐一端,中间空一段,都微微扭转身体,这样可以面对面的说话。 阮卿把那堆衣服都怼在身后用后背顶住。 抬眼看廿七,廿七也正看她:“阮小姐,现在可以给在下一个解释了吗?” “在下这个词别用了。”阮卿说,“其实在医院门口已经跟你说了,这里就是江城。” 当时廿七什么都没说,只是屏住呼吸接受了她给他的信息。但现在,廿七说:“这不可能。” 他为了做那一单生意,在江城潜伏了一个多月。江城什么样子,他怎么会不知道。绝不是刚才一路看到的样子——高楼大厦擎天一样,灯火通明如白昼。 “这里真的是江城,我没有骗你。从地理上来说,它真的是江城,可能也真的是你说的那个江城。空间上来说是没有问题的。”阮卿说,“出问题的,可能是时间。” 廿七不能理解:“时间?” “你是凭空出现的。”阮卿告诉他,“你说你是在江城的一个山上是吧?可当时我的车停在河边,周围别说是山,连棵树都没有。当时,半空中突然有很刺眼的白光,就在我车的正上方,然后你就从白光里掉出来了,直接砸到我车上,给我车顶都砸坏了。” 廿七屏住呼吸。 “我一看你……”阮卿吐出口气,“你知道医院里为什么大家总是笑你吗?因为,你穿的衣服、梳的发髻,甚至你说话的遣词用句……全都非常‘古代’。” 廿七知道自己的衣着跟阮卿他们不一样。 其实夜行衣倒无所谓,只要不蒙着脸,就是一身黑色短打。只是,衣服的形制全然不同。他在医院里见到的人,的确没有一个人穿交领右衽的衣服。 但,“古代”这个词还是令他困惑。 他此时不再故作淡定,真实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情绪,迷惑、不解。 阮卿说:“就我看到的情况,肯定是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跟那儿起作用,把你送到这儿来了。你来自江城,这里也是江城,既然空间没有问题,所以那就应该是时间出问题了。 她给他打比方:“比如说,你从房顶往院子里跳,院子里有一个一岁的小孩,和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但是在你跳的过程中这个超自然的力量——咳,换个词,就……天作异象,这样好理解吧?” “你从屋顶往院子里跳的时候,忽然天作异象,作用在你身上。当你落地的时候,你发现你是跳到了院子里没错。”阮卿说,“但是,你是跳到了三十年后的院子里。那个一岁的小孩,现在是三十一岁的成年人,四十岁的中年人,现在已经是七十岁的老人。而你,你的时间不变,你只不过是从屋顶跳下来了而已。” 她停下来,顿了顿,试探地问:“这么解释,能明白吗?” 廿七盯了她片刻,开口:“天上一日,地上千年?” 他懂了,阮卿轻轻吐出一口气:“对。” 廿七什么都没说,他站起来,走到了落地窗前,伸出手按住透明的大落地玻璃,凝望着窗外。 这里到处都是这种大块的平板透明的琉璃。 很晚了,那些高楼只有稀稀落落地几户人家还亮着灯,大部分的窗户是熄了灯的。但城市里到处都是灯光,这种程度的光照以廿七的认知来说就是“亮如白昼”。 阮卿知道他需要时间来消化。她也不打扰他,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给他时间。 许久,廿七转过身来,问:“现在是多少年后?” 阮卿眨眨眼:“我不知道。” “多少是个相对的词,我得知道你是从什么时代过来的呀。”她问他,“你那个时代,是什么朝代?谁做皇帝?你得先告诉我我才能算出来咱们俩差了多少年。” 也是,是他犯傻了。廿七走回到沙发那里,重新坐下,告诉阮卿:“我朝国号大穆,国姓为乔,今上的单名讳一个伟字,眼下的年号是明启。” 因为皇帝讳“伟”,所以书里诸如“伟丈夫”、“雄伟”之类的字眼都得避讳。所以但凡读过书的人都是知道的。 廿七以为告诉了阮卿这样清楚明白的信息,阮卿就可以告诉他今夕是何年了。 谁知道阮卿听完,眨巴眨巴眼,傻傻地张开了嘴。最后憋出一句:“好家伙,还是平行时间线啊!” “?”廿七,“……” 虽然听不懂,但是感觉似乎更复杂了? 第7章 时间 皇帝、朝代不一样,但是“江城”是一样的。 阮卿又问了问,廿七还说出了开封、江宁、临安、泉州等几个清晰明白的地名。也就是说,廿七所处的大陆和阮卿所处的大陆是同一块大陆,都是华夏大地没错了。 “那出问题的就只能是时间线。”阮卿这种读了上百本穿越小说的人一听就明白了。 廿七咀嚼这个新词:“时间线?” 阮卿站起来去书房拿了纸和笔过来,坐在了沙发的中间位置,开始在茶几上写写画画:“你过来,我给你讲!” 纤细赤果的手臂白生生的,近在眼前。 廿七屏住呼吸,微微探身,看向铺在茶几上的长方形白纸。 阮卿画了一条直线,开始科(并不)普:“一般来说,时间是一条直线,我爷爷生了我爸,我爸生了我。或者说,张三做了皇帝,张家人做了几百年皇帝,然后改朝换代,李四当了皇帝,于是李家人又做了几百年。时间是这样流动的,历史是这样发展的,这能懂吧?” 廿七说:“懂。” “很好。”阮卿说,“你看,我把时间的流动、历史的发展连成一条线,这就是时间线。懂吧?” 廿七说:“懂。” “很好。但是……”阮卿又画了一条短线,然后重重地点了一个黑点,“现在这条时间线出问题了!你看,在这个时间点上出了问题。这个问题可能是我爷爷生出来的不是我爸,也可能是改朝换代李四没当上皇帝,被王五当皇帝了。” 她从那个“点”画出了时间线的分岔:“历史从这个点发生了改变。于是就有了一条与我这条时间线不一样的时间线。我这条时间线上,李四当皇帝,我爷爷生我爸。另一条时间线上,王五当皇帝,发展到后面,可能根本连我爷爷都没有了,更别说我爸和我,哦,忘了说,爸爸就是父亲,就是爹的意思。” “所以这两条不一样的时间线,就是平行时间线。也就是发生在同一个大陆上的,历史却不相同。” “懂?” 廿七这次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凝视着纸上的两条分岔线。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眼:“黄粱一梦?” 阮卿觉得这个男的真的还挺聪明的!她本来还挺担心他一个古人接受不了这么多新概念呢。 “不完全对,但可以这么理解。”她赞赏地说,“咱们就说……嗯,我的时间线是场梦,你的时间线是另一场梦。没有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这一说,就都是真的,都是真实的世界,真实的时间线。” 廿七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三千世界。” 行,真看得出他是受过教育的了。这真太好了。 “对。”阮卿说,“而你现在就是串了时间线了,从一个世界,串到另一个世界来了。就像本来该进入一个房间,结果走错了进入了另一个房间。” 但廿七的眼中出现了迷茫。 “什么样的力量能做成这样的事?”他呢喃。 “那就不知道了。”阮卿说,“你现在所在的我的这个时代,各种知识理论和技术都远远超越了你来的那个时代,人们对宇宙的探索是你想象不到的程度,人类甚至已经登上过月球,就是月亮,可依然还是有很多科学解释不了的超自然现象。” 廿七穿越到这世界以来,第一次被大楼震惊,这是第二次被震惊了。 “登上月亮?”他震惊地问,“你说的是天上那个月亮?” 歪楼了。 但一个一直表现得淡定的人震惊成这样,阮卿也得先回答他:“对,就是现在头顶上那个。” 廿七问:“怎么上去的?” 阮卿说:“一种能飞上天的机器,叫作火箭。” 她想了想,又补充说:“这种火箭是可以飞出嗯飞出‘云层’之外的,我们另外还有一种叫作飞机的机器,也能在天上飞,但飞不到月亮上去,是用于普通的长途旅行。比如从江城到杭州,用你们的计时方法就是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了。” 廿七的关注点却不在飞机和火箭的区别上,他震惊过后,最感兴趣的却是:“所以月亮之上真有广寒宫吗?登月之人可见到嫦娥仙子?吴刚可在?” 阮卿:“……” 严重歪楼了。 “没有,神话里都是骗人的。”她摆手,“别信这个。什么玉皇大帝、太上老君都是编出来的。月亮跟咱们脚下的大地是差不多的,环境更糟而已。那上面什么都没有,冷得要死,没法住活人。” “朋友,朋友!”眼看着廿七目光炯炯似乎还有很多问题要问,阮卿不得不强行正楼,“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咱们先说眼前的事好吗?” 廿七“咳”了一声,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见笑了,阮小姐请说。” 阮卿也有她想知道的事——作为一个穿越文、架空历史小说爱好者,她迫切地想知道时间线是从哪出问题了。 好在廿七读过书。古代据说穷乡僻壤没读过书的人,连当今的皇帝是谁都不知道。甚至特别偏僻的山村里,可能都不知道改朝换代。 接受过教育的人就不一样了,廿七就能说出比他所处的时代更“古”的古代。 只是,他说一个,阮卿就否定一个。 “懿?没听说过。上一个!” “英?没这个朝代。再往上一个!” “周?哪个周,皇帝姓什么?姓牛?居然还有姓牛的皇室?上一个,再上一个!” 就这样一路追溯,终于找到了两条时间线的分叉点。 “秦有三百年?是秦始皇的那个秦吗?吕不韦的那个?统一了六国,车同轨、书同文的那个秦?”她震惊了。 廿七给了她肯定的答案:“正是始皇帝创建的大秦,终三百余年。” “天哪!”阮卿震惊,”我们这边秦二世而亡!只有十几年!” 廿七也吃惊:“怎会这样?” 两个人一对历史,原来公子扶苏没自尽,他继位了! 他身边有个奇人异士,在矫诏到达之前就靠观星象“推测”出了矫诏将要发生。等矫诏来了,公子扶苏一看,卧槽,居然是真的,立刻拔剑斩了来使。 后面的历史发展就如野马脱缰了。 大秦强盛了三百年,就把后面的历史全影响了。很多开国皇帝都生在了太平盛世,有些人成为了名臣或者名人,有些人压根就连名字都没有了,淹没在了历史中,甚至可能根本未曾出生过。 整个历史线都跟阮卿这边的不一样了。 推算了一下时间,廿七大概来自一千年前,大约是在五代十国到宋这个阶段。但他那个大穆朝刚一百年左右,正是一个朝代发展到太平盛世的阶段。 “一千年!”阮卿倒抽了口气,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那个,我能、我能不能……?” 那根手指根本没有任何威胁力,这一路行来,廿七也早看出来阮卿完全不会任何武功,内功外功都没有。他挑挑眉,没动。 阮卿那根手指缓缓伸过去,在他肩头戳了戳,停了一下,又戳了戳。 廿七:“……” “老天!”阮卿攥住自己那根碰过“千年古人“的手指,激动,“一千年!” 我摸到了一千年前的古人! 廿七无语半晌,问:“阮小姐因何激动?” 那眼睛都放光了,像捡到了什么宝贝似的。 阮卿说:“你不懂,你不懂。” 她定了定神,说:“我们这里有一种小说类型,小说就是话本子,就是编出来给人看的故事。” 廿七点点头。 阮卿接着说:“我们专门有一类小说,就叫作穿越文。专门是讲现代人穿越到古代,或者像你这样古代人反向穿越到现代的。这种小说,我从初中就开始看,已经看了十多年,不知道有没有一千本。” 阮卿都没好意思说,她中二时代梦想穿越,还整理了全套的穿越必备资料呢。 比如火药的配比,肥皂、玻璃、大蒜素的制造方法,背了N多的古诗和古文名篇。她甚至还企图自学水稻杂交,后来发现实在太难了就放弃了。毕竟现实里她连麦苗和韭菜都分不清,搞农业实在有点为难她了。 “我一直梦想穿越。”她说,“虽然现在不是我穿过去,而是你穿过来,这也是缘分吧。为什么你不掉到别人车上,就偏偏掉到我车上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闪亮,有压不住的兴奋。 廿七有点明白了:“这就是你愿意帮助我的原因?” 说到这儿,话题才算是重新掰正了。 有些关键的事得说清楚。 “可以这么理解。”阮卿清清嗓子,“有些情况你得好好听我说。” 廿七点点头。 “首先,你这个情况属于……嗯,属于什么呢,我其实也不知道。”阮卿说,“那些穿越毕竟都是编出来的故事,就像戏文一样。但是现在你活生生地就在我眼前,我给你的第一个建议是,不要暴露你自己,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是个来自一千年前的古人。” 廿七的神情郑重了起来。 “因为这个事太……太少见了。”阮卿说,“如果你暴露了,我不知道政府会怎么对待你。把你带走研究是肯定的。那样的话你很可能会失去人身自由。最糟糕的情况是他们可能会解剖你,那样的话,你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她努力严肃:“我不是危言耸听,你就换位思考一下,假如我穿越到你那边去了,然后被发现了,你那边的人会怎么对待我?” 廿七不需要思考就能回答这个问题:“十有八九,当作‘妖人’烧死。” 大概率还要被挫骨扬灰,再请高僧、道士做法下封印镇压以防妖人魂魄反噬。 反正是,作为一个有异于时代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第8章 收留 廿七问:“以阮小姐对这‘穿越’的所知,我是否还能回去原来的世界?” “我怎么可能知道。”阮卿说,“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跟你有缘分撞上了。这种超自然的事,科学都没法解释,”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不过这种事,一辈子不见得碰上一次……” 小概率事件,碰上一次都是奇迹了。不太可能有回程票。 她的言下之意廿七懂了。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吐了口气:“也好,回不去就回不去吧。” 阮卿:“……” 这是什么释然文学吗?阮卿忍不住说:“那,那边的亲人什么的……” “没有亲人。”廿七说,“我孑然一身,无亲无故,到哪里都一样是讨生活。” 他说完,忽然神情一滞。 阮卿小心问:“怎么了?” “没事,只是忽然想起,”廿七郁闷地说,“半生积蓄都落在了那边带不过来……” 早就想好了,等将来金盆洗手就寻一处繁华大城,买个宅子,蓄些奴婢,正经娶个妻子生些孩子,热热闹闹,安稳养老。 黄金脂玉,珍珠翡翠,攒了半辈子的钱,都是拿命换的。如今全没了。 前半辈子白干一场,怎能不扼腕。 “你还年轻呢,我们这边的社会,只要勤奋,怎么都会有回报、能挣到钱的。”阮卿安慰他,又问,“对了,你有多大年纪?” 看着挺年轻的。 在医院的时候阮卿心里全是穿越的事,其实没特别把他的外貌放在心上。现在在自己家里踏实了,仔细看,眼前的青年生得修眉俊目,鼻梁挺拔。 尤其是,眉眼间有一股子英气。这个是阮卿喜欢的,现在太多男孩都娇里娇气的,不符合阮卿的审美。为了这个,小狼狗她特意找了个体育生。 “惭愧,虚度了许多光阴,已经是该要做祖父的年纪。”廿七说,“正合我的名字,今年二十有七。” 阮卿:“……” 会说人话吗? 二十七怎么就要做祖父的年纪了! 好想打人! 她跟廿七同岁啊! 但想想古代十五六结婚生子,想想康熙十五岁的时候就有十三岁不到的妃子给他生儿子了,古代人的确到三十岁就有做爷爷奶奶的了。 阮卿忍了一口气:“以后别这么说,得罪人,我们这时代的人不爱说自己老,大家都爱说自己年轻。我年纪跟你差不多,还觉得自己是小姑娘呢。” 说着,却看到廿七的视线稍稍抬高了点,看向自己的头顶。 阮卿怔了怔,摸摸自己脑后的小包包。到底是读过几百上千古言小说的人,还是很懂的,她忽地就醒悟过来了,恼道:“这个不是妇人头!这个叫丸子头!我们这里想梳什么发型都随意,已婚未婚不分发型的!” “未婚!”她拍着沙发强调,“我还未婚呢!” 廿七咳了一声,道歉:“冒犯了。” 其实廿七有点诧异,因为他以为阮卿得比他小个至少四五岁。她看起来不像是与他同岁的人。 人家态度这么好,阮卿反而有点讪讪。毕竟古今文化有差异,自己还是有点反应过度了。 “总之,现在这个时代,跟你那个时代可以说是翻天覆地了。”她说,“不止是技术方面的,还有道德伦理方面的,这些你以后得慢慢适应。” 廿七点点头,又问:“对‘以后’,阮小姐可有什么建议?” “建议啊……也算是有吧。”阮卿说,“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身份,但这个太难了,我今天晚上脑子里也乱哄哄的,还没想好。现在二代身份证里面有芯片,也不像一代那样街边上就能做个假的。没有身份证,真是寸步难行,坐不了火车飞机,银行没法开户,用不了电子支付……” “既眼前一时解决不了。”廿七说,“先放放,不急。” 阮卿服了:“你还真淡定。” 古人心理素质都这么过硬的吗?还是说就他? 她瞟了一眼横放在茶几上的长刀,转回头,严肃起来:“身份的事慢慢想办法,另外一个事我必须严肃地警告你。” 廿七微微挺直腰背。 “那个,”阮卿一指茶几上的长刀,“我暂时不会还给你。” “我也不问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或者干过什么。你穿越一千年来到这儿,算是全新的世界,从头开始。从前的事就都算过去了。” “但是,你现在待的地方,是法治社会。”阮卿严肃地说,“这里的警察的手段和能力超出你想象,法律的尊严也不容践踏。” “一千年前你可以带着刀上街,现在不行。一千年前你在荒郊野外遇到土匪可以挥刀杀人,现在你只能选择报警。” “总而言之,你现在来到了一千年后的世界,想要好好生存下去,必须牢记四个字——” 阮卿伸手一只手,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地掰过来:“遵、纪、守、法!” 她直勾勾地盯着廿七。 廿七却盯着她白皙纤长的手指沉思,须臾,抬起眼笑笑,竟有几分轻松之感:“这个自然,入乡随俗,遵纪守法。何事可做,何事不可行,以后还请多指教。” 这个人真的超淡定。 “嗯……”阮卿两个手互相攥住,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嘬了嘬唇,说,“我现在能想到的就这些,你要了解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明天开始慢慢给你讲吧。” 她说:“你碰到我,也算是一场缘分。你呢,现在没有身份,没有住处,没有钱。在你自立起来之前,可以先住在我这里。” 也方便她近距离观察一个古人。 饲养古人,想想就让人兴奋! 至于男女之间的安全问题——拜托,你突然发现你穿越了一千年,每天都是新事物,估计没有几个月都缓不过来。 而且刚才已经跟他陈明利害,他看起来是个脑子很清醒的成年人,面对眼前唯一知道自己秘密、唯一能帮助自己的人,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人的需求是有层次的,他现在首先面临的是生存问题。 “那就先这样,你先住下。”阮卿左右看看,“呃……我这里就只有一个卧室,你只能先睡沙发。哦,这个就是沙发。” 她拍拍沙发示意。 她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是两居室,但有一间房是她的书房、工作室,只有一间房是当卧室用。 “只能先凑合着。”她说,“我再慢慢想办法。” “有地方容身就感激不尽了。”廿七十分上路,态度十分端正,左右看看,问,“阮小姐的家人可是已经歇息了?” 故意问这一句是因为刚才阮卿说她这儿只有一间卧室,而且其实廿七从进门开始就知道整个房子里除了他们俩根本没有别人。若有,除非那人是敛息的高手,否则他不可能一丝一毫都察觉不到旁人的存在。 这就让廿七微感困惑——一个青年女子,如何一个人独居? 而且她还声称自己未婚。 故有此一问。 阮卿这种古言小说迷,可太懂这个古人在想什么了。再淡定也终究还是有时代局限性啊! 阮卿竖起手指:“了解一千年后的世界第一课——” “一,这个世界没有皇帝。” “二,没有奴婢,人人平等。需要别人为你工作只能雇佣,不能买卖,买卖人口是犯罪。” “三,男女平等,没有三妻四妾,只有一夫一妻。男女平等接受教育,一样读书学习,一样工作赚钱。” 阮卿一晚上可算找到点身为现代人的优越感了:“基于第三条,所以我,一个成年女性,接受过高等教育,自己有工作,可以赚钱养活自己,所以可以独立生活,不从父居也不从夫居。” 果不其然这几条抛出去炸了廿七。 这个知道自己穿越了时空都一直很淡定的青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脸懵的神情。 “没有皇帝?怎么会没有皇帝?” 这个话完全被阮卿预判了! 就知道一个古人肯定要发出这种灵魂质问。 没有皇帝你就不能活了是吧。 阮卿露出迷之微笑:“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我明天早上有个工作会议要开,还得早起,今天已经太晚了,等明天我给你慢慢讲吧。” 她站起来:“你跟我来,稍微洗漱一下再睡。” 廿七身上又是汗又是血,还沾了泥巴,只有伤口部位被护士清理过,其他的地方不免臭烘烘的。 阮卿带他来到卫生间:“这个是卫生间,就是洗脸刷牙洗澡还有上厕所解手的地方。” 廿七上下打量,房间虽小,但是十分干净,说是解手的地方,却一丝臭气都没有。 他正想问水缸在哪里,面盆在哪里,想自己打水洗把脸,阮卿已经伸手掀开了水龙头的开关。 水哗哗地流出来了。 “这个叫自来水。”阮卿说,“一打开龙头,水自己就流出来。” 廿七盯着那干净流淌的自来水许久。 “一千年。”他说。 “对。”阮卿关上水龙头,轻轻地道,“一千年。” 第9章 很香 阮卿还想收获廿七更多的的震惊,但廿七上前一步,掀开了水龙头开关,看水流出来,再按下去关掉,微笑道:“会了,真是方便。” 阮卿沉默了一下,不甘心地说:“我发现你适应得特别快,这些东西,车子啊电灯啊自来水啊你都不吃惊吗?” “自然是吃惊的。只也没必要一直吃惊下去,总得习惯。”廿七挑眉道,“况且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匠人制造出来的吧?只不过过了一千年,技艺上到了我想不到的地步而已。” “但说到底,这些东西造出来是给人用的——车子用来载人载物,灯用来照明,水用来洗漱饮用。技艺上或许变革巨大,用途上从来没变过。我只要知道它们是何用途,又如何使用便足矣了。” 这话说得让阮卿一个现代人根本无法反驳。 最后她说:“就。” 廿七:“?” “不要说‘便’,要说‘就’。”阮卿一本正经地说,“‘便’现在太书面了,日常口语我们都说‘就’。你有很多说话习惯,都得改。” 廿七从善如流:“好。” “还有自来水不能直接喝,勉强要喝的话必须烧开后再喝。不过一般不会有这种情况。”阮卿见缝插针给廿七普及现代生活的点点滴滴,“你要喝水就喝饮水机里的,那个才是饮用水。自来水洗手洗脸洗衣服都行,还冲马桶,就是别喝。” 阮卿又教了他马桶和淋浴的使用方法,指给他手纸告诉他用途。 廿七用手指头捻了捻手纸,问:“住在这楼里的人,都用这个吗?” 阮卿说:“所有人都用吧,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可用啊。不过有人用质量好点的,有人用质量差点的,价格上稍微差一丢丢。” 廿七问:“自来水也……?” “城市里都是自来水。像我住的这个小区洗澡水是二十四小时热水,不用自己烧,随时可以洗。”阮卿说,“不过有些农村没有自来水,他们用的是地下水。但也有压水井,很方便,跟自来水也差不多了。反正肯定比你那个年代用木桶打井水打河水强多了。” 廿七感叹:“百姓的生活竟变得如此之好了?” 这栋楼远看着高若擎天,有数不清的窗户,怕是得有百余户。他原本觉得若一楼百余户,或者同等家产住在相似楼里的人家都能用上这水、这纸、这马桶,就很了不得了。没想到照阮卿说的,竟是全天下的百姓都一样了,不可思议。 “你们那时候呢?有用纸的了吗?”阮卿好奇地问。 廿七来的那个时代,对应这边的时间线差不都该发展到宋代了。宋代按说已经很繁荣了,不知道廿七那边什么情况。 “普通人都用厕筹。”廿七说,“达官贵人会用绵纸。有许多读书人都抨击说,太过奢侈。” 哦,那就是厕纸刚开始发展的初期阶段啊。了解了。 卫生间里的设备都教会了廿七怎么用,阮卿从柜子里找了新牙刷给他:“这个是……” “齿木?”廿七说,“这没什么变化。更精致了些,这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对了,宋那个时代,齿木、牙粉、(刷)牙药已经很成熟了好像。 “现在叫牙刷了。材质是塑料,塑料这个东西,现在到处都是。”阮卿随手指了指卫生间里一些塑料制品,口杯、垃圾桶什么的,又拿了牙膏给他:“牙膏,刷牙用的,挤一小截就行。” 她还拿了新的毛巾给他,说:“你身上有伤,就别洗澡了,先凑合洗洗脸洗洗手就行了。” 廿七却道:“我擦擦。” 他身上又是汗又是血,若不清理干净,待会必要将被褥弄污。 阮卿把洗漱用品都给他,转身出了卫生间。 趁这功夫,赶紧麻利地先把屋子收拾一下。家里从来都没这么乱过,偏今天叫廿七看见了。真是太叫人郁闷了。 前男友的衣服先抱回房间,被恶心人用过的床单枕套什么的全拆下来先扔地上。 回到客厅把折叠的沙发打开变成床,铺了床单放了枕头就能睡人了。 廿七的身高看着和前男友差不多,阮卿又跑回房间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前男友的家居服,出来推开卫生间的门:“你先穿这……” 廿七倏地转头,阮卿话音戛然而止。 男人脱了上衣,只穿着黑色的裤子,微微侧着身,精赤的身体裹着白色的绷带,有两处还渗血了。 传统的布腰带勒住一把劲腰,宽宽的肩膀,手臂,后背,每一处的肌肉都那么精实有力。 这是什么半裸战损造型! 放在短视频平台,是要被喊“老公”的! 可以说就是阮卿刷得最多的那一款! 可这不是什么身材up主,这是个如假包换的古人。 阮卿咳了一声:“你先穿这套。这是家居服,就是在家里穿着舒服的,也可以直接穿着睡觉。” 廿七应了声:“多谢。” 他正反手要擦后背。 “我帮你吧。”阮卿把衣服先放下,趋步过去接他手里的毛巾,“都出血了,你别动了。” 这会儿身上有伤口,反手擦后背牵动伤口又流了血,确实不方便。廿七没有推让,把湿毛巾给了阮卿。 阮卿站在他背后小心地避开伤口,帮他擦掉后背的血和汗。 “医生没问你这些伤口怎么来的吗?”她问。 “我不是失忆了么。”廿七含笑。 “哦,对。”阮卿嘟囔,“你反应挺快。” “睁开眼,混似换了个世界,处处怪异,处处不同。”廿七侧身看着镜子里阮卿帮他清理后背,轻声道,“怎能不警醒。” 阮卿抬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的侧脸线条硬朗。 阮卿喜欢这种英气的男人。她养的小狼狗也是这样的类型。但小狼狗年纪还小,傻缺傻缺的,时常透着一股中二劲儿。 远比不上眼前这个男的。 阮卿垂下眼:“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吗?” “没有。”廿七说,“我是孤儿,也尚未娶妻。” “未婚妻?情人?恋人?红颜知己呢?”阮卿问。 “没有。”廿七道,“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没有长久的。” 阮卿:“嗬。” 行,是个熟男。 擦完了后背,阮卿把毛巾丢给他:“前面自己弄。脏衣服丢洗衣筐里,对,就是那个塑料窟窿眼的筐。” “对了,这个门是可以锁的。刚才忘了跟你说了。”阮卿之前和小狼狗同居,就他们两个人,没有锁卫生间门的需要,一时忘记了。 教会廿七锁门开门,阮卿出去了。 她回房间也换了家居服,坐在铺好的沙发床上等廿七出来。 过了一会儿,廿七在卫生间里叫她:“阮小姐?” 阮卿窜到卫生间门口:“怎么了?” 廿七问:“这个衣服就是这样的吗?” 阮卿立刻明白了,一乐:“对,就是那样的,短袖短裤。你在医院没看到有人这么穿吗?” 卫生间里不再有声音,但是门开了。 腿真长啊。 还直……好看! 家居服的面料超级柔软,贴着身体,胸膛和手臂肌肉的形状被勾勒得清清楚楚。 总之,好看! 廿七有点不太自在。 这家居服的面料太少,甚至不如亵衣亵裤。 他以前也曾混入过百夷之地,光着膀子穿过小坎肩,露着胸膛腰腹,并没有觉得不自在。但那是为了行事方便的乔装改扮,眼前却是要和这么一个女子斗室独处…… “难为情?”阮卿问。 “有一些。这衣料倒是真舒服。”廿七扯扯身上柔软贴身的T恤,“现在的人都这么穿吗?像夷人。” “大人,时代变了。”阮卿有些戏谑地说,“一千年了,世界变暖了,夏天的温度比你们那时候高得多,你们那时代的衣服搁在现在过不了夏天,会中暑死人的。” “现在大家都这么穿,露腿和胳膊都是正常的。女孩子甚至露得更多,等回头我带你上街看看你就知道了。” 廿七面色古怪。 阮卿:“……怎么了?” 廿七问:“非亲非故,为何叫我‘大人’?” 阮卿一呆,忽然反应过来,廿七的时代相当于宋,那个时期“大人”的意思是“爸爸”。 淦!她明明知道的,却习惯里电视剧里把当官的叫作“大人”。 阮卿揉揉额角,糊弄说:“语言变化了,词义不一样了。” 廿七自然只能“哦”一声:“原来如此。” 阮卿一指沙发床:“你先睡这吧。先凑合,等过两天我再看看该怎么办。” 刚才明明还是坐具,现在变成卧具了。廿七觉得有趣,一千年后有很多新鲜有趣的东西。 他说了一句:“叨扰了。” 阮卿:“古代用语。” 廿七反问:“那该怎么说?” 阮卿说:“这个情境下,可以直接说谢谢,也可以说‘麻烦你了’。” 廿七学会了。 阮卿让廿七先睡:“我关灯了哈。” 客厅的灯关上,阮卿没有回房间去——刚才廿七占着洗手间,她还没洗漱呢。她去了卫生间。 廿七在黑了灯的客厅里能听到卫生间里的声音。这并非是卫生间的门隔音不好,而是廿七的耳力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水的声音有点大,她不止是洗脸刷牙,还冲了澡。 阮卿的确是快速地冲了个澡,出来后隐约看到廿七已经躺下了。 她问:“还行吗?床硬吗?” 幽暗里传来廿七的声音:“很软。” “那好。先睡吧。”阮卿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别多想。” 黑暗中,廿七的声音响起:“……好。” 阮卿穿行而过,回去了自己的房间。灯光短暂了照亮了半个厅,又随着关门消失。 客厅恢复了黑暗,廿七听到了锁门声。 空气中她走过的路径留下一抹余香。 廿七不知道这是沐浴露的香气,只觉得很香。 第10章 好物 阮卿的工作不需要坐班,因为今天有个会要开才需要去公司。其实去公司也不需要起太早,会议九点半才开始,她时间很宽裕。 但她还是早早地就醒了。 人心里有事的时候就是这样,睡不着,醒得早。 现在,阮卿的事就是——她的房子有一位来自一千年前的古代人,这叫人怎么睡得踏实! 阮卿一睁开眼就坐起来了,套上家居服,趿上拖鞋就拉开卧室门朝客厅看去。 还好,不是做梦,那个人真的存在。 他穿着她买给小狼狗的家居服,还挺合身的,正站在阳台栏杆前,看外面的景色。发髻解开,长发垂在身后,看起来还挺柔顺。 就是姿势有点搞笑——他背着手。 要是穿一身古装,这样负着手就会很好看,显得人挺拔。可现在他穿着T恤短裤,好像遛弯老大爷。 听见声音,他扭过身来。 晨曦将他半边脸打成了浅金色,鼻梁特别挺拔。 阮卿的那些中二穿越梦里,就是想穿回古代,在种田基建实业搞得风生水起的间隙找一个这样英俊挺拔的古代男人谈一场轰轰烈烈死去活来的恋爱。 呸呸呸!那都是学生时代的梦了。 她现在都已经是小狼狗嘴里的“姐姐”了。 尤其是要钱买鞋的时候,那“姐姐、姐姐”叫得别提有多甜了。 廿七完全转过身来,还是负着手:“早。” 有些男人真的是适合留长发的!就好看! 阮卿一开口就是:“裤子两侧是有两个兜的,一般我们站着手没地放的时候,就把手插在兜里。” 廿七其实也觉得穿着光着腿的短裤负着手有点怪怪的,他从善如流,摸摸两侧,把两只手插进兜里:“这样吗?” 插兜当然没有负手显得腰身挺拔,但一下子气场好像都变了。老干部气质消失,长发垂着,有种闲闲在在的恣意感。 气质这块拿捏得死死的。 阮卿问:“你起这么早啊,昨天有没有休息好?” “睡得挺好的,那个东西一直在吹凉气,很舒服。”廿七指了指空调。 “那个叫空调。”阮卿说,“可以控制吹冷风或者热风,制冷、取暖看季节需要。” 廿七欣欣然赞叹:“真是好东西。” 他又问:“家家皆有吗?” “大部分都有吧。”阮卿说,“经济条件不太差的应该都有。当然也不是全都有,” 廿七道:“那就是常见。” 阮卿同意:“对,很常见。” 廿七走过来,阮卿注意到了:“咦,你洗头了?” 他头发是半干的。 “没事吧?”阮卿问,“伤口。” 廿七说:“如此便利,怎会有事。” 天亮他就醒了,洗漱完,看那套淋浴设备这么方便,就解开发髻洗了个头。如果是需要烧柴热水,再用桶去打水装盆,他大概就暂时不会洗了。可千年后的设备实在是太方便了,只要掀开开关,热水自己就流出来了。 而且阮卿说过,她住的这个房子热水是不中断的,随用随有。 阮卿嗅了嗅:“咦,你还用了洗发水?你知道哪个是洗发水?” 昨天只教了自来水马桶淋浴头,牙膏和洗手液,想着他暂时不用洗澡,还没教他认洗发水和沐浴露呢。 廿七说:“瓶子上写得有字。” 阮卿好奇:“那些字能认出来吗?” “大部分能,有些得猜。”廿七说,“洗、露都认识,‘发’字认不出来,猜的。看来没用错?” 其实光靠洗和露猜不出来那是洗头发的。但是另一瓶“沐浴露”三个字是识得的。而且打开闻了闻,沐浴露的香气就是昨天晚上阮卿穿过客厅时留在空气里的香气。 廿七靠这个推断出这个“洗X露”是洗头发的。 试着用了用,和那个洗手液一样会出泡沫,但的确把头发洗得很干净。 这个时代,好东西真多。 譬如那个空调,这样炎热的夏夜能吹凉风,简直好到无与伦比。比那能登上月宫的“火箭”还更好。 毕竟登月宫没他什么事,可晚上睡觉是燥热还是凉爽是切身相关的事。 阮卿丢下一句“等我一下”,跑去卫生间洗漱。很快就出来,扎上头发准备早点。 廿七插着兜跟着她去了厨房,站在门口四下打量。等看到她点着火煎鸡蛋,他醒悟:“这是灶房?” “对,厨房,做饭的地方。”阮卿一边煎鸡蛋、烤土司、热牛奶,一边给古代人介绍现代厨房家电,“这个是灶台,烧天然气,类似沼气。这个得小心,这个气有毒,做完饭得把开关关死了。这个是面包炉,烤面包片用的。这个是微波炉,快速加热食物用的,我一般早上热牛奶喜欢用。” “回头我会细教你,早上没时间了,你先有个大概印象就行了。” 黄油土司,煎蛋,热牛奶。有各种厨房电器加持,准备一份简单的早餐也就是十分钟的事。 阮卿端了煎蛋的碟子,指挥古代人:“帮我端牛奶。” 发号施令得十分自然,因为和小狼狗同居的时候也是这么指挥小狼狗的。 撒比孩子特懒,眼里没活,不指挥不会自己主动干家务的。 阮卿就图他体育生的身子,才忍他。 廿七从兜里抽出手来,进厨房端了牛奶跟着出来放到餐桌上。 他干活干得很自然,没什么架子。阮卿冷眼瞧着,想依靠这些细节推测他在古代所属的阶层也推测不出来。顶多能看出来肯定不是什么王孙贵胄、侯门公子之类的。 那种人没这么强的适应能力,也不会这么心甘情愿地被人支使着干活。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嘛。 “还吃得惯吗?”阮卿问。 廿七把嘴里的黄油吐司咽下去,说:“味道有点怪,但还好。” 他又喝了口牛奶,问:“这个是牛乳?怎么没一点膻气?” “在牛奶公司就已经高温消毒过,膻味都处理了。”阮卿说。 廿七又抿了一口,说:“很甜。” 熬糖晒盐,穿越者发家宝典。阮卿这种资深穿越迷秒懂,告诉他:“糖、盐这些东西自由买卖,家家都有,人人吃得起。” 廿七点点头,一口气喝了半碗牛奶,放下碗,陈述:“现世比我那时候好。” “那当然了。”阮卿说,“不能白发展一千年。” 她说:“我待会得去公司开会,大概中午就能回来。午饭不用担心。但是我走之前得交待你点东西。” 两个人很利落地吃完早餐。阮卿把碗和碟子都先扔在水池里,打算中午回来再收拾。 主要是挤早上这点时间,有必须交待廿七的事。 她先把沙发床还原成沙发,然后去书房把自己的旧手机拿出来——昨天晚上已经给这个手机充了一晚上电了。 又把买套餐赠的副卡找出来装上,激活之后跟自己的手机互相加了通讯录,递给了廿七。 “这个叫电话,因为现在电话机发展到很小可以拿在手里,所以又叫手机。”她说,“手机是现在我们根本离不开的东西,任何人都得有手机,连很多小孩都有自己的手机。你先拿我这个旧的用。” 这个奇怪的小方块,廿七早就注意到了。在医院的时候,除了忙碌的医护人员和躺着喘气的病人,其他的哪怕能半躺着的人,几乎也都是人手一个,手里拿着,朝着自己的面孔。 他对这个东西实在好奇,接过来,问:“这个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联络用的。”阮卿掏出自己的手机,拨了廿七的号码,“一人一个,每个人有自己的号码,你只要拿着这个,隔多远都能和我通话。” 她话音才落,廿七手里的手机就响了,而且还是振铃。 廿七一惊。 一般人受惊,正常反应是缩手、松手,丢了那个吓到自己的东西。 但阮卿就坐在廿七旁边,看得非常清楚,廿七的第一反应与普通人正好相反。他非但没有松手,五指还瞬间发力,紧紧地握住了震动的手机。 什么人才会有这样异于常人的反应? 阮卿把这个念头压下去,告诉他:“手机响表示有人打电话给你,划这个绿色的,就能接通。” 她给他划动接通,还点了外放,然后对着自己手机“喂”了两声。廿七的手机上便有了声音。 廿七惊讶。 阮卿说:“这是外放模式,点这个,变成耳机模式,只有自己能听到。耳机在上面,说话的话筒在下面,所以像这样放在脸旁边,对着耳朵和嘴巴。” 她一边说一边打手势示意,廿七便学着她的样子把手机放在了耳边,果然听见了耳机里的阮卿的声音。 她教会他怎么拨打电话。很好学,因为一切只要用手指点点点就可以了。 神奇的功能,使用起来却又简单到不可思议。 旧手机格式化过了,廿七的通讯录里只有阮卿一个人,他试着给她拨过去一回。 试完,他问:“这也是匠人造出来的?” 他说:“如果是,技近乎道了。” 阮卿乐了:“不至于,这种技术生活中处处都是。” “现在的智能手机其实有很多功能,现在没时间教你,等以后再说。你就先学会怎么打电话。”阮卿说,“主要是我怕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有什么突发情况,以防万一。” 这种玄乎其神的千里传音术都是生活中处处可见,令人感叹。廿七想起来,他有个实在好奇的东西。 “昨晚在医馆里,我看到一个立在地上的板形器物,形似屏风,有许多惊人画面……” 他一说,阮卿就知道了。 从昨天到今天,眼前这个男人站在医院走廊的共享充电宝的LED广告屏前的那片刻,大概是他流露出来的最震惊最真实的情绪。 那之后一直到现在,他都把情绪收敛得非常好。 第11章 来人 “我正要跟你说这个呢。”阮卿说。 她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啪地把电视机打开了。 廿七一惊转头。 其实昨晚他就看到墙上这个东西了,只不过昨天不仅知道了自己穿越千年来到未来,阮卿更是故意用什么没有皇帝、一夫一妻这种冲击力比较大的信息来轰炸他,其他的事就都是细枝末节了。 “原来家里就能有这物件?”他看来几秒,说,“看来也是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了?” “差不多。”阮卿说,“这个叫电视机。你在医院看到的那个跟这个本质上没区别。不过医院那个是免费看的,所以播放的都是广告或者宣传片。家里的是自己交钱的,有很多频道,什么内容都有,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她告诉廿七:“我中午就能回来,我想过了,上午的时间呢,你就先看电视。” “这个是新闻频道,专播国内外新闻时事。哪个国家在打仗,国家领导人又会见了哪国的元首,什么地方发洪水闹火灾了,什么地方出车祸了,或者哪方面的研究有重大突破了等等这些事情。” “这个是电视剧,它就是讲故事,不过是由真人演出来的,类似戏班子唱戏。你看,有现代的,也有你们古代的,不过基本都是胡编的,特别扯,看看故事就行,别当成历史就行了。” “这个是电影频道,跟电视剧差不多。电视剧讲长故事,要演很多集。电影就是短故事,一集就能把故事讲完。” 阮卿说:“我建议你看看现代电视剧。一方面是先习惯我们这个时代人的生活,另一方面是学习一下说话的习惯和口音。” “哦,你看,最好是看这种带字幕的。这样你能一边听一边认一下字。我们现在用的字跟你那时候不太一样,简化了,叫简体字。学起来要比你们学的那种传统的繁体字简单多了。你也不用会写,能认识就行。” 她拿着遥控器教廿七。 其实要学的就是开关、菜单键、频道切换键和音量控制。很简单,而且遥控器上有文字,只教了一遍廿七就学会了。 阮卿就把遥控器给他:“你先看。” 她自己跑回房间里,关上门,还锁了门。 廿七自己在客厅调换电视频道,每个频道的内容都看一眼。 十分钟之后,卧室的门又开了,廿七看过去,眼睛一亮。 阮卿换了衣服整理了头发,脸上淡淡的工作妆让人觉得特别有精气神。 她看了一眼客厅,挺好的,廿七操作电视机已经很熟练。 她打开餐厅的餐边柜拿了几样零食,又打开冰箱拿了一听可乐,都放在茶几上:“吃的喝的。要不够你自己去那边拿。零食都在那个柜子里。饮料在那个冰箱里,就我刚才打开的那个。” “你委屈点,在我想到身份的事怎么解决之前,先别单独出门。”她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冰可乐,“尝尝这个,这时代没人能在夏天抵抗的饮料。” 廿七接过来先嗅了嗅,抿了一口:“好怪。” 在舌尖品了品,又抿了一口,再品:“味道虽然怪……” “慢慢品吧,你会爱上它的。”阮卿说,“冰箱里多的是,喝完自己去拿。” 她走到玄关换了鞋。 廿七跟过去。 阮卿背上小挎包,拎上电脑包,想想又放下,甩了鞋子又进来,指着厨房警告廿七:“别碰灶台。那个以后我会教你,现在你先别碰。” 又指着电视机后面的插座:“那个是电源插座,所有的电器,空调、冰箱、电视机都是靠电运行的。这个电就是下雨打雷闪电的那个电,人碰会一瞬就死了。现在没时间细讲,以后慢慢给你讲,总之答应我,别碰。” 眼前的女子目光里带着明显的不放心,真是好像把他当小孩了。 他是缺乏这一千年的知识没错,但他不是傻子好么。 廿七向她保证:“在你回来之前,我除了看电视什么也不做。” 阮卿得到保证,终于又拎起她的电脑包,一步三回头。 廿七无奈道:“你放心去做你的事。” 阮卿走出大门,眼看着要关门,脑袋又探进来:“等我回来哈!” 廿七看看玄关的天花板,搓搓额角。 阮卿终于走了。 门关上,廿七转过身,房间里只有电视机的声音,廿七却没有像他承诺的那样乖乖去看电视。 窗外的景色他已经看了一整个黎明,不必再看。但还有很多东西在等他探索。 廿七走过去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得更大了一些,然后推开了阮卿卧室的门。 他并非是为了窥探女人家的闺房,他没那猥琐的癖好。但他职业特殊,到一地停留,势必要将身周环境摸得一清二楚才行。 阮卿的房间很简单,床、衣柜、梳妆台、抽屉柜、床头柜,飘窗上放着坐垫和靠垫,还有好几个毛绒玩具,透着一股子生活气息。 衣柜打开扫了一眼,用手摸了摸内壁确定没有机关和暗格。 抽屉都打开看一眼,不碰任何东西,保证每一样东西都在原位置没有任何变化。 连床底都趴下检查了一遍。 廿七还很轻易地就找到了他的刀——阮卿把那把刀藏在了大衣柜顶上。 对阮卿来说,是得踩着椅子踮着脚才能放上去的高度,对廿七来说就是一个纵跃的事而已。 廿七没动那把刀,从昨晚到今晨,包括阮卿再内,他见到的所有人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根本还无需他动用那把刀。 确保阮卿的房间保持着原样,他退出这个房间,带上了门。 然后去检查了阮卿的书房,再检查了厨房。 他甚至连橱柜都一一打开看了,当然也没有放过餐边柜和冰箱。 最终,他敲遍了所有的墙,确定了这个房子就是普普通通的一间民居没有任何藏匿的机关或者暗室后,终于坐回到沙发前,开始老老实实地看起电视来。 再抿一口可乐,还是觉得味道很怪。 可又不由自主地想再喝一口。毕竟夏日里这冰凉的饮料实在沁人心脾。 舒服。 每个频道廿七都要看一会儿。 电视这东西十分惊人,人坐在家里足不出户,竟然就可以知道天下事。 而那些“古代”的戏就很扯。他看到一对父女相见,竟然张开手臂紧紧拥抱在一起。 一口一个“父亲”,一口一个“女儿”的,谁家父亲会碰成年女儿一根手指,更遑论这样紧密相拥。 有伤风化! 就算是唱戏,也太乱来了。且那些衣服也怪里怪气的,总有许多细节地方别别扭扭。 廿七换了台。 一罐可乐不知不觉就喝完了。 冰箱里确实还有很多,刚才也看到了。廿七看看空空的罐子,站起来又去拿了一罐。 他对冰箱这个东西倒没多少惊异。他的时代,豪门富户家里也有“冰鉴”,当然比不上一千年后的这个,但用途却是一样的。 不管是当时人还是未来人,在吃喝玩乐上都是一样的花心思。 廿七很喜欢这些,比如冰箱,比如空调,比如可知天下事的电视机,还有千里传音的手机。 因为廿七很喜欢享受。 他做的是刀头舔血的偏门行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无葬身之地,素来都很懂得及时行乐。 看电视这件事,是真的很下可乐的。尤其是配着一个叫作“薯片”的小食。 廿七喝完第三罐,准备去拿第四罐的时候,房子的大门忽然有了拧钥匙的响动。 离中午还有些时间呢,这么早就回来了吗? 廿七关上冰箱,探身看向玄关:“回来了?” 大门打开。 廿七便手拿着一罐冰可乐,跟一个身高与他差不多的高个子男孩正打了个照面。 两人隔着玄关,面面相觑。 空气安静了片刻。 男孩反应过来,暴怒:“你谁啊!” 他看了一眼廿七身上,更怒了:“居然穿我的衣服!” 再看一眼脚下,气得跳脚:“还穿我的拖鞋!” 他的拖鞋和阮卿的拖鞋可是情侣拖鞋!妈的! “妈个X的!还说我劈腿!”他暴跳如雷,“阮卿还不是一样绿我!” 年轻男孩爆着粗口,踏上一大步,便一拳挥过来。 那抬肘的姿势,出拳的角度,还是有点章法的。 廿七挑挑眉。 来到千年后的世界有六七个时辰了,林林总总见到了近百人,终于见到一个会点功夫的了。 可惜,很粗浅。 …… 阮卿的会开得百无聊赖。 周例会就是汇报一下各自手里的项目进度,她的已经汇报完了,对别人的也不感兴趣。 别人汇报的时候,她开着笔记本电脑,在敲她那份古人饲养……不是,是《古人现代化学习计划书》。 首先,知识学习的内容分为三大块:历史、科技和社会,日常应用得教他认识生活中各种常见物品,还得教他学会用电脑。别的不用会,但是至少得学会搜索,这样他有什么不懂的以后可以自己搜索。 但语言是基础,在开始正式学习前,得先过语言关。 阮卿想了想,拼音是必须得学的,这样才不影响以后学用电脑,还能纠正他的发音。 现在廿七说话是有口音的,听着有点像北方人,又似是而非。应该是古代发音和现代发音的差异造成的。 先正音,同时学会认简体字,做到识简用繁就可以了。和普通人的识繁用简正相反。 这一关过了,知识学习就会变得容易了。 反正也不是要他去高考,就是让他明白生活中常见的一些东西的原理,做到起码不会去用手摸电门之类的就行了。 然后要带他尝遍现代美食,还要带他去电影院看看真正的电影,去游乐场坐过山车和跳楼机。 要带他坐高铁,尝试一下日行千里的感觉,还要带他做飞机飞上云霄。 总之她要从他身上斩获现代人的优越感。 或者说,爽感! 真的只要一想到这其中哪样东西让他震惊赞叹,阮卿这个现代人就感觉很爽。这种爽跟看穿越种田基建文时的那种爽不完全一样,但异曲同工。 就是现代碾压古代的那种爽。 经济上她可以先供养他,反正就是添一副筷子的事。小狼狗她都养得,养个古人她乐意。 而且还是一个身材也赞颜值也赞的古代帅哥。 不亏。 然而这些计划里有很多事暂时都实现不了,譬如高铁飞机等等。 “身份”这个事横亘在那里,绕不过去! 阮卿敲键盘的手停下,开始咬手指节。 太愁人了,二代身份证的时代,怎么搞身份这个事啊! 难道一辈子让他当个黑户吗? 正为这个事头秃,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竟然是廿七来电。 阮卿一惊。 那个人穿越了一千年还能气定神闲的,好像什么事都不是什么大事,怎么会打电话给她? 她的确是交待过,有突发情况就联络她! 阮卿拿着手机悄悄从会议室里溜出来,找个没人的过道紧张地接通了电话:“喂?出了什么事?” “哈?”她的嗓音高亢起来,“他说他叫赵昊?” 第12章 功夫 阮卿才想起来,昨天场面太乱,她虽然把赵昊打跑了,可是忘记收缴他的钥匙了。 赵昊是个体育生,而且他辅修了武术专业。赵昊看见廿七,以他那脾气搞不好要动拳头。 但廿七是个身上有伤、刀上带血的男人,估计也会两下子 阮卿的想象中,等她到家,看到的很可能是互殴得鼻青脸肿的两个男人。 然而当她火急火燎地赶到家的时候万想不到,看到的却是廿七坐在沙发上拿着薯片专注地看电视的画面。 见她回来了,他站起来说了句:“回来了?” 语气语调非常之平静淡然。 他依然是穿着那身家居服的。 那衣服是阮卿买的没错,但那其实是阮卿给赵昊买的。赵昊就是阮卿的前任,养了两年的小狼狗。昨天被她捉奸在床,暴打一顿赶出了自己房子的家伙。 “赵昊没对你动手吧?”阮卿风风火火地冲到他面前,着急地问。 上下打量一下,廿七的手臂上还缠着纱布,但那是昨天在医院包扎的,是他穿越过来的时候就自带的伤。除此之外,他脸上干干净净,倒不见新伤,也没有什么鼻青脸肿的情况。 阮卿松了口气,左右看看,不见赵昊,问:“赵昊呢?他回去了?” “在里面。”廿七指了一下书房。 阮卿:“?” 阮卿推开了书房的门。 被绑在电脑椅上的赵昊看到阮卿,眼睛都快凸出来了,疯狂地晃动身体: “唔唔唔!” “唔唔唔唔唔!”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为什么“唔唔唔”呢,因为他嘴巴也被塞住了。 听不出来唔唔的是什么,但一定骂得很脏就是了。 阮卿默默地关上了书房的门,平静地问廿七:“怎么回事?” 廿七露出不失礼貌的微笑:“他自己开门进来的,进门就打人。我制服了他,问了他姓名,原来就是赵昊。” 廿七昨天晚上急诊那里登记的就是赵昊的身份,当时阮卿说是“一个朋友”。 但赵昊又喊“穿我的衣服”,再联想阮卿说过“前任”,廿七恍然大悟。 最开始以为她是寡妇,后来她说自己尚未婚配,廿七就有点迷惑,现在全明白了。原来“前任”不是亡夫,是前任情郎啊。 “只是我想着自己与你们有许多不通之处,若与他直接对话,恐怕有些说不清的地方。”廿七说,“所以便先制服了他,再给你打那个叫电话的东西。” 阮卿绷着脸表扬他:“你做的很好。” “呃……”她大拇指一指书房,“我去跟他沟通一下。你先……” 廿七非常识趣:“我去外面看看景色。” 所谓“外面”就是阳台。 于是廿七就真的去了阳台,抱着手臂看风景。阮卿则进了书房,“啪”地一声把门带上了。 显然是阮卿把他塞进赵昊嘴巴里的衣服扯出来了,房间里已经爆发了赵昊愤怒的咒骂声。很快咒骂声变成了两个人的争吵声。 他们或许以为关着门,廿七又在阳台,会听不见,或者至少听不清。 但其实,以他们两个高亢的音量加上廿七的听力,听得清清楚楚。 诸如什么“还敢说我劈腿!我才走奸夫就住进来了!”、“要不是早就勾搭上了,怎么能无缝衔接!”之类的。 虽然不知道“劈腿”是什么意思,但很奇妙地,廿七基本听懂了这场吵架。 门忽然砰地一声被推开,阮卿怒冲冲出来,冲到阳台上一把拉住廿七就把他拽到了客厅里! 赵昊也从书房追出来,一脸怒容:“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阮卿冷笑:“我辩什么辩?我为什么要辩?” “你非要说我和他有男女关系,那我就承认呗!”她抱住廿七的手臂,身体和他贴住,大声说,“那你看到了,我现在有新男朋友了,身材比你好,长得比你帅,打架的本事都比你强。你还武术专业呢,怎么跟手无缚鸡之力似的让人捆起来了呀?” 廿七眉清目朗,身上自带一股阳刚气,四肢颀长,身高迫人,除了发髻有点怪……其实配着现代的衣服还有一股子另类的时尚感。 很拿得出手!就是这种和前男友撕逼时刻的完美工具人! 阮卿对廿七有收留帮助之恩,而且眼前这个情况吧……廿七于是没有任何反抗,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给阮卿充当了一个工具人。 赵昊气得跳脚:“你就是老色批!专找身材好还会武术的!” 话不中听却是真的。 当初赵昊说他会武术,对阮卿来说就是这个头脑简单思想幼稚的家伙的加分项。 “对对对,我就好这一口你也知道了。”阮卿说,“那现在我找到新的了,请你立刻马上从我的房子里滚蛋!” 阮卿跟赵昊其实没谈过感情。俩人年龄差那么多,思想差那么多,阅历差那么多。你说天南他接地北,你看社会新闻他追番,根本谈不到一块去。 俩人在一起就是各取所需。 但是,既然吃她的,用她的,花她的,不谈感情可以,必须给她守男德!最基本的这一点都做不到,还谈什么谈。 “怎么着?还不走是想找我复合吗?”阮卿讥讽。 赵昊气死了。 他其实……真的是来找阮卿复合的。 他虽然长得帅的确有不少小姑娘在追他,可小姑娘们出去吃饭不会主动买单,顶天了也就是AA,她们也买不起他喜欢的鞋。做不到他一撒娇就给他花钱。 跟姐姐在一起小日子有多舒服只有自己明白。 何况这姐姐也只是年纪大,不是长得丑,也是美女。 但,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绿帽子都扣脑袋上了,再不分手就不是男人了。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中二青年气得发昏,怒目说:“谁TM来跟你复合,我、我是来拿自己的东西的!” “这有你什么东西?” 阮卿惊奇地说,“你是交过一分钱水费?一分钱电费?还是付过一分钱房租?哪件T恤是你买的?哪双鞋子是你付的钱?” 水费电费? 她这么一说,廿七才明白,原来那好用的自来水和电器,都是要花钱的。 果然,好生活不可能是天上掉下来了,一定是银子堆起来的。 人都留不住了,好歹得留住东西。赵昊忍气吞声地说:“阮卿,大家好聚好散,别闹得这么难看。我收拾东西就走。” 要真是好聚好散,客气分手,阮卿也不会不让对方拿走那些东西,本来就都是买给他的。 但是,昨天,阮卿特么的抓到对方和别人在自己的床上! 那股恶心劲现在都还没过去呢! 糟蹋了她一套140支的床上用品的帐还没跟他算呢! 她放开了廿七,冷笑一下:“是什么让你觉得能好聚好散?谁给你的勇气说出这个词的?” “我态度够好了的吧?”赵昊眼睛又瞪起来,”你还要我怎么样?” 阮卿说:“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我只需要你滚!” “你搞清楚,”她一根手指指着赵昊说,“这个房子里的任何一件东西,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阮卿态度很强硬,语气也坚决,是摆明了不会让赵昊拿走哪怕一只袜子。 赵昊急眼了! 那些衣服也就罢了,可鞋是他的命! 他只在宿舍里放了五双,还有其他十几双都在阮卿这里呢! “我跟你说!别的我不跟你计较,就我的鞋,我必须拿走!”他凶巴巴地说。 说到“必须”的时候,还用食指朝下在空气里狠狠戳了两下。 跟那么回事似的。 其实外强中干。 因为他戳完,心虚地瞟了廿七一眼。 赵昊的衣服大多是运动款,宽松肥大,所以廿七穿上也挺合身的。可实际上,廿七的确比赵昊高。 不说赵昊已经试过了廿七的身手,就廿七这副形象——宽松的家居服、拖鞋,长发却在头顶盘了个发髻。 你说土吧,又有股潮味。你说潮吧,又总感觉怪怪的。 总之是在土与潮之间,透着一股子令赵昊瑟缩的神秘感。 他瞟廿七这一眼让阮卿忍不住翻个大白眼。 她在书房里看得清楚,赵昊在电脑椅上被绑得结结实实。他身上没有一点伤,显然制服他廿七根本不必有大动作。 武术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从古代传下来的。搁在现代,已经完全变成表演套路了。 可在古代,武术原本是杀人技。 赵昊和廿七都会武术,阮卿在赶回来之前还担心两个人会互殴,现在她完全没有这个担心了。 高低强弱,一望即明。 赵昊梗着脖子撂狠话,阮卿也不是吃素的。 要没有廿七在场,阮卿会以告他学校来反击。赵昊是打算考研的,他要敢在她这里使用暴力,告到学校去够他喝一壶的了。 但现在赵昊虽然人高马大的,阮卿身旁还戳着一个功夫显然更高强的廿七呢,费那口舌干什么。 阮卿直接扭头对廿七说:“麻烦你了。” 下巴朝赵昊戳了戳。 毕竟是跨越了千年在宇宙中相遇的有缘人,多少有点灵犀。 廿七微微颔首,给了她一个“交给我”的眼神儿,然后朝赵昊伸出了手。 赵昊惊恐地看着那只手! 他是体育生!他辅修武术专业!他在看到这个神秘发髻男人伸出手的时候他就腰腿发力身体动起来了,要躲闪。 可是!然而!但是! 后颈还是一紧! 赵昊死活想不明白,以他的身手和速度,为什么躲不开那只手? 为什么! 为什么!! 第13章 解决 赵昊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就被廿七捉着后颈提溜着往外走,而他全身都诡异地使不出力气。 体育生拼着最后的尊严还想撂一句狠话:“阮卿我告诉你……” 那只鉄钳似的手一收紧,赵昊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阮卿本来是很生气的,结果场面莫名喜感,居然气不起来了。 她眼看着廿七把赵昊提溜了出去。他带上了大门,虚掩着。缝隙里隐隐传来一点听不真切的说话声。 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忽然传来赵昊“嗷”的一声叫! 听起来很痛,阮卿都忍不住“嘶”地倒吸了口气。 很快廿七进来,关上了门。他没有马上进来,他在门口换鞋。 阮卿刚才的注意力都被赵昊吸引过去了,这才注意到,他刚才拎着赵昊出去的时候,竟然在门口甩了拖鞋,趿着他那双黑色布鞋出去的。 一个古代男人,怎么可以这么注重细节! 要知道赵昊大大咧咧的,跟她同居的这段时间,让她为多少生活上的细节头痛过。 阮卿走过去:“刚才怎么回事?” “没事。”廿七说,“他还想论‘以后’,我给了他点教训,想来以后不敢来烦你了。” 赵昊的性格有点黏糊,不利落。阮卿还真有点担心他纠缠不休。但闻言,她反而担心起来:“不会有伤吧?” “我不是担心他。”她问完立刻又解释,“因为现代社会是不允许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进行人身伤害的,他如果有伤报警的话,会给你带来麻烦。” 在解决身份的问题之前,廿七最不能接触的就是警察了。 “放心。”廿七很有信心,“连块油皮都没破。” 可能是怕阮卿担心,他又补充了一句:“只是卸了他的膀子而已,又立刻给他装上了。” 卸了膀子?卧槽?那就不是让关节脱臼? 巨疼的好嘛! 不守男德的小白脸被狠狠教训——怎么捡个古代人,还附赠这种爽文操作呢! 阮卿开心得双手合十:“多谢!” 廿七颔首:“客气。” 时间还早,阮卿说:“你先继续看电视吧,我——” 她突然顿住,睁大了眼:“你!” 廿七微笑:“怎么了?” 这一句听得更真切了。阮卿瞠目结舌:“你说话怎么没有口音了?” 一回来就处理赵昊的事,直到现在阮卿才突然发现,和她说了这么多话的廿七,没有口音了! 他怎么没有口音了? 他明明是带着一点怪怪的发音,也说不清是哪里的方言。而现在,他在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字正腔圆的那种,好像学过播音一样。 阮卿不知道,其实就连她昨夜和今晨听到的“口音”都是廿七调整过之后的。 廿七昨夜在医院醒来,和医护人员进行了对话,意识到身周环境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在模仿口音了。但是时间太短,等到阮卿赶回来和他见面的时候,他的口音还没有完全掰过来。 但今天给了他一个上午的时间,又给了他新闻播报这种标准样本口音。廿七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了。 无他,职业技能罢了。 对阮卿,当然不能说着是从小训练出来的,只能说:“我从小就擅长各种口音。各个频道我都看了看,仿佛那个讲新闻的是官话?我就跟着学了。” 阮卿咋舌:“你厉害。” “现在不叫官话,叫普通话。”她说,“没事了,你接着看电视吧。” 看那个电视真的不仅能学说话,还能同时对照着认简体字。而且廿七口音已经掰过来了,他就不看新闻了,改看电视剧。 因为电视剧能观察到很多两千年后的生活细节。太多光用眼睛看不知道作何用途的器物,看着剧中人使用就恍然大悟了。 赶回来得早,还不到午饭时间。 廿七看着电视,阮卿先去把早上没来得及扔的“脏”床上用品抱出去扔在楼道的垃圾间了。 等她回来,廿七…… 廿七在拖地。 “……”阮卿,“???” 他为什么在拖地? 不是,他怎么还会拖地? 迷惑! 廿七看了她一眼,告诉她:“先时赵昊进门就动手,我本是将他撂在客厅地上的,他吵得很,我便将他拎到书房去了。倒忘记给他脱鞋了,他外面的鞋子踩了地板。” 那时候他搞不清赵昊和阮卿之间的情况,没有下重手。后来堵了赵昊的嘴巴还是因为他骂得太脏了也实在太呱噪。 但那时候没想着该给赵昊把鞋子脱掉。 他是看到阮卿急匆匆赶回来,开开门冲进客厅之前都不忘飞快地在玄关甩掉鞋子,才意识到她对“外面的鞋子不能穿进屋里来”要求得很严格。 “你……还会用拖把?”看到廿七娴熟地用那个脚踏式拖把盆清洗、拧干拖布,阮卿惊呆了。 有一瞬甚至怀疑他不是什么真正的古人,是不是什么coser装成古人逗她玩呢?是不是在搞社会实验,看看现代人如果捡到“古人”会是什么反应?偷拍摄像头藏哪了? 但廿七却大拇指朝着电视机一比划:“本来不会,刚才看会了。” 电视里,女主角正在用同款拖把拖地呢,原来是植入式广告。 原来如此,阮卿的心瞬间放下去了。 “嗯……”她拳头抵住唇。 怎么说呢,就拿赵昊来说吧,想让赵昊拖个地,都得阮卿喊个两三遍撒比孩子才慢吞吞从沙发上爬起来拖。他乐于在健身器械上挥洒汗水,却对拖地这种没有多少消耗的小事不情不愿。 说到底,就是内心里的懒惰。还不如人家一个古人! 虽然她收留廿七是出于她自己的兴趣,但是搁着谁愿意收留一位躺吃躺喝等人伺候的大爷呢?谁不愿意碰上个勤快能干有眼力劲的呢。 眼前这个古代男人,知道进门得换鞋,知道地脏了得拖。这么贤良淑德的,怎么就让她碰上了呢。 阮卿拳头抵着唇,努力想把开心的笑意压下去。 她才不傻呢。以前容忍赵昊懒惰,因为赵昊是年下,因为她贪图赵昊的身子。但她和廿七是收留者和被收留者的关系。而且这段关系预计要维持相当长一段时间。 傻子才惯着他呢。 阮卿不跟廿七客气,顺水推舟地说:“啊,行,那你……嗯,你先拖地,我去洗碗。” 早上时间紧,碗碟都先扔在了水池里还没洗呢。 廿七却说:“不用了,我已经洗完了,也收起来了。” “……”阮卿,“你光用水洗的?” “不是,我用那个粉色瓶子里的东西。”廿七说,“我看上面标着‘洗洁精’,还有碗碟的图样子,就看了看,它背面许多小字,倒是把该怎么用说得很清楚。我试了试,果然洗得很干净,油污瞬息就没有了。” 阮卿:“……” 他甚至还赞叹说:“厨房里这些柜子打得真好,什么东西分门别类该往那里放清清楚楚。” 阮卿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是捡到了一个什么宝贝啊! “咳。”她努力掩饰住开心,说,“那你……先弄地,我去给你收拾一下能穿的衣服。” 她那脸上藏不住的笑全落入廿七的眼里,果然寄人篱下要有寄人篱下的自觉,不能指望别人单方面付出。他不动声色地说:“你忙去。” 阮卿回卧室把赵昊的衣服全扒拉了一遍。 廿七和赵昊身高差不多,他们两个身材都属于肌肉精实不膨胀的那种,特别好看。不过廿七的肩膀似乎更宽一些,幸好赵昊的衣服大多是宽松风,都能穿。 先凑合穿。 她腾了一个收纳箱给廿七,把那些能穿的夏季衣服都给他装进去。 至于赵昊的内裤,总不能内裤也穿别人的,内裤袜子什么的还是得去买新的。赵昊的就扔掉! 她把箱子抱出来的时候,廿七不仅已经把被赵昊弄脏的地板擦干净,把拖布收回洗手间里。甚至把茶几上的零食袋子、易拉罐也都收拾了。 阮卿刚才刚冲回家的时候,那茶几上还有些乱,现在已经恢复了干净整洁。 连垃圾桶的位置都摆得那么顺眼! 阮卿脚步顿了顿,把收纳箱搬到沙发旁边:“这些是赵昊的衣服,你先凑合穿。” 想给廿七量量腰围和臀围好买内裤,但是家里又没有软尺这种东西,令阮卿抱憾,说:“内衣袜子什么的,待会吃饭时间我带你去买。” 廿七表达感谢:“让你破费了。” 他想了想,拿了一个荷包出来递给阮卿:“虽然不能直接当钱用,但想来还是能换些钱的,阮小姐拿去,权当我这些日子的叨扰的花销。” 哟。 阮卿接过来扯开一看,果然,是银子,还有金子呢! 一些银锞子,一些金瓜子。掏出来掂掂,还挺沉的。 她忽然想起来,问:“你们那时候能直接花金银吗?应该是铜钱吧。” “直接花用的有铜钱也有铁钱。不是买田买宅商人进货出货大宗的,一般用不到银子。”廿七惊讶于阮卿对“古代”的了解,给她解释,“但我常独自出门,带钱箱子行路不便,所以带金银在身上。若需要花销,找有人烟的地方寻间商铺兑换成铜钱就能用了。” 阮卿把荷包重新扎紧:“先放我这儿吧。黄金是贵金属,在我们这也是可以换成钱。但银子现在不值钱了,不知道能换多少。” 廿七说:“能换多少是多少。不够的,待日后我想法子赚到钱再还你。” 阮卿说:“现在先不用操心的钱的事。现在的社会只要人不懒,去工地搬砖都能养活自己。” 廿七能把武术专业的赵昊都制住,他显然会功夫。 将来等他要离开她在这个社会上自立的时候,阮卿的设想中,最差的就是去工地搬砖或者送外卖,好一些的话,说不定能当个武术教练什么的。 人只要不懒,肯定能赚到钱,最起码能养活自己吃饱饭。 “比起赚钱,更该头痛的是身份的事。”阮卿发愁说,“我到现在都没想出来该怎么解决。” 第14章 勤快 对身份这个问题,廿七反而比阮卿看得开。 他说:“如果实在没办法,也不必为这个烦恼。我小心行事,不作奸犯科招惹警察来查我就是了。” “没那么简单。”阮卿说,“现在社会有太多东西都是跟身份证关联的。你以后才会明白有多不方便。” 阮卿对廿七有好多计划呢,她还要带他坐飞机坐高铁! 她要亲眼看着古人坐飞机飞上天是什么神情。 阮卿先把廿七的荷包收起来,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刚才她在卧室里的时候点了外卖,还得待会才到。她找了几个大袋子先把赵昊那些鞋都装了起来。 还真不少。 廿七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着。刚才赵昊好几次提了“鞋”,廿七不知道有些现代男孩的鞋癖,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对鞋这样执着,只说:“看起来挺新的。” “扔了,扔了。”阮卿又生气起来。统统都装进袋子,告诉廿七:“下午去给你买新的鞋和内衣。” 廿七其实不介意。从前他为着生意,什么人没装扮过,还扮过夜香郎,挑着两担大粪,埋伏在目标人物的必经之路上,浑身都熏得臭死了。 如今情况如此特殊,穿别人几件旧衣服旧鞋子不是什么大事。 但阮卿要给他买新的,廿七也不会推辞,微笑道了句谢。 他现在看明白了,那个叫赵昊的是阮卿的情郎,嗯,前任情郎。 这房子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大床。赵昊的内衣外衣都放在阮卿的衣柜里。很显然之前他们是姘居状态。 这是阮卿的私事,廿七也不多嘴。看阮卿站起来,他主动弯腰帮她提袋子——赵昊的鞋十几双,装了几个大袋子,显然阮卿一个人一趟弄不了。 阮卿看廿七真是越来越顺眼了——又高又帅,武力值高,还这么有眼力劲。 “往哪扔?”廿七问。 他也好奇,这么高的楼层,一层好几户人家,每日的垃圾怎么处理。要都堆着,那楼道里不得臭死?可现在显然楼道里干干净净,不是他想的那样。 跨越千年就是得方方面面的细节都得手把手地教他。 阮卿带着他去认了一下垃圾间:“垃圾都放在这里,每天会有保洁来收走。” 垃圾间在楼梯间里,廿七打量上下的楼梯。 “这是楼梯间。可以通往每一层。”阮卿告诉他,“平时坐电梯上下楼方便,但是如果停电或者着火了,就走楼梯。” 廿七点点头。 回去路上路过电梯间的时候,阮卿还顺便给他讲火灾的时候不能坐电梯等等消防知识,还指给他看来消防栓:“那个龙头跟家里的水龙头一样,拧开了之后有水。” 要教廿七的东西真是太多太琐碎了。 回到家换了鞋子,趁着外卖还没到,阮卿就把廿七拉到厨房去了:“先跟你说一下家里必须要注意的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天然气。早上没来得及教,现在教会他。 廿七学会了点火,点头:“这个十分方便。” 打火关火当然是很简单的,小学生也能学会。重点是安全教育。 家里面会发生危险的,一个是气,一个就是电。阮卿教完了怎么生火关火,又拉着他认了全屋各个位置的插座和插线板。 廿七还记得:“你早上说过不能碰。” “对。这个电跟雷电就是同一个东西。人的身体要是碰到了,就相当于被雷劈了。”她拿着那些插头教他,“人体、金属和水导电。所以你看,只有插头这里有金属露出来,里面的电线是铜丝,都被外面这一层东西包着。这层东西是绝缘的,电穿不透。所以插拔电线的时候,手千万不要碰到金属的部分。也不要用湿的手去碰有电的东西,万一漏电就直接电死了。” 很啰嗦,但廿七一点不嫌烦。 他穿越到一千年后的世界,也是惊世奇缘了,一切都须得从头学起。他这种刀头舔血的人,往往一个疏忽大意就是身首异处,所以对一切细节都十分关注,学得十分认真。 阮卿对他这个学习态度是非常满意的。 外卖这个时候到了,阮卿去开了门拿进屋:“吃饭吧。” 她点了三个菜。因为男的通常能吃,她和赵昊一起的时候,点少了赵昊吃不饱。 考虑到口味差异,她点菜点的很保守,只有一个是辣的。 她还特意指着那个菜告诉廿七:“这个是辣的。” 又问:“你们那时候有辣的食物吗?是不是靠茱萸调辣味?” “有姜辣,有芥辣,也有用茱萸的。我通常吃辣都是拌辣脚子。”廿七观察了一下,也好奇,“这个辣有什么不同?这个红红的是什么?” 他尝了一口,神情忽然变得微妙起来。 阮卿忍住笑,麻溜地去冰箱里拿了两罐可乐,给他一罐:“快快,冰可乐解辣。” 廿七喝了一口,直咋舌:“这个辣真是厉害!” 阮卿告诉他:“这个辣椒,时间上来说大概是比你晚个六七百年左右才传入中国的。” “除了技术的发展,还有很多食物的品种、调料都是这几百年间的外来物种。别着急,以后慢慢都会吃到。” 廿七微笑道了声:“好。” 刚才虽然被辣到了一回,但他还是忍不住又对那道辣菜下了筷子。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就不会被突然辣到。何况还有冰可乐解辣。 于是阮卿就眼睁睁看着那道辣菜比另两道菜更快地被消灭掉。 挺好,说明以后吃饭能吃到一块去。 吃完饭阮卿收拾饭盒,廿七主动问:“擦桌布在哪里?” 阮卿拿了一次性抹布给他:“一次性的,用完就可以扔了。” 廿七问:“许多东西都是用完即扔的,旁人家也这样吗?” “差不多吧。”阮卿说,“一次性抹布不一定,很多人还是用普通抹布或者旧毛巾、旧衣服当抹布。我呢就是嫌麻烦,用完就扔多省事。不过别的很多一次性的,纸巾、纸杯子什么的基本上是大部分城市家庭都有的。” 廿七补充:“还有可乐罐子、零食袋子,看着都是不能重复再用的。” 他想了想,说:“那一整栋楼不是每天都会产生巨量的垃圾?单这一个大院子就好几栋楼,一个城市千百座大楼,每天的垃圾……” 想了想这个量,倒抽口气,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肯定的。”阮卿失笑,“别想了,城市的垃圾清运、处理,那是政府的事。小到一个小区里,是物业的事。住在这里的人给物业公司交物业费,物业负责保洁、维修、保安这些事。用不着我们个人操心。” 廿七轻轻喟叹:“各司其职。” 阮卿调侃:“比你那时候,自耕自食,复杂多了吧?” 廿七说:“听起来庞博而复杂,看上去又运转良好。” “是这样的。”阮卿同意,“至于到个人身上,只要有钱,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你看我不做饭,就可以点外卖,我就有饭吃。业主付物业费,物业公司就把小区弄得干干净净,还要保障小偷啊骗子啊不能随便进小区,还要管理小区居民的车辆。” 两个人合作,说几句话的功夫餐桌就收拾好了。甚至阮卿要出去扔垃圾的时候,廿七也主动接过来:“我来吧。” 这,这不比跟赵昊同居的时候让人敞亮痛快啊! 叫人心里舒坦。 廿七(人生第一次)独立扔完垃圾回来,听见书房里传来一种奇特的声音。 说不清是什么声音,似兵器又不一样,但这种没听过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廿七心头一凛,一瞬间人已经从玄关飘到了书房门口。 书房里,阮卿本来正看着电脑屏幕,忽然感觉余光里多了什么,抬眼一看,诧异地说:“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见她无事,廿七顿了顿,问:“什么东西在响?” “噢,这个?”阮卿指指正在工作的机器,“这个是打印机,在纸张上印刷文字用的。” 她又问:“你那边差不多该有活字印刷了吧?” 廿七问:“那是什么?” 阮卿问:“那你们那还是雕版印刷?” 廿七惊诧:“刻印书籍不都是雕版吗?” 好吧,平行时间线可能会有很多事情不一样,当然也可能是已经有了但是流传还不广。像活字印刷这种东西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必然局限于一小撮文人和印书行业相关的人的范围之内。 普通人大概根本不会关心。 “总之就是……雕版印刷技术发展发展一路发展了一千年就是这个东西啦!”阮卿解释,“就好像马车、牛车、驴车发展发展就一路发展成现在的汽车了。” 廿七点点头:“看似大不同,其实本质未变。” 他已经走到了书桌旁,很自然地就把目光投向了正从打印机槽里缓缓吐出来的纸:“在家里也需要印刷?” 看了一上午电视,廿七已经知道现在的书写都是从左到右横向排列。虽然都是简体字,虽然只是一目十行地扫过,但以廿七的锐利眼力,还是在短短的几秒里就看明白了一些内容。 “阮小姐?”他把目光投向阮卿,询问,“这是给我做的吗?” 阮卿捏住她那份中二气十足的《古人现代化学习计划》,尴尬得脚趾开始抠拖鞋! “嗯,是吧。”她吭哧着解释说,“因为你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我怕漏了哪个,回头你出去跟别人打交道可能就会闹笑话,所以拉个详细的计划。” 廿七凝视她许久。 “昨晚我问过,阮小姐何故帮我至此,阮小姐并没有明确地说清楚。” “阮小姐,现在可以细说说吗?” 第15章 学习 这就很尴尬了,这就得追溯到阮卿学生时代那些梦想穿越,造玻璃、制火药、搞肥皂、大炼钢铁、商行天下、登基女帝的中二梦了。 阮卿梗着脖子力图把自己描述得高大上一些:“……从学生时代就一直梦想能够回到古代,用现代的技术和理念去改变古代落后的生产力,改善普通民众的生活水平,改造社会制度以改变许多穷苦人尤其是女性的悲惨命运。当然我后来长大了知道这只是白日梦,即便是现在,虽然你反向穿过来了,但我穿过去依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虽然如此,既然老天让我遇到了你,或许就是让你成为我梦想的代偿。” 廿七不是太能理解这种穿越“回去”的梦想:“如我,必然不想穿回大秦,连我喜欢吃的冷淘都吃不到,有什么好?” 阮卿振振有词:“那你回去开个冷淘店,卖冷淘,那不是不仅能自己吃到,还能赚大钱吗?” 廿七一下就领悟了其中的精髓:“所以,是利用尚未出现的新奇之物,赚古人的钱?” “咳。”阮卿强调,“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古人也受益了。” “的确是条赚钱的好路子。”廿七搓着下巴沉思。 他的下巴有棱有角,手指骨节分明,长长的食指斜斜地压着唇角…… 阮卿要是有喉结,大概这时候就是小说里描写的那种“喉结忍不住滚动一下”的感觉。 “别动。”她举起了手机对准了廿七。 “……?”廿七撩起眼皮。 这一撩,定格在了手机的屏幕上。 妈呀,他怎么这么上相! 有明星范,至不济也有网红P图后的颜值! 明明是一个古人。 廿七带着问号凑过去看,咦道:“原来手机也可以像电视机那样留住人影?” “静止不动的叫照片,拿相机拍照拍出来的是照片。”阮卿教他,“连续的、动的叫录影,也叫视频,是用录像功能。” “手机呢,功能可比电视复杂多了,可以理解为手机的功能里包含了电视的功能。现在的手机就是一台微型的随身携带的电脑了。” “噢,”她拍拍电脑,“这个就是电脑。能做非常多的事,我绝大部分的工作都要在电脑里完成。” 提起这个,廿七好奇了:“阮小姐做什么营生的?” 昨晚阮卿用“男女都平等了,一样接受教育,一样工作赚钱”来炸他,他其实就好奇阮卿是做什么的了。 只是每个人对事物的认知都无法突破已有的知识范围。廿七所能想到的,无非就是当垆卖酒、布坊织工、绣坊绣娘、梳头娘子、灶头娘子甚至挎着篮子沿街叫卖小食之类的。 因为他那个时代女子能做的也就这些事了。再有别的,或是为奴为婢,或是青楼为妓了。 阮卿这精气神儿、说话的气势和态度,看着不像。 “我是设计师。”阮卿说,“做室内装修设计的设计师。” 她指指天花板:“你看这个房子,它建造出来的时候是个毛坯房,就是砖和泥瓦,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必须得装修好了才住人。我的工作就是设计,把一个房子装修成什么风格,什么审美,嗯……简单地说吧,比如这地板、这天花板的吊顶、这转角的造型、灯光的安排……这些都是由设计师来设计的,然后施工队施工。” “我的工作相对比较灵活,日常不用在公司坐班。我主要去谈客户、按时出图、监督施工等等。”她简单明了地给古人介绍自己的工作,“所以我是公司、家里、项目现场三处跑的,有时候还要去客户指定的地方去见客户。” “我们公司是专做高端项目的,大部分是豪宅、别墅,赚得还不错。” 看得出来她赚得不错,要不然哪来的钱养男人。听起来似乎也是个体面营生,比当垆卖酒强多了。 廿七问:“女子都可以做这样的工作吗?” “其实,就连工地搬砖都有女的。”阮卿说,“时代不同了,除了一些条件特别极端的工作,大部分工作都是男女都能做的。” 她抱胸:“你要适应啊。” 腔调好像一个长者似的。毕竟是踩着一千年许多巨人的肩膀上俯视这个古人的,心理优越感很强。 廿七点头,很认真地承诺:“你让我学的,我都好好学。” 人家都给了他做了好几页纸的计划了。那纸雪一样白,四角裁得锋利,小小的字体整整齐齐排列着,看得出用心。 明明只是一个陌路人而已。 这份心岂能辜负。 阮卿就喜欢他这个态度。 虽然先前她说过不会追问廿七身上的伤和刀上的血的事,但终究还是有好奇心的。趁着话赶话,她反问了一句:“你呢,你是做什么的?” 她目光炯炯。 两个人四目对视了短暂的几秒,廿七面不改色地说:“粗粗会些拳脚功夫,与人卖些苦力赚钱。” 啥苦力身上又是伤又是血啊,看来是不想说了。 “行叭。”阮卿也不强迫他,抖抖手上“计划书”说,“我已经想好了,‘工欲毕其事,必先利其器’,咱们先从拼音开始学。” 把拼音学会了,认字就容易,最关键是可以使用电脑输入了。虽然她会教他很多东西,但一千年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方方面面太多可能她想都想不到的边边角角的东西。他自己会用电脑的话,随时可以上网查询自己不懂的东西了。 “走,到客厅去。” 她带廿七回到客厅,简单给他讲了一下拼音是什么,用手机给电视机投屏:“这个是我们这里的小朋友学习用的,你就从头学吧。” 投屏的是给幼儿园小朋友学拼音用的动画片。 “学会拼音,很多东西你就可以自学了。”阮卿开始画大饼,“而且就可以使用电脑和手机,查询任何你不懂的东西。” 这听起来很诱人。 廿七保证了他会好好学。 怕他难为情,阮卿决定躲到书房去:“我正好手头有工作还没完成,你学你的,我做我的。” 廿七说:“你忙去。” 那动画片很幼稚,但廿七不觉得烦。 他认为阮卿的思路是很正确的,而且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人的思路。 若是没读过书不识字的人,大概会从“这是桌子,这是碗”教他。读过书的人就知道该从识字开始,掌握了工具,自己才能拥有继续学习不断拓展的能力。 他如今寄人篱下,在这个一千年后的世界想要立足,需要阮卿的帮助,可不代表他就想一直依赖阮卿。 那动画片分了好几集,每集只教几个拼音字母,单集不超过十分钟,自动连播。 廿七学完了三集,正在学第四集 的时候,有人敲门。 他刚站起来,阮卿已经趿着拖鞋快步从书房跑出来:“我来,我来。” 廿七也没有坐下,站在那里看着门口。但门开了,也没有人进来,只听见阮卿说了句“谢谢”,便看到她接了个塑料袋子进来。 就跟中午接外卖一样,只不过东西不一样而已。 阮卿解开塑料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卷成筒的东西,剪断塑料绳展开,花里胡哨的一张硬硬的大纸片。 印的都是拼音字母。 “这是给我的?”廿七一看就明白。 阮卿说:“你按一下试试。” 廿七依言按了一下“a”,那纸片忽然发出刺耳的一声“阿——”。 廿七:“……” 廿七又按了“o”,那纸片尖锐地发声:“窝——” 阮卿很满意:“好用吧?这个给你用。” 还有一套像扑克牌的拼音卡片,笔和本。 廿七接了,却顿了顿。 阮卿看出来了,直接说:“有什么想问的?你情况特殊,有问题就直接问,我随时解答。” 廿七就直问了:“这是叫店里的伙计送来的吧?午饭也是。是打那个电话叫的吗?我没有听到你打电话。” 这世界与千年前不同。千年前也有叫外送的服务,但需要人跑腿。先遣仆人或者专事跑腿的人过去传话,店里的人接了单,再派人送过来。 这个世界有“电话”这种极其方便的东西,廿七可以想到,叫外送这种事是可以简化到一个电话的程度。 但就奇怪在,他没有听到阮卿打电话。 午饭或许还可以说是她回来之前早早就叫好了的,但她回来得如此风风火火,应该是不会那么从容地还能想起来叫这些东西。 阮卿明白了他的困惑所在。 “你的想法很有逻辑。但,电话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是网络信息时代。”她掏出手机晃了晃,“你没看到手机上除了打电话和照相的图标之外,还有那么多小图标呢吗?每一个都有不同的作用。看这个,这个蓝色的,这个是专门叫外卖的APP,我不需要打电话,我只需要在这个上面操作就可以了。” “所以为什么让你从拼音开始学,因为学会了拼音不光是方便认识字,还同时学会了拼音输入法,掌握了这个,你拿着手机就能做很多很多事。” “加油吧,老人家。” 第16章 出门 阮卿还教会了廿七用硬笔。 “这个会用就行,现在除了签名的时候,真的很少有用笔手写的机会了。”阮卿说。 廿七问:“都用那个打印机?” 阮卿解释:“需要打印的才用,更多是手机、电脑、网络直接解决了。” 光是看车子的速度、楼的高度、电话的功能,是能想象出一些他没经历过的变化的。但一千年后的世界原来很多东西是超出他的想象的。 因为有些东西似乎是藏在这个叫“网络”的东西里,用眼睛看不到。 廿七点点头,学会了书写之后,自己一个人在客厅继续学习。一下午的时间廿七学完了所有的拼音,接下来就是死记硬背了。 那个声音有点刺耳的硬卡纸真的很好用,廿七拿不准发音的时候就按一下。 客厅那个电子音每响一下,在书房里工作的阮卿就乐一下——一个古人在她的客厅里严肃认真地学汉语拼音,想想就想乐。 等到太阳偏西的时候,阮卿关上了作图软件从书房出来:“饿了吗?” “咱们出去吃饭,顺便买东西。”阮卿忽然想起来,“啊!对!出门之前还有个东西要学!” 她挨着廿七坐在沙发上,拿着笔伏在茶几上把0到9十个阿拉伯数字写给他:“这是现在通用的数字,这个得认识一下,要不然出去了不会看东西价格。” 她写完了一扭头,却看见廿七双手扶着膝盖,端正地目视着前方。 阮卿:“?” “嘿!”她伸手在他眼前晃,“嘿?” 廿七倒是把头转过来了,但是眼观鼻,鼻观心,好像老僧入定一样。 阮卿:“……” 阮卿伸手在他鼻尖前打两个响指:“看这里,看这里。” 她手一划,把他的视线拉下来,指着自己的腿:“这叫腿。” 指尖一转,指着他的腿:“这也叫腿。” “你有腿,我也有腿。你的腿露着,我的腿也可以露着。我不会去摸你,你也不能碰我。”她严肃地说,“这就是一千年后的世界,男女平等,穿衣自由。每个人可以决定自己穿什么,身体露出多少。” “一个人没资格管别人的穿衣,也不能因为别人露出了局部身体,就去骚扰人家。不分男女,被骚扰都可以报警。” 理论上,廿七能理解。 他那个世界也是从上古的茹毛饮血发展到衣冠礼乐的,世界又发展了一千年,凡人都能登上广寒宫了,肯定大不一样了。 可现实里,昨天初见时阮卿还只是露着秀美小腿,今天早上和现在,她却换了家居服,穿着短短的家居短裤,一双修长雪白的大腿就晃在廿七眼前。 早上和午饭时都还好,廿七有足够的定力让自己的视线保持在阮卿颈部以上。 可现在,阮卿要教他认数字,就坐在了他身侧,白生生的腿就在眼前,膝盖几乎要碰到他的膝盖! 从昨晚就一直泰然自若的廿七,终于露出了一丝狼狈的神情。 阮卿现在穿的布料,在他那个时代,亲密男女在帷帐中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古人终究是扛不住了! 但阮卿态度很强硬:“必须适应,这是你必须适应的!” 她说:“待会你跟我去了外面,会看到女孩子们各种各样的穿着——露腿的露肩的露腰的露肚皮的,你必!须!得适应!” “你虽然是从封建社会来的,但必须把这个封建思想改造过来!” 廿七知道她说的是正理。 到一地,怎能不融入环境,怎能去做异类,自然要和光同尘。 他点点头,答应:“好。” 阮卿又在他眼前打了两个响指,逼视他:“那壮士敢不敢把视线放下来?” 说着“好”,结果眼睛看着空气。 不就是腿吗,她又没裸体。 廿七心里默默回想了他这一辈子经历的那些与阎罗王擦肩而过的时刻,重温了一下那些刀伤剑伤带来的疼痛,又悼念了一下被他落在千年前没能带着一起穿越过来的多年积蓄,然后终于将视线落在了阮卿的腿上。 阮卿大大方方任他看。 家居短裤而已,又不是小热裤,这才哪到哪啊。 都穿越了,哪还能死抱着那一套封建思想。 廿七凝视了片刻,抬起眼:“这样可行?” “不错,不错。”阮卿欣然点头,“就得这样,平常心看待。” 廿七绷着脸点点头。 平常心看待这句话,说起来容易。 这样一双又白又直的大腿搁在眼前,要不是他过惯了刀头舔血、方寸之间求生死的日子,有着超乎寻常人的冷静,恐怕当场就要出丑了。 不知道一千年后的男人们是怎么做到的,等以后有机会,须得同此处的男人们取取经。 “你一定要记住。”阮卿严肃告诫,“不管别人穿成什么样,或者在你眼里有多暴露,你都只能看不能摸。你敢动手别人就能给你送到警察局里去,到时候你就完蛋了。” “那是自然。”廿七也一副老干部脸,“正经人岂能随便去轻薄人家小娘子。” “咳~”阮卿被“小娘子”这个称呼给呛到了。 “这个词不能用了哈。”她赶紧告诉他,“就是‘娘子’这个词,年轻的叫小姐、年纪大的叫大姐,年老的叫阿姨,可别用娘子这个词了。” 比较麻烦的就是类似“娘子”这种小词,很口语,又很碎。廿七要是不主动说出来,阮卿就是想把这些称谓整理一下也想不起来有哪些。 只能随时随地纠正他。 阮卿把阿拉伯数字教会了廿七,为了方便记忆,她在纸上又写下了对应的汉字数字。用廿七的手机拍下来。 “想不起来的时候,就把照片调出来对照一下。” 很方便。 “走吧,带你出门。”阮卿说着,打开先前给他的收纳箱,扒拉出一身赵昊的衣服给他,“穿这个吧。家居服是家里穿的,一般不穿出去。” 她自己也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再出来,廿七已经换好衣服了。 圆领T恤外面套一件短袖衬衫,敞着怀,再搭一条五分短裤,就是赵昊最喜欢的“地铁帅哥”的装扮风格了。 要配上赵昊的短发再搭一双他心爱的运动鞋,还真挺清爽的。但廿七穿上就不对味了。 阮卿盯着他头顶:“发髻不行。现在没人这么梳头了。” 廿七问:“男子都得留和尚头?” 从昨晚在医院到今天看见的赵昊,都是寸许的短发。在廿七那个时代,只有和尚会是这样的发型。 “长发也可以,但是没人梳这种发髻了。除了道士。”阮卿说,“别动,我来。” 廿七乖乖坐着认阮卿给他拆开发髻。 他今天早上用了阮卿的洗发水洗了头发,头发的手感很好,丝滑顺畅。 阮卿麻利地给他扎了个马尾:“这样就行了。” 她退后两步,抱着胸握着下巴左看看右看看,忽然转身又回了房间翻腾了一阵,拿了一个口罩出来:“把这个戴上吧。在身份的事解决之前,先别露脸。” “是新的,没用过的。” 赵昊年轻,他有一些各色图案的酷酷的口罩。阮卿开了一包新的没用过的,随手给廿七拿了个黑色的。 你别说,男人身材颀长,肩宽腰细,戴上之后还真挺好看的。虽然只露了眉眼出来,也能看出来是帅哥。 就是鞋不给力。 鞋子内衣这种东西,阮卿觉得没法穿别人穿过的。而且赵昊的鞋她都扔掉了,廿七就先穿着自己那双黑布鞋。 从头到脚……踝,都酷酷帅帅的,脚踝以下莫名土气。 “先凑合,待会给你买。”阮卿安慰他。 廿七倒是很无所谓。他还没有树立起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除了熟悉的鞋子,全身对他来说其实都是奇装异服。 他最喜欢的倒是那个口罩。不露脸,给人一种安全感。 另外他这衣服露胳膊露腿的,他虽然知道在这里是正常的,可戴上口罩终究是自在了几分。 两个人就这么出门了。 开车出了地下车库和小区,来到马路上,廿七终于明白了昨晚上为什么阮卿说等白天看看就明白为什么要有红绿灯,要遵守交通规则了。 因为车真的太多了! 而且太快了! 昨夜阮卿开车的时候路上空旷,只看电线杆的后退其实是感受不到速度的。所以空旷路上开车很容易超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白天,有行人,有自行车、电瓶车对比着,一下子速度就有了直观的感受。 尤其是在十字路口,穿梭而过的人流让人眼晕。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廿七忍不住问。 “还好吧,这个时间还不到高峰。”阮卿却告诉他,“再过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就到大家下班的时间了,那个时候人才多。” “早上上班的时段叫早高峰,晚上下班的这个时间叫晚高峰。” 虽然还没到高峰,但廿七已经看到了很多人在一个类似亭子的地方排着队挤进巨大的方形车子中。 他问:“那是……?” “公共汽车。”阮卿拍拍方向盘,“你现在坐的是我的私家车。公共汽车是花钱买票就可以做。江城好像是有四百条还是五百条公交线我记得,覆盖全城。最远的距离大概要六七块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近的就一两块、三四块,谁都坐得起。” 反向理解就是说私家车不是谁都负担得起的。 很好理解。 有的人家养得起轿子,有的人家养得起马车,有的人家只养得起马养不起车。更多的人家是挑着担子挎着篮子靠脚走。 比起来,千年后的世界对普通老百姓来说生活显而易见好了很多。 大江南北他走过不少地方,江城在他的认知中是个还算繁华的中等城市。但那个“繁华”和眼前的“繁华”不是一个量级的。 廿七一直注视着车外。 古人再淡定,终究是为眼前城市里勃勃的生机震撼到了。 第17章 消费 阮青带廿七去了商场, 她特意挑了一个大堂中间挑空有回廊的商场。 五层高的挑空,又一次震撼了古人。 廿七站在那里仰着头望了好久。 阮卿也不催他,非常耐心地陪在一旁。 廿七一转头, 看到了她嘴角的笑意。 隐隐感觉,阮卿似乎是能从他身上获得某种满足感的。虽然他不太清楚这种满足感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奇怪趣味。 这是因为他那个时代没有爽文这个东西, 所以他也不懂有一种东西叫做爽点。 总之阮卿就喜欢看到古人被震撼的样子。满足了, 她喊他:“走,先去买鞋。” 她带他去了运动品区。 阮卿没有给廿七买像赵昊那么贵的鞋。 毕竟她和他之间不存在像她和赵昊之间那样的交换关系——姐姐付出金钱,狼狗弟弟提供鲜活的肉体。 她只给他买了两双普通的鞋子,一双运动鞋, 一双休闲鞋。还搭配买了袜子。 至于脱下来的那双黑色布鞋, 阮卿说:“留着吧,也是个纪念。” 让店员装进了新鞋的盒子里, 让廿七直接穿着新鞋。 廿七看了一眼被收起来的布鞋。 其实就是一双非常普通的布鞋。他接生意的时候,身上的衣服不会有任何的标记。包括脚上的鞋子,都是到最普通的杂货店里买的。 就是为了不给人留下任何追踪的线索, 被复仇追杀。 但阮卿的话他也明白。 他身无长物地来到这个世界,这普通的鞋子,也将成为他和旧世界为数不多的联系之一。 但其实对于旧世界除了心疼自己那还没来得及花销的积蓄之外, 廿七并没有任何留恋。 他对旧世界割断得要比阮青想象的利落得多。 阮卿结账,廿七在一旁看着。 昨夜在医院的时候, 廿七就看到阮卿用那个方块——现在他知道是手机, 来结账。 他还没搞明白手机怎么能结账,但听到了结账的金额。两双鞋一千多块,折合一双六七百元。 “走吧。”付完钱,阮卿清清脆脆地说。 廿七很自觉地拎上了两个袋子,跟上了她。 左右四顾, 发现凡是一男一女的情形都差不多,大多是女的走在前面,男的拎着袋子。 廿七跟上阮卿,好奇地问:“不用付现钱吗?” “付了。”阮卿晃晃手机,“电子支付。” 她看看时间,还早,也不是很饿:“先随便逛逛,我给你讲讲钱是怎么回事。” 廿七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一边看着店铺里琳琅满目的衣服鞋子商品,一边听阮卿从以物易物到贝币到帛到铜钱地给他讲货币发展史。 “是,我们那时候有交子这个东西,但那是官府用的,民间不大认。”他说。 “总之,那就是纸币雏形了。”阮卿继续讲。 从钱庄到银行,从交钞到纸币。 她还在随身的包包里翻了翻。虽然现在电子支付这么普遍了,但是难免会有手机没电也没来得及找充电宝的情况出现,所以她还是在包里放了一点纸币应急的。 “喏,这就是我们现在的钱。” 廿七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他竟然还知道举起来透光看,让阮卿不禁刮目相看。 “有隐记。”他眯起眼,仔细地看着,说,“花纹这样繁复复杂,便没有这隐记,也难以仿造。” 他甚至还用手指搓了搓钞票,感受了一下纸张的质感。 身为阎王殿十大金牌杀手之一,仿造不是廿七的专长,但也知晓一二。 阎王殿有专门的行家里手,专事仿造各种物品的。需要的话,他们只要付钱就可以让这些同僚干活。 杀人的杀人,造假的造假。 阎王殿里,各司其职。 大穆赫赫有名,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第一杀手组织。上到王公权贵,下到富商巨贾,没有他们不敢接的单。 什么人啊,一开口就是“仿造”。阮卿心情略复杂。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钱。”她说,“几年前,我们都还在用这个,现在也是可以用的,但是基本上不怎么用了。因为电子支付普及了。” 解释电子支付是一个有点麻烦的事,因为对廿七来说太抽象了。 阮卿想了半天,比划着说:“这样理解,你在钱庄有一百两银子,这些银子你不用随身带着,你就放在钱庄里。你到店铺里买东西,直接报你在钱庄里的账户,并给店铺签个单作为付钱的证据。这样在店铺里你不用付现钱,要不然你随身带一百两多沉呐。然后呢,店铺去找钱庄,凭着你签的单据结账。” “这我懂。”廿七说,“就是赊账。” “不不不,我还没说完,你们那时候是赊账,现在不用了。”阮卿发现她给廿七科普,一天得晃好多次手机。 啊,现在人真的离了手机没法活了。 她晃晃手机:“就你们那个时候的签单据、对账、跑腿、结款所有这些事现在通通都电子化了。你只要有手机,所有这些事,几秒钟就全办完了。不用任何人肉身跑来跑去地去办,网络和计算机技术的发展,让所有这些,通过一部手机,隔着空气就瞬间办完了。” “就像我刚才,对着柜台那个方块的东西刷了一下手机,还有我在家里就可以点外卖,点的时候就付款了。” 这个事比别的更抽象,她还怕廿七理解不了。 廿七却说:“就像人能飞上广寒宫,汽车没有马拉就能跑,我不必管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匠人们有办法做到就是了,对吧。” “对对对。”阮卿再次大力表扬廿七这个思维,“你保持这种思维模式,就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事。” “所以首先,得有钱。”廿七想了想,“其次,得在钱庄有‘账号’?” 行,一下子就想到这里了。 阮卿提醒他:“还差一个必须的条件。” 廿七不用她说,就猜到了:“身份。” “所以我跟你说,没有身份不行。”阮卿说,“当然当黑户也不是活不下去,但是真的方方面面都会很麻烦。会跟社会严重脱节。” 廿七点点头,第一次意识到“身份”这个东西在这里原来如此重要。 阮卿又带廿七去了内衣区,把他交给了店员:“麻烦帮他量下尺寸,买几条内裤。” 店员是女的,拿着软尺给直接给廿七量腰围臀围,再帮他挑了合适尺码的内裤。 廿七十分尴尬。店员虽然是为人服务的,但显然也是良家女子。这里的女子都太大胆了。 好在阮卿只在一边等着,还体贴地把头别过去,否则就更尴尬了。 阮卿还想给廿七买两件新衣服,廿七阻止了她:“赵昊的衣服我穿正好,不必再破费。” 他们在商场里瞎转,看的基本上都是衣服鞋子。廿七还没有对物价形成一个直观的概念,但是他还记得路上阮卿说坐公交车的车费是几块钱。 那对比起来,衣服鞋子动辄几百上千的价格就不菲了。 虽然不知道阮卿能赚多少钱,由私家车和养情郎来看,应该是不算少。但她一个女人辛苦赚钱自己养活自己,廿七觉得既然有现成衣服穿,没必要让她再花冤枉钱。 这时候又想起他那些寄存在阎王殿的积蓄了。 阎王殿三十岁可以金盆洗手,他只差三年就可以拥有自由身了。这些年刀头舔血,用命换钱,真攒了不少家底。 若能带着一起穿越过来,想来就算银子不值钱了,金子也是能换不少钱的。 那样哪还用花阮卿的钱,必要带着她一掷千金,以谢收留之恩的。 扼腕! “走,吃饭去。”阮卿带着廿七往更上层去。上面都是餐饮了。 站在滚梯上,廿七赞叹了一句:“阮小姐学识渊博,倒是失敬了。” 阮卿:“?” “刚才给我讲的那些,该是‘食货’学问了。”廿七称许道,“那是真正的读书人才会钻研的东西。” 阮卿打个哈哈:“一般一般。” 虽然中学历史、大学政经里也都有涉及这方面的知识,但阮卿不好意思让廿七知道,她这方面知识里的大多细节,其实是来自那些从前看过的穿越的架空历史小说。 这要说出来,显得她一下子low了好几个档次。 权且先装着吧。 因为中午看着廿七虽然第一次吃现代辣椒,但接受度似乎还不错,晚餐阮卿决定带他去吃火锅。 “你们那时候有这个东西吗?”等锅子上来,她问。 感觉火锅应该是比较晚的时候出现的,结果廿七仔细看了看,确认说:“这就是拨霞供嘛。” 描述了一下,那个什么拨霞供的确应该就是涮锅子。 阮卿:“好叭。” 看来穿越文也不可尽信,那些主角穿过去开火锅店,让古人大开眼界什么的,果然是意淫啊。 问题是阮卿看过主角搞火锅的还不止一本,误导了她。 火锅没让廿七吃惊,菜单上的肥牛、牛上脑、嫩牛肉惊了他:“牛肉可以随便买到吗?” “牛可以随便杀?” “杀牛不坐牢?” “人都登月了,谁还用牛耕地啊。马都不拉车了,牛自然也不耕地了。”阮卿最喜欢给廿七科普这些。 “现在牛主要是两种吧,一种奶牛,专门产奶的;一种是肉牛,专门吃肉的。普通的牛可能乡下能看到,但也不是很多了。得是很乡下的乡下,像我爷爷的老家那边才有。” 锅子烧热还需要时间,阮卿把廿七的手机拿过来:“我有一个微信小号可以先给你用。” 赵昊就是用这个微信小号撩的。 阮卿把这个号清理干净了,加了自己的大号,给廿七看:“这个是我。” 她教会他发语音和用语音发文字信息:“你拼音熟练了之后,也可以用这个输入法。” 然后她又教他扫码和怎么调出二维码。 “这个小号没有绑任何卡,但是可以用‘零钱’这个功能,喏,就是这个。”她给小号转了一千块,“我给你转一千块,你先用着。” 原来手机除了打电话还可以这样与人联络。 “那岂不是无声无息。”廿七惊讶道。 这可比飞鸽传书、派人送信之类的都强太多了。 廿七的脑子一瞬间转过的全是如果做“生意”怎么好好利用这个东西,可忽然间反应过来——他已经远离了那个旧世界。 在这里,他还没有“生意”。 很奇特的感受,莫名地,又解脱,又失落。 桌对面的漂亮女子用筷子指着沸腾的锅子,眼睛里带着笑意:“我给你留退路了,你要是受不了,就吃这半边不辣的。” 水汽袅袅,她漂亮的面孔带笑,看起来有点不真实。 第18章 购物 按一般的逻辑来说, 一个人若忽然来到了异世界,处处规则都不一样,件件事物都没见过, 一般会先有做梦一般不真实的感觉,然后慢慢地才开始接受现实。但廿七却正好相反——他以超乎常人的冷静, 在一醒过来之后立刻就接受了身周的一切,然后直到现在,一天一晚过去了, 他才开始有些不真切的缥缈感。 直到桌子对面的美人从红锅里夹了一筷子肉放在他的碟子里:“尝尝这个,肥牛。” 中午尝过这世界的辣椒了,廿七觉得自己能受得住,至于鸳鸯锅半边红汤为什么这样红, 他没去深思,因为这里面有太多他没见过、不了解的香料。 所以出于礼貌, 他把那片阮卿夹给他的肥牛都填进了嘴巴里。 下一秒, 廿七的脸色就变得很精彩。 古人怎么能想得到,原来中午那道辣菜仅仅只是探探路而已。原来“辣”这个东西,是可以辣到要杀人的程度的。 阮卿赶紧把冰可乐推过去:“给你!” 廿七不说话, 直接闷了一大口, 再一大口,又一大口。那火辣辣的感觉才终于压住了。 他看了一眼手中可乐,解辣神器! 再看一眼阮卿,阮卿憋笑呢。 这女子长得漂亮,可又泼又坏。 待辣劲过去, 廿七挑眉:“阮小姐不来一口?” “叫我阮卿就行了。”阮卿眉开眼笑, “别这么见外。” 她当着廿七的面,夹了一筷子红汤肥牛放进嘴巴里, 略嚼了嚼就咽下去了,然后浅浅地呷了一小口可乐,笑吟吟地看着廿七。 廿七不得不低头:“甘拜下风。” “一般一般。”阮卿假假地谦虚,“无辣不欢。” 她还给他传授经验:“就是得多吃。你吃得越多,就越能吃辣。” 她其实很高兴。因为赵昊不能吃辣,特别怂。每次出来吃饭,他都涮白汤的。偶尔筷子从白汤里夹片肉出来,颤巍巍地在红汤里轻轻涮一下,过过嘴瘾。 虽然不耽误阮卿吃红汤锅子,但饭搭子不给力吧,吃起来总觉得不够过瘾。 但她看出来了,廿七虽然是个古人,却有吃辣的潜力! “加油!”她还给他鼓劲。 廿七不负她所望,虽然频繁地吸气、大口地灌可乐,但他下筷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吃火锅子,就是得跟这样的饭搭子吃才香! 吃完了,阮卿说:“你来付账,用二维码。” 廿七在她的指点下调出了付款码,服务员拿着扫码器一扫,嘀地一声就付完了。 廿七看着手机界面的显示:“一……七……二?” 阮卿提醒他:“反了。” “二、七、一?”这回廿七顺过来了,“二百七十一?” 阮卿补充量词:“块。271块钱,或者说271元钱。” 微信钱包余额:729元。 廿七收起手机,心想,一千元挺不禁花的,一顿饭就花销去这许多。 又想刚才那顿饭也颇为奢侈,装修、环境、店员都十分幽暗雅致不说,上的几乎都是肉,饭后甜点、水果也都是他未曾见过的东西。 但又想或许只是偶尔,或许是因为阮卿要招待他。 吃饱了,阮卿说:“现在带你去超市。” 又是新词,廿七自然要问:“何……什么是超市?” “就是‘超级市场’的简称。”阮卿说。 实际上,并没有解了廿七的困惑,因为“超级”这个词在廿七那个时代是越级、越阶的意思。 所以什么是超级市场?只有贵人才能光顾的市场吗? 带着一头雾水,廿七被阮卿带到了商场的B1层去。 廿七很快就直观地理解什么是“超级市场”了。 “这个超市不是江城最大的,但是市区里最大的。”阮卿说,“郊外还有更大的仓储式超市,东西都是大件包装。连酱豆腐都是三瓶一包的。” 但这个市区最大的超市已经足够震撼古人了。 物品之丰富,货架之琳琅满目,从未见过。 廿七呆了许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阮卿打趣他:“老前辈有什么感受?” “盛世。”廿七肯定地说,“如今一定是太平盛世吧?” 阮卿必须赞一句:“精辟。” “你穿到了一个好时候。”阮卿告诉他,“你要是往前穿个八九十年一百年,那可惨了,打仗呢。不不,往前四五十年,也没这么好,都是这些年发展起来的。” 她取了一辆购物车,很顺手地就给了廿七:“其实现在有网络,买东西都不需要亲自来超市了。今天来这主要是让你了解一下物价,了解一个地方的物价水平,对以后的生活心里大概有个数。” 廿七很顺手地就接过了购物车,两个鞋袋子也正好放里面,很方便。他发现这里的许多小细节都是如此的令人感到方便和愉悦。 听到阮卿的话,他恍然:“怪不得出门前赶着教我识数。” “不学会阿拉伯数字,你连电梯都不会按。”阮卿勾勾购物车,指了个方向,“走,从这边逛起。” 古人这次真是大开眼界。 物品之丰盛,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在同一个市场里,衣食用品统统都能买到,廿七甚至看到了电视机。 而同一种类的商品,可选产品又极大丰富。光是“饮料”这一个品类,就占了满满四大排货架。零食分类更细,占的货架更多。光是“巧克力”这一种,就独自占了一整排。 阮卿熟稔地拿了两盒丢进购物车里。 那盒子外观看着眼熟,正是廿七今天上午独自在家看电视的时候吃过的。 廿七一路都在看价格,已经不会再犯左右搞反的错误了,阿拉伯数字也已经烂熟于胸了。一眼扫过价签便发现,阮卿随手拿的是这一排里最贵的。 他抬头看看,奇怪地问:“进口?为什么要特别标注进口,难道别处的不是用嘴吃的?” 阮卿扑哧一笑:“口是指口岸,进口就是从别的国家卖到我们国家叫作进口。我们国家的商品运出过卖给别的国家叫出口。” 原来如此,廿七又问:“进口的东西比本地的贵?” “观察挺仔细。”阮卿表扬他,“一般来说,我们巴巴地特意从外国进口来的,都是质量比较不错的,另外还有关税,所以价格就会贵。” 廿七点点头。 一路推着车跟着阮卿,默默观察,很快就看出来,阮卿喜欢买进口的东西,或者即便不是进口的,她随手扔进购物车里的东西往往也是这个货架里偏贵的甚至最贵的那个。 不难看出来,这个女子花钱不吝啬,喜欢享受生活。 阮卿没买什么大件的东西,她说:“拎回去还费事呢,直接网上买,送到家。” 她往车里扔的几乎都是零食。 但廿七看到了超市里还有卖菜卖肉的,他问:“‘网上’也可以买菜吗?” “可以,都直接送到家的。”阮卿说。 “那该买些菜了。”廿七提醒她,“我看家里没什么菜了。” 今天要是不买,明天可能没菜下锅。 阮卿走在前面,闻言转身,问他:“今天早上看见我做早餐了吗?” 看到了,用一些他没见过的厨房电器辅助,几分钟就搞好了一顿快捷的早餐,虽然味道怪怪的。 廿七正想礼貌性地称赞两句,阮卿接着说:“那就是我的全部厨艺了。” 廿七:“……” 夸人的话急刹车停在了嘴边上。 阮卿老实承认:“我就只会烤土司、煎鸡蛋、培根,哦,还有煮面条也行。” 除此之外,没了。 廿七惊讶问:“那平日吃饭怎么办?” “我的工作虽然不用坐班,但也不是天天都在家里的。在外面的时候,就在外面吃。”阮卿说,“在家的时候,就叫外卖。就像中午那样。” 廿七问:“我们中午吃一顿,花费多少?” 阮卿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中午的订单:“175。” 照她的花费水平,一千块钱是真的不禁花。 “你不用担心钱的事。”阮卿安慰他,“在你能独立之前,你的生活我来负担。” 能看得出来她似乎很能赚钱的样子,之前还养着一个赵昊。但廿七沉吟了一下,说:“其实我粗通庖厨,家里既然有厨房锅具,不妨让我来试试?” “咦?”终于轮到阮卿惊讶了一回,“不是君子远庖厨吗?” “我一个卖苦力为生的,算什么君子。读书人才是君子。”廿七失笑,解释,“寻常在外面赶路,只吃干粮多难受,荒郊野外想吃口热的,还不是得自己烧火造饭。” “行吗?”阮卿将信将疑。 夜行衣、带血的长刀,一张帅脸。他要是出道,怎么也能在古偶剧里混个反派男二吧。说会做饭,阮卿持怀疑态度。 “肯定有很多东西没见过,不认识。但我可以学。”廿七说,“我迟早都得学会用厨房,便将来离开你,我也未必能顿顿吃得起外卖。这里难道人人都可以顿顿吃外卖吗?” 一路开车过来,他看到路边也有路边摊。明显的脏乱差,且有些人买了食物就在路边站着吃。 当然没有阮卿坐在幽暗餐厅里点餐那么从容,说明即便是盛世,人依然是有富贵贫贱之分。廿七不相信一千年后所有人都能像阮卿这样顿顿吃得起外卖。 “那倒不是……”阮卿托着脸思考了一下,被说服了,“你说的有道理。走,买点菜去。” 又买菜又买肉,最后,廿七还提醒阮卿:“辣椒,别忘了买辣椒。” 第19章 观察 超市阮卿也让廿七结账, 让他适应现代生活。 超市里花了六百出头,廿七付完账手机余额:98元。 廿七:“……” 感觉花钱如流水。 他问:“这个花费是常见的吗?” 阮卿信誓旦旦:“就很常见。真的,我每次逛超市随随便便拿一点东西就五六百。我在网上下单, 只想买个卫生纸,一点结算也是两三百。” 廿七心里盘算, 照阮卿这个花费,一个月不赚个万把块根本过不上舒服日子。 阮卿又给他转了一千块:“补充了。” 廿七手机余额:“1098元。” 回到家,阮卿带着廿七收拾冰箱:“这个放冷冻, 这个放冷藏。记得可乐不能放冷冻啊,会炸。” “对了,”她非常感兴趣地问,“这些现代电器也你差不多都接触了, 你须最喜欢哪个?觉得哪个最好?” 这个问题廿七根本不需要思考,直接一指:“那个。” 空调。 “咦?为什么不是冰箱?”阮卿好奇, “夏天可以喝冰可乐, 吃冰棍雪糕冰淇淋。” 廿七却说:“我们那时候也有冰鉴,虽不能自行制冰,但于用的人来说, 区别不大。” 阮卿扶着冰箱门问:“冰是哪来的?” 廿七告诉她:“冬日里就要储好冰, 夏日里拿出来用。虽然靡费人力,但用起来没什么区别。我们没有什么冰淇淋,但夏日里冰鉴里澎过的瓜果很是爽口,也不差了。” 身为阎王殿十大金牌杀手,廿七在阎王殿受的供养是第一等的。 不接生意休养的日子里, 也是锦衣玉食、呼奴使婢的。 他们做的是提头的买卖, 不知道哪一次就没命回来了,自然享受一天是一天。 “倒是空调这东西, 我们那里没有。”廿七显然是对空调赞赏得不行,“有这东西,谁还苦夏。” 说自己是“卖苦力的”,却对古代只有达官贵人才能享用的冰鉴这么熟悉。还能比较古代现代冰过的瓜果的口感。 阮卿“哦” 一声,关上了冰箱门,不动声色:“来,我告诉你厨房里是什么东西。” 指挥着他收拾从超市里买的各种东西,放到厨房里去。 教他认识了微波炉、烤箱、土司炉、空气炸锅,教他怎么用。 突然想起来,对了,她还有个电饼铛呢!又扒着柜子门,从橱柜深处找出落了很多土、只用过一次的电饼铛,给廿七讲明了用法。 廿七看了电饼铛,又看了看阮卿。 “……?”阮卿,“干嘛?” 廿七憋住笑:“家伙什挺齐全。” 她甚至有一整套的刀具,长的短的,方头的尖头的,切菜肉的切水果的。 不知道还以为这是什么顶级厨娘呢。 阮卿脸上发烧。 她就是老被网上一些视频蛊惑,看人家弄出来,小日子特别有情调,就忍不住买来厨具。 买回来试试呢,有些是效果不尽人意,根本没那烹饪天赋。有的呢,倒是能做出来。但是鼓捣俩小时,五分钟吃完,洗碗刷锅擦厨房半个小时又没了。 “情调”只存在于摆拍里,美食博主永远不会把镜头向旁边偏移把厨房、餐桌的狼藉遍地拍给你看的。 阮卿梗着脖子说:“我偶尔也会尝试一下,我就是工作太忙了。现代女人要赚钱养家,养家你懂吗?你别看我在家时间挺长,可我是在工作。我的图纸都有交图日期的,我赶图的时候没日没夜的你知道吗?” “嗯嗯。”廿七一脸正经,煞有介事地说,“一千年了,时代变了,我晓得。” 总觉得这个人很不正经,那眼睛里分明有戏谑的笑意。 阮卿哼哼两声,又指给他油盐酱醋各种调料,想起来告诉他:“网上有很多教做饭的视频的,你可以看看。” “你拼音怎么样了?”她说,“拼音学会了,你自己可以在网上搜索视频看。” 其实廿七一直不理解这个“网上”到底是一个什么概念,但这不妨碍他有浓厚的兴趣想学一学。 两个人回到客厅,阮卿把白天买的那套幼儿园小朋友用的拼音卡片拿出来考廿七:“喏,这个拼出来我听听。” 但廿七终究不是幼儿园小朋友,他是一个语言天赋很好、记忆力也很好的成年人。 他已经完全掌握了拼音,阮卿考的他都对答如流。 “比我想的快得多啊。”阮卿有点意外。 廿七谦虚:“因为不难。” 好吧。阮卿拿起手机教他:“用这个视频APP,这里是搜索框。其实用手机也可以用语音输入,不过电脑语音输入不太方便,所以还是得学拼音,是为着以后。” 廿七点头:“好。” 目不转睛地看着阮卿操作,认真学习。 阮卿想了想,廿七刚摸到现代厨房,倒也不必整什么大菜,她于是搜了“家常菜做法”。出来好多搜索结果,她略看了看,挑了个看着比较实在不花哨不整格调的up主点了关注,教会廿七怎么在“收藏”里找到她:“她这个视频系列不少呢,够你学一阵子的了。” 阮卿去洗了澡,洗完出来廿七还坐在沙发上看视频呢。 阮卿过去呼啦呼啦手:“起来,我给你弄床。” 廿七却站起来:“我来。” 他麻利地就把沙发打开成床了。 阮卿略惊讶。廿七说:“早上看你收,就会了。” 早上阮卿要去公司,还要交待廿七很多事,时间略紧张,她收沙发床的时候匆匆忙忙地,也没叫廿七来学。廿七却晓得自己在一边看着,看看就明白这沙发床是怎么折叠的了。 虽然其实本来就是很简单。但重点是,这个人他有一颗随时学习的心,还有很好的观察力。 总之是个很让人省心的穿越者。 床收拾好,廿七问:“可以洗澡吗?” 阮卿说:“你身上不是还有伤?” 廿七说:“结痂了。” 他说着,还把手臂上的一处纱布给解开了。的确都结痂了。 感觉恢复能力很强,应该是身体很好,基础代谢强。 “行吧,你要觉得没事就去洗吧。”阮卿说,“我们这里是每天都能洗澡的,冬天也是。” 阮卿扒拉扒拉收纳箱:“等一下,这几件都是家居服,可以换着穿。” 老色批什么时候都是老色批。 想到昨天看到的战损半果男体,阮卿心思一转,丢了一件背心给他:“给你这个。” 廿七看看手里这一小块布料,喟叹:“如今吃住行都远非从前可比,为什么独独穿衣服这么省布料?” 阮卿一脸君子坦荡荡:“因为气候变了,全球变暖,穿成你们那种布料裹全身谁也受不了。” 廿七问:“全球是什么意思?”“那是你以后要学的知识。”阮卿摆手,“去洗吧,去洗吧。” 廿七洗澡很快。 一是淋浴的确非常方便,而是他如今知道住在这里会有水费电费,用什么都得花钱,便也不会特别奢侈地去浪费水。 从前人们洗澡不勤,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烧热水费柴火,柴火也是钱啊。 这房子24小时热水,那热水肯定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或许是有他不懂得的技术,但肯定是得烧些什么。很简单就能明白,若交水费,热水肯定比冷水贵。 廿七洗澡出来,阮卿还没睡,坐在餐桌旁边喝冰可乐。 她面前摆着个方方的东西。廿七问:“这又是什么?” “也是电脑,便携式电脑,因为形状像个笔记本,所以又叫笔记本电脑。一般就直接叫笔记本了。”阮卿说。 她端起可乐掩住半边脸,不动声色地打量廿七。 身材真好! 肌肉的线条特别自然流畅,不是夸张的肌肉块,但是充满美感。 那些遍布身体的旧伤痕,对阮卿这种骨子里有点中二热血的人来说,简直直戳X癖了。 克制,克制! 阮卿放下可乐,问:“你现在要睡吗?那我回房间去。” “不必。”廿七说,“我再看会儿那个什么频?” 阮卿:“视频。有画面的叫视频,没有画面光有声音的叫音频。” 两个人就一个撑腮坐在餐桌旁,一个屈膝坐在沙发床上,各看各的。 不过廿七看的是视频,阮卿却是借着笔记本的遮掩,偷看廿七。 只是她不知道,廿七对周围环境,特别是别人的视线极其敏锐。他虽然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却知道阮卿一直在看他。 他心想,阮卿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十分警惕。 他们干这行的,素来如此,装农夫就像农夫,扮贵公子就像贵公子,表里不一,实质与外在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多了去了。 他们对人对事对环境都十分警惕,暗中观察是打小训练出来的本能。 他与阮卿毕竟才相处了一天一夜而已,阮卿还不清楚他的底细,对他这个“穿越者”不放松警惕,暗中观察…… 嗯,廿七盯着手机心想,很正常。 第20章 决定 廿七看了好几个视频。 从这些视频里, 他对厨房各种用具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也了解了现代家常菜的常见做法。 他还扭头问阮卿:“这女子是什么有名气的厨娘吗?” “不一定。”阮卿说,“就这种视频, 有些可能是专业的厨师,有些就是普通人分享经验。” “反正就是你有点什么擅长的, 你都可以拿到网上跟别人分享。”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修驴蹄子、洗地毯、掏耳屎在网上都常常几万人同时在线观看呢。” “虽然于你眼里我是个老古董,”廿七无语地说, “但也不至于被这种戏言骗到。” 阮卿扶额:“是真的。” 廿七不信:“你若说日新月异,技艺改进到可上九天揽月,我信。但几万人看修驴蹄子、洗地毯?” 吃太饱闲得慌吗? 阮卿语塞。 因为发现根本无法给古人解释现代人压力有多大,看这种东西就是为了解压。 她只能揉揉额角:“啊对对对。” 合上笔记本, 她打算睡了,看看廿七还在聚精会神地看视频, 她站起来找了副耳机给他:“用这个。” 廿七戴上耳机, 发现这东西能让手机声音控制在只给他一个听到,说:“这东西好,不会吵着你。” “不吵也别太晚。”阮卿打个哈欠, “我先睡了, 你也早点睡吧。明天有好多东西要学。” 廿七答应了,阮卿回房间去了。 睡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醒了。晚上睡觉之前喝了太多可乐,这会嘴巴里就感觉干渴,想喝水。 手往床头柜上一摸, 忘记把水杯拿进来了, 得出去找水喝。 阮卿揉揉眼睛坐起来,还很困。有点懒得穿家居服了, 起来悄悄拉开门缝看了一眼,客厅是黑着灯的,廿七也睡了。 阮卿就穿着睡裙轻手轻脚地出来,拉开冰箱取了一瓶冰矿泉水,再关上冰箱门,蹑手蹑脚地回房间里,重新关上了卧室门。 自以为全程静悄悄,没有吵到睡觉的廿七。 但阮卿不知道,廿七的警觉性是她没法想象的。他在她下了床走到门口轻轻拉开一条门缝的时候就醒了。 他听着她在黑暗里蹑手蹑脚地走动,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便抬起脖颈看了一眼。 谁知这一眼,正看到阮卿拉开了冰箱门。 黑暗中,只有那里有明亮光。 阮卿挡在了光前,本就薄透柔软的小睡裙被光照得几乎成了透明。 女性的美好起伏、纤细收束、丰润修长在光中都一览无余。 廿七浑身僵住,一动不能动。 也不敢呼吸,唯恐被阮卿发现他醒着。 冰箱门关上,天女幻象湮灭,那个纤细的身形又轻手轻脚地回去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上了锁。 许久,客厅里才响起一声轻轻但长长的透气声。 廿七连着吐了几口长气,才感觉身体的热度消散了些,谁知一闭上眼,适才所见之美好就映在了脑海中。发着光,勾着金边似的。 身体一时半会又消停不下来。 好容易消停下来,然后便开始发呆—— 他,把人家一个女子看光光了。 怎么办? 虽然据他观察,阮卿也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黄花大闺女,但一个快要做祖母年纪的女子,廿七也根本对阮卿没这种不切实际的期望。 但不管人家是不是黄花大闺女,他把人家一个女子看光了,若是君子,总该负起责任来。 廿七在黑暗里盯着天花板许久。 然后决定,要娶阮卿。 他穿越千年而来,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阮卿。阮卿了解他的秘密,却没有声张反而帮他隐瞒还收留他。 这缘分大概就是上天注定的。 这个念头一旦起来,就跟野火烧着了似的,再也熄灭不了。 只是他现在的情况十分尴尬,身无分文,寄人篱下。还是寄在阮卿篱下,基本上算是吃阮卿的软饭了。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他身无长物,怎好开口要人家嫁给他。 而且阮卿看起来是个很会赚钱的人,别弄得真跟他想吃她软饭赖上她似的。 求娶这话,先不能说。 廿七此时又心痛起他那些还没来得及享用,寄存在阎王殿里的金银珠玉了。 阎王殿的杀手想金盆洗手须得满足两个条件:一,年满三十岁;二,给阎王殿挣出十万两的收益。 作为金牌杀手,第二条他早已经满足了,只等再过三年就可以带着自己的积蓄拿回自由身。 那是他从业多年的积蓄,堪称丰厚。 本想着金盆洗手后,寻一大城,置一宅院,娶一妻子,生些孩子。 那些底层向上拼的男人或许梦想功成名就,封狼居胥,他这样提着脑袋讨生活的人,却只梦想老婆孩子热炕头。 热热闹闹地隐于市井,安然终老,是每一个阎王殿杀手的人生美梦。 可恨他现在穿越了时空,那些多年积蓄带不过来,以后都充了公——阎王殿便是这般,你若死了,留在那里的金银财宝便都归了殿里。 自来如此。 廿七盯着天花板,思绪没有停止。 他并非叛离,而是穿越了时空,想来在另一个时空很可能殿里长老已经判定他成了死人,吞了他的积蓄。 但换个角度来说,在这个时空的他,也从此摆脱了这个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 他已经是自由身了。 炊烟袅袅、安然终老的生活不是梦,是近在眼前可以实现的。 对吧? 眼前都是阮卿的一颦一笑。 自信、开朗、有想法,有时候又泼辣。 衣食住行都精致,因为她身上有一股子热力,是追求更好的生活的热力,是生命燃烧的热力。 如果能和她携手白头,共度余下的自由的半生,光是这么想,都觉得血都热起来了。 卧室里,阮卿灌了几口冰水润了嗓子,重新躺下,却有点睡不着。 一闭眼就想起晚上廿七穿着背心的模样。 身材真好看啊。不仅肌肉好看,而且她在视频网站上关注的那些健身up主,没有一个人的腰能比廿七的腰细。 他们虽然也是倒三角身材,但却是肩宽腰不细。 腰细又有肌肉的男人真的是勾人。 阮卿突然警醒,自己有没有在廿七面前暴露老色批的本性? 可得小心,他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古人,肯定一脑袋的封建思想。 阮卿当然不会迁就一个古人的封建思想,但是呢,也不能上来就吓着人家是不是。 徐徐图之,徐徐图之。 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一觉到天亮,套上家居服打开房门—— 客厅的沙发床已经收起来了,茶几餐桌上都干净整齐,地面也是一尘不染,一看就是刚拖过地的那种干净感。 阮卿有点发怔。 虽然已经看出来廿七是个相当勤快的男人,可这也太勤快了吧。 正想着,厨房门打开,廿七探了身子出来看了眼:“起来了?先去洗漱,准备吃早饭吧。” 阮卿:“……” 阮卿懵懵地就去卫生间洗脸刷牙了,洗完脑子清醒了点,出来一看,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碟。 煮的青菜瘦肉粥,卤的五香鸡蛋,摊的葱花软饼。 昨天廿七说什么来着?说他“粗通庖厨”? “你在古代难道是做厨子的吗?”阮卿情不自禁地问。 “我会烤肉炖肉,都是些野外厨艺,这些家常做法还真不会。”廿七说,“都是跟牛大姐现学的。” 牛大姐就是昨晚上阮卿帮廿七关注收藏的那个家常美食up主。 廿七筷子一指:“尝尝?” 阮卿尝了。 粥清淡可口,卤鸡蛋喷香,摊饼软糯。 这早饭吃着舒服,有家里的味道了。 说实话,虽然这种组合搭配点外卖也能点得到,但是餐厅里严格遵守SOP制作出来的食物真的吃不出“家”的味道的。 廿七问:“可还行?” 阮卿表扬:“你挺有做饭天赋啊。” “人要是想着好好过日子,自然就会对饭食有所求。”廿七说,“总想每一顿都吃好。” 这观点阮卿非常赞同,她欣然点头:“对,我也是这样。” 廿七一笑,低头喝粥。 心想,虽然才跟你相处一日,怎能看不出来你是个追求精致生活的人。若在古代,就得她的夫君挣一份家业才能供养她一份这样的生活。但在这个时空,她自己就能给自己想要的生活。 廿七有心想求娶,奈何现在连聘礼也拿不出来,只能先搁着,日后再说。 但不妨碍他可以先以点滴小事博得她的好感,铺垫铺垫感情。 比如下厨、打扫。 一个家里这些事总归得有人做,既然她是个有正事做的人,那就由他来做便是了。 廿七还不知道自己选的这条路有多正确。 货比货得扔。 和眼前的廿七一比,阮卿忽然就对之前十分热衷的养成小狼狗失去了兴趣了。 虽然小狼狗的确有诱人的青春肉体,可是当姐姐真累啊。 一个“姐姐”除了金钱上支持“弟弟”,还得以成熟的面貌给弟弟提供情绪价值,还得包容小狼狗那天真幼稚可笑中二的思想和懒散的生活习惯。 可现实里,谁不想被别人照顾得舒舒服服的啊。 阮卿喝着粥,暗搓搓地偷瞟廿七,有种说不出的愉悦感。 什么愉悦感呢? 你要想描述它其实很简单,直接性转—— 就是男人有了老婆的那种愉悦感。 第21章 环境 大部分普通男人的梦想是什么呢? 当然是拥有一个老婆,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不仅勤俭持家还得貌美如花。 廿七现在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肉眼可见的,貌美如花是明晃晃就在眼前的。 勤不勤俭持家还不知道, 但阮卿从来不觉得勤俭是什么该捧到神坛上去的美德。实际上她认为只有经济条件达不到才需要勤俭,钱如果到位了, 肯定是要让自己过得更好更舒服。 好日子都是钱堆出来的。 总之,阮卿现在偷眼打量着廿七,深觉得谁能娶廿七谁有福气。 性别一换, 就特别理解那些男人了,为什么成天抱怨彩礼高彩礼贵,你告诉他“人不结婚也不会死”,他就不吭声了。 因为“娶老婆”就是能带来这么多舒适愉悦的体验。 谁也不傻, 如果一个男的他哭着喊着说那彩礼贵,可还是东拼西凑出来付了, 那说明他娶这个老婆绝对不会亏本。 阮卿现在从“姐姐”转而体验到了男人的爽感, 这中间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今天要去做事吗?”廿七问她。 “做事?”阮卿反应过来,“哦,你是说上班?上午我得去趟施工现场, 下午我预约了4S店要把车送去修。” 廿七顿了顿,问:“是修车顶?” 阮卿失笑:“对,就你砸的那个。” 阮卿的车顶被从天而降的廿七砸凹了,昨天他们去商场都是顶着那个车顶去的。 廿七问:“要花费很多吗?” 瞧,有点勤俭持家那味儿了。 阮卿安慰他:“不用担心钱的事。” 碗碟收拾了,阮卿假假地装作要洗碗的架势。 果不其然, “贤惠”的廿七说:“你还有正事要做, 我来吧。” 真好啊。以前阮卿偶尔兴致来了做一顿饭,踢着赵昊去洗碗, 他还要嘟嘟囔囔呢。 果然货比货得扔。 实际上廿七一点也没有嫌麻烦。 虽然在休息的时候可以过很奢靡的生活,但在出任务的时候,什么条件他都经受过。 何况现代的条件如此方便,水龙头一拧就有水,洗涤灵一冲,碗碟上的油污就干干净净。他的手灵巧如斯,洗个碗分分钟的事。 还有那一次性的抹布,擦完餐桌灶台就可以扔,洗抹布都不必。 多省心。 廿七擦干手出来,阮卿坐在沙发上,她那台笔记本摆在茶几上。 “你来。”她对他招手,“我教你电脑怎么用。” 她教他认了键盘,强调了Capslk、shift、ctrl几个功能键的用法,还有怎么切换输入法。 最后打开桌面一个文件夹告诉他:“这些是我昨天晚上找了一晚上下载的,你一个个看吧。” 全都是科普视频,还有许多历史纪录片。 科普视频都看完的话,能够了解近现代科学发展史上的一些重大节点。纪录片看完,基本上上下五千年都能解了。 “我还从网上下单了一套初高中的物理、化学和生物的教材。”阮卿说,“这几科知识都补全,你跟现代人就没什么两样了。” 到那时候,阮卿会不会就对他失去兴趣了呢? 廿七通过这一日两夜跟阮卿的相处,已经有些明白阮卿对他的热情来自于一种猎奇的快感。 就把他当成个稀罕东西。 当如果他不稀罕了呢? 廿七微笑:“好。” 阮卿又问他:“我中午不在家,午饭给你叫外卖?” “不用。”廿七说,“我自己能做饭。” 他看了看她:“晚饭回来吃吗?” 阮卿回答:“下午我就回来了。” 廿七问:“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啊?”阮卿震惊了,“还可以点菜了?” 古人进化得这么快! 她乌黑的眼睛溜圆地瞪着,红唇微张,贝齿雪白。 昨夜看到的美景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过。 廿七立即拼力去回想有好几次他是怎么差点死掉的,还有躲避追杀时候身上溃烂的伤口有多么难受。 “限于昨天买的菜。”他正襟危坐,严肃地说。 “昨天都买什么了……我想想……”阮卿撩了撩头发,正想着,眸光一瞥,却看见廿七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前面的电视墙。 他脖颈修长,形状好看的喉结正滚动了一下。 可能是正好吞咽口水。 阮卿:“……” 一个古代人也可以这么性感? 近距离看到这么撩人的动作,谁扛得住! “茄子!”阮卿大声说,“昨天买了茄子好像,晚上咱们吃茄子!” 很好,就这么定了。 两个人严肃地就晚餐吃什么充分交换了意见,然后阮卿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对了。”阮卿扒拉了扒拉,找出一副钥匙,“这个你拿着。” 这副钥匙其实是赵昊的,前天阮卿赶他走的时候忘记要回钥匙了,昨天他自己用钥匙开的门,结果这副钥匙被廿七“缴获”了。 阮卿虽然觉得没有身份之前廿七最好不要随便露脸,但也没打算就把廿七关在房子里关一辈子。 人都得透气。 她只是提醒他:“你要是想去楼下走走看看,最好还是戴上口罩。” 其实也没有什么理由,就是本能地觉得,在解决身份问题之前应该遮掩一下。 毕竟他是一个穿越者,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正合廿七的意。 他点头:“你放心,我就好好在家里看视频学习。” 真是好沟通。 阮卿感动死了,就喜欢这样能好好说话的人。 听人劝,吃饱饭嘛。 阮卿吃了顿舒心的早饭,并且完全不用操心洗碗拖地之类的繁琐家务,打扮得职业又漂亮,带着一身的好心情开开心心地出门工作了。 她当然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向她许诺了要“好好在家学习”的古代男人并没有兑现承诺。 廿七心里默算着时间,算着阮卿应该已经坐电梯到了地下车库开车离开,他立刻起身打开了沙发旁边的收纳箱。 昨天在商场里看到了很多人,他已经观察到足够多的人的穿着。他在收纳箱里扒拉了扒拉,短袖配短裤,基本不会出问题。 换好衣服穿上昨天新买的鞋袜,他拿上钥匙,略顿一顿,又把手机也装进了裤兜里。 看了眼门牌号,记在心里,廿七关上门出门了。 阮卿着急着慌地想让他赶紧学习差了一千年的科学知识,可廿七觉得那不重要。 现在,摸清周遭的环境才是他的习惯里第一该做的事。 时间还很早,还不到上班高峰时间。阮卿是因为要去的施工现场是郊区的别墅区,路程远所以才走得早。 这会上班的大部队还没出动呢,电梯里有两个大人、三个孩子,全都是上学的。 小孩们都没睡醒,困怏怏的,正打哈欠,电梯在16楼开了门。 一个小孩一抬眼,正看到电梯外面那个高个子男人也抬起眼。 黑色的口罩酷酷的,还留着长头发,扎着马尾辫。 那双眼睛一撩起眼皮,正好和小孩对上了视线。 漆黑幽深。 小孩不知道怎么地,就觉得肩膀一紧。廿七进来,他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往妈妈身上贴了贴。他妈妈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廿七看了一眼按钮,只有B2是亮着的。他已经知道B1是地下室、B2是地下车库。 要去地面,去小区庭院里,应该按1。 廿七按了1,手插在短裤兜里,站在最前面,背对着别人,却从镜面门里悄悄地观察着这些人。 一千年后的人和从前的人也没什么分别,脸上或带着困意、倦意,或是休息好了的精神抖擞,准备迎接一天的忙碌。 都是活生生的烟火气。 这是真实的未来,廿七想,他现在以及以后都将生活在这个真实的未来世界里。 电梯在1楼打开门,只有廿七一个人离开。 他左右打量一下,看到了一扇玻璃门。这里到处都是这种透明的平板玻璃,采光是极好的。 他伸手推门,却推不动。 那门是锁的,可也没有别的门可以出去了。 廿七微微蹙眉。 恰好这时候另一部电梯又出来了人。廿七便闪身让出了门,那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在门旁按了一下。门框位置发出“咔哒”一声,那人推开门出去了。 廿七看了一眼,原来门旁有一个东西他以为是电灯开关,却原来是门锁的开关。 自动关闭的玻璃门又“咔哒”一声锁上了。廿七按下开关,再次响起“咔哒”声,他推门走了出去。 廿七第一次来到一楼,原来一层还有一个作用类似于门房的大堂,有个穿着制服的人坐在桌子后面。 类似的制服昨天廿七在商场里看到过,穿这种衣服的人负责维持该场所的治安。 这是阮卿昨天给他讲解的,照着廿七的理解就是,看家护院。 他们那个时代,不必达官贵人,普通富户家里就有这样的护院。 门开了,走出来一个看起来脸很生的男人。 其实他戴着口罩,根本看不到脸。主要是他扎着一个马尾辫比较显眼。保安轮岗这一栋楼快半年了,印象里本栋没有留长发的男性。 保安张开嘴想要询问一句。 廿七目光扫过去就知道保安要张嘴。 他知道现在已经没有抱拳、拱手这些礼节,便双手插在兜里,步伐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悠然,冲保安扬了扬下巴。 保安嘴巴微微张开,一句质询还没说口,下意识地就切换了笑容点头回礼。 等那个马尾辫男人走出楼门,他才反应过来。 他忍不住摸了摸后脑。 这自信的气场,应该是业主吧。 第22章 贤惠 整个小区一共有八栋楼, 有院墙围合,东西各有一门。地上地下都有停车的区域,但庭院里不入车, 只有花园和人。 许多人在遛狗。 这里的狗也一只只皮毛油亮光滑,身体干净, 显见是吃得很好。 有穿黄色或者蓝色短袖衫、带头盔的人拎着一个或者数个小袋子小跑、奔跑、疾跑。 廿七观察了片刻,醒悟他们就是送外卖的人。 那些拎在手里的袋子就是外卖,里面装的是食物。 许多人一大早就已经开始点外卖了。可以说生活便利, 也可以说生活富足。 小区里穿行的大多是带着孩子的。 小点的孩子都有父母跟着,大些的少年少女则是独自一人。 廿七听到两个穿着一样衣服的少年边走便聊天:“你们第一节 什么课啊?” 原来是去上学。 小区庭院里有葡萄架,有凉亭,有一片有秋千和奇怪器物的区域, 像是给孩童玩耍的地方,遍布庭院的还有许多打理得很好的花木。 廿七看出来了, 等于是一整个大院里八栋楼的所有居民, 共用这一个花园。 新奇,以前未曾见过这样的,皆是家家户户有独立的院子。 干净、整洁、有条理, 而且看起来十分安全。居住的环境相当好。 廿七在这个大院子里转了一圈, 摸清了至少是明面上的地形。低头思量在地下车库里走过的距离和方位,估测出来在这庭院地下,整个地下车库是连通着的。 好大的工程。 但仰头看看30层的高楼,如果人已经能登月,这高楼和地库似乎又变得寻常起来。 除了保安, 还有穿着另一种制服在庭院里洒扫的人, 还有一些穿着同样的带领子的白上衣和黑裤子的人,像也是小区里做事的人。 小区里做事的人有三种制服。 廿七在庭院里转完, 以一种悠哉的步调,向小区的东大门踱去。 他走得慢,便总有人步履匆忙地会超过他。 正门入车,人走侧门。他看到送完餐的外卖员到了紧闭的侧门前总是略有停留,四下张望。 若有居民这时候过来,他们就让开,居民便掏出一个东西在门柱上某处比划一下,那门就开了。 外卖员便借着机会匆忙出去了。 廿七看得清楚,居民掏出来的是钥匙串,在门柱上比划的是钥匙串上挂着的一个蓝色圆形的小物件。 他踱步到门口,恰有个黄色衫子的外卖员正张望,看到他来,露出期盼的目光。 廿七从裤兜里掏出赵昊的钥匙,拿那个蓝色的东西在墙柱上一个方形的盒子那里摩擦了一下,果然,门打开了。 外卖员说了句“谢谢”匆匆出去了。 廿七在他背后还了句:“客气。” 他也跟着出来了。 小区外面的样子是见过的,但是坐在阮卿的车上往外看的。现在是第一次实地看。 其实小区东大门出来的这条马路不是大路,走到路尽头,横着一条大路。马路要宽得多,路边有很多店铺。 廿七走走看看。 一大早就开门的店铺都是食铺,有食客进出用餐。 许多未开门的,有的从门匾上也能看出来是做什么的,诸如修脚、美容、便利店都是一望即明的。 美甲不知道是做什么的,难道是售卖甲胄的?私售、私藏甲胄可是谋反大罪。 廿七一路观察着,用了半个多时辰把阮卿住的小区周围粗粗摸了一遍。对周围的地形、道路、建筑都有大致的了解。 他回到了小区。 大门的保安坐在那里抖腿。 廿七溜达过去:“早啊。” 他出来的时候听到有小区的居民跟保安这样打招呼。 果然保安笑呵呵地:“早!” 廿七也笑呵呵,过去套近乎:“今天挺热啊。” “可不是。”保安说,“一大早就得躲阴凉地里。等中午更热,到时候只能进屋里吹空调,外边受不了。” 近乎套完了,廿七进入正题:“打听个事。” 保安点头:“您说。” “做咱们这个的,”廿七比划了一下,“一个月能赚多少?” “我们吗?”保安捏捏帽檐,“我们队长三千二,我还不到三千呢。” 三千,以阮卿的花钱速度,撑不过三五天,廿七心想。 他恭维了一句:“不少了,不少了。” “嗐。”保安说,“又没学历又没文化的,能干啥,没法和你们比。” 有外卖员匆匆过来,窗口登个记,保安给他开门放他进去。 廿七接着聊:“咱们还招不招人啊?” 保安说:“招啊,一直招,工资太低,留不住人,长期招人。” 廿七问:“可有什么要求,该找谁?” “你有亲戚要做啊?”保安热心起来,“没什么要求,现在年轻人都去跑外卖了,找保安要求可松了,六十岁以下都可以。要超过六十岁了,刮刮胡子也行。不过工资会开得低点。物业公司心黑着呢!” “去物业部,在2栋地下一层,拿着身份证找物业经理或者保安队长面个试。一般没什么问题就都要。” “谈好了,再去医院做个体检,报告一交就开始上班了。” “简单!” 听着是不难,但提到了“身份证”,廿七就知道不行了。 他谢过保安,自己刷开门进小区了。 有个黄衫的外卖员也进来了。 这个时间点,小区里已经不见半大的孩子,倒是很多老人带着更小的小不点出门,也仿佛是要去上学的样子,却不见像半大孩子那样背着背包。 再就是脚步匆匆的成年人,看来都是要去上那个“班”了。 外卖员明显少了,而且步履也没那么匆忙了。 廿七看过去,这黄杉的外卖员的确是个年轻人,比刚才门口的保安年轻很多。 他跟上外卖员,开始套近乎:“兄弟,送外卖啊。” “是啊是啊。”外卖员对这个小区不熟悉,左右看看,热得流汗,“麻烦问一下,3号楼是哪一栋啊?” 3号楼就是阮卿住的那一栋。楼门口有铭牌,廿七特意记在心里的。 两个人就一块走。 廿七又开始问:“做咱们这个一个月能赚多少?” 外卖员说:“看你跑得勤不勤了,我上个月7千出头。还有更勤的,不要命似的跑单子,赚了一万。” 他又说:“当然也有跑得不勤的,懒点的,还有兼职的,一两千三四千的也都有。看个人。” 保安一直坐着,外卖员一直跑着。谁更辛苦一目了然。 所以外卖员赚得比保安多。 阮卿也说了,他们这地界勤奋一定会有回报,只要勤奋怎么都能赚到钱。 像眼前这个人一个月都能赚七千,廿七忖度着以自己的脚程,跑起来如风让他们看不到影子。几层楼根本不必坐电梯,那点餐的人若打开窗户,他一跃就上去了,快得很。 不放大话,只说比眼前这人多赚个三倍肯定是没问题的。 三七二十一,那一个月就能赚两万一。 这个钱数应该可以负担得起阮卿的生活了……吧? 廿七现在想娶老婆。 他想娶的这个是一个对生活标准要求很高的女人。 他必须改变眼前一穷二白的状态。起先或许不能赚大钱,但可以先赚小钱先适应这里的生活,摆脱从阮卿手里拿钱的局面,再徐徐图之。 这是个很正的思路。 但当他询问怎么才能做外卖员的时候,又听到了类似的回答。 “简单!” “你在网上注册,提交身份证和健康证明就行了。” “然后下载APP,就开始接单了。” “哦,你得有个电瓶车,再买个箱子。不用买新的,买个二手的便宜点。” “特简单!” 简单不简单不知道,毕竟有一些不是太明白的意思,比如什么是“注册”。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廿七又听见了这一句——提交身份证。 又是身份证。 早知道处处要都要身份证,昨天应该把赵昊的身份证弄到手就好了。 廿七扼腕! 回到楼里,电梯门一开,哗啦啦一群人往外冲。 外卖员早预知了,早早就站了侧位,躲开了正面冲出来的人群。廿七没经验,但身手敏捷,跟着闪到他身后。 电梯一下子空了,上楼的就他们两个。 外卖员在九楼下电梯,还抬抬手:“走了啊!” 廿七也抬抬手,电梯门合上了。 阮卿早说过,没有身份什么都干不了,她果真没有夸大其词。 看来必须的先解决身份这个事。 在这之前,只能继续先吃阮卿的软饭了。 廿七回到阮卿的房子里,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终于开始兑现他对阮卿的承诺,好好学习了起来…… 到中午他正做饭的时候,阮卿电话打过来:“怎么样,你一个人行吗?” 廿七表示:“没问题。看了一上午笔记本,一直在学习。” 阮卿还是不放心:“中午吃什么?” 廿七看看锅里:“我跟牛大姐学会了做炝锅面。” 他今天早上熬的粥就挺好喝的,看得出来是个点亮了烹饪技能树的人。 不知道怎么地,听他说“炝锅面”,还没吃午饭的阮卿就感觉嘴巴里好像忽然分泌了好多唾液。 “挺好。那你吃吧。”她说,“我也去吃饭去了,等我下午弄完车就回去。” “你别着急,忙你的事。”廿七说,“我一个大男人,你不必担心。” 虽然他这么说了,阮卿还是着急回去。实在不放心把古代人一个人放家里。 把车搁到4S店,办完了保险手续,她就打车回来了。 进门一看,廿七在跟着笔记本里的东西学习。 卧室和书房关着门,客厅干净整齐,厨房都已经做过两顿饭了,可一丁点都看不到油渍,灶台、瓷砖都擦得亮晶晶的。 她不知道这都是廿七多年的习惯——有时候为了防止被反追杀,要彻底地消除自己留下的痕迹。 总之阮卿被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厨房感动得不行。 这也太贤惠了! 第23章 自学 阮卿正想称赞廿七两句, 忽然眼神一漂移,盯着阳台,愕然:“你把衣服也洗了?” 夏天要每天换洗, 阮卿一般是攒两三天攒个三四件衣服一起扔洗衣机洗。这两天换下来的衣服原本都还在洗衣筐里攒着呢。 但现在,攒着要洗的衣服都在阳台晾上了, 已经被太阳晒干了。 廿七贤惠一笑:“看到换下来的衣服都在筐里,想着是要洗的,就洗了。” 阮卿太感动, 又想起来问:“手洗的吗?” 还没来得及教他用洗衣机呢。 不料廿七说:“洗衣机洗的。” “……哈?”阮卿诧异了,“你怎么会用洗衣机?不不,你知道那个是洗衣机?” 回忆起来,到现在, 她一次都没跟他提过洗衣机。因为衣服都还攒着没洗,她也从未在他面前演示过如何操作洗衣机。 他怎么就知道洗衣机了? “那么大一个东西搁在那, 想看不到也难。”廿七说, “我好奇瞧了两眼,看到什么综合洗、快速洗、轻柔洗……想了想一户之家有什么要洗的?最该是衣服了。因为不会用,就上网搜了搜, 真能搜到。你说的没错, ‘网上’真是什么都有。” “等下!”阮卿更惊奇,“你怎么知道该搜索什么关键词?”廿七晃晃手机:“这个,叫手机。” 又指指电视:“那个,叫电视机。” 他说:“我想了想,这东西如果真是洗衣物的, 合该叫‘洗衣机’, 我就搜索了‘洗衣机如何用’,我用的拼音。果真搜到了。” 洗衣机怎么用, 网上讲得明明白白。除了各项功能,还提及了洗衣液、消毒液和柔顺剂。 这些东西就搁在洗衣机上方的搁物架上,廿七对照着一样样都找出来,按照网上教的方法使用了。 操作非常标准。 阮卿听了心情复杂。 其实以前玩论坛的时候就看到过讨论“古人穿越到现代到底能不能适应”的话题帖子。现在真的很想回去回复:能,而且适应得非常好。 古人只是知识累积不如现代人,但并不是比现代人傻,相反,很多古人甚至很聪明,远超现代人。 因为现代人看过太多先例,所以很多时候处理事情用的是(直接或者间接的)经验而非智力。 古人没有经验可以借鉴,就得自己动脑子,靠智力解决问题。 廿七很明显是一个有很强的动手能力,又会动脑子,学习能力很强的人。 你给了他工具,教会他方法,他就能自己学习进步。 阮卿看着不用教自己就学会了怎么用洗衣机的古人,有种老母亲般的欣慰与失落。 廿七接着说:“我还搜索了‘网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咦?”阮卿,“搜索到什么结果?” 廿七说:“有个叫‘百科’的类目,解释了一个叫作互联网的东西。” 这,这进步也太神速了吧。简直从刀耕火种,一下子跨到了神舟飞船。 阮卿正想表示惊叹,廿七说:“我没看懂。” 阮卿:“……” 阮卿扶额。 她问:“你是对这个很感兴趣?” “是。”廿七说,“把衣服洗上之后,我就好奇这个‘网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问:“你能用我能听懂的话解释一下吗?” “可以,可以。”阮卿两手合十抵着鼻尖垂眸沉思,“让我想想怎么组织语言……” “这样,我简化一下用词,服务器啦、终端啦什么统统简化,你只需要知道一个词就行,就是电脑。” 廿七指指书房,又指指笔记本:“那个和这个?” “这两个都是个人用的,其实是非常小的……嗯,你就想象我的车,我的车就是私家车,可你看马路上还有更大的公共汽车,还有你没见过的大火车,像长龙一样。”阮卿竭力解释,“电脑也是这样,有大概几十亿台这种小电脑,也有不知道多少台大型电脑和巨型电脑。” “这些电脑本来是一个个独立的,每个电脑里面都有许多东西,文字的或者图片的和视频的。” “有一天,人们决定把这些电脑通过某种技术互相连接起来,这样一个人在自己家里用自己的电脑,就可以看到世界上无数的电脑提供的无数的内容,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把电脑看作点,那么多的点互相连接,就如同一张网,这个全世界互相连接的网,就叫作互联网。” “我们平时说的网上,就是指在互联网上。我们说上网,就是上互联网上去找自己需要的内容。就像你去搜索‘洗衣机’。” 廿七穿越了两天了,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可称之为“茫然”的神情。 阮卿停下,问:“是不是不能理解?”琢磨着怎么再讲得更简单一些。 “能理解。”廿七却说,“你讲的我都听懂了。” 阮卿看着他:“那……?” 廿七长长吐出一口气:“只是想到原来世上无数人坐在自己家中,就能与千里万里之外的其他人连接在一起。坐在家中便可见自己生平未见,解人生不解之惑,一张巨网笼罩大地……不禁使人心生渺小之感。” 阮卿失笑。 笑完又觉得有意思。 这种“有意思”就从眼睛流露了出来。 其实之前阮卿也笑过,也眉眼灵动,生气勃勃。但那时候廿七还在适应这个新世界,暂时不会去想别的事情。 可自从昨天晚上他有了要娶她的想法之后,如今再看她,每一眼都和之前感受不同。 那眸子笑意流淌,乌黑明亮,又红唇贝齿的模样,让廿七怦然心动。 这种感觉很陌生。 廿七这一生,这还未曾体验过这种心动。 他二十七了,在古代已经是“快要做祖父”的年纪了,当然也不是什么童子鸡处男。身为十大金牌杀手之一,在阎王殿里也有自己的美貌侍姬。 但回想起来,他这一生,未曾与什么女子有过平等的来往,自在的交流。 偶与外面的女子打交道,也常常是因为做着杀人的生意,乔装了身份。 人命取走,黄金到手的时候,也是那身份消失,活人隐匿的时候。 全当不得真。 他一直淡然冷静,说话婉转温和令人舒适,这一瞬的怔愣令阮卿挑了挑眉:“?” “茄子!”廿七反应过来,略略提高了声音,“晚上吃茄子,你想吃烧的还是炒的?”“你还会烧茄子吗?”阮卿又惊又喜,“会烧当然烧着……” “啊不不不。”她又假假地说,“烧有点麻烦吧,要不然直接炒也行。” “不麻烦,不过是过一遍油。”廿七说,“牛大姐说了,烧茄子的味道甩炒茄子十条街。” 阮卿大加同:“那是当然了。” 时间还早呢,就是烧茄子也不用现在就烧。阮卿拉开冰箱门,取出两罐冰可乐递给廿七一罐:“今天都看什么了?” 说的是她在笔记本电脑里给廿七准备的那些学习资料。 廿七接过来喝了一口,冰凉沁润的感觉有效压住了刚才心脏的异样,回忆了一下,告诉阮卿:“看了四大发明,看了一个番人烧热水,一个番人放风筝,还有造铁船,还有做灯丝。还有照相和电话是怎么来的,也都知道了。” 他顿了顿说:“中原虽然有四大发明,可这些像法术神通一样的东西,为什么都是番人发明的?” 实在令人困惑。 中原地灵人杰,古往今来出过多少风流人物,怎地现今世上许多事物,却都来自外番? “嗐,历史原因,一言难尽。”阮卿说,“你先看看那些历史纪录片吧,等你看了以后我再给你讲什么叫‘穿清不造反,菊……咳穿电钻’。” 廿七:“看了一些,还没看完。你们这边秦果真二世而亡,后面那个汉倒是很强盛,所以你们的字叫汉字?” “咦,你们不叫汉字?哦,对了,你们没有汉朝。”阮卿恍然,又问,“那你们的文字叫什么?” 廿七告诉她:“古称秦字。外番外夷又称中原字、中国字、上国字,或者干脆直接简略了,就称国字。”阮卿转念一想:“那还有汉族这个称呼吗?” “自然是没有。”廿七在历史纪录片里看到了“汉字”、“汉族”的来源解释,“外番称我们为中原人、中国人、上国人。” 虽然历史线不是太一样,但是华夏血脉主宰神州并影响周边的大形势还是一样的。 还是中央之国,天朝上国。 阮卿呷了口可乐:“你看到哪了?” “唐朝。”廿七赞赏,“你们的汉朝、唐朝都不错,对了,那个李白写的诗真是好诗。” 阮卿差点被可乐呛到:“咳咳咳咳咳!你们没有李白?” 廿七摇头:“从未听说过此人。” 怎么就没有李白了呢? 阮卿跟廿七对了一下历史,搞明白了。原来在对应唐朝的那个时代,廿七他们那边没有安西都护府。 所以诗仙他爹可能就不在那边,也就没娶他妈,也就没生出他来。 有可能是娶了别人,生了别人。也有可能是根本连他爹自己都不存在。 “你们没有李白,可太遗憾了。”阮卿替廿七那边的历史线惋惜。 廿七却不这么想,他比阮卿看得开的多:“没有李白,但有张白、赵白、王白。” 他一手抱着胸,一手微微晃晃可乐。 “华夏神州,地灵人杰,何时缺过惊才绝艳的灵秀之人。” 年轻男人眸光晏然。 他这个年纪在现在经常会有人说“还是个孩子”,为其种种不负责、没担当的行为找借口。 比起同龄的所谓“大男孩”,廿七的眉眼间却有一种好像经历过沧桑后看破尘世的成熟超脱感。 长发松松地扎起,鬓角有一些碎发垂下,嘴唇薄薄的,真的好像言情小说男主。 阮卿可乐罐抵着唇,怦然心动。 廿七还没有学到生物的荷尔蒙,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觉得,阮卿那双乌亮有神的眼睛再这么直直地看着他,他可扛不住了——心猿意马根本控制不了。 但要是被她当作登徒子可糟糕了。 她如果觉得他人品不好,别说嫁娶了,可能还会把他扫地出门,不收留他了。 他可还要徐徐图之呢。 廿七“啪”地把可乐放下:“我先把茄子炸了。” 目不斜视地从阮卿身边走过去了。 第24章 酒量 手指修长,骨节有力。 一手执着茄子,—手执着刀。 手腕微沉,手指微动, 那刀便在掌心嗖嗖转动,随即握住, 唰唰几下,一个茄子便被完美切割。 廿七停下来,侧耳倾听, 阮卿似乎是去洗澡去了。 的确现在外面天气太热,稍微在没有空调的地方走动走动就是一身汗。而且这里洗澡如此便利,谁不愿意天天冲凉呢。 廿七吁了一口气,又拿起一个茄子。 阮卿的确是冲凉去了。 她一边冲凉一边咒骂这该死的封建思想。 高颜值的一对单身成年男女擦出点火花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廿七有颜值有腹肌, 他自己也说了,在古代无牵无挂, 没有父母也没有老婆孩子, 那就是单身。 阮卿对她自己也很有自信。赵昊这种小鲜肉当初第一次见她都眼睛一亮,迅速就天雷勾动地火了。 而且她现在也单身。 两个人都单身,都成年, 根本不存在任何道德问题。 可这个古人呢, 他从她身边走过都不带多瞄她一眼的。怎么就这么封建呢! 阮卿扼腕。 他要是个现代男人,懂得游戏规则,她不介意打扮得性感些风情万种地去勾引勾引。 可他是个古代人。他那个时间对应这边是宋代,可那是另外一条时间线,根本不知道他那个大穆朝是个什么风气, 是开放如大唐, 还是保守如明清? 但总体来说,相对于现代, 整个古代还是偏保守的吧? 那就不能主动出击,要不然把个古代男人吓坏了,甩袖子怒斥她一声“放荡妇人,休得近前”可怎么办? 他们古代人是肯定不能理解女性也有追求杏福的自由和权利的。 哼! 但又想了想,有腹肌的男人遍地都是。健身房里净是想和她搭讪的猛男。 不稀罕。 一个活生生的穿越古人才稀罕,一辈子甚至几辈子可能都碰不到一个。错过这一个就没了。 阮卿一边吹头发一边作出了决定—— 在廿七面前她要稍稍收敛一下,不能太奔放,以免吓到他。 他要是跑了去投奔别人可糟糕了。这世上像她一样两眼放光想要收留一个古人的穿越爱好者可太多了。 更不要说这个古人颜值还这么高。简直是小说变现实。 嗯,阮卿,你要克制。 世俗的欲望先放一边去! 推开卫生间的门,廿七正往餐桌上摆菜。 阮卿懵了:“这么快就做好了?” 她回来的时候,明明厨房一尘不染,什么都没开始准备呢。 好吧,她承认她洗澡时间稍长,毕竟还要打身体磨砂膏、打沐浴露什么的,但也不足够这么快就把一顿饭做好吧? 光是切菜切肉就要好长时间呢!所以她才放弃了做饭,宁可叫外卖。 但阮卿不知道,在她看来最花时间的烹饪准备过程,却是廿七用时最短的一部分。 因为炒制的部分廿七是没法控制缩短时间的,除非想吃夹生的菜肉。 可运刀却是廿七的长项,不论是切菜还是切肉,在廿七的手里不过就是唰唰唰唰唰唰唰—— 完成! 廿七却说:“那个汤锅我还没研究,家里也没有适合熬汤的材料,明天再做汤吧。今天先凑合。” 两个人吃饭,三个菜,两热一凉。 这不叫凑合,朋友! “你以前做过这样的饭菜吗?”阮卿咋舌问。 菜色看着都不错,抽抽鼻子,闻着也香。 “没有,从前只在野外做些烧烤煮炖,没做过炒菜。”廿七说。 在有灶台和锅的地方,也意味着有人,意味着花钱可以解决吃饭的问题,就不必再亲自动手了。 廿七从前擅长的是野炊。 他说:“都是和牛大姐现学的。你尝尝?” 阮卿夹了一块茄子放进嘴里,顿时,油香充满了口腔,刺激着每一个味蕾。 “嗯~!嗯~!嗯~!”她连“嗯”了三声表示赞叹,咽下去之后说,“茄子就是得烧!茄子最吃油了,烧的茄子比抄的茄子好吃一百倍!”而且,一样是烧茄子,餐厅烧出来的和家里自己烧出来的味道也不一样。 真奇怪。 家里自己烧的就是特别好吃。 “哎呀我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家常的烧茄子了!”阮卿吃得很欢,抱怨起来,“上次回家我让我妈给我烧,结果我俩吵了一架,她生气就不肯给我烧了,叫阿姨给我烧。可阿姨烧的没她亲自烧的好吃。气得我去餐厅吃,又不是那个味……” 廿七筷子微顿,问:“令尊令堂……”阮卿晃晃手指:“诶诶诶诶!别用敬语,就说‘你父母’或者‘你爸爸妈妈’就行了。除了特别正式的场合,现在就只有书面才会用敬语了。” 廿七从善如流:“你父母也在江城?” “没有,他们在老家呢。”阮卿说,“我一个人在江城。” 廿七慢慢打听:“家里几个兄弟姐妹?” 阮卿却说:“独生女。” 她强调:“我这个年纪的人大部分都是独生。当年国家有一个独生子女政策,一对夫妻只许生一个。当年我爸妈有编制,不敢超生。后来他们辞职出来做点小生意,又太忙了,没精力要二胎。所以我是独生女。” 廿七很惊讶:“不许人生孩子是怎么回事?” “因为人口太多了呀。当年人口大爆炸,才有这种政策,执行了几十年,现在生育率直线下降,全社会老龄化,才终于放开了二胎政策,又开始鼓励生三胎。”阮卿啧了一声,告诉廿七,“现在全国人口十六亿。” 这个人口规模闻所未闻,廿七震惊:“怎么能有这么多人?” “简单。”阮卿说,“第一不打仗,第二有足够的粮食吃,老百姓不饿肚子。这两条满足了,老百姓使劲生,二三十年,人口就大爆炸了。” 廿七品了品,总结:“还是盛世。” 阮卿问:“你那个大穆朝怎么样啊?只要不太短命的王朝,立国一百多年的话,差不多也该到了最繁华强盛的时候了吧?” 廿七道:“我原也是觉得大穆繁盛的,来到这边,才知道什么是真繁盛。” 马路上轰隆隆的车,商场里乌泱泱的人,货架上满当当的商品。 说着话,阮卿忽然站起来,拉开了冰箱。 房子里有两台冰箱:一台单开门的,小一点,在厨房,放菜和肉,基本半空。一台双开门的大冰箱放在客厅餐厅中间位置,里面都是饮料零食水果,基本全满。 廿七还以为她要拿可乐。结果她拿出另一种罐罐出来给他:“尝尝这个。” “是什么?”廿七熟练地拉开了易拉罐尝了一口,品了品,惊讶,“是酒?” 阮卿抿嘴一笑:“怎么样?” 廿七又尝了一口:“味道有点怪。” 可再喝一口,开始上头。 廿七微讶:“劲不小!” 阮卿嗤了声:“这就‘劲不小’啦?你喝过白酒吗?” 廿七问:“白酒是什么酒?” 那就是没喝过了。 那可能是大穆朝还没有蒸馏酒。廿七喝过的酒大概是古代常见的浑浊的、酒精度很低的,当饮料喝,一顿能喝八斗的那种酒。 那种一般都在十度以下,通常不超过十五度。 “这是啤酒。”阮卿继续吃菜,“酒精度很低,也就十一二度。白酒是烈酒,高的有六七十度呢。” 汉字的神奇之处在于,一个没听过的词可以通过每个字的含义去推测词意。阮卿说的廿七隐约能懂。 总之就是现在什么都比古代厉害,连酒都厉害。 一罐啤酒下肚,廿七感到了微醺。这在古代,他得喝十几碗才会有这种微醺的感觉。啤酒一罐就有了。 阮卿好笑:“酒量真不行啊。” 她不怎么喝酒,一罐啤酒下肚也不会有任何反应,毕竟只是啤酒而已。 她取笑说:“你这酒量要是跟我爸喝,估计三天醒不了。” 廿七心中一动,问:“令尊……你父亲很能喝?” “当然了。他年轻时候是公务员。”阮卿说,“他们那个时代风气没有现在好,那时候酒桌文化特别厉害,体制内必须千杯不倒。后来他出来自己做点小生意,也一样,喝到趴下为止。所以他肝不好,我妈老为这个生气着急。我们家柜子里最多的就是各种护肝养肝的药和保健品了。” 聊着天,阮卿家庭背景就大致有了轮廓。 廿七晃晃空罐子,看了眼冰箱:“还有吗?” 阮卿乐了:“还上瘾了。有,好多呢。都是赵昊买的。你们男的真是,没人逃得过啤酒哈?” 温馨斗室,可口饭菜,孤男寡女,言笑晏晏。要是这时候不出现赵昊的名字就好了。 廿七之前对赵昊其人其名都完全没有感觉,即便在知道了他是阮卿的情郎之后,也一样的。 但是,从他昨夜有了“我得娶她”的念头之后,再听到这个名字,忽然就在意起来了。 不过虽然心中略梗,他还是站起来又去拿了一罐啤酒。 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被一个女人嘲笑“酒量不行”,明明他酒量算得上中等的。都怪这酒劲大。 但是阮卿的父亲嗜酒,将来见面不可能不喝。 为着将来计,现在就得把酒量练起来。 第25章 谋生 晚餐又是廿七洗的碗。 当然阮卿又假假地推让了一下。但廿七已经看出来了, 阮卿这个女子……她其实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廿七觉得这没什么。 若还在大穆,待他金盆洗手带着丰厚的积蓄归隐闹市,家中自然也要蓄养仆婢。到时候他的妻子本来就可以穿金戴银, 把十根手指养得青葱一样娇嫩。 只不过现在他没有这个金钱条件,没办法, 那就只能身体力行,自己顶上去把这些家务包揽了。 这样好歹不算是完全的白吃白住。 阮卿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回来还要工作。 廿七收拾完厨房在书房门口望了一眼:“晚上还要做事?” 阮卿说:“我手上这个项目在收尾了。你不用管我, 笔记本给你用。” 于是阮卿在书房干活,廿七在客厅继续看那些科普视频。 其实廿七还挺爱看的,尤其是那种自然科学的科普视频。那些历史纪录片是真人演的,可是科普视频大多是动画片。 廿七昨天已经看过电视剧了, 见识过真人演戏,约等于戏子登台。但动画片对他来说是个新鲜东西。 画出来的小人会动,会说话。 他看得津津有味。 忽然阮卿从书房里出来, 上了趟洗手间,从冰箱里拿了罐可乐,又从餐边柜拿了包零食。 抱着这些东西, 她凑过来:“都看什么了?” 廿七转头:“一个女人, 开着她丈夫制造的汽车,跑了一百里。说是汽车头一次跑这么远。这车的模样也跟现在的不太一样。” 阮卿撕开了零食,放了一片进嘴巴里拒绝,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 她找的那些科普小视频都还挺有意思的,把历史上重大的技术突破或者发明用讲故事的方式叙述出来。就比如廿七之前看的烧开水、放风筝。 但她没下载任何关于火药的科普。 虽然也不知道大穆朝那边有没有搞出古早火药版本, 但黑火药的精确最佳配比是比较后期才确定下来的。 阮卿从前梦想穿越, 自己背下了2:3:15,想着穿过去改天换地。但人就是双标啊, 不双标的还是人吗?阮卿之只能接受自己或者其他现代人掌握这个知识穿回古代折腾,不能接受古代人,咳,主要就是说廿七,掌握这个知识。 虽然觉得穿回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吧,但是如果真的有“万一”呢?万一将来他真有机会穿回去,却掌握了黑火药的精确配方呢? 不不不,那不行。 阮卿站在旁边吃了两片零食,又回书房继续工作去了。 廿七则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的挂表——阮卿随时实见缝插针地给他科普生活常识,他现在已经会看表了。 9点10分左右,她饿了。 廿七记在了心里 阮卿搞完了工作,跟廿七打招呼:“早点睡吧,你们不都是日落而息的吗?” 她安慰他:“你初来乍到,不要着急,先慢慢学习适应。我手头这个项目也快完工了,把硬装搞完,还有软装进场,我这两天老得往那边去。等我忙完了这阵子,正好你也学得差不多了,咱们再研究怎么解决你身份的事。” 她还许诺:“等你有了身份,我带你坐飞机坐高铁。我跟你说啊,一日千里,真的!” 廿七正在打开沙发床,带着笑听她给他画大饼。 “我不急。”他说,“我才到这里两天而已,急什么?” 可能是大家对时间的概念不一样吧。 现代人去千里之外的地方出趟差,也就是两三天的事。事情紧急的,24小时之内搞个来回也不是不可能。 可对古代人来说,车马慢,去一百里之外的镇子就得需要三四天时间了。没有通讯设备,做事情也慢。 廿七完全没觉得要着急。 “好吧。”阮卿只好说,“那晚安。” 阮卿忙了一天,到了睡觉的点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屏息听着里面悄无声息了,廿七却摸黑爬起来了。 他那身夜行衣是长袖长裤,现在这温度穿搞不好给他闷中暑。幸而他早就从收纳箱里翻出来一身黑色的短袖短裤准备好了。 在昏暗里脱下了家居服——夜行嘛,当然要穿黑。 只是忽然又想起来,这些衣服……全是赵昊的旧衣。 廿七无端地又梗了一下。明明之前穿着毫无感觉的,怎地现在心里总是梗着呢。 但他寄人篱下,有这么多看起来还很新的衣服穿,自然也不可能要求阮卿给他买新衣,只能叹着气换上。 还是得想法子赚钱。 又摸出一顶帽檐好像鸭嘴似的帽子戴在头上,把长发都塞了进去——他已经注意到,这一头长发让他变得比别人更显眼,那就藏一藏。 蒙面更简单,有口罩。 全戴上,便被人撞见,也很难辨认。 白天有白天探路的方式,晚上有晚上踩点的手段。 廿七没有走正门。那门锁和房门的动静都太大,怕吵醒了阮卿。他走出客厅来到了阳台。 往下看了看,16楼的高度宛如悬崖。再左右看看,白天他就观察过了,阳台的一侧是阮卿卧室的窗户,另一侧却能是电梯间的窗户。 夜色里,阳台上穿着黑衣黑裤的身形倏地消失了…… 阮卿美美地睡了一觉,醒过来之后不知道怎么地,内心里就隐隐有期盼。 走出卧室,果然客厅沙发床已经收好了,到处都窗明几亮,干净整齐。 看着真舒心啊。 廿七从厨房里又探身看了看:“起了啊?去洗漱吧,早饭马上好。” 旋即关上了厨房的门。 阮卿乖巧去洗脸,一边刷牙一边想,生活怎么突然一下子变得这么美好了? 之前还以为为了近距离观察饲养古人,自己需要付出很多辛劳呢,结果不是那么回事?等到坐在餐桌前,香喷喷的鸡蛋面端上来,她这心里一直有种微妙的感觉 鸡蛋面清清爽爽,清晨吃起来肠胃很舒服,那个汤的味也调得很好,阮卿把汤都喝了。 砸吧砸吧嘴,她才恍然回神:这,根本就是古人在饲养她啊。 廿七说:“家里可有磨刀石?刀不是太锋利。若没有,附近那里有卖,我去买。” “不用,我从网上买。”阮卿打开了外卖软件,“对了,做汤需要什么材料?我一起下单了。” 廿七说了几样,大骨之类的。 阮卿招呼他过来:“我教你怎么叫外卖。” 廿七学会了用外卖软件,感叹:“都这样送到门上,岂不是将人惯得很懒?” “是啊,现在超市我都不去的。”阮卿在门口换鞋,“那天是为了让你看看超市和商场才带你去的。有送上门的谁还愿意自己拎着大袋子东西回家啊。” “我走了啊,你也不是非自己做饭,不想做就叫外卖。” “超市那边8:30开始配送,估计9点出头送到,你到时候给开门就行。” 阮卿交待了一番,廿七说:“你放心。” 阮卿又看了他一眼,才走了。 到了那边工头说:“阮小姐这两天气色很好啊。” “咦,有吗?”阮卿摸摸脸。 “有的,有的。”工头笑呵呵说,“一看就是日子舒心。” 阮卿若有所思。 一如阮卿所说,超市那边9点出头把东西送到了,廿七接了,深感当今生活之便利。 看到送货的穿的衣服和外卖员们不一样,问了一句,那小哥说:“我们是超市自配送。我是给超市工作的。” 廿七现在十分想找个活计先改变眼前吃软饭的境况,多问了一句,结局不出所料,一如之前——要拿着身份证去应聘。 廿七不甘心,再多问一句:“没身份证怎么办?” 小哥理所当然地说:“能怎么办?办不了啊。身份证丢了赶紧去补办啊。” 廿七把菜肉都放到冰箱里,取了阮卿买的磨刀器,仔细看了说明书,把刀都拿到餐桌上,一边磨刀一边看视频。一上午视频看下来,又学了很多东西,也把家里所有的刀都打磨得锋利无比。 到了中午,他还真不想做饭了。 倒也不是懒想点外卖,他还是想多出去走动走动看一看。 出门照旧还是戴着口罩,因为是白天,不需要特别遮掩行踪,倒没有戴帽子。 大白天的若是又蒙脸又戴帽子的,反倒引人注意了。 在小区附近的一个小餐厅里用了午饭,在服务员的帮助下学会了手机点单。饭后继续在附近溜达,忽然看到街边有一群人起了争执。 一群穿制服的人把一个小摊贩的车强行装上一辆汽车的后车厢拉走了。 小摊贩是夫妻俩,男的跳脚在那里骂。女人一直劝,拉着他去了树荫下。 待围观众人散了,廿七不动声色地过去,那男的坐在路边花坛石沿上还在骂。 廿七坐过去:“兄弟。” 小贩微讶转头。 廿七说:“我都看见了,消消气。” 小贩恨恨道:“消不了,一群王八蛋!” 廿七脱离了原来的世界,脱离了阎王殿的控制,原也是想以后当个良民好好过日子的。 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想摆脱眼前吃阮卿软饭的日子,必须得想法子赚钱,可没有身份,赚不了正经的辛苦钱。 想来想去,唯有重操老本行。 “是,实在可恨。”陪着小贩骂了一会儿,廿七开始拉生意,“我专帮人报仇解恨的,这个月还没开张,给你优惠。刚才那些人我便宜算你,1000块一个人头。” “……”小贩,“哈?” 女人问:“什么头?” “人头。”廿七严肃地说,“这等欺压良民的朝廷鹰犬,最是可恨,杀了没有冤的。” 他看看一直在眨巴眼的两夫妻,隐隐担心自己可能报价报高了。 其实已经很低啦。他在超市里转过,已经很了解这边的物价了,要不是眼前窘迫至此急于赚快钱,他是不可能接这种小单子的。 他可是金牌杀手,就跟阮卿一样,做高端订单的。 但眼前夫妻两个实在不像是有钱人。 “没关系,为民除害,我可以再给你们打个折。”廿七想着开张讨个吉利,“一个人头800。你告诉我他们住在哪里,今天晚上我就让你看见人头。” 小贩夫妻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神神秘秘自己凑上来的人:“……” 女人紧张地捅捅自己的丈夫。 老夫老妻很有默契,小贩二话不说拉着拉着老婆站起来就走。 还越走越快。 “快走快走。离他远点。” “嘘,小点声,别刺激他。” 两个人手拉着手慌里慌张地走开,一边走一边还警惕地回头看——社会新闻上看到过不少神经病街头砍人的。这长发男的明显有暴力倾向,赶紧离他远点。 看神经病没追上来,女人稍稍放心,对男人唠叨:“早跟你说了,还是办个卫生证和营业执照吧,无证经营是不行的……” “就你抠门,不愿意花钱。”“这下还得去交罚款。” 眼睁睁看着潜在客户溜了,廿七坐在花坛上,搓搓下巴。 应该是客户选得不对。看起来不像是富裕之人,升斗小民可能对报仇杀人之类的,没那么大气决绝。 不像富商大贾直接开出悬赏“替我手刃XX者,报酬XX金”。 当然也可能就是舍不得花钱。 廿七继续溜达。 功夫不负有心人,又让他碰上一对打架的。两个男的一个女的。 廿七围观了一会儿,听明白了,是跟女人有关,前夫和后夫!有点意思。 两个男的打得头破血流,最后也被拉开了,后夫跟女人离开了,前夫还在那里撂狠话:“下次见着你,老子把你脑袋拧下来!” 前夫一边掏出纸巾擦脸上的血,一边骂骂咧咧地也离开了现场。 没热闹看,吃瓜群众也就散了。 廿七悄悄跟上。 他在停车场把那个前夫喊住。 他刚才就观察过了,前夫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手腕上盘着串,将军肚凸着,一看就知道比刚才的小贩夫妇有钱百倍。 “夺妻之恨岂能这样轻易放过?”前金牌杀手气势全开,贴近金链子前夫,“一万块,不讲价,我让你今天晚上看到他的人头。” 对有钱人报价不能报得太便宜,否则他们还以为你是那种混江湖的三流杀手。 大金链子前夫手上还捏着沾了血的纸巾,跟金牌杀手大眼瞪小眼:“……” 这种情杀有时候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额外的要求,廿七以前接过。他想了想,说:“要割他胯下之物,另加两千块。” 金链子:“……” “有病!”金链子丢下纸巾,飞快地直奔自己的车而去。 神经病谁不怕呢。毕竟神经病杀了人法律都不判刑啊。 廿七看着这个潜在大客户匆忙钻进车里,还紧张兮兮地立刻锁上了车门,打着车就一溜烟地走了。 廿七有点郁闷。 但作为杀手,他实在不擅长拉生意。 术业有专供,他只负责杀人就好了。接生意的事阎王殿里自人别人负责。而且其实大多生意不需要他们去找,都是别人捧着金银慕名找上门来的。 廿七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离开了阎王殿也一定能活得很好。 现在忽然不那么确定了。 钱真难赚! 要是让阮卿知道这情况,大概可以用现代的概念给他解释:人哪,以平台为依托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可牛逼了,真离开了平台,才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是。 阮卿现在,对“回家”这件事特别有期盼。 她把车停在地库,等电梯的时候就想,现在家里是什么样子呢?廿七又在做什么呢? 两个物业的保洁阿姨在地库电梯旁边的墙根下坐地上休息,一个阿姨愤愤骂道:“谁这么缺德,拖布也偷?住这么好的房子,怎么眼皮子怎么浅。一个个开这么好的车,缺一根拖布的钱啊?” 这个阿姨貌似因为丢了拖布被罚钱了,另一个阿姨在安慰她,还抬头跟阮卿说:“您说是不是。住在这小区的哪个是缺钱的?干嘛偷我们的东西呢。” “可能……”阮卿不负责任地胡猜,“就是有那种偷盗癖吧?这种跟经济水平反而没什么关系。” 气得丢东西被罚钱的阿姨又骂。 阮卿很怕这种大妈级别的人物,电梯来了,赶紧上去了。 回到家,看到的依然是干净整齐的房间,甚至那些洗好晾干的衣服都叠好了,放在了沙发上。 廿七当然不会说自己在第一天就把阮卿的房间查了个底朝天,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说:“不好进你的房间,就搁在这里了。” 太绅士了!古代男人太绅士了! 厨房里还飘着骨头汤的香气。 阮卿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她想了一天的事,终于作出了决定,问廿七:“在你解决身份问题之前,愿不愿意受雇于我?” 第26章 监控 廿七诧异。 阮卿难道要杀人?不, 他也没有跟阮卿说过他是做什么的啊。 阮卿说的却是:“我们这边是叫家政,主要就是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这些事。我一个月可以付你三千块,包吃住。” 阮卿之前一直有用钟点工。但是一直就没找到特别称心的, 有把衣服洗坏的,有拿百洁布直接擦电视和显示屏的, 还有把她那些虽不常用但其实很贵的瓷器洗得豁口了的。 总之各种问题。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阮卿这人不爱将就。赵昊身上有她想要的,才能将就将就,但他劈腿, 阮卿也不会继续将就了。 至于钟点工,一手付钱一手付劳力的交易,凭什么要将就,自然是不合心就换咯。导致她频繁更换钟点工。 廿七来的前两天, 她刚好辞退了原来的,还没找新的。 家里藏了个古人之后, 又怕被别人发现, 她就暂时没再找了。 原想着自己辛苦一点把家务做了,没想到古人贤惠至斯啊~ 当然她还有别的想法。她其实也是觉得廿七如果一直从她手里拿钱不免有点吃软饭的感觉。 她养过赵昊,已经发现男人吃软饭吃久了真的会变得越来越糟, 玩“养成”的梦已经醒了, 还是自力更生的人让人喜欢。 而这对廿七来说,也可以成为他新旧世界交替的一个过渡期。 三千块不算多,要是一线城市普通住家阿姨也都六七千了。江城这种小城市好些,四千五左右。 但以后廿七离开她,不知道能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不如一开始给他开低点, 这样以后不管什么情况,就不会落差太大。 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之后, 阮卿觉得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但十分急于赚钱的廿七稍稍思量了一下,一边搅动汤锅一边断然拒绝了:“不必,我蒙你收留,本就该做些事回报,哪还能收钱。” 他笑着给她盛汤:“你只要给我买菜钱就行,家里的事都交给我,你安心做你的正事。” 这笑容爽朗明净,丝毫没有锅边灶台做家务的怨气,实在把阮卿给蛊惑了。 “可是……有劳就得有酬,哪能白让你干活呢。”阮卿觉得不好。 但廿七觉得很好。 如果阮卿付他钱让他干活,那两个人之间就掰扯得太清楚了。而他要的就是两个人之间掰扯不清楚。 她对他有收留的恩,他对她有照顾的情。 等全都掰扯不清的时候,哪怕他身份的事解决不了,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一句:大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廿七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地响,可惜阮卿听不见。 阮卿甚至还有点开心,觉得廿七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果然是古人,有古风。 古人就应该是这样不在乎钱财只在乎情义的。 跟她那些中二梦愈发地能贴靠上,饲养这样一个古人才带感。 饭吃得很香,必须得承认,廿七这方面是真的有天赋。 阮卿已经在考虑等以后,身份解决以后,是不是干脆送他去新东方正经学一学再考个证。毕竟法制社会,他要是还想握刀的话,就只能握菜刀了。 反正都是刀。 “哎,你怎么一直不问我啊?”阮卿忍不住开口。 廿七撩起眼皮:“什么?” “皇帝啊。”阮卿憋死了,“你怎么不问问我们为什么没有皇帝啊?” 廿七穿越的当天夜里,阮卿就拿“已经没有皇帝了”和“男女平等”来轰炸他,哪知道到现在,他也没有来问一句为什么、怎么回事。 反倒把阮卿憋得要死。 古人不应该是宛如晴天霹雳,然后抖着手大呼“天岂可无日,国岂可无主”的吗? 那样阮卿就可以好好地给他上一课,告诉他什么叫人民当家做主,什么叫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了。 哪知道这个古人奇怪地说:“干我什么事?” “……”阮卿,“哈?” 廿七说:“没有就没有呗,天不是照样没塌吗?” 阮卿:“……” 廿七无所谓地道:“我活这么多年,从来也没见过皇帝老子。他不曾给过我一口饭、一文钱。我口中饭食、身上衣衫都是自己一……一日一日挣出来的。” 好悬,差点说成“一刀一刀”。 “到了这边,吃的是你的饭。你的钱,又是一天天做事挣出来的。”他说,“有他没他又怎么样呢。” 阮卿有点牙疼:“跟我想的古人不太一样啊。” 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得开,还想看你捶胸顿足以头抢地呢。 廿七纳闷:“你觉得古人是什么样?” 阮卿说:“不是都把皇帝当太阳供在脑袋顶上?” “你想多了。”廿七说,“百姓哪原意头上有个皇帝呢。有皇帝就得给皇帝交税啊。” “我有时候穿行深山,也会看到野村,都是为了逃避税吏,几家几户一起逃到深山里的,一百多年几代人都没出过山了,还在用前朝的年号。” “没有皇帝,没有税吏,他们在山里开了荒地,比在外面还更能吃饱肚子。” 其实这些阮卿也不是不知道,就是看小说看多了,喜欢看到穿越众让古代土著知道世上也可以没有皇帝后,土著大受震撼的那种爽感。 廿七老让她爽不起来。 能让他到震惊程度的事好像挺少的。 阮卿想起了那把被她藏在大衣柜顶上的刀。那把刀上带着血呢,看那血量,是不是够一个人致死了? 要是廿七是个现代人,拿把带血的刀,阮卿一定报警。 但他是个穿越者。古代,在阮卿看来本来就是个打打杀杀的世界。 如果廿七杀过人,又经历了穿越这种神奇的事,那可能真的很少有什么能让他震惊的事了吧。 廿七不知道阮卿在想什么,他催她:“汤别凉了,趁热好喝。” 汤也很清淡,是跟着牛大姐学着做的,正适合夏日里喝。 阮卿抿了一口,口腔里全是淡淡的骨肉香气。顿时那些打打杀杀的事都抛到脑后去了。 天还没彻底黑的时候,又有快递到了,是阮卿给廿七买的那些课本。 “用我带着你看吗?”她问。 廿七说:“不用。” 他看的那些视频也有字幕,靠视频字幕来认字真是一个很快的方法,他学得特别快。 他拿起一本初中化学翻了翻,告诉阮卿:“是有些字不认识,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猜。” 阮卿告诉他:“也不用你做题考试,你把里面的知识点看懂就行了。” 廿七认真看了几页,好奇问:“学这个的用处是……?” “没什么具体的用处,但是……”阮卿琢磨了琢磨,斟酌措辞,“嗯,这样给你说吧。” “一样是盐,食用盐就是我们炒菜用的,可以吃。工业盐就是工业生产用的,它有毒。” “基本上接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人,都不会去吃工业盐。但是呢,没有受过教育的农村老太太,她一看,唷,这个盐卖得好便宜哟,我买回家炒菜。” “然后呢,毒死一家子。” 阮卿告诉廿七:“让你补上这些基础知识,就是为了让你不至于犯这种错误。” 廿七明白了:“好,我会认真看。” 阮卿这两天是真忙,马上要给客户交房了,没有太多时间管廿七。 好在廿七真是让人十分放心。 他在家里认认真真学习。他学会用电器,用天然气,学会了叫外卖,学会了用手机给附近的超市下单买东西。 阮卿每天回来,家里必定是有热饭热菜热汤。 冰箱里有菜有肉有蛋,有可乐有啤酒,甚至她的零食吃没了,廿七会比照着包装袋上的名称给她买。 家里更是窗明几净,衣裳有人洗有人晒有人收。 那天阮卿在书房喊了一句:“不要放在沙发上,帮我放床上就行。” 干净衣服就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尾了。 真舒心哪。 这日子过得,和与赵昊那狗蛋玩意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同啊。以后再也不要做“姐姐”了,照顾人太累,还是被人照顾爽啊。 一晃三四天过去了,这天廿七忽然问她:“爱不爱吃水煮鱼?” 阮卿说:“想吃水煮鱼了?等明天我回来咱们去吃。” “不是。”廿七说,“是想问你想不想吃,想吃我给你做。” 阮卿惊得筷子快掉了。 虽然廿七真的很有烹饪的天赋,但一直以来跟着牛大姐的视频学的都是家常菜。 “牛大姐还教水煮鱼了?”她惊讶问。 廿七说:“牛大姐的视频我都看完了,我看了其他人的。” 阮卿不是很有信心:“水煮鱼有点太复杂了吧……” 感觉不是家里能做的菜式,得去餐厅吃才行。 廿七却说:“没什么复杂的,已经会了。只要你别嫌费油。” 阮卿挥手:“那点油没事,你尽管做。” 廿七放下筷子,直接掏出手机下单买了鱼。 操作非常之熟练,已经完全适应了用手机的便利生活。 阮卿无限感慨。 感慨之余,想起来问:“还有钱吗?” 这些日子天天饭桌上都有硬菜,感觉钱应该花得差不多了。 廿七说:“还够买鱼。” 给她看了手机余额。 阮卿一笑,麻利地拿起手机:“我给你转钱。” 想了想,给他转了三千:“反正买菜都在你那,家里的东西什么的,你都一起买。” 廿七十分自然地答应了。 第二天是硬装验收的日子了。 阮卿带着公司摊派给她的一个实习生,一大早就过去了,溜溜地折腾一整天,到下午才搞完。 累瘫了,回来路上让实习生开车,她在副驾休息刷手机。 忽然看到平时挺安静的小区邻居群有几十条未读信息。 这群平时就是“@楼长 2号电梯里有狗尿,请叫保洁打扫一下”、“邻居们,是我家热水用完了,还是咱楼停热水了”之类的。很冷清,现代社会没那么多人想跟邻居搞成一片。 忽然这么多信息,一看就是有情况了。 阮卿点进去,直接拉到未读顶端从头快速地看。 邻居甲:【真的吗?】 邻居乙:【大堂保安跟我说的。】 邻居丙:【吓人呢!】 邻居丁:【抓不着吗?有没有报警啊?】 邻居乙:【视频】 邻居丙:【可怕,身手这么灵活!一看就是惯偷啊!】 邻居甲:【卧槽这简直是轻功吧!】 邻居甲:【@楼长物业给个说法,不能让业主提心吊胆的!】 邻居丙:【@楼长】 邻居丁:【@楼长】 下面一串艾特楼长的。 楼长:【各位业主请别担心,刚开完会,从昨天起就已经加强夜间巡逻了。今天开会决定保安增加一个班次,加大夜间巡逻密度。】 楼长:【守护社区,有润地物业。润地管家,值得拥有。】 楼长:【社区直销XX牌矿泉水.jpg】 楼长:【大家点击这个图片,识别图中二维码可直接购买】 阮卿看明白了,是小区进小偷了。 阮卿住高层,不是很在意。因为小偷一般只偷低层的,三层四层是极限了。 但路上无聊,阮卿还是点开了邻居发的那个视频。 视频一看就是监控视频,而且已经被剪辑过了。 第一遍,阮卿根本就没看清楚,就觉得小区围栏上黑影一闪。 第二遍是被剪辑慢速播放的,可即便慢速,那个黑影依旧很快。几乎是原地起跳,直接就跳过了围栏。 传说中的旱地拔葱!而且那围栏上还有那种螺旋状带刺铁丝网呢!他直接跳过去了! 厉害。 视频还没播放完,这是把好几段监控视频剪辑到一起并且处理过了。下一段,换了个地点,这次凑巧离摄像头距离比较近,慢速播放能看得清楚点。 阮卿正惊叹这小偷的身手,忽然觉得不对劲!那小偷戴个棒球帽,那帽子怎么这么眼熟呢? “……”阮卿,“!!!” 第27章 挨训 廿七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随即撩起眼皮。 很快,门口就有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门打开了, 果然是阮卿。 她甩了鞋子火急火燎地进来就扎到沙发那里,打开装衣服的收纳箱扒拉。 廿七:“……找什么?” 阮卿头都快扎进去了:“赵昊有一件黑色的T恤, 没有印花,但是左下摆那里有一个金属牌!” 廿七一指阳台:“那件?” 阮卿一抬头,透过落地玻璃窗, 果然看到那件T恤在阳台晾着。 她站直了:“他还有一顶黑色的帽子,上面有几个字母……” 廿七一指:“那个?” 阮卿一转头,那顶帽子可不就在玄关衣架上挂着呢吗。她刚才冲太快没看到。 行,全对上了。 阮卿揉额角,觉得头痛。 廿七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但又觉得不可能, 阮卿不可能发现。 他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这个人还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阮卿觉得额角血管都在跳。 她什么也没说,划开手机,点开那个视频, 戳到廿七鼻尖前:“是不是你?” 廿七瞳孔骤缩。 他只看一眼就知道是自己。 他接过阮卿的手机仔细看了看, 他如今是知道手机既可以拍照也可以录像的,可他十分小心了,当时周围根本没有人。 他仔细看,忽然觉得不对。 “这是从哪里拍的?”他皱眉问阮卿。 自从有了手机,他也学会了拍照和录像。手机相册里颇是存了一些闲暇时拍的东西。但这个视角, 不像是有人从住宅楼上拍的。 阮卿没回答他。她揉着额角, 原地打个转,转回来跟廿七面对面:“所以就是你?” 廿七顿住, 无可抵赖,只得承认:“是。” 阮卿盯着他问:“你大夜里出去干嘛去?” 监控视频上都有时间,显示这几天廿七都会在她睡着后外出。她是一丁点都没发现。 廿七斟酌措辞:“我出去看看周围环境……” 什么人大晚上的去看? 不,他如果晚上都会出去看,白天也一定看过了,他是在白天看过的前提下,晚上还要去。 这是什么毛病?或者……什么习惯? 或者,什么职业病?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 阮卿说:“你等着。” 她转身进了卧室。 廿七听见里面传来了凳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他大概猜出了她在干什么。 果然,阮卿把那柄被她藏在大衣柜顶上的长刀拿出来了,啪地一声拍在了茶几上。 阮卿大马金刀地坐在了茶几一角,翘起了二郎腿,很有气势:“来来来,坐,咱们俩谈谈。” 廿七眼观鼻鼻观心地在沙发上坐下。 “你跟我认识也有一个礼拜了,咱们也不是陌生人了,有些话一直没说,今天干脆说明白了吧。”阮卿抱着手臂,拿出商务谈判的架势,“之前呢我问过你是做什么的,你就敷衍我,说是卖苦力的。我想着你从一个旧世界来到一个新世界,相当于人生从零开始,过去都不重要,以后才重要,没有必要非得去追溯。所以,我后来也没有再去追问过你。” “但是现在呢,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弄清楚的。” 她指了指茶几上的长刀:“你自称是卖苦力的。可我遇到你的时候,你一身夜行衣,蒙着脸拿着刀,刀上还有血。你这个‘苦力’我能猜得出来,应该是那种打打杀杀的苦力,是吧?” 廿七觉得这么不算错,便点点头:“是。” 阮卿问:“那你跟我说实话,别糊弄我,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廿七抿抿唇,却没有说话。 “打打杀杀的职业……如果是官差、锦衣卫、御前侍卫、六扇门、镖局、护院什么的,没什么不能说的吧?”阮卿一个个掰手指,“但是你不说,说明不是这些正派的职业,你做的是反派的职业对吧。” 她是个脑子清晰的人,其实到如今,该告诉她实话的。 廿七穿越整整一周了,这七天的时间他和阮卿朝夕相对,同居一室。 她给他钱花,他给她做饭吃。她瞄过他的腰,他见过她的大白腿。对阮卿来说,是他们两个已经很熟了。对廿七来说,却是虽无婚姻之约,却已经是超越了旁人的亲密。 他真心想娶阮卿,虽然眼前三媒六聘拿不出来,但诚意也该拿出来些,是该坦诚的。 只是他所从事的行当实在是个偏门,便在江湖绿林中亦是受人侧目的。阮卿摆明了是个正经良民,真说出来,她能接受得了吗? 故而廿七才犹豫不好开口。 阮卿已经开始猜了:“江洋大盗?” 廿七忙否认:“不是。” 阮卿:“飞贼?” 廿七说:“小偷小摸,上不得台面。” 阮卿握着下巴打量廿七英气的面孔,也有点犹豫:“……采花贼?” 如果他是因为这个被人追杀的话,那活该。 廿七没想到阮卿脑洞大开,生生被她噎了一下,无奈道:“别瞎猜。” 又忙挺起胸膛来,严肃保证:“我没做过那种欺人暗室的事。” 阮卿嘬着唇点点头,表示相信他。她穿得比较清亮的时候,廿七总是尽量避开视线,像个老干部似的。 他有颜有身材,要不是表现得这么封建,阮卿早就想撩他了。 就不敢,就怕吓着这老古董。 但其实前面这些,阮卿都是试探而已。对廿七在古代是做什么,她其实早有一个猜测。 “杀手是吧?”她直视着他,说出了自己憋了好久的那个猜测。 廿七僵住。 他移开了对视的视线,片刻后,又移回来;“你早知道?” “啊哈!”阮卿两手叠在膝盖上,停直腰背,承认了。 廿七想不通:“你怎么会知道?” “元素太多了啊!”阮卿吐槽,“夜行衣、蒙面、长刀、刀上有血,没有任何亲人说明你大概率是孤儿,然后你的名字还叫廿七。” 廿七不解:“叫廿七怎么了?” 阮卿翻个白眼:“廿七就是二十七,这不是名字,是编号。太好猜了吧,我当时就觉得,这是个杀手。” 廿七非常不能理解。 是的,他的名字的确是编号,但阮卿一个不涉江湖的良民是怎么靠这个猜出他的身份的? 廿七毕竟来到这个世界时间还短,他还不了解他和阮卿之间的信息不对称有多严重。 阎王殿搜罗孤儿培养成杀手,不给名字,只给编号,因为许多人根本活不到金盆洗手能给自己一个正常名字和正常生活的那一天。 这是隐秘的、不为人知又残酷的人生。 怎么会有阎王殿之外的人,能仅仅凭“廿七”这样一个编号就猜得出来全貌呢? 可对阮卿来说,所有廿七身上这些元素凑在一起,简直就是无数本小说里被写得烂大街了的大众设定。 廿七那脸上,恨不得左脸写着杀,右脸写着手。 阮卿就是还不知道具体的细节,所以她要问清楚:“是那种,当生意做,收人钱替人杀人的那种?还是那种,某个组织里养着的,平时没事干,有事就被派出去,叫你杀谁就杀谁的那种?” 阮卿说的后一种,廿七也熟悉。穿越之前追杀他的那些人可不就是这一种。只是什么叫作“平时没事干,有事就被派出去杀人”? 阮卿目光炯炯地逼视着他。 廿七坦诚:“前一种。” 阮卿:“哇哦~” 这些天廿七已经学习了太多的东西,忽然悟了为什么阮卿说起“杀手”、“杀人”能这么轻飘飘不在意,甚至还隐隐有点兴奋了—— 因为那些离她太远了。 因为盛世太平,那些刀头舔血与死神擦肩的生活对阮卿来说是缥缈抽象的,是电视机里的剧,是手机里的电子话本子。 所以前几天他在街上想兜揽生意,那些人也拿“有病”的眼神看他。 因为诸如杀人、复仇、雪耻这些廿七过去常接触到的东西,对这些未来人来说都太遥远了。 这是一个杀手注定了要失业的世界。 廿七心中无限感慨,说不出来的唏嘘,不由失神了片刻。 忽然阮卿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把他来回神:“走,换衣服,跟我下楼。” 廿七:“?” 虽然不知阮卿要干嘛,廿七还是乖乖地去卫生间里换了衣服跟着阮卿出门了。 在等电梯的时候,阮卿说:“这个也怪我,你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我就把这个给漏了。” 廿七问:“是什么?” 正好电梯门开,空无一人。阮卿走进去,廿七跟上。 阮卿往上一指:“那个。” 电梯顶上角落里那个东西廿七也看到过好几回了,从来不知道是什么。但这世界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所以也没在意过。 阮卿告诉他:“摄像头。” 这个名称学过的,廿七回想了一下,掏出手机指着前后两个:“这个不是也叫摄像头吗?” “对,因为它们是一样的东西。”阮卿说。 如果这玩意也叫摄像头,那不是意味着……廿七霍然抬头,盯着那东西。如果把摄像头想成眼睛,从那个角度岂不是整个电梯厢里一览无余。 很快到了一层,阮卿带着他往外走,经过大堂的时候,也不说话,只用手唰地往大堂天花板某个位置一指! 廿七的目光追过去,那里有一个形状跟电梯里不太一样的。 走出楼门,阮卿那个手指又唰地往楼外路灯杆上一指! 一路上,阮卿那根手指左指一下,右指一下,指了一路。 一直来到小区围栏边上,阮卿手指向上一指。似乎觉得气势不够,又两只手做了个“请看”的姿势。 廿七抬头看去—— 那围栏,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摄像头。不分白天黑夜,安静无声地,盯着一切。 而廿七分明记得,他在小区外面的很多地方,记得请的记不清的犄角旮旯,都看到过形状差不多的东西。 来自古代的男人冷汗涔涔,只觉得虽然青天白日,可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 这个世界,竟让人无所遁形。 阮卿还带他去物业公司瞄了一眼监控室。他看到了满墙都是小“电视”,许多“电视”里都是看着眼熟的地方。仔细看,都是小区里的某处。 还有一个保安专门坐在那里看着。 “其实保安眼睛根本没看到你,你速度太快了。但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发现吗?”阮卿告诉他,“围栏上每隔一段还有一个东西你看到没有,跟摄像头不一样。那个是远红外监测设备。” “我们的眼睛看不到它,但是它能监测动的东西。”“你来回从墙上跳过去,被它监测到,它告警了。告警好几次,保安这边才排查监控录像,一慢放,把这段录像查出来了。” 廿七额上冷汗更密了。 摄像头布下的天罗地网已经令人震惊,没想到还有更超乎想象的东西在监测着你的行踪。 现场教育效果很好,阮卿很满意,勾勾手指,转身回家。 廿七赶紧跟上。 回到家里,古代金牌杀手老老实实地听训。 “这次也不全是你的错,也怪我,应该把这个事早早提醒你。”阮卿先做了自我检讨与自我批评。 然后单手叉腰,开始阴阳怪气,“就是吧,我计划得挺好的,想着等我忙完手上这个项目,我休个假,专门把你的事情整一整,陪你学习,开车带你出去到处走走看看。哪想到有些人呢,等不及,大半夜的等人睡着了,自己悄没声息地就出去了。” 廿七眼观鼻,鼻观心。 第28章 听话 阮卿说:“你动作可也真够轻的, 我觉得我睡眠挺浅的,你这开门关门我居然都没醒。” 廿七看了她一眼,有点心虚。 “……”阮卿抱住手臂, “有话就说。” “咳……”廿七小声说,“没走门。” 阮卿:“?” 阮卿有点懵:“没走门?那走哪?” 廿七略感不安地看了一眼没有封窗的阳台。 阮卿:“……” 阮卿哒哒哒走过去, 扒着阳台栏杆左看看,是自己的卧室,右看看, 是……楼道间? 阮卿缓缓扭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廿七。 廿七仰头看天花板。 阮卿两根食指往右边一指。 廿七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既然连身份都招了,廿七觉得也该跟阮卿透透底,好让阮卿给他把把关, 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譬如飞檐走壁, 这在从前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顶多偶尔把更夫吓一跳。但在这里,显然就成了一件不能做,一旦做了就会招惹很多人关注甚至追查的事了。 阮卿第一反应有种“卧槽真的捡到宝了”的感觉, 但随即她倏地转身又扒在了阳台栏杆上。这一次她伸着脖子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 还用手挡着阳光远眺对面的楼。 最后,她舒了一口气:“还好,应该没有摄像头对着咱们高层的。” 她转身进来:“我真怕你被人拍下来。好家伙,跳个围栏已经够惊人的了,你这在16层楼上飞檐走壁要被拍下来传到网上, 网友非炸了不可。” “我跟你说, 你可别小瞧现在的网友。”虚惊一场,她开了罐冰可乐压惊。 “现在的网友一个个特别厉害, 你但凡露个脸或者留个名字,都能给你人肉扒出来。这次亏得你还知道戴个帽子把头发藏起来,要不然光你那辫子都得让人给揪出来。” 她一边喝着可乐,一边划开了手机,想再看一眼业主群有没有后续。 眼睛一扫,“噗”地一声—— 廿七正在深深地进行自我反省。 他的职业病最忌泄露行踪,哪知道这边看着小区的人个个都是普通人没有一个练家子,却有那么多摄像头、远红外监测器不声不响地等着他。 真是阴沟里翻船。 这要是在另一边世界,早死了不知道几百回了。 深刻反省之后,廿七正想跟阮卿说话,却见阮卿一边喝可乐一边看手机,忽然“噗”地被呛到了! 阮卿:“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廿七:“……” 不知道怎么地又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阮卿咳咳咳完了,用纸巾擦了嘴巴和胸口,又把手机戳到了廿七的鼻尖前:“这是不是你!” 廿七赶紧接过来一看,原来趁着邻居们讨论“小偷”的热度,有个人又上传了一个视频:【大家给看看,这是不是咱们小区?我昨天刷到的,瞅着眼熟。】 原来是有网友天还没亮,爬到一座高楼的楼顶,想拍摄日出时分的城市天际线。拍完的成品当然是天空和旭日在镜头的正中了。但是那个网友在欣赏自己作品的时候忽然发现右下角好像有什么, 他把画面放大了看,惊讶地发现画面右下角入镜的几座高层住宅其中一座的楼顶天台上,有个人在舞剑(刀)? 网友非常惊讶,把这一部分图像发到了网上。 有个邻居看着那几个楼顶感觉眼熟,好像是这个小区,但是因为没从这个高度这个视角看过,而且那时候天还没全亮,画面又是从大画面上截取的一角,很糊,不是很确定,所以发到群里让大家看看。 阮卿脸色发绿。 廿七脸色发青。 两个人四目对视,许久,廿七试探地说:“这个……应该看不出来吧?” 因为聚焦不是聚在这边,又剪裁画面,所以虽然放大了,但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根本不可能看清面孔。 阮卿气死了:“所以就是你?” 廿七讪讪。 阮卿把手机拿回来又看了看,看看视频,再看看廿七,问:“你怎么上去的?天台应该是锁着的吧?” 廿七说:“从顶层的楼道窗户翻上去的。” 阮卿:“……” 阮卿捏捏眉心:“你上去干嘛?” 廿七老实地说:“我是个习武之人,我得练功。” 是啊,他是个杀手呢,靠武艺吃饭,他的确得练。 阮卿看看桌上的刀,再看看视频,再看廿七:“这拿的是什么?” 廿七看天:“拖布杆……” 他有什么办法,他的刀被阮卿给“没收”了,还声明了暂时不会还给他。功夫搁一天就荒废一天,练的时候日进一里,不练日退百里。 他夜里在小区里转悠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小推车上几根拖布,随手顺走了一根。 阮卿恍恍惚惚,好像那天等电梯是听见保洁阿姨在那骂丢了拖布…… 她狠狠捏了捏眉心,叉着腰在客厅里转了两圈,又转回来:“来来,咱们俩再好好聊聊。” 廿七正襟危坐:“你说。” “首先,我对你的职业没有任何的歧视。我也不管你以前杀过多少人,反正你已经离开那个世界了,咱们就当过去的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是一个全新的你,跟过去一刀两断!”她很有气势地说。 思及另外一个时空,廿七的内心里闪过一丝怅然,但随即肃然点头:“好。” “这个东西,”阮卿一指身旁那把刀,“绝对绝对绝对不允许带出这个屋子。你听明白了吗?” “你这个刀是开了锋的,是真刀!” “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拿着一把真刀走在街上!” 其实廿七已经注意到了,无论是小区里面还是小区外面,都见不到任何人佩刀佩剑,其他诸如抢棒、匕首、钢鞭、弓箭等等常见武器根本都见不到。 在他原本的世界里,街上行走的人佩着刀剑背负长枪再常见不过了,不说这些武人,寻常百姓要出个远门,身上也得带个武器防身,有条件的就刀剑,没条件的至少也得带把柴刀镰刀什么的。 可在这里,完全看不见。 廿七面容冷峻起来:“朝廷管制这么严苛吗?” “叫政府。”阮卿随时纠正他用词,“是的,但不是严苛,而是严格。非常非常严格。” 她告诉他:“别说这么大的刀了,你就是拎把开了锋的菜刀在外面走都不行。任何人看见,第一反应都是会报警。” 她给他讲了现在的社会治安和对公共安全的管理,廿七认真地听了,感叹:“虽谈不上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是太平安稳了。” “闭户还是得闭的,谁也不敢不闭。但是带武器上街是绝对不允许的,在地铁站、火车站和飞机场这些地方,还会有安检。有专门的机器,哪怕你的刀具藏在包里、箱子里,一照就能照出来,什么都藏不住。” 怕廿七不信,她还坐到了廿七旁边,网上搜了一个安检的视频给廿七看。 藏身上,过探测门会响,还有手持的金属探测器贴身检查。藏包里,严严实实的箱子在那机器的照射下,里面纤毫毕现,什么都藏不住。就和刚才看到的满墙的监控电视一样让廿七震惊。 越发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与原来的世界有多么不同。 他忽然想问一个问题:“如今世上还有人习武吗?” “当然有啦。”阮卿说,“现代的有搏击、散打、拳击什么的,传统的武术也还有很多人练。我去少林寺旅游的时候就看到那边好多武校呢,那些小孩都是从小练的。” 廿七问:“练出来做什么?从军吗?” “那倒不是。”阮卿想了想,“我其实也不是很了解,大部分是表演用吧,还有做武术教练的,嗯……娱乐圈武打替身?” 就这些吗?廿七感受到了时代的鸿沟。 “武技……”他说,“当是杀人技。” 阮卿怔住。 这古代男人平时特别温和,能带着微笑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操持。 但此刻他墨色的眼瞳里却流露出一些不同的东西,幽邃锋利。让那薄唇看上去无端地都性感了好几分。 有那么片刻阮卿不由自主地就屏住了呼吸。 但那锋利一闪而过,迅速就又隐藏了起来。 是的,不是消失,阮卿确信,是隐藏。 虽然同居了一周,低头不见抬头见,一个锅里吃饭,好像似乎很熟悉了,但阮卿此刻清晰地意识到,其实她对廿七了解还是太浅。 不过那没关系。 廿七是一个脑子非常清晰的男人,他只要不突然失智就会明白,在这个世界里,至少在眼前的情况下,阮卿是他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不过这样也挺好。”廿七又换回温和面孔,嘴角甚至有些感叹的笑意,“连刀剑都没人用了,想来也没有什么人杀人了?” “咳,犯罪杀人肯定还是有的,世界不管怎么发展都不可能零犯罪。”阮卿说,“但江湖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了。杀手这种职业更不可能了。” “来来来,我给你补补课。” …… …… “所以这个网络通缉犯就是在景区看了一眼摄像头,就被发现了。” “大神这个演唱会,每年都能抓到好几个。” “这就是‘天网’系统。” “这个呢,为什么会被发现?他蠢,他在外面用自己的银行卡取钱了,一下子就被监控到了。” “这还是好几年前的案子,搁着现在都是二维码了,更好找了。有脑残的抢劫,逼着出租车司机给自己的支X宝转钱,笑死了,一抓一个准。” “人的身份,和所有这些东西关联着。所以你现在知道身份有多重要了吧。” 廿七已经知道了,他点头说:“我前两天与人搭讪,也是发现没有身份寸步难行……” 阮卿:“哦,你白天还出去了。” 明明跟他说了,先踏实在家学习,等她忙完了这几天再说。 “咳……”廿七讪讪,“就在附近转转。” “明白,明白,就是踩点呗。”阮卿一想就能想明白廿七为什么要晚上出去夜行。 职业病! “就先把附近都摸清楚,万一有危险好找到怎么逃对吧。”她调侃。 廿七虽然没说话,但那副牙疼的表情仿佛在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阮卿扑哧一笑。 “信息差,朋友。”阮卿说,“你跟我之间差着一千年呐。我一年里接收的信息量可能你一辈子都接触不到。” “这么说比较抽象,我举例子吧。” “比如我们这里的小孩,从小学开始,一个年级12个班左右,一个班45个人,全校六个年级差不多就是三千多人。” “也就是说一个孩子每天进入学校就能看到三千人。请问你那时候能吗?” 廿七喟叹:“不能。” 阮卿笑了。 转头看看,天竟然都昏暗了,不知不觉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廿七人在客厅,厨房里干干净净的。 阮卿站起来:“走吧,今天别做饭了,出去吃。” 廿七老老实实地戴上了口罩跟着阮卿出门。 这会儿很多人下班,电梯有点慢。阮卿趁机把国家的户口制度给廿七讲了讲。 廿七叹道:“如此严密。” “是啊。”阮卿也发愁,“所以真的好难,我愁死了。” 廿七反过来安慰她:“实在不行,大不了我去街头卖艺。” 不是说传统武术都用来表演了嘛。 “城管第一个抓你。”阮卿吓唬他,“没身份啊,能干都是特别底层特别辛苦的工作,然后越是这样,雇佣你的人还特别明白,就专门欺压你,因为你是黑户啊,你怕被警察抓啊,所以不压榨你压榨谁啊。” “以前有杀人犯逃亡,钱花完了,就只能工地搬砖,煤矿挖煤,吃糠咽菜,后来实在受不了干脆自首了,吃牢饭都比这种日子强。” “对了。”阮卿忽然好奇,“做你那行的,赚得怎么样?” 真的很好奇。小说里把这种职业杀手描绘得玄乎其神,但小说毕竟是小说,如今有机会逮着一个活着的,怎么能不问问。 这世上就没有能在雌性跟前忍住不开屏的雄孔雀。 廿七手插在裤兜里,尽量挺直腰背:“我从业多年,赚得黄金万两,珠宝成箱。” 本来,是可以给你一个呼奴使婢的好生活的。 阮卿感觉被示威了。 “哦,在哪呢?”她扬起下巴,含笑问。 廿七泄气了:“在……那边。” 电梯来了。 “那就行。”阮卿手指转着车钥匙,笑得开心极了,“走吧。” 端谁的碗,听谁的话。谁赚钱,谁说话。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懂? …… 懂。 廿七仰天长叹,跟着阮卿踏进了电梯。 第29章 开车 阮卿带廿七出去吃饭, 并没有去小区周边的那些小馆子。 一是吃饭的时候他肯定要摘口罩,阮卿现在非常怕同小区的人记住他、认出来。在身份的事情解决之前,阮卿希望廿七能保持再一个隐形的状态。 再一个廿七在做饭这件事上是真的有天赋。那就应该让他去品尝更多的美食, 这样烹饪的时候才会更有心得。 小区周边基本都是快餐小馆子。阮卿直接筛掉,开车带廿七直奔江城美食榜上的时尚红餐厅。 廿七前几天在家里做了个水煮鱼。若以家常菜论, 味道算是非常不错了。但终究和餐厅里正宗的还是不太一样。 但廿七无从比较,因为他根本就还没吃过真正的水煮鱼。 阮卿驱车带他去了江城最有名的一家吃水煮鱼的餐厅。 而且不止是水煮鱼,阮卿这次直接点了水煮鱼、辣子鸡和香辣猪蹄三大硬菜。这三道菜搁一起就是嗜辣者的狂欢。 廿七上次吃自己照着网上的教程做的水煮鱼, 自我评价还是很满意的。那也是他第一次吃“水煮鱼”这道菜。 但等他品尝到了餐厅正宗的水煮鱼,还是被味道惊艳到了。 他细细地品,最后说:“很难,在自家厨房很难做出这个味道。” 这涉及到油、配料和灶台火候的大小诸多因素, 家庭里自己做,做到他那个味道基本上是极限了。 阮卿当然知道, 阮卿就是带他来尝尝正宗的, 开阔一下眼界而已。 但阮卿却夹着一片薄薄的鱼片眯着眼看,又抬眼看了廿七一眼。 廿七:“……怎么了?” 阮卿说:“你那天切的鱼片比这个还薄。” 廿七含笑谦虚:“基本功而已。” 瞧,他还嘚瑟上了。 阮卿清晰地感到, 在向她坦诚了自己过去的职业之后, 他整个人似乎放松了不少。像是卸下了什么担子似的。 廿七从一个没吃过现代辣椒的古人,进阶到高阶嗜辣者,也就是一个礼拜的时间。 而且他口味跟阮卿特别一致,对阮卿来说,真是个绝佳的饭搭子。 吃完晚饭开车回家, 阮卿虽然专心看着前方, 但眼角余光还是能感受到廿七频频地偷看自己的腿。 阮卿:“……” 怎么回事?根据这一周的观察,廿七还是一个很绅士, 不是,该说是很君子的男人。 不是装的,是如果阮卿穿着露出较多身体的时候,廿七就会控制自己的视线,尽力不落到那些地方。 这也是阮卿和廿七虽然孤男寡女地同居一个屋檐下,但是阮卿越来越放松的一个重要原因。 但现在是怎么回事?人设崩塌吗? 不,不对。阮卿忽然意识到,廿七每次瞄她的腿,都是在她提速或者减速之后。她忽然明白他是怎么回事了! 阮卿看一眼后视镜,打着右转灯开始减速贴边。 廿七正奇怪阮卿为什么要在路边停车,阮卿把着方向盘侧转过身体盯着廿七:“你想干嘛?”廿七眨眨眼,忽然醒悟了似的急急辩解:“你误会了,我没有想轻薄你……” “我知道。”阮卿却说,“你在看我踩刹车和油门,顺便说一句,轻薄这个词现在不能用了,叫耍流氓。” 她没误会就好。廿七松了口气,不料他还没继续解释,阮卿就说:“不行。” 廿七:“呃……” “想开车吧是?”阮卿说,“不行。” “我知道你看着我开,转转方向盘踩踩油门感觉好像很简单。但这玩意不是马车牛车,挥挥鞭子勒勒缰绳就行,它的速度和力量足以撞塌房子。一旦发生操作失误就是人命。” 阮卿把着方向盘,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廿七有前科,假装睡觉糊弄她,大半夜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偷跑出去。 她必须得让他明白开车这件事的严肃性。 “你想开车可以,等身份的事情解决了,我立刻送你去驾校学车。你拿了驾照,我就让你开车。” “但是,廿七,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擅自开我的车或者别人的车,你就别怪我无情,我立刻把你上交给国家!” “一个穿越时空的人,该关铁笼子关铁笼子,该上解剖台上解剖台!” 她语气、眼神都厉害起来了。 从在医院里认识的时候廿七就看出来了,她是个有主意、脾气大的姑娘。 他立刻低眉顺眼地承认错误:“是我想岔了,觉得出门不该总是你开车劳累,我要是学会了就可以为你开车了。” 这话听着多顺耳啊。这情商比赵昊那种还没脱离中二学生气的傻小子强太多了。 阮卿都有了一瞬的恍惚和动摇,幸好脑子还清醒。 “你别给来这套。”她磨磨牙,狠狠盯着廿七,“别拿这种态度糊弄我。廿七,我已经看穿你了。我建议你别装了。” 廿七讶然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笑笑,垂下眼去。 再抬眼,眼神和笑容都不一样了。 从认识以来表现出的那些温和态度、听人劝、好说话的表象,都消失了。 眼神有点深邃。 必须得是有点生活经历的人才能有这样深邃的眼神。 这一刻,那本来十分遥远,隔着时间长河和空间壁垒的刀头舔血、以命博财的人生,前所未有的逼近了阮卿。 仿佛触手可碰。 是啊,一个成年人,谁会乖乖地、完全地顺从另外一个人啊。谁会她说什么就听什么啊。 就说赵昊那种还没毕业还没真正进入社会的小孩,她都花了心血亲自养成了,结果呢,还不是一样劈腿。 说起来,还是她天真了。 “倒也不算是装的。”廿七又笑了笑。 但这笑与从前那种温和、顺从的笑到底是不一样了。他说:“到底寄人篱下呢,态度得摆正。” 眼睛和面庞都明亮,笑容里带着些戏谑,半认真半调侃。 虽然穿着现代的衣服,可长发却扎着一个马尾。 下次!下次要让他扎半马尾!留一半的头发披着!然后搭一些头发在肩膀上! 那样的话,不仅完全在阮卿的审美上,还狠狠戳了她的X癖! 阮卿重重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行,你明白就好,毕竟吃谁的饭……” “听谁的话。”廿七含笑说。 他早看明白了,阮卿喜欢男人听她的话。 阮卿却说:“也不能这么说,我也不不可能会对你瞎提要求或者颐指气使。我们毕竟什么关系都没有,只是暂时的同居关系而已。我对你的要求,很简单,就四个字——” 她一字一顿地强调:“遵、纪、守、法。” 这四个字以前就跟他提过,确认了他在古代的职业之后,现在必须强调再强调,反复强调。 “无证驾驶是违法的你知道吗?”她说,“被抓到了要拘留15天呢!” “无证驾驶的情况下撞死了人,判刑三年!意思就是要做三年的牢!” “三年!” 阮卿把三根手指直接怼到了廿七的鼻尖以加强语气。 廿七无奈轻轻拨开:“你相信我,我不会乱来。” 阮卿斜眼看着他,只“呵”了一声。 廿七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车不多了,早点回去?我还能再看会儿书。” 阮卿看出他在转移话题,啧了一声问:“看到哪了?” 廿七赶紧接着说:“八年级物理。” 阮卿皱眉:“怎么还在八年级?” “字太小了,看得慢。”廿七解释,“而且是化学物理穿插着看的。你不是说按年级看嘛。” “不管看到哪了,今天先不用看了。”阮卿打灯起步,决定了,“我先给你普法。” 宁做文盲,不能做法盲。 文盲只是自己麻烦,法盲要给社会添乱子。 回到家里,廿七被迫中断了学习,被阮卿摁着头普法。 刑法、交通法和治安例条例。 当然阮卿自己也不是什么法制大拿,她只是捡着普遍大众都知道的、她觉得重要的、同时又可能古代没有或者不一样的给廿七科普。 首先一个,杀人死刑。 死刑,死刑,死刑! 她对这一条的反复强调都让廿七有点无奈了。 “我知道。”他不得不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我们那里,杀人一样要偿命。” “不一样。”阮卿盯着他说,“在你们那边,你艺高人胆大,夜行衣一穿,脸一蒙,杀了人就跑,也没人知道是你干的,逍遥法外。” “这儿呢,摄像头天罗地网,天眼无处不在。指纹一对比,就能查出凶手是谁。” “你要是还抱着从前那种心态,在这儿就肯定要翻车。” 最后,廿七被她逼得指天立誓:“决不杀伤任何人命,遵纪守法做良民。” 为了让阮卿满意,这个誓言里不得不使用了诸如“断子绝孙”、“天打雷劈”、“出门被车撞死”之类的恶毒诅咒。 还同时请了观音菩萨和真武大帝做见证。 阮卿终于才满意,鼠标划过屏幕:“行叭。来,接下来给你说说生活中常见的一些寻隙滋事——打架斗殴、流氓猥亵。” “偷拍也是违法的,你要看到公交车、地铁,任何地方有男的偷拍女孩子裙底,一定要制止。” “拐卖人口是犯大罪,要看见拐卖妇女小孩的要制止或者报警。” 她一条条道来:“喝酒开车是违法的,醉酒开车入刑。要是喝了酒呢,就叫代驾,就是专门有人替你开车,付钱就行。一二百一次吧。” 廿七诧异:“那不是还挺赚的?” “也是辛苦钱,但也能赚到钱。”阮卿说,“我早说过吗,我们这里只要勤奋,一定能有饭吃,不会饿死。” 的确这里谋生的路子还挺多的,送外卖也好、当代驾也好,虽然辛苦,但的确能赚到钱。 就算不能重操旧业,也不至于没饭吃只能吃软饭。 只是所有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得有身份呀。 其实没有身份影响赚钱其实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充满了条条框框的世界里,没有身份,是不是不能成亲? 第30章 贪念 认真思考身份问题的廿七, 因为走神被阮卿发现,硬被按头看了一晚上的车祸视频。导致他做梦都老梦见那些场面。 看起来坚固的钢铁外壳在高速度剧烈撞击之下像纸壳一样压扁压皱。 廿七不惧那些血肉模糊,但他对钢铁如纸壳般被挤皱印象太深刻。 虽然一直也知道速度越快力量越大, 但在古代没有什么能达到现代汽车的速度。这画面使他更加深刻地理解技术发展对世界的改变之巨大。 他第二天在网上搜索了一整天的“车祸”,看到了各式各样的惨烈车祸。 然后他对阮卿说:“这个东西, 最关键是逃不出来。除非窗户一直开着,还不能系安全带。” 阮卿:“???” 那不是死得更快吗? “别人会。”廿七却说,“我不会。给我留一条生路, 我就有瞬间跳车的可能。” “但是不能系安全带。”他解释,“即便我反应够快,手速够快,但是它弹开不够快, 还是会死。” 昨天晚上给他讲了一晚上,他就得出个“不系安全带”的结论?阮卿只觉得额角血管突突的。 “啊对对对, 你说的都对。”阮卿翻着白眼说。 看阮卿的脸色不太对, 廿七停下来,小心地问:“……哪里说错了吗?” 阮卿头痛地揉着额角说:“但是,有没有可能, 遵守交通规则和驾驶守则, 才能更安全呢?” 廿七却不认同。 “我虽然可以控制自己,却管不了别人。”他说,“我看了一天的视频,许多都是好好开车好好停车的人被喝了酒开车的人或者操作不对的人撞死的,根本由不得己。” 他的眼神透着认真, 竟不是开玩笑:“一瞬生死间, 关着窗户、系着看全带的前提下,生死全在天, 不在我手。” 阮卿意识到了他的认真,一时失语,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张了张嘴,只能反问:“那怎么办呢?” “两轮车。”廿七显然已经有答案,“对我来说,两轮车是最安全的。” “哈?”阮卿没想到他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很无语,“四轮车我们叫铁包肉,两轮车我们叫肉包铁。你品品。” 廿七却说:“我仔细看过视频了,两轮车主大多死于撞飞之后和地面的撞击。因为他们一旦被撞飞,就由不得自己了。” 阮卿:“那你?” 廿七非常有信心:“我自然是可以安全落地的。” 这就涉及到一个阮卿很感兴趣,但因为这几天太忙一直没有时间搞清楚的问题了。 她搓着下巴,饶有兴趣地问:“所以你们那边的古武,到底是一个什么水平啊?中武世界?低武世界?” 廿七挑眉:“这个怎么分?你们这里不是已经没什么真正的练家子了吗?”阮卿打个响指:“但是有小说啊。” 高武纯是小说作家扯淡,低武比较现实,现在就不知道中武现实不现实。 中武的代表作是《天X八部》,低武的代表作是《书X恩仇录》。阮卿用电脑搜出其中的武打描写桥段给廿七看。 廿七看得津津有味:“这什么人写的,写得挺好,很有点那感觉。” 至于阮卿的问题,他搓着下巴说:“我听闻江湖上有些高人,是能到这个水准的。” 他说的是《天X八部》。 阮卿两眼放光:“喔喔~” “至于这个,”他说的是《书X恩仇录》,“江湖上喊得出名号的就都差不多吧。” 阮卿:“喔喔~!” 阮卿兴奋死了:“那就是低武是普遍状态,高手能达到中武的水平?” 廿七看到阮卿眼睛里的亮光,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问:“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要是刚认识那两天,阮卿还会稍微端着点,掩饰掩饰自己的中二属性。 但她和廿七已经同居了一个礼拜了。 两个人每天都是在家里穿着大裤衩子的家居服,趿着拖鞋。同一张桌子吃饭,身上还有一样的沐浴露的香气。 这种同居的状态特别容易将同居者同化。 简单地讲,就是已经熟了,阮卿现在能放松地在廿七面前表现自然本色了。 “武侠梦啊。”阮卿感叹,“一说起武侠梦,网上就习惯性把这个归为男生特有的。我跟你说,这就是性别刻板印象,其实好多女生小时候都有武侠梦的。我小时候,有点名气的武侠小说、电视剧、电影基本都刷了。” “现在就是,武侠已死。” “你知道吗,死了已经。小说里没有,电视里也没有了。连个能看入眼的武打桥段都没有了,全是小鲜肉摆个花架子,然后转圈圈,让衣摆飘起来,跟花似的。然后一律慢动作,巨——难看!” “气得人恨不得打导演一顿!” 明白了。 廿七默默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一笔:她喜欢人会功夫。 这真是太好了。 他刚好会功夫。 他刚好功夫还不错,在江湖上有点名气,能挤进杀手排行榜里。有些客人是指名他接单的。 他还有好几个权贵、巨贾的稳定客户,都回头光顾他好几次了。 “对了,那你呢?”阮卿眼睛晶晶亮,问廿七,“你的功夫什么水平啊?” 漂亮的面孔微仰着,一双富有神采的眸子里带着期待。 这种时候,孔雀怎么能不开屏! 廿七微微挺直了腰背,矜持地道:“惭愧,在江湖上只略有薄名。” 但他这一个礼拜看电视剧,已经有点了解现代人似乎没有古代人那么含蓄喜欢自谦,忙又补充说明:“去年的江湖十大杀手榜,我排名区区第六。” 嘴上说着“惭愧”、“区区”,那眼睛却是精亮的,胸膛也是挺起来的。 阮卿脸色变了,叉腰:“还骄傲了是吗?” “就根本不是正经行当!被迫讨生活我明白,但你要为这个骄傲可就三观不正了!”她竖起手指,“我告诉你,四个字——” 头痛! 廿七一把攥住了阮卿那根手指:“知道,知道!遵纪守法!” 肌肤有接触,这对廿七来说正常是不该做的事,已经算是轻薄了。 但他自己已经定下了要娶阮卿的目标,一周的同居,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能看见对方的光果着的胳膊和腿。 尤其阮卿,一双腿笔直修长,白皙胜雪。 廿七自己也是就那么点布料在身上。 若在他的时代,孤男寡女哪怕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也不会在床帏之外的地方这么穿的。 虽然他也知道这个时代穿衣服就是这么丁点布料,其实都是正常的,可天天与阮卿这么清凉相对,还是不由自主地就觉得自己与她已经十分亲密了。 无意识地便做出了其实不该做的事。 手真大。掌心干燥温暖,又有力。 一根手指头的接触对阮卿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肌肤”接触。但男人手掌的力度和手心的热度传递过来的荷尔蒙让人有点燥。 阮卿唯恐自己老色批的属性被封建古代人发现并唾弃,赶紧抽出手指并移开视线:“知道就好。” 其实廿七话音才落的一瞬就后悔了。 纤细又柔弱无骨,非常真切地感受到这是一个女子的手。自己这一下子却如此唐突,竟轻薄人家。 下一瞬阮卿抽手,他也恰好撒手。阮卿一瞬藏起来的不自在也被他看在眼里,更是后悔。 他也迅速移开视线:“晚上想吃什么?” 阮卿赶紧说:“随便。” “我先看看汤。” 廿七朝厨房去,“炖了一下午了,应该差不多了,待会先喝汤。” “噢!”阮卿应声,“好。” 廿七就进了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饭。 他心想,今天这样的错误可不能再犯了。阮卿的穿着举止都是这个时代里普遍而正常的,并非是跟你故意亲密或存心勾引,你万不可再因此生出错觉,随便去轻薄人家。这不是逢场作戏,既想好了要娶她,便该有明媒正娶的作派。 阮卿盘腿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时不时忍不住偷瞟一眼厨房虚掩的门。 古人就是古人啊,你看他刚才走路目不斜视那个样儿,幸好自己收敛的快,没有被他看破真面目。 以后还是得注意点。 阮卿又瞟了一眼厨房方向。 她身体健康,精力旺盛,从生理到心里都正处在一个人生的巅峰时期。同样,她对事业成就、情感生活和姓的需求也都处在一个巅峰时期。 之前养小狼狗的时候,撇开无法沟通的精神层次,单只说生理层面上来讲,还是过得非常滋润的。 如今突然空窗,前几天还没什么感觉,今天忽然被廿七的荷尔蒙戳到,这心里不免就躁动起来了。 想到廿七的劲腰长腿,不免心里痒痒,哎呀,真的好想跟他逢场作戏一回。 汤的香味已经飘出来了。 说起来,明明一开始她盘算着饲养一个古人的时候,还以为会需要像养小孩一样花费很多精力去照顾、教导这个古人呢。 哪知道她只照顾了人家一个白天、一个晚上之后,形势就完全逆转了。 从此她就过上了每天热汤热饭,家里窗明几净,仿佛娶了个贤惠老婆般的美好日子了。 等廿七推开门喊“吃饭了”,端着香喷喷的热菜热饭出来,阮卿居然有点恍惚。 这日子也太好了吧。 喝了口鲜美的汤,再看一眼喝啤酒的男人。 “哎,我跟你说……”阮卿心里痒痒得厉害,半哄半诱地说,“其实你这个头发,只扎一半在上面,下面的梳整齐了披散下来,会特~别好看!” 廿七问:“像电视里那些古装剧那种?” 阮卿小鸡啄米式点头:“对对对。” 廿七脸色非常微妙。 阮卿:“怎么了?” 廿七好像忍耐着的模样,说:“只有那些不正经的纨绔子、无赖儿才会成年了还披着发。” “我这个……”他伸手捋了一下脑后的马尾,“其实已经很可笑了。” 约略等于是大叔强装少年了。 不过因为这里的男人大多寸头短发,才不显得那么可笑。的确扎马尾的时候,别人也就是看他一眼,就过去了。梳发髻的时候,别人不仅会多看一眼,可能还会尬笑或是神情微妙。 为了不引人注意,尽快融入本地,他才一直梳着这种小孩似的的发辫。 阮卿终究是不可能强迫一个成年人非得弄成她喜欢的发型。 她只能遗憾叹气,一边喝汤一边调出手机里的一个短视频:“这个视频我收藏好久了,简直一眼万年。” 廿七看过去。 视频里,一个戴口罩的高瘦少年(?)低头从一个类似打开的车门里出来,然后抬起了头。 他的长发只梳了一半,另一半披散着。这一低头一抬头和迎着镜头走动的动作再配上慢放,那飘逸的头发从肩头洒落,拂荡。 益发衬得眉眼清秀。 倒不知道长相如何,他戴着口罩呢。 按廿七的理解,这个视频就是看他甩头发玩的。 很像另一个时空街上一些涂脂抹粉的纨绔子弟,见着头脸整齐的女子想要过去撩拨,先用扇子把肩头的披发往后一拨那个风骚劲。 就很骚! 廿七本心里是看不上这种男的的。但现实告诉他,有些女人就是吃这种类型。 他撩起眼皮,视线从手机屏幕切到阮卿脸上。 果不其然阮卿就吃这一套。 她眼神迷离,嘴角还带着花痴一般的傻笑,盯着屏幕的循环播放一直感叹:“啊,怎么可以这么好看,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啊!” 廿七:“……” 廿七没再多说,闷头干饭。 他吃完饭就洗碗收拾厨房。阮卿则坐在沙发上刷手机。 刷着刷着,忽然听见廿七问:“是这样吗?” 阮卿一转头,廿七手插在裤兜里,似乎不太自在,可他一头长发只扎了一半,其他的披在肩头。 颜值身材,一点也不比那个视频里的up主差。 不不,阮卿看过那个up主不戴口罩的模样,以她的审美,廿七颜值胜出! 这一刻阮卿甚至生出了贪念—— 这个人,这个古人,要是解决不了身份的问题,就留在她身边,天天给她做饭收拾屋子,其实,也不是不行啊。 第31章 苹果 但这种自私的念头当然不可以, 也就是想想罢了。 廿七如果没有身份,大概很多事都得依靠阮卿,甚至可能要受阮卿的挟制, 这对廿七来说太不公平了。 阮卿还是在为如何解决廿七的身份而发愁。 又过了两天,她手上那个项目终于彻底结束了, 财务喊她回去签单子,好给供应商结款。 中午她和同事们一起吃饭,大家吃着饭、聊着天, 刷着手机。一扭头,她带的那个实习生双眼含泪。 阮卿:“……?” “怎么了?”她吓一跳,“失恋了?” “什么呀,才不是。”实习生抹抹眼睛, 把手机转向她,“是刷到了这个。” 她给她讲:“你看看这张大合照里有多少人!盛世归隐, 乱世出山。出山是下山平寇去了!抗日去了。” “可是……”实习生眼圈又红了, 眼看着眼泪快掉下来了,“都没回来。” 唉,原来是这种啊。 阮卿不太想看。不是说她冷漠, 而是恰好相反, 她要看这种东西,只会比实习生泪崩得更厉害! 但她年纪大了,习惯于表现成熟,不接受自己在别人面前失态。 泪崩、泪目这种,只能在家里悄悄的, 一个人的时候才行。 但实习生非想让她看, 都杵到她眼前了:“阮姐你看看啊,看看啊。” 阮卿没办法,只好接过来看。 原来是道人们。 其实阮卿早听说过这种说法:道士,乱世出山救难,盛世归隐深山。和尚,乱世关门闭关,盛世添香化缘。【注】 视频里那张大合影特别长,人太多,多到根本看不清每一个人的人脸,只看到最前排都是刺绣华丽的法衣。 可见那时候是何其鼎盛。 然后乱世来了,贼寇侵华,生灵涂炭。道长们身负长剑,慨然下山平寇。 没有人活着回来。 尸骨无还,仙踪渺然。 观宇渐渐破败,道门从此凋零。 很艹! 阮卿就根本不能看这种东西!要泪目了! 她赶紧把手机还给实习生:“唉,那时候都那样。” 人要是想掩饰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往往就会变得话多。阮卿就开始话多:“我爷爷的老家那儿好像也有。我小时候好像听我爷爷讲过,说山里有道观,道人们下山打鬼子去了,就再也没回……” 她忽然怔住。 实习生还等着听故事呢:“没回来是吧,然后呢?” 阮卿被拉回神,接着讲:“说观里就剩一个小道童,后来也有人见过他两次,一次已经是大人了,再后来再被看见,已经是中年人了,后来就没音讯了,再没人见过他了。” “是已经不在了吧?”实习生猜测,“都那么多年了,当年的小道童如果现在还活着,那不得八九十岁啊?” “是吧……”阮卿心不在焉,“可能是已经不在了吧……” 实习生对那个时代唏嘘不已,阮卿却吃着饭一直在出神。 下午离开公司,路上她就开着车载给自己老爸打了个电话:“爸,以前我爷爷给我讲老家山里那个道观的事你还记得吗?” 阮爸爸莫名其妙:“什么道观?” 阮卿不得不给他提示了一下:“就是有一次,七叔爷到家里,他们俩聊起这个,然后我非缠着问,他们给我讲的,还记得吗?” 阮爸爸在她的提示下终于找回了些失落的记忆:“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阮卿追问:“这个事是真的存在的吧?咱们那山里,是真有一座道观吧?” “应该有吧。”阮爸爸不是很确定。 阮卿大为不满:“什么叫应该啊?自己家乡的文化传说怎么一点都不了解呢?数典忘祖了是吧?” 阮爸爸气得七窍生烟:“什么数典忘祖啊,我就直接出生在城里的好吧。” 县城也是城! “父亲的出生地,就是你的籍贯。”阮卿振振有词,“虽然你是出生在城里的,但我爷爷出生在老家乡下啊,所以那地方就是你的故乡。你这就是数典忘祖。” 阮爸爸要气死了:“你打电话到底要干嘛?专门来气我的是吧?是不是要找你妈?我叫她来接电话。” “不不不不不!别叫她!”阮卿赶紧说,“我就是想问问那个道观的事。你要是不清楚,能不能帮我问问七叔爷啊?七叔爷肯定是知道的。” 阮爸爸咕哝了两句:“就知道没正经事,反正不可能是因为想我们才打电话回来,死丫头。” 阮卿赔笑:“想也是想的。” 阮爸爸哼哼:“那你回来啊。” 阮卿也哼哼:“你和我妈别逼我,我就回去。” 阮爸爸生气:“我和你妈妈说的哪错了?你这么大年纪了……” 阮卿:“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 “记得帮我问问七叔爷啊,问清楚点,我要知道那个道观还在不在,还有没有人?”阮卿大声说,“我等你电话。开车呢,挂了啊。” 啪!挂断。就是这么嚣张,谁叫家里就她一个孩子呢,独生女! 阮卿是想早点回家的,但她今天跟一个关系很好的供应商大姐约了饭局,等饭局结束回到家,天都黑了。 屋里竟然黑着灯。 推开门阮卿就愣了,忙趿着拖鞋走到客厅里,喊了声:“廿七?” 难道又趁她不在家,自己出去瞎跑了? 但阳台的落地窗敞开着,有楼外的灯光映进来。 阮卿话音还没落,一个黑影忽然从阳台外面或者说阳台下面翻了进来。 鹞子翻身,蹲伏落地,指尖在地上一撑,就站了起来:“回来了?” 逆着光,成了一个剪影。 发尾还在夜风中拂动。 虽然那翻越、蹲伏、起身其实是一气呵成毫不停留,时间非常短暂,但阮卿还是被这刹那的帅气杀到了! 阮卿听到自己的胸膛里心脏跳的怦怦的声音,很响。 从小,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学高年级时代吧,就做梦想和大侠谈恋爱。 不不不,这里说的大侠不是郭大侠那种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大侠。这里说的大侠是一个泛称,泛指古装武侠剧里一切会武功的帅哥。 只是那种梦怎么可能实现呢!现实里上哪里去找一个会武功的古代帅哥来给她? 廿七不知道阮卿为什么在昏暗中那样一动不动地凝视他,好像被定了身一样。 “怎么了?”他忙过去打开了客厅的灯,问。 “哦,哦……”阮卿搓搓鼻梁,顾左右而言他,“没事,那什么,你干嘛呢?你怎么从外头翻进来?” 才反应过来,她这里可是十六楼啊! “我……吹吹风。”廿七说。 “?”阮卿不明白,“搁哪吹风?我怎么没看到你?” 廿七只能告诉她:“我刚才倒挂在那。没开灯,你没看见我的脚。” 他手指的是阳台栏杆。 “……哈?”阮卿毛了,指着阳台栏杆,“那儿?” 廿七点头:“嗯。” 阮卿真的毛了! 她一根手指伸出来,晃了几晃都气得没说出话来! 廿七瞅着不好,乖觉地去给她倒了杯冰水。 阮卿咕嘟咕嘟灌了两口,顺过气来了,气得直用手指在空气里点他:“你!” “首先!”她咬牙,“这里是16楼。” 掉下去就死了呀! “我没事的。”廿七咳了一声说,“你忘了我之前,都是走窗户的……” 阮卿手指用力一划!像拉拉锁那样封印了廿七! 廿七的声音戛然而止,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首先,这里是16楼!窗户外头不该有任何东西!”阮卿咬牙说,“所以大晚上的,人家15楼的邻居一转头,妈呀,上面挂下来一个人,长长的头发垂着,随风飘扬……” 廿七听着,觉得被阮卿这么一描述,画面……有点不对味? 阮卿已经快气死了:“你是想吓死楼下邻居吗?” 廿七讪讪,赶紧解释:“楼下没人。他家黑着灯呢,没人在家。” “行行行,就算不吓着楼下。”阮卿说,“那有没有可能,对面楼或者旁边楼哪个邻居吃饱饭闲得没事干,在阳台上举着手机想拍个月亮,拍着拍着忽然看见一个人挂在16楼?” 廿七:“……” 廿七发现自己还是习惯性地会忽视这里与他的时代不同的地方。 夜里会有很多光照。 大多数普通人的眼睛在晚上也能看得清东西,不像他那个时空很多人一到晚上什么都看不清了。 最重要的是,除了那些在屋角、电线杆上固定的摄像头之外。人手一个的手机上都有摄像头。就意味着“眼睛”真的无处不在。 阮卿说的对,在他耳目可探知的距离外,很可能有人正举着手机对着他。而他无法发现。 阮卿继续道:“你说这个人会不会吓得摔了手机?会不会赶紧打110匪警、119火警然后再打电话给物业叫物业赶紧派保安上来看看情况?” 廿七:“……” 廿七老实低头:“是我错了。” 当你憋着一口气想要痛快训斥一通的时候,对方太快低头也是挺讨厌的。 火撒不出去了,要骂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阮卿恨恨憋一口气,琢磨着要怎么着才能让他真正长记性。但她的目光忽然凝住。 “拿个苹果干嘛?”她奇怪地问。 那个苹果其实刚才廿七从外头翻进来的时候就拿在手里了。给她倒水的时候他放在了一旁,把水递给了她之后,他好像无意识地又拿起来了。 一直握在手里。 “啊,这个?”廿七把手里的苹果抛起又接住,“就在外面丢着玩。” 阮卿:“?” 这时候才注意到廿七今晚眉眼间有点不太一样的感觉。 这个男人平时总是有点半真半假的温顺,时隐时现的戏谑。但是今天晚上,他眉眼间淡淡的,有些疏离缥缈的感觉。 阮卿不由地放低了声音:“怎么了?” “啊?哦。”廿七说,“没什么,就是今天看视频……” 他把苹果抛起来接住,又抛起来又接住,看着手里那个苹果,轻声说:“看到树上掉苹果了。” 第32章 相融 树上掉苹果, 砸到了一个姓牛的番人,从此有了万有引力的定义。 廿七看的那些科普视频其实是没有顺序的。阮卿本来就是在各个网站乱七八糟地下载的,廿七点开哪个就看哪个, 他看视频的顺序与这些视频内容的实际时间序列没有关系。 阮卿给他买的那些自然科学的教材他也在看。但阮卿只买了化学、生物和物理,她在下单的时候就没把“地理”考量进去。 那些书廿七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看的。 比起物理他更喜欢化学。毕竟杀人可不是只有用刀用剑, 从业时也有用毒的时候。 后来发现那书里并不教人下毒,还有点失望。 扯远了。 总之,廿七零零碎碎地接受着毫不系统的科普, 一直没有碰触到天体这块。结果是树上掉苹果把他砸了。 掉苹果的视频里提及的感念令他吃惊。 “于是便搜索了‘大地是个球’。”他告诉阮卿,“结果出来了很多东西,有文字的也有视频的。” 廿七都看了,包括那些绚丽的宇宙星系图片。 这一下子, 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了真是,彻底颠覆了一个人对世界的认知了。 “所以月亮其实也是一个球啊。”廿七把手里的苹果一抛一抛的, 走到了落地窗前, 斜靠在门框上,微微抬头仰望着月亮,“上面没有空气, 而且会冻死人, 所以根本没有广寒宫和嫦娥,也没有吴刚和玉兔对吧?” 其实在那些穿越古代的小说里,把宇宙的真实情形告诉古代土著然后欣赏他们震惊得失魂落魄的模样,是这类小说的古早大爽点之一。 阮卿还以为等这个时候她也会很爽。 结果并不。 月亮半轮,掩在云后。 年轻男人仰着面孔, 城市夜晚的灯光映在他脸上, 一只手里的苹果一抛一抛,不用看也能精准地接住。夜风吹拂着发梢, 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这种气氛,适合踮起脚接吻。 阮卿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大概是因为这两年已经习惯了及时行乐,干柴烈火,不谈感情。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其实并不喜欢和赵昊同居,有时候恨不得希望赵昊在她有需要的时候挥之即来,解决了需要就赶紧麻利地滚蛋。两个人一起生活,平白就多出来很多琐碎的东西和家务,个人空间也被侵占。 但她这里能过得比学校宿舍滋润,赵昊主动住过来的,阮卿也没赶他走就是了。 对比赵昊,阮卿忽然明白为什么跟廿七同居没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了。 这不仅仅是对方是否勤快做家务的问题,而是廿七虽然存在在那里,阮卿却没有私人空间被侵占的感觉。 他的确存在,他所需的空间却能和她所需的空间交叠相融。 于是自然而然地生出了舒适感。 阮卿轻咳了一声,驱散脑子里不合时宜的乱七八糟的念头,看看廿七,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说:“嗯,没有。月亮就是一颗卫星,而且只有一面面冲咱们,没有大气层,没有生命。” 廿七“嗯”了一声,依然仰头看着月亮。 阮卿的目光落在他的下颌上,不由自主地顺势而下。 从喉结,到锁骨。 本都该是能十分强烈地让阮卿感受到男人气息的线条。可不知道是不是城市的夜光自带柔和滤镜,还是因为男人半扎的长发垂在肩头,带着灯红酒绿的现代男人不具有的气韵。 反正是人类的低级趣味在在这种已经许久没有体会到的氛围中被压制了。阮卿竟一时没有去想那些男男女女的事,只觉得就这样吹着夏夜的小风,看着这男人长长的好看的颈子和锁骨,赏心悦目地就很好。 廿七在月色下纾解了因初步认识宇宙的震撼而生出的渺小、微茫之感,轻轻吐了口气,一转头,却看见阮卿倚着落地玻璃门正凝视他。 眉眼柔和,唇角含笑。 眼睛不是平时亮晶晶充满精气神,或偶尔故意装作凶巴巴的模样。 那眸光透着温柔。 廿七没来由地心里一颤。 他这半生在希冀一个什么样的归宿? 在过去的规划中无非是宅院、奴婢、良田、铺面。 一个面目模糊身形刻板的妻子,和一群甚至没有面孔的孩子。 可这一刻,那些宅院良田奴婢都成了月光下的泡沫,阮卿的浅笑唇角和温柔眼眸却如此清晰。 由不得廿七心肝不颤。 阮卿从大学毕业到现在,经历过数件打磨棱角、改变性格的事情,才有了现在呈现给别人和自己的面孔。 愈是后来,愈是变得火辣速食起来。 这种文艺的、轻柔缠绕的感觉已经太久没有了。没想到才稍稍沉浸一下,廿七就转过脸来。 年轻英俊的面孔,幽黑眸子正和她四目相视。 夜风好像也微微凝住。 几秒之后,两个人一起别开了视线。 “呃,”阮卿转身,“我还没换衣服呢。” 廿七一只手握着苹果,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噢。” 阮卿就快步回卧室里去了。 脱了外面穿的衣服,却纠结是换上日常的家居服,还是……吊带裙? 因为氛围消失,那些基础的生理层面的兴趣又抬头了,要是想在今天晚上发生点什么,吊带裙肯定是更好的助攻。 但是会不会太刻意了? 正纠结,房门外响起廿七的声音:“阮卿,要不要喝点酒?” 阮卿心里一跳! 荷尔蒙这种东西往往是相互的。好看的人之间最容易双向迸发。 廿七是不是也…… 阮卿答应了一声:“好,喝点。” 应着声,手已经朝吊带裙伸过去。 这心猿意马的时刻,门外的廿七说:“正好,我卤了一锅鸡爪下酒。” 阮卿:“……” 鸡爪为什么在这种时刻乱入? 不该是牛排红酒和烛光吗? 不该是从肩头剥下的吊带裙,落在客厅通往卧室的地板上吗? 应该镜头放得低低的,聚焦在堆成一坨的吊带裙上,画面深处,敞开的房门里面床上要高度模糊,模糊到你看到画面里两个人在动,但绝看不清身体的形状。 所以这种镜头里,要怎么协调卤鸡爪和画面深处的激烈动作? 阮卿伸出去的那只手都快成鸡爪了。 廿七在阳台刚弄好,听见门响,回头看去。阮卿穿着宽松舒适的家居服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脸色阴沉。 跟刚才月光下的那片刻的温柔好像两个人。 鬼附身了吗? 好在阮卿臭着脸出来,一到客厅就闻到了香气。 廿七便看到随着嗅嗅鼻子的动作,阮卿那脸上的神情跟冰又融化了似的,恢复了正常。 “咦?”阮卿垫上几步来到阳台,“你还把这个小桌子找出来了?” 小桌支开,配两把舒服的折叠躺椅。 原来廿七说的喝酒是啤酒。也是,他从穿越过来尝过啤酒之后,好像每天都要会喝一点。 他对啤酒的喜爱和对冰可乐的喜爱不分伯仲。 “本来是想收拾一下阳台,看到这个东西盖着塑料布,揭开一看,像是套桌椅。”廿七说,“打开试试,放在阳台上刚刚好。” 当时就觉得晚上凉爽时支起来在阳台喝个小酒应该很惬意,又知道阮卿今天有饭局不回家吃晚饭,想了想,卤了鸡爪做下酒菜。 因为阮卿这个人,即便正常地吃了晚饭,她在晚上九点出头的时候,一定会饿。 这时候她就会出动到冰箱、餐边柜那里去觅食了。 廿七一直就寻思着在这个时间给她弄点什么。但太晚了,也不适宜吃一顿正经的饭菜。这两天他看牛大姐的视频,学会了卤这种小食,正好试一试。 阮卿说:“这个小桌子买回来就用了两三回。打开吧,在阳台占地方,影响我晒衣服。收起来吧,要用的时候还要拿出来现打开。后来就放在那吃灰了。” 廿七称赞道:“比电饼铛强,还能用两三回。” 那个电饼铛,阮卿买回来就只用了一回,就再也没用过了。 居然敢嘲笑她。阮卿冲他龇牙作出凶巴巴的模样恫吓他。 她这般模样真是可爱,让廿七都忘了她的年纪,仿佛觉得性情还是个少女一般。他含笑给她打开了一罐啤酒递过去。 关了客厅的灯,也不必开阳台的灯。城市夜晚的光污染这么厉害,也不可能把鸡爪吃进鼻孔里去。 阮卿吃得可香了! 晚上和供应商大姐一起吃饭吃得挺饱的。但俩人又去茶室喝茶聊天聊到天黑。她是一到晚上这个时间,肚子就会饿,必须得吃点什么。 正好。 吃满意了,擦干净手,喝两口冰镇啤酒。 阳台上只借城市夜光照明,昏昏幽幽的,就是当初阮卿买这套桌椅想要的情调。 她以前在家里的生活一直很有情调的。享受完了情调,甩手喊阿姨收拾就行。后来独自生活才明白,所有的情调背后都得有人默默地收拾垃圾、清理狼藉。 所以那些诸如电饼铛、户外桌等等,至多用个两三次就放在角落吃灰去了。 阮卿把椅子往前拉了拉,甩了拖鞋,直接把脚搭在了阳台栏杆的基座上。 廿七瞥了一眼,虽然幽昏,也能看得清秀足雪白。指甲上涂了灰粉色,特别柔美。 廿七后来已经知道小区外面那家“美甲”店原来不是私售甲胄的了。 他喝了一口酒,也把拖鞋甩了,学阮卿的样子把脚搭在栏杆基座上。 但他不用往前拉椅子。 腿长。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 这种昏暗中也不必说话,只安静地享受夜色。 “你听。”阮卿轻声说。 廿七侧耳去听,许久,说:“是楼下池塘吧。” 小区中心有个池塘,其实特别浅,浅到幼儿园小朋友掉下去都不会有危险。但是物业在里面养了鱼,后来不知道怎么开始的,反正是养了青蛙。 但是住过高层就知道,声波往上走,住在高层听下面这些声音特别清晰,尤其是夜里。 阮卿以前就打电话给物业投诉过这个蛙叫声。 结果物业说着是业主委员会投票决定养的,说是能生态除蚊子,而且很多业主反应养了青蛙之后,水池边的蚊子确实少了。 总之就是阮卿的投诉不管用,夏天夜里那个蛙叫特别清晰。 阮卿以前觉得这叫声让人烦躁。 今夜不知道怎么地,夜风轻柔地吹着脚心,拂着小腿,擦过脸颊,手中的啤酒晃一晃,就着半轮月亮下酒。那蛙声竟有了一种田园山野的感觉。 明明是个冷冰冰的城市。 可能是因为身边有个人。 他很安静,让她不觉得被打扰。 可他又在那里,让她不觉得孤单。 自从两年前她逃了婚礼来到一个人都不认识的江城,哪怕后来有小狼狗陪伴,那种孤独感其实也一直如影随形。 第33章 假设 贤惠的人注定命苦。 廿七就是个贤惠人, 所以夏夜幽昏情调之后负责收拾打扫的那个人肯定是他。 阮卿也就帮着把垃圾桶用脚踢过来,插不上手,不免有点过意不去。想了想, 决定帮廿七减负。 具体的方式就跑回书房去,过了大概一刻钟, 又跑回来邀功:“我下单了洗碗机和扫地机器人。” “碗也能机器洗?”廿七微讶,“那不得绞碎了?” 一说洗X机,他脑子里反应出来的就是洗衣机。瓷器放进里面翻滚去, 等打开门不得一堆碎渣渣? “噗。”阮卿忍住笑,给他看洗碗机的视频,“你自己看。” 古人有时候真的好玩。 廿七把切好的水果端到茶几上,擦了手到沙发上去看。 原来不用碗碟翻滚, 是水流旋转交叉喷射。那个扫地机器人说是可以一个月收一次灰尘,自己会清洗拖布还会烘干。 阮卿坐在廿七旁边, 一边吃水果一边得意:“有这俩东西, 以后你就轻松了。” 廿七的脸色很不好看。 廿七对如今世界的认知还不足以让他明白“机器终将取代人类的体力劳动”这个大趋势。但他看两个看似很“方便”的东西,立刻就生出了危机感。 要有这俩东西,阮卿要他作甚? 他试探着问:“看着挺方便的, 怎么你以前不用呢?” 阮卿想买就买了, 肯定不是钱的问题。 “我以前在一线城市的时候买过。”阮卿说,“但也挺麻烦的,洗碗机还得有人放碗收碗,扫地机器人还得加水、倒污水、收拾尘盒。还是用阿姨方便。” 阮卿又说起来她以前在一线城市的时候曾经有一个特别可心的阿姨,后来在江城两年了, 也没找到过那么可心的。 有些钟点工你要是不反复强调, 她甚至敢一块抹布从厕所擦到厨房。 “就是,用不熟悉的人总是有不如意的地方。”廿七不动声色地说, “再说家里有我,也没必要再请人。” “至于这些东西,你看连你都觉得其实也没那么方便。这房子不大,也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就那么点活。你也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以我的手速,不过是挥挥手的事。” 廿七说着,拿起水果盘里的水果刀在指间转了个刀花,以加强自己说的话的可信度。 “能退吧?能退的话就退了吧。有那放碗收腕的功夫,我都把碗洗完了。”他说。 谁知一抬眼,看到阮卿看着着他的手和刀,神情微微有些异于平时。 廿七心中一动。 “能退吗?”他追问了一句。 “啊?哦。”阮卿回神,“能。真退啊?这个是给你减负的。” “看着就挺麻烦的,让我操作这些机器,还不如自己动手快点。”廿七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上就没停,好像不经意似的,让那把水果刀在指间连续转动,精光闪耀。 果然,本来要低头在手机上退款的阮卿,手指尖虽然戳着手机屏幕,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被廿七耍刀的手勾住了。 而且被勾住还不自知,那手指还在手机上瞎戳呢。 廿七悟了。 阮卿喜欢他半扎头发,阮卿喜欢刀,阮卿知道他能飞檐走壁时第一个本能反应是惊喜。 原来如此,她喜欢那些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把式。 阮卿还不知道自己骨子里那点中二属性被廿七隐隐看出来了,她见廿七反对,就把刚下单的洗碗机和扫地机器人给退了:“行,退了。那以后还是你辛苦了。” 廿七不当回事:“一点家务而已,有什么辛苦的。” 阮卿胳膊肘搭在沙发背上,抬起眼看他。 廿七:“怎么了?” 阮卿顿了顿,试探地问:“你从前是不是过得挺辛苦?” 廿七:“从前?” “我是说,在你正式出道前。”阮卿补充解释。 廿七搓搓下巴:“十二岁之前吗?” 阮卿的声音都变调了:“多少岁?” 吓了廿七一跳:“十二岁。怎么了?” 阮卿小心求证:“所以意思是……你从十二岁就开始干那个?” 说起“那个”,她还两手比划了个砍人头的动作。 廿七觉得有点好笑:“是。” 但阮卿不觉得好笑。 一如廿七是先接受身周环境,才开始有做梦感,阮卿其实也是——她先是充满兴奋和猎奇地接受了他的穿越,收留了这个来自古代的杀手,然后她比廿七更加迟钝,反射弧更长,直到现在,才开始一点点感受到那些杀人啊、卖命啊不是小说,是真实地发生在廿七身上,是他的真实人生。 阮卿的眼睛里不由自主地就流露出怜悯与不忍。 廿七看出来了。他垂下眼回避了这种怜悯,又抬起眼笑笑,安慰她:“没事,也就是没出师的时候练功苦了点,但也不会饿肚子。出师之后就不一样了,吃穿用度都好起来了。” “那肯定的,出师之后就开始给他们卖命赚钱了啊,都童工了,还不给点好待遇哪行。”阮卿愤愤。 “也还好,我出师的时候都十二了,与我师父一样高了,算不得童工了。”廿七说,“除了高门富户和读书人家,寻常人家十一二岁的也得开始养家了。那种七八岁便去铺子里当学徒的,才算是童工。” 时代局限性!这就是时代局限性!阮卿张张嘴想反驳,却猛然意识到真的很难沟通。要想让一个人答应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很简单。但要想让他从认知上就改变,整个三观都重塑,基本是不可能的。 一个杀手不会觉得人命有多宝贵,不仅是因为他杀过很多人,更是因为他自己都在刀尖上跳舞,今日有酒今朝醉,谁知道明天还有没有命喝一口。 想到这一点,阮卿突然觉得好难受。 此时此刻,阮卿才开始觉得自己那种猎奇向的饲养古人多么天真幼稚。 廿七身上那些之前让她觉得好性感、好带感的旧伤痕,都开始让人觉得呼吸沉重了。 想向廿七道歉,嘴唇微微蠕动,却发现又无从说起。 她的情绪很清晰的从神情中传达了出来。 廿七能感受到,他觉得她太多愁善感了,不由失笑:“不必可怜我,讨生活谁也不容易。我是个孤儿,若不是被门中采买回去,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饿死、病死在外面了。起码我们门中衣食不愁,生了病也不缺医药。我们门中的大夫,可是江湖中有名的神医。” 是啊,古代社会就是那个样。 婴儿和女性的死亡率超高的。一个女人一辈子生十个孩子可能只能活下来四五个。一个男人一辈子可能要娶五六个老婆,因为前面一个个的都死于难产了。 人均寿命三四十岁。所以廿七刚来到的时候自我介绍,就说的是“快做祖父的年纪”,一点也不夸张。 阮卿叹了口气:“忽然不想穿越了。” 真的,忽然就对“穿越回古代”这件她梦了很多年的事失去了兴致了。 廿七觉得这件事更可笑了。 “我在这里时间愈久,愈是不能理解你怎么会想去我的时代。”他说,“千年的差距有多深,你这样受过教育的人怎么会不懂?” “唉,其实就是……”阮卿嘬了嘬唇,说了大实话,“就是现代人吧会觉得自己比古人多了几百上千年的见识和知识,都觉得如果自己穿越回古代,利用这些知识,一定能在古代混得风生水起。” “就比如说这个人在现代可能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打工人,但是回到古代,造玻璃、炼钢铁,赚大钱。再往大里说,说不定这人野心更大,整出一些现代武器,炸药什么的,受到皇帝赏识封侯拜相之类的。或者甚至利用自己手里的技术,自己建立武装力量推翻现有的王朝,自己称王称帝。” “就是想要这种爽感。” “那你有没有想过,”廿七搓搓下巴,发出灵魂质问,“你穿过去,没我这么幸运,能遇到好心人。” “你穿过去,荒郊野外一群狼,你成了肉。” “你穿过去,荒郊野外一群强盗,你……咳,可能想死都难了。” “你穿过去,赶上时疫,缺医少药,病死乡村。” “你穿过去,倒是城里了,你一个孤身女子,露胳膊露腿上街,不说会不会遭无赖儿轻……耍流氓,单就是衙役们看到你,也得枷了你去治一个有伤风化败坏伦德的罪,几十板子下去,你可能命就没了。” “哪怕幸运一些,你穿过去,这些都没遇到,我只问你,你想做这个做那个,你拿什么做?” “你身无分文,全身只带一个手机,两包纸巾,一支口红。拿什么赁铺面,拿什么雇人力,拿什么进原料?” “不,扯远了,该是……你穿过去,拿什么吃饭?大业尚未启动,人已先饿死了。” 阮卿叫他说得脸色发绿,垂死挣扎:“我不可能这么倒霉吧,不是说古代民风淳朴吗?我总不至于连个给碗饭的好人都遇不到吧。和尚都还能靠化缘吃饭呢。” “嗯,你很幸运,穿过去遇到个慈眉善目的老媪见你一个弱女子讨要饭食,十分怜悯,叫你跟她回去就食。”廿七说,“你开开心心去了,以为从此启动了风生水起的人生。” “结果她将你领到青楼卖了,管你乐不乐意,一碗药灌下去,醒来已沦落了。”廿七摇头叹息,“可叹煌煌大业,未启先夭了。” 阮卿:“……” 日哦! 第34章 舒服 “不穿了, 我不穿了,行了吧。”阮卿额角青筋都在跳,“你就别各种咒我倒霉了。” “快快快, 呸三声。” 廿七果真“呸”了三下,消除了乌鸦嘴的咒力。 但他还是说:“别想了, 你这样的弱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 去了我们那地界,活不下来的。” 想了想阮卿对生活品质的要求,补充道:“就算幸运能活下来,就算能赚到银钱, 那里的日子你也是过不下去的。别的不说,就说菜的味道, 就说菜油。想做炒菜, 哪里有这样清亮、透明、无味的菜油?我们那里的油,气味很大的。” “就算你有本事有技术,能榨出更纯净无味的油来, 那许多根本不存在的调料又上哪里寻?番邦都在海外万里之遥的地方, 你再有天大的本事,也飞不过去吧?” “知道了,知道了,行了,彻底死心了。”阮卿两手在胸前比了个X, “别打击我了, 醒了,梦已经醒了。” 危险什么的还会觉得“我运气不会那么差”, 但想到真过去,饮食上可能习惯不了,有太多美食都吃不到了,阮卿就彻底熄了穿越的心了。 想穿越的都是为了活成人上人,谁也不想活得还不如在现代。 阮卿丧气地撅唇吹吹刘海,眼睛斜斜一瞥,看到了廿七嘴角一抹狡黠的笑。 这个人…… 她掰过身子,面对着他:“有个话,我必须得跟你说清楚。” “廿七,你来自古代,与现代社会有很多脱节的地方。”她说,“说不定是什么时候,你就会做出违反现代社会规则的事情来。” “这都没关系,我都可以理解,我会尽力帮助你尽量避免这种情况,或者等事情不可避免地发生之后,帮你想办法弥补修复。 “但只有一件事,就是杀人这件事,我是完全完全不能接受的。”她神情严肃地说。 廿七头痛,这个事已经说过一回了,怎么又来:“我不是已经立了毒誓?” “不是的,我是刚才忽然意识到,你虽然发誓绝不会杀人。可那是因为,我给你讲明白了杀人将要接受的法律后果,以及让你明白了现代技术下,你几乎不可能逃脱这个客观情况。你衡量了利弊,所以选择了规避。” “但是,你根本就没有理解,不能杀人,不是因为杀人要被判死刑,而是因为生命可贵。” 阮卿的眼睛清澈明亮,在廿七看来,常常甚至带着几分天真。 可她说的话让他愣住。 他沉默了片刻,笑了:“你说的是,我确实从没觉得生命有什么可贵。我接过的生意,有高官显贵,有富商大贾,也有功夫高强一般人杀不了的江湖高手。” “只是他们,都逃不过我的一刀。” “富贵者也好,强悍者也罢,终究谁也难逃一死。” “人命,就是这样轻飘飘。” 他承认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种日常伪装出来的温顺无害消失,眼睛里的光锋利又冷漠。 廿七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阮卿坦诚这些,为什么会用这样的口吻跟她说话。 他明明还在怀念刚才阳台上,夜风轻拂脚心,身边有人陪伴的感觉。 为什么会说这种会把她推远的话? 他明明是想好了要娶她,想跟她一起过下半辈子的。 且,内心深处,那奇奇怪怪的期待又是什么?他到底在希冀什么呢? 阮卿凝视他片刻,开口说道:“你说的不对。” 她把身体完全转向他,盘起腿来撑着脚踝,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你会有这种错误的认知,是因为你看的死亡太多了。” “这些非正常的死亡集中在你身边,你看多了自然而然就会觉得很正常。” “但实际上,大多数人每天看到的都是勤勤恳恳好好活着的人。” “你这种情况,现代有一个专门的术语,叫作信息茧房。意思是,你的生活被桎梏在某种特殊的信息里,这种信息好像茧一样把你关了起来,于是小小的茧就成了你的全世界。” “你孤儿出身,我猜你那个杀手组织里,和你一样的人应该都是孤儿出身对吧?” “你有没有想过,那种组织为什么只选孤儿呢?” “就是为了更好地隔绝你和正常世界的联系呀。就是为了切断你的共情能力。” “孤儿,意味着世上没有一个人对你来说是重要到不能失去的人。当然你自己也珍惜自己的生命,但那只是最基本的动物求生本能而已。但你没有父母亲人,也没有妻子孩子,可能甚至都没有朋友。” “所以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一个人,让你会觉得‘别人的命和我的命一样可贵’。让你失去了与别人的求生意志共情的能力。” “但是如果你能打破这个信息茧房,你会发现非正常的死亡不是人生常态。它根本就不该是。” “生命就是可贵的,因为一旦失去,不可能复活,没法重来。” “比如我的爸爸妈妈就是我最宝贵的亲人,如果说谁要杀死他们,我真的会去跟那个人拼命。” “廿七,我建议你……” 阮卿想建议廿七找一个人恋爱、结婚,使对方变成他“重要的人”,去感受生命的可贵。可她转念一想,他是个古代人呀,古代那种男尊女卑的社会,男人可能会把妻子视作自己的财产而不是一个独立的人。 她于是改口:“我建议你生个孩子。血缘是最容易链接人与人的纽带,或许你有了自己的孩子,血脉相连,就会明白我今天的说的这些话了。” 廿七看了她一会儿,笑着答应:“好,如果我娶妻,一定生孩子。” 这种修正三观,重塑认知的事,也不是靠一席话能立竿见影的。阮卿该说的、能说的都说了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垂下眼,掰着脚踝前后摆了摆身体,停下来,又抬起眼:“还有……” “虽然吧……好吧,我承认我其实很喜欢你来了之后,把我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特别让人舒服。”她说,“但我的舒服不能建立在别人的难受上。” 廿七挑眉:“怎话怎讲?” 阮卿撑着脚踝看了看天花板,终于还是正视了廿七:“就上次在车里咱俩谈过关于装不装的问题,你说你也不算是装的,寄人篱下得有该有的态度……” 廿七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嗐。”阮卿说,“就这些家务什么的,不爱做就别做了。其实也不是非要你做不可,我本来之前是有钟点工的,就赶得特别寸,遇到你前两天刚辞退了,还没来得及请新的你就来了,就一直没请。所以这些事才落到你身上。其实也不是非让你做不可。” 不过是因为廿七做得自觉而且非常好,让人又舒服又爽,阮卿才一直没吱声阻止。 现在想想,让个杀手委屈在小房子里每天洗洗涮涮锅边灶台的,其实是挺憋屈的。 “是我不对。”阮卿有点难为情,但也勇敢承认自己的错误了,“其实就是……对我来说,你好像是一个电视剧里的角色,或者小说里的人物似的。就是说,我其实一直以来在你身上投射了滤镜,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就是说,其实我一直没有把你当作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就是说……” 在阮卿有点语无伦次的几个“就是说”中,廿七恍恍惚惚,竟感到内心深处的一角得到了填补和满足。 原来如此。 他从前幻想着退隐后的生活——置一宅院,蓄些仆婢,娶个妻子。 在他这个后半生的人生规划中,从未考虑过要将自己真实的身份和真实过往告诉这个“妻子”。大概率他这个和他白头偕老的“妻子”终其一生将对他腥风血雨的前半生一无所知。 可是面对阮卿,他原来竟期盼着能让她来认识真正的自己,而不是伪装的自己。 廿七不得不深深地吸一口气,来压住这种心悸感。 他打断了她的“就是说”,微笑道:“我懂。” “但我那天也说了,并不是都是装。我是喜欢做这些事的。”他说。 阮卿自己最讨厌做家务什么的了,她就连亲自操作洗碗机和扫地机器人都觉得麻烦,因此对廿七说的话持怀疑态度:“真的?” 杏眼圆睁,一脸狐疑的模样让廿七忍俊不禁。 “是真的。”他保证。 “以我的身手和体力,这些事连力气活都算不上,我日常练功要比这累得多。”他诚恳地说,“而且,对你或者会觉得琐碎厌烦,对我,却是不一样的。” “我开始相信,的确会有上万的人会爱看洗地毯、修驴蹄子了。” 因为看那些东西的感受,大概就和他做饭、叠衣、拖地时候的感受是一样的。 脑子是放空的,心里却是安宁的。 很舒服,像人浸在温水里。不愿意出来,只想一直浸着。四肢放松,人在水面自然漂浮。 真的很舒服。 第35章 证明 阮卿一觉醒来, 才想起来昨天晚上说太多话了,反而忘记跟廿七说那件事了。 不,这不怪她,要怪就怪她爸! 他昨天竟然没给她回电话! 阮卿一醒来想起来这茬,立刻就给老爸打电话过去兴师问罪。没人接。 老人人觉浅觉少起得早, 这个时间搞不好在练太极剑。阮卿又拨了一遍,这回有人接了:“练剑呢,一大早催命似的干嘛呀?” “怎么昨天也不给我回电话啊?”阮卿撒娇, 睁眼说瞎话,“我等了一晚上。” 又问:“给没给我去问啊?” “问了问了。”阮爸爸说,“你七叔爷电话里拉着我话家常,扯了整整三个小时。我跟你说……” “别别别, 我不想听!”一听出来爸爸想拉开架势给她复述七叔爷那些“张家孙子离婚了”、“李家小子生了二胎又是闺女”之类的东西,阮卿就头皮发麻, “我就想知道我问的那个道观的事, 你有帮我问清楚吗,到底是不是真的,现在还在不在?” “问了问了。”阮爸爸只好被拉回正题, “你七叔爷说啊, 是真的。” “那道观里原来有十几个道士,后来都下山打鬼子去了。就留了一个小道童守家,后来他们一个都没回来。” “后来就剩那小道童一人了,你七叔爷说啊,算起来, 那个道童啊比他大了快三十岁。他小时候当传说听的。” “说是早些年那道童还肯下山, 拿点山货换点油盐酱醋旧衣服什么的。村里人问他干嘛不出来生活。他说要守山门,等着师父师兄们回来。” “后来破四旧, 小将们听说山里有个道观,就一帮子人进山想去砸了。结果就跟山里迷路了。最后是那个小道童把他们从山里带出来的。” “你七叔爷算了一下,那个时候那小道童得有快四十岁了,那时候你七叔爷才是个十岁的小孩。村里的小孩就围着那些小将问山里的事。那些人一开始不肯说,后来还是吐口了,嘿,你猜怎么着,说得玄乎其神的。我跟你说,就跟小说似的,又像武侠剧……” “……”阮卿揉揉额角,“爸你能赶紧说重点吗?” “咳,真是,年轻人真是没耐性。”阮爸爸嘟囔了一句,接着说,“说是那个小道童,不是,已经中年道人了,说他能飞檐走壁。小将们有个摔下山崖的,都是他救上来的。说要不是他,这一群小将都得死在山里。” “你七叔爷小时候可迷这个事了,老想进山拜师学艺。但山里那条通往道观的路老早就荒废了,没人找得着。有一次你七叔爷自个也在山里迷路了,幸亏干粮、衣服带得足,才没冻死、饿死。后来撑着走出来了,被他爸也就是你太爷爷的亲堂弟给揍了一顿,就再没进山寻过道观了。” “但是从那一回小将们要砸道观之后呢,山里那人也再也没出来过了。已经多少年的事了。” 阮卿心算了一下:“那如果……那个人还活着,得有九十多岁了吧?” 阮爸爸觉得差不多:“得有了。比你七叔爷大了有三十岁呢。” 九十多岁在城市其实挺少见的了,城市里猝死的年轻人更多。但在农村,偶尔就会有那么一个两个的百岁老寿星。 阮卿不由得咬起指节。 “喂?喂?”阮爸爸听她这头没声了,连着“喂”了几声,把阮卿拉回神。 “干嘛呢?”阮爸爸嘟囔,又反问她,“对了,我还没问你,你突然打听这事干嘛?” “噢,我呀?”阮卿开始胡扯,“我最近要休假,想找个地方去采风,搞点灵感。忽然想起来老家那里,就问问。” “你要休假啊?”爸爸的声音都提高了,“那正好,回来看看我们。我跟你说,我有个老同事的孩子,我跟你说,这孩子可优秀啊,普林斯顿的高材生,前几年一直在M国,今年35,决定回国创业……” “听着挺好的,基因不错。让他赶紧结婚生孩子,最好生儿子啊。”阮卿说,“等他儿子满18了成年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可以去见一见,我就喜欢年轻的男孩。” 阮爸爸气得倒仰:“你正经点!” “正经着呢。”阮卿玩着自己指甲,闲闲在在地说,“有这种十八九、二十出头,长得好看、身材也好的年轻小伙子就帮我留意着点,我请假回去见。三十五六心机深沉的大叔就算了。” 她放下手,撩起眼皮,凉凉地说:“回头又联合我亲生父母一起算计我,我呀,怕了,怕了。还是小男生简单单纯,处着放心。” 阮爸爸一下子软下来了,低声下气地说:“不是说好了都过去了嘛,不提了,不提了。” 阮卿冷哼一声。 阮爸爸又软磨硬泡:“都休假了,回来看看吧,你妈昨天晚上还念叨来着。” “端午不是才回去过吗。不回。”阮卿一口拒绝。 一回去就想给她安排相亲,烦。 关键是她妈妈到现在还不肯认错。她总是觉得当年她自己可以又搞内勤支持丈夫创业,又带孩子做家务,当年的条件她都能做到全能,现在条件比过去好百倍,阮卿怎么就不能接受他们给她安排的人生呢。 阮卿一回去,俩人亲不过三天,一定会吵架。 阮爸爸叹气,又关心她:“缺不缺钱?” “你要给我就要。”阮卿又不是傻子,谁给钱还不要呢? “你们要不想给,以后老了都捐给慈善机构,我也没意见。”她无所谓地说,“反正我也不会饿死。” “我辛苦一辈子给别人赚钱啊,还不都是为了你。”阮爸爸气咻咻地。 说什么前世的小情人今生的小棉袄,根本是前世的债务人今生催还债来了。 挂了电话还气咻咻呢,气咻咻地给阮卿转了二十万零花钱。 阮卿今天起得晚,醒了就在房间里讲电话。 廿七在客厅练功,单手撑着地,身体与地面平行,笔直地悬空,纹丝不动。打算等她出来洗漱再动手给她做早饭,材料都是准备好了的。 阮卿在卧室里声音不小,她讲电话廿七能听得很清楚。 听到“十八九”、“小伙子”他耳朵动了动。原来阮卿喜欢年轻的。仔细回想,的确赵昊那小子很年轻。看那脸就知道很嫩…… 廿七猛一发力,身体腾空了一下,换了只手继续。 真让人苦恼,他虽然未曾娶过,还是初婚,但的确年纪有些大了。 在他们那里,男人到了这年纪都要蓄须的。幸亏他是职业所囿,为着乔装的时候方便,才不蓄须,显得还年轻点。 但阮卿会不会因为年纪大嫌弃他呢? 正苦恼着,听见阮卿说什么“算计”什么的,廿七微微转头,看了看阮卿的卧室房门。 什么算计,什么人算计她了?怎么还联合她的亲生父母? 她又是在跟什么人打电话?听着语气挺亲昵的,跟她平时打工作电话的语气完全不一样。说话腔调好像挺厉害似的,但其实带着一股子藏不住的撒娇耍赖的劲劲,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小孩似的。 阮卿打完电话从卧室里出来:“有早饭吗?” 廿七已经在系围裙:“有,你先洗漱。” 阮卿扔一下一句“吃完早饭我有事跟你说。” 咦,会是什么事? 廿七眼看着阮卿进了洗手间,自己也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餐。 油锅热起,昨天晚上弄好的面,包着保鲜膜发酵了一个晚上,切成小条,两条拧在一起往油锅里一放。 眼瞅着就膨胀起来了。 膨胀得这么快,是面发得好。 阮卿洗漱完出来,看见餐桌上一盘精致小油条,金黄黄的,那火候看着就掌握得特别好,让人很有食欲。 拈起一根咬了一口,很惊喜:“这是哪个牌子的速冻小油条?比我以前买的好吃。” 阮卿的冰箱里囤着一些速冻的食物,已经渐渐被廿七解决掉了。 古人觉得这技术挺好的,能让食物保存更长的时间,但从美食的角度上来说,真不行。 “不是速冻的,昨天发的面,发了一晚上,早上炸正好。”廿七说,“牛大姐说早点店的油条也是这样做的。” 来到现代才十一天,这个古人已经进化到会炸油条这么复杂的东西了。 阮卿惊叹。 吃完早饭,她说:“你身份那个事,我现在有想法了。” 她把她的想法给他说了说,廿七问:“行得通吗?” 阮卿说:“行不通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你不知道现在户籍查得有多严,现在联网了,可不是从前走走关系花点钱就能办的了。” “我查过相关政策了,能够补办户口的几种情况,什么超生的、失踪多年被注销了户口的等等等等,你都不行。因为你得证明你是这种情况。” “这个证明,不是说你自己说自己是什么情况就是什么情况的,是得用大红章来证明。” 阮卿给廿七科普了一下。 就拿超生来说吧,你想证明你是一个超生的一直未上户口的人,不能靠一张嘴空口白牙地说,得有相关单位,比如街道村委会,当地计生委卫生局医院之类的涉及到你本人出生、你父母家庭户籍所在地的机关单位盖大红章来为你背书。 然而盖章就意味着要承担责任。做了没人夸,出事了就是自己的,基层最不愿意承担这种责任了。 所以村委会之类的还好说,村子里大家互相认识,诸如街道之类的,谁认识谁呀,你首先第一关就是得先向街道证明你自己的情况。 然而你就是要让街道来证明你的情况所以才来找街道的,你要是能自己证明也就不需要街道了。所以这就是一个死循环。 这就是传说中能把人腿跑断的“证明我是我”。 第36章 造假 “我前些天看的一个新闻, 有一个城市的街道收留了一个残疾智障女十几年了。街道都肯出证明,都是今年终于上面才给她把户口批下来了。难死了。”阮卿说,“而你呢, 比这些情况更糟糕。” 廿七根本就没法证明自己是谁。 因为他的来历根本不可告人。 所以阮卿在意识到正路走不通的情况下,碰巧看到那个视频, 突然有了灵感——既然没有来历,就给他造一个来历。 “我就怕万一失败怎么办。”阮卿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廿七,“九十多岁的话……你说还有可能活着吗?我就怕到时候万一……” 廿七过去做过太多乔装改扮、使用假身份的事, 对这种事轻车熟路。 “这是我们没法掌握的部分了,由不得人,看天命了。”他说,“总之, 尽人事就行。” 好,那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廿七收拾餐桌, 阮卿先给她爸发了条信息, 要七叔爷的电话号码,然后把笔记本抱过来开始拉详细计划。 噼里啪啦地输入着,还扭头冲廿七喊了一嗓子:“今天开始别刮胡子了啊!” 廿七:“好。” 阮卿:“指甲也是, 不能这么整齐, 留着!” 廿七:“好。” 等那张计划表打印出来,廿七也走过来看了看,挑眉:“那第一步……?” “走。”阮卿说,“先去买衣服。” 廿七问:“要什么样的。” “得去淘才知道。”阮卿说,“换个衣服, 咱们准备出门。哎, 等一下,我看看, 太好了,我爸把电话号码发过来了,你先换衣服去,我先打个电话。” 阮卿拨了七叔爷的电话号码:“七爷爷,我是阮卿啊,对对,阮爱华的闺女,您记不记得我?” “对,我爸昨天还给您打电话来着。您身体好吗?我好几年没看到您了。家里怎么样啊?” 一句“家里怎么样”引得电话那头的人打开了话匣子,而阮卿,没有一点不耐烦,一直“嗯嗯,然后呢”地听着、引着。 七叔爷一开始还强行讲极为不标准的普通话,被她引着打开话匣子,慢慢地就拉开了老家土话的腔调。 廿七从洗手间一出来就看到阮卿不断地对着手机点头“嗯嗯”。 “嗯嗯”了好一会儿,阮卿才说:“对,是我让他问的。我嘛休假了,听我爸说咱们老家那山里风景挺好的,我想过几天回去看看,我好像就小学的时候回去过一次,后来就没回去过。我爸老说咱们那里风景有多好多好的,我有点心动。” “不不不,不用,我不习惯的,我会在县城订好酒店住酒店里,然后开车过去。” “您不用操心这个,真的,不麻烦。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好好好,到时候一定在您家吃饭。” 阮卿挂了电话,招呼廿七:“你过来听一下。” 她点了播放,手机里开始播放对话,原来她刚才对这通电话录了音。 “你好好听听,这就是我们老家那边的土话,这种口音你能学得会吗?” 老人家的口音听起来非常晦涩难懂。阮卿从小听自己爷爷的口音,也只能勉强听懂一半而已。 然而廿七听了几分钟之后就用一种口音说:“我说这种话你可听得懂?” “哈?”阮卿震惊,“你你你你再多说几句。” 廿七便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 他的口音和七叔爷的口音很有几分像,但是更难懂。阮卿使劲听可连三分之一都听不懂,发音太怪了。 “你这不是我们老家的土话,但是感觉很有那味啊。这是哪里的口音啊?”阮卿问。 廿七说:“是陵城那边的口音。” “咦,古陵城吗?怪不得。”阮卿说,“离我们那边不远,不到二百公里。” “但是你这个发音……哦哦哦!我明白了!”阮卿恍然大悟,“你这是古音!” 古音和现代音的差别真的太大了,跟普通话相去得有十万八千里。 反倒是七叔爷讲的那种土得掉渣的田间地头的土话,有那么一丢丢的相似。其实随着这些年的发展,农村很多人的口音都受了影响发生了变化,只有像七叔爷那么大岁数的人才会说那么古老的土话了。 阮卿以拳击掌!“就这个!”她拍板了,“你也不用学我七叔爷说话了,你就用这个口音!更贴近剧情!” “还有你那些敬语、古语都拿出来用!” “什么在下、阁下、足下、为何、何故、敢问之类的,都拿出来拽上去,简直太棒了!” “我去换衣服!”阮卿雀跃地回房间去了。瞧把她给兴奋得,还什么“贴合剧情”。廿七扶额,深觉得她不去写话本子都可惜了。 两个人都换好衣服,阮卿说:“你造型改改,太扎眼了。” 既然要创造新身份了,就要注意不要被人发现。细节!细节决定成败! 好在赵昊帽子还挺多的,各色花纹的口罩也多。廿七把头发藏进了帽子里,戴了个新花色的口罩。 两个人驱车去了江城一个挺有名的鬼市。 说是鬼市其实就是古董、旧货市场,以卖假古董出名。 一个瓷器他要价一万二,你还价一百二,拿走,你都亏了。你得还价八十,让他八十五卖给你。 这个市场挺大的,据说很多人喜欢来这里淘东西。 真到了才知道到底有多大,居然有三层。阮卿保安打听了一下,找到了卖古旧衣服的区。 逛了几个摊位,淘了一套那种蓝色的像军装的衣服,就年代剧里常见的那种,又淘了一件那种民国风的大褂。 问摊主有没有道士的袍子,问了好几个摊子,终于找到了。 阮卿不太满意。 料子太好了,而且做旧的痕迹也太明显了。有点假,而且不够贴合剧情呐。 跟廿七咬耳朵嘀咕了她不满意的地方,廿七揉着发痒发热的耳朵,点头:“是,太假。” “不过没关系,交给我。”他说,“我做旧的手艺比他这强。” “???”阮卿,“你还会这种手艺?” 手艺难道不是切人头取人命吗? 廿七解释:“杂七杂八的多少都得学点。经常行走在外,有事需要,也不能千里迢迢跑回门中找专人做。在外面就得自己动手。” 行,他都会些什么,以后找时间得审审他。 阮卿又去搞了几根看起来很破旧的簪子,又买了布鞋、仿古袜子、破裤子等等一系列东西。 “到时候你要是空着手,多可疑啊。”阮卿说,“就说是生活在山里吧,那也算是家。到走的时候,至少得打个小包袱吧,这样才逼真。” “也贴合我设计的剧情。” 阮卿对“剧情”相当执着,甚至有些狂热。廿七当然都听她的,买了几袋子的东西。 两个人提着袋子准备回去的时候,阮卿又看到好东西了:“那个、那个、那个!” 跑着就过去了。 廿七跟过去一看,都是刀。看形状应该是柴刀、镰刀,也有菜刀和真正的用作武器的刀。但都是锈迹斑斑的。 阮卿赞叹:“太逼真了!” 廿七把袋子都交到一只手里,腾出手来拿起一柄看了看,顿时无语了——甚至都没开锋。 “那当然了。”阮卿说,“真开锋了,就不能搁这里卖了。找着被查呢?” 廿七说:“都是做旧的,很假。” 满满都是锈,可一个缺口都没有。根本就是没开过锋的新刀用手法做旧,快速生锈。 到底哪里逼真了? 阎王殿负责仿造制假的好手做出来的,逼真程度甩这个十条街。 这个真是从细节上就败了。 “我是说,贴近剧情!”阮卿又跟他咬耳朵。因为市场上人挺多的,太大声怕别人听见。声音小了又乱糟糟的,所以得贴近了说。 廿七那耳朵又开始热起来。阮卿说话的热气直往里钻:“就是我给你设计的这个身份啊,生活在大山里,你靠什么生活啊,刀总得有一两把吧,要不然你连砍柴都砍不了啊。” 原来她说的“逼真”是指这个。 廿七忍着耳朵热度,严肃点头:“你说的对,这样才缜密。” 于是这俩人离开的时候又揣了把柴刀揣了把菜刀。 满载而归! 回到家才发现肚子很饿,逛得太嗨,午饭点都过了,来不及做饭,叫了外卖。 等外卖的功夫阮卿又和廿七过了一遍“剧情”。 最后,她说:“整个事情的进展必须掌握在咱们俩的手里。而且一定要注意细节,时刻牢记你是一个与时代脱节的人。不不,你只要本色演出就可以了,把你到了我这里之后学的那些东西统统都忘掉,就当作你是刚刚穿过来就行。” 廿七一口答应了,拿出那些衣服:“这些我再处理一下。” 真的做旧得太假了。 本来在他的认知中,他精擅杀人术,造假、制赝只略通一二。现在看来,在这现代社会,略通这“一二”就已经算是精擅了。 这些现代人造假造得也太敷衍了。 阮卿说:“要不然那刀你也磨一下?要全是锈也有点假,根本没法使。” 廿七特别会磨刀。 有一天阮卿想切个水果,差点被那把水果刀的锋利程度吓着。一问,廿七给磨的。 “刀是我吃饭的家伙,”廿七说,“磨刀也是一门手艺。” 可惜现在家家都有磨刀器甚至电动磨刀器,磨刀匠这个职业也绝迹了,这门特殊手艺也当不得饭吃。 廿七扼腕。 下午两个人各忙各的。阮卿开始订酒店,采买一些必须品等等。 到了晚上,需要再进行二度做旧的衣服还没完成,还需要些时间。但刀已经磨好了。 看上去就很旧很旧的那种感觉,旧得特别真实! 阮卿拿在手上看。 刀上留了些锈,像是磨了,又没完全磨,刀锋多了几个缺口。但这些不足以造成这么逼真的破旧感。 阮卿眯起眼仔细看,发现了端倪。 刀锋的豁口位置安排得都很精妙。 “菜刀应该是砍野物大骨磕出来的,所以豁在这个位置。”廿七解释,“柴刀砍柴是这个位置受力,所以豁在这个位置。” 然后,本来只是涩了吧唧脏了吧唧,但实际上很完整的木手柄,被他弄得嶙峋了。就好像从一块完整光滑的鸡胸肉上撕下来好几缕肉丝后的的感觉。 那些“撕”下了“丝”的位置又经过了处理。非但不剌手,还油光锃亮的。 又黑又油!像是一个不怎么讲卫生的人,用了许多年的陈年老油垢。 逼真感扑面而来! 第37章 上路 阮卿当然会问一下这是怎么做到的。 廿七谦虚道:“师门小技而已, 不值一提。” 阮卿品了一下一一 商业机密,不宜外泄。 行叭。 采购的东西下午和晚上陆陆续续地送到了,有些是超市买的, 有些是找的跑腿代购,基本买齐了。 准备第二天早上就出发了。 早上阮卿醒来走出卧室看到廿七就是一愣。 她昨天睡前还又嘱咐了他不要刮胡子。他果然没刮。一晚上而已, 下巴就青了。男人的胡子长得这么快的吗? 原本干净俊朗的面孔突然男人味变得更强了,阮卿这种好色之徒怎么能不偷瞟几眼。 弄得廿七直到上车都心里惴惴——果然不刮胡子显得老相! 她是不是嫌弃他了? 廿七带着惴惴的心情跟阮卿出发了。当然是开车去。廿七还没有身份证,高铁什么的都还不行, 只能自驾。 “等你拿了身份证,赶紧去考个驾照。”阮卿说,“你有了驾照,以后咱们出去都你开车, 我在旁边躺着。” 廿七在她身边,家务样样拿得起, 要是再能学会开车, 以后她去哪都能带着他。 哪怕他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可以给她做司机,她真的可以给他开工资。家务的什么的, 可以和她收留他相抵消。但做司机的报酬, 他可推脱不了了。 阮卿的想象中,什么都不用操心,天天有帅哥相伴。家务、日常他都行。 对了,他功夫还这么高,还能兼职个保镖。有他在, 什么地方都能去, 都不怕。 这小日子绝了! 阮卿嘴角都翘起来了。 这句话一出,廿七那一直惴惴的心, 一下子踏实了。车外毒辣的阳光都变得明媚可人了。 他痛快地应道:“好!” 阮卿想得更远:“到时候我换个住处,找个三居室,让你有自己的卧室。” 搬家是个烦人的事。但为了廿七,值得。 自己的卧室什么的…… 廿七微笑:“没关系,有没有都没关系。” 阮卿一路开一路给廿七讲老家的情况:“……我爷爷就离开老家去了县城。我爸是在县城出生的。后来他去了市里,和我妈结婚,我是在市里出生的。” “后来他们俩辞职下海了,我们家搬到省会,也是为着我上学教育资源更好一点。” “但后来我上大学去了,他们俩还是回市里去住了。主要是他们的朋友和一些人脉关系都在那边。可以说整个根基都在那吧,他们就更喜欢在那边住。” 至于家里其实在县城、市里、省会和一线都有房子和铺面的事就没有必要和廿七说了。 阮卿无意继承家里生意,她爸妈也考虑过以后要不把生意盘给别人,或者是请职业经理人。但他们做的是乡镇级的加工行业。没什么技术含量,职业经理人把客户全摸熟了,也很容易拉走你的客户自己去单干。 爸妈怕以后阮卿不会做生意把家败了,这些年一直投资不动产给阮卿。 就算以后家里的厂子做不下去了,有这些资产,阮卿也可以一辈子躺平。 这就是爹娘的前世债务人。 江城和老家在同一个省里,走高速的时间不长,开了一个小时就下高速了。 但下了高速车速度就降下来了,从下高速到抵达酒店所在的县城又开了快两个小时才到。 “这个不是我老家的县城,我老家属于隔壁县。”阮卿说,“我特意避开了。虽然那我也一个人都不认识,但还是以防个万一。咱们住在这边安全点。” 主要是,老家有一些亲戚,阮卿不认识他们,他们却认识阮卿。 因为家里的厂子里用了很多老家的亲戚。 这也是阮卿不愿意继承家里生意的原因之一,有很多破事儿,狗屁倒灶、奇葩出没的那种。阮卿这种在城市长大的姑娘根本受不了。 “这次我主力要去骗,不是,要去看望的这位亲戚,我管他叫七爷爷。”阮卿说,“算是什么亲戚呢,我还得算算……” 她吭哧了半天捋这个亲戚关系—— “我爷爷和他是隔房的堂兄弟。” “我太爷爷和他父亲是亲堂兄弟。” “我爷爷的爷爷和他爷爷是亲兄弟。” 廿七一秒就算清楚关系了:“你这一支和他那一支,同一个曾高祖。” 曾高祖、高祖、曾祖、祖父、父亲,然后才是阮卿。 他说:“已经出了五服了。” “对对对,我妈也是这么说的。”阮卿说,“你好厉害,一下子就捋清了?我每次都得倒着推上去才能搞得清。” 廿七不能理解:“这为什么搞不清?” 就算出了五服,那也是同族。那一支的兄弟就是族兄弟。这是基本的社会关系认知,怎么会搞不清。 廿七是孤儿都搞得清。因为五服礼法是写在书里的。 “因为独生啊。”阮卿说,“我算好的了,我爷爷是从农村出来的,我家在农村有很多亲戚,还有特别多跟我们家都还有联系。所以我还能分得清大部分的亲戚称谓。” “我大学同学,祖祖代代城市人的那种,家里至少两代都独生的那种,连‘堂’和‘表’、‘侄子’和‘外甥’、‘叔叔’和‘舅舅’,‘姑姑’和‘姨妈’都分不清。” “而且现代也不像你们古时候还有宗族。早在建国之后就被打破打散了。国家不允许宗族势力存在的。现在就是各家活各家的。在大城市里,很多家庭基本不跟亲戚来往的。 “我们家这边,要不是我爷爷和我爸老是想着带一带亲戚们,我大概也会姑、表不分了。” 廿七心中微动,试探着问:“那如果一个人孤身一人,六亲断绝,是不是也不算什么大事?” “那不是好事吗?”阮卿说,“现在谁还愿意走亲戚啊。别说亲戚了,现在装修的趋势是去客厅化,电视、电视柜、电视墙什么的都不要。就是根本没打算在家里招待客人。” “我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是租的,大部分家具是房东的,我也懒得弄,所以是那种传统格局,还有个客厅。” 阮卿当初跑到江城,也根本没打算一直待下去,不过当作一个临时的落脚点而已。 只是没想到时间过得快,忽忽就两年多过去了。 “那如果谈婚论嫁,女方会不会介意?”廿七继续试探。在古代,他若挟着丰厚身家,置办下宅院、良田、仆婢,殷实家底倒也能修补修补天煞孤星、父母死绝的命格。 大户人家可能不太行,但怎么着也能娶个小门小户的良家吧。 但是现在,他一穷二白,吃阮卿的饭。父母双亡、无亲无族的穷小子,他这情形在从前去做赘婿怕也是要被嫌弃了。故而廿七其实一直担心阮卿父母看不上他。 阮卿虽然没有说得很明白,但是廿七已经隐隐察觉出来,阮卿不止是自己赚得不少,她家里条件应该是挺好,甚至很好。 所以现在是真的张不开嘴巴求娶啊。 “不会吧?”阮卿说,“谁介意啊,妹子们都恨不得男朋友父母双亡呢。” 虽然听起来三观不是很正,差不多是能气死道学先生那种。但廿七是一个亡命江湖之辈,他又不是道学先生。 这对他有利,很好。 “那女方父母呢?”他小心翼翼地问,“父母还是会介意一些的吧?” 将心比心,他要是有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来了一个穷得叮当响,还说不清来历的小子要拐了他闺女走。 别怪他心狠手辣,刀下不留人了。 但人就是双标,等自己是那个来历不明的穷小子的时候,就希冀阮卿的父母能高抬贵手。 阮卿终于回过味来了,看了他一眼,有点吃惊:“你是说你自己吗?你想结婚?” “咳。”廿七赶紧趁机表明态度,“既然到了这里,就该落地生根,踏实过日子。” 廿七觉得自己态度太端正了。 谁家招女婿不得找这种。要知道做两年上门女婿然后跑路的男人可也不少见,女方家都怕遇到那种的。 必须是老老实实,准备长长久久地过日子才行。 啧。 到底是古人,思想老套封建,到哪想的都是娶老婆生孩子的事啊。都穿到未来世界了,还不想想周游世界,俯瞰山河,想什么娶老婆啊。 啧啧啧,真烦。刚才美梦做得正好呢,叫他给拉回现实了。 人不结婚又不会死。 “谁知道呢。”阮卿敷衍,“我又不是我爸妈那一代人,我哪知道他们会不会介意。” 一句话,把廿七又给吊了个七上八下。 车子开进县城,他们先找地方吃了个午饭,然后就穿县城而过,往阮卿老家那边去。 车走的都是山路,但也是有路的。 阮卿一路开着导航,最后把车停在了某个高处路边,指着远处给廿七看:“那个!那片村子!应该就是我老家。” 阮卿的计划是他们先进山去踩踩点,看看哪里适合演这一场戏。 剧情其实也不复杂,阮卿打算明天独身“一人”去拜访一下七叔爷,然后当着他的面假装进山游览。廿七当然是在提前安排好的地方和她汇合,实际上是俩人一起进山,在山里溜达溜达,溜达到天黑,打个电话告诉七叔爷她迷路了,遇到一个山里人收留了她。 当然,要想戏剧效果拉满,情节逼真,最好是先打个一两个电话说自己迷路了,造成“一直在找路“的假象,然后最后一个电话再说自己遇到一个山里人,被收留了,安全了。 叫七叔爷不必进山找她。 第二天,她再带着这个“山里人”出山,给他安一个“被深山道观里的老人(小道童)收养长大,师父已经死了,只剩他独自一人在山里生活”的人设。 搞定。 剧情需要的条件就是得给这个“山里人”寻一个生活的地方。阮卿的想法是找个山洞,搞几堆篝火,烧出点生活痕迹,弄得好像真的有人在这里过日子似的。 这样万一村里人要求证,他俩就带村人来这里看看,以证实自己说的是真的。 阮卿唯一就是有点担心,要是失踪迷路演得太逼真,七叔爷的心脏能不能受得了。因为七叔爷家以前受过她家的帮助,跟她家关系一直很好。到时候怕他着急上火。 等明天见见七叔爷,问问他有没有心脏病史,估测一下老人家受不受得惊吓,再决定要不要加戏。 第38章 修正 阮卿现在很确定一件事, 就是她爸爸和爷爷其实没骗她,老家的景色真的很好。 翠绿青山连绵起伏,有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两个人从远处确定好到时候进山的位置, 开车绕过了阮卿老家村子,从那里进山了。 “小时候没感觉。”阮卿说, “就觉得都是山,一点意思都没有。然后吃的喝的玩的都没有,我就很不喜欢回老家。” “那时候我爷爷还在, 一本正经地给我讲这里是根。说族谱在这里,族谱上记着家族人的名字。” “我才稍微有点兴趣,想看看这个族谱。结果你猜怎么着?” “女孩不给上族谱。” “当时把我给气得!一直到回家之后我都不跟我爷爷说话。”阮卿回忆,“我爷爷为了哄我, 背着我妈给我买了好多巧克力吃。我藏在屋里偷偷吃,后来会被我妈发现是因为我吃蛀牙了, 牙疼。” 阮卿现在想起族谱没她名字那个事都还生气, 但说起爷爷偷偷给她买巧克力,嘴角又带着笑。 想起爷爷已经不在了,微微有些唏嘘。 阮卿讲这些家里的事, 廿七一直津津有味地听着, 在心里描绘勾勒这一家人的形象和性格。 车开了一会儿就没有能走的路了。两个人把车停在那里,开始徒步。走了一段时间,连小径也没了,山深处野地里没有路,走起来就有点难。 又走了一段时间, 阮卿看看时间:“这不太行啊, 这速度咱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山洞?” 廿七心想以你这郊游的速度大概得三四天。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口,那是找打。 幸好阮卿自己能明白:“这不行的。怎么办, 你有什么办法没?” 大城市是她的天下,这种荒郊野外不如问问古人,廿七以前就说过经常野外露宿什么的,野炊什么的。一个古代跑江湖的,这方面的能力肯定是比她强的。 廿七语气委婉地给出了最有效的办法:“不如你先回去,我自己找找看。” 阮卿:“……” 明白了,她是拖累。 阮卿看看天,脚尖碾碾地,不说话。 廿七:“……” 明白了,阮卿怎么会甘心这场大戏脱离她的掌控。 廿七低声下气地说:“主要是怕你累着。山里有路的地方和没路的地方完全是两回事,而且上山容易下山难,也怕有危险。我想着,我先一个人寻一寻,等我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咱们两个再一起来布置。你觉得可好?” 阮卿的脸色就缓和多了,考虑了一下,的确走这种野路和从前那种走人工修葺的道路游山是很不一样的。 她同意了。 但今天都已经走到这儿了,两个人就不分开了,掐着时间在山上继续寻了寻,再一起下山。 今天这一下午等于纯粹游山了。天黑前两个人下山回到停车的地方,开回了隔壁县城。 吃晚饭的时候,阮卿就发愁说:“道具可能根本不够。” 廿七:“道具?” “就是我们准备的东西。”阮卿解释。 “我想的还是太简单了。”阮卿开始自责,“一个人要想在山里生活,那么点东西怎么够。” 廿七说:“你想弄成什么样?” 阮卿开始掰手指头:“你看你一个人在山里生活,你得有米有面吧,那你得有容器装这些东西吧。再不济至少得有个水缸、水盆什么的,不然你拿什么喝水?哎呀,头好疼!” 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想的真简单啊。 这种伪装作假,根本不是几件衣服、两把锈刀能糊弄得过去的啊。 太天真了。 愁。 “这个不难。”廿七却说,“我来弄。” “你怎么弄?”阮卿不太确定,“这边也不太好买东西,也没有那种旧货市场。用新的现做旧吗?” “不用。”廿七说,“这一路不是有好几个村子嘛。” 下了高速,再下了国道、省道、县道,就开始真正进入乡村了。沿路看到过村子。 阮卿:“去村里买人家日常用的那种吗?” “哪需要买。”廿七却说,“去捡就行。” 阮卿:“……” 白天太显眼,其实趁着夜色正好。 先把酒店入住办了,把车后备箱腾出来。还在酒店旁边的一个小商店里买了两个春运火车常见的行李袋。然后阮卿惴惴不安地开着车载着廿七,把他送到他们路上曾经向远处眺望遥遥看见过的一个村子。 廿七不让阮卿靠得太近,因为车灯太显眼了。 他让她把车子停在一处没有灯光的地方熄了火,跟她说:“你等我。” 阮卿又刺激,又纠结:“那你……” 廿七拿上了行李袋:“不用担心我。你把车门锁好,别给别人开门。” 这黑咕隆咚的地方!哪来的别人! 阮卿抓着方向盘,眼睁睁看着廿七的身形一个纵跃就消失在夜色里了。 她纠结死了。 人的日子要是过得太好,吃得太饱,就会想要找刺激。 阮卿就是这类人。她就是在现代社会日子过得太好了,衣食无忧,生活富足,才会想着穿越古代。其实就是为了挑战和刺激。 为了做一些在现代社会受社会规则约束不能做的事。 她这会儿两只手抓着方向盘,心跳有点加速。因为她怀疑廿七说的“捡”其实是去偷。 就像电视剧里那样,被追杀的逃亡者,这家院子偷条裤子,那家院子偷件上衣,然后戴个帽子悄悄换装。 如果真这样,那还真挺刺激的! 可多年的素质教育又告诉她,这是不对的。所以刺激的同时还纠结着。 哎,她忽然才反应过来,刚才应该给廿七些现金的! 阮卿连忙打开扶手箱掏了掏——她记得她在里面放过一些备用的现金的。果然,很快就摸到了纸钞。 待会等廿七回来,问问他东西是不是偷来的,如果真是,让他拿纸钞再回去一趟,给人家塞门缝里。 这样,就是买不是偷了! 如果是在古代,廿七肯定就是一身夜行衣,悄悄摸一锭银子放在人家窗台上,然后悄悄隐身于夜色中吧。 阮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画面好苏! 廿七动作很快。 阮卿在车里等了也就四十分钟左右,因为太无聊开始低头刷手机的时候,忽然玻璃窗被敲了敲。 下了县道之后,小路就没路灯了。远处村子虽然有灯,但停车的地方真的是黑咕隆咚。这一下吓得阮卿差点把手机掉下去。 “开下后备箱。”他说。 阮卿打开后备箱,自己也下了车:“我瞧瞧。” “差不多了。”廿七说,“有这些东西,足够摆出唬人的样子了。” 他说着,打开行李袋给阮卿看。 看到那些东西,阮卿瞠目结舌:“这?” 这不是垃圾吗? 破罐、烂盆、碎瓦片,还有一些烂草绳、破麻绳、漏洞的铁锅、坏了的麦秆筐之类的。居然还有几扎干草,黑乎乎的。都是些没什么现代技术含量的东西。 而且看起来也太破太脏了。 “哪弄的啊?”阮卿问。 廿七理所当然地回答:“垃圾堆。” 阮卿:“……” “你以为我去偷东西。”廿七恍然,失笑,“这些东西不值得偷的。我说了,去捡就行了。” 农村终究跟城市不一样,这些破瓦烂罐在村子周围或者谁家院子墙根下寻摸寻摸,一定找得到的。哪还用偷。 真是想多了。 没有什么暗夜行走的孤独杀手,只有摸黑捡垃圾的男人。 不苏,一点都不苏。 而且那可是垃圾……阮卿默默地退后了一步。 廿七更是好笑。 他把行李袋封好,扣上后备箱:“所以叫你别管,你哪能沾手这个。” 大小姐连给扫地机器人换尘盒都嫌脏嫌烦呢。 回到车里,阮卿给廿七递了三张消毒湿纸巾给他擦手:“这些东西行吗?” “差不多了。”廿七说,“能搭出个模样来了。明天再去买点粗粮就行。” 其实村里家家户户都有粮食,有些面缸米缸就在院子里,要想偷的话,对廿七来说太简单了。 “担心不知道哪里藏着摄像头给拍下来,又平地招惹麻烦。”廿七老老实实地说,“就没敢。还是买吧。” 其实农村哪来那么多摄像头。 但这是个经历不同于一般人,胆子也非常大的人。有东西能震慑住他,让他知道要安分守己做良民,阮卿才没那么傻说破呢。 她一本正经地说:“对,又不是没钱买,不要做违法的事。任何事,咱们都用正经手段解决。” 仿佛想出搭台唱戏给他硬造来历这“正经”法子的人不是她似的。 这一天到这里算结束了。 阮卿今天下午就知道她的计划得推迟个一两天甚至两三天才能正式开始施行。还有好多准备工作要做呢,哪像她想的那么美,明天一天就把大事搞定。 两个人驱车回了县城的酒店。 “你不要洗澡,忍一忍。”阮卿说,“不不不,手得洗,手还是得洗洗的。” 山里的野人怎么能清清爽爽干干净净,那必须得身上有些头油污垢什么的啊。 细节! 廿七说:“我没关系,你能受得了就行。” 他不大自在。 虽然知道在外行走一定会有一些不便,但和阮卿睡一个房间里,两张床相距不过一臂长的距离,他还是不太自在。 在家里的时候好歹她是在自己的卧室里,还会关门,锁门。 阮卿也没办法。 这个县城太小了,就这么一家破酒店。她问了,连套房都没有。一个身份证只能开一间房。 但阮卿没有廿七那么不自在。 她扔一句“我去洗澡”就抱着衣服去卫生间了。 十一二天以来,她和廿七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对这个男人已经生出了很深的安全感,不怕和他一起住同一个标间。 但如果,如果真的氛围到了,他忽然想发生点什么…… 嗯mmmmm…… 道家有云:大道无道,顺其自然。 阿弥陀佛。 第39章 话本 遗憾的是, 显然廿七的心思都在搞身份这件大事上。而且很显然他知道自己没有洗澡,大夏天的可能会被嫌弃,很自觉地离阮卿远远的。 阮卿也只能老老实实躺下, 说了声“晚安”,然后关灯。 然而两个人很显然都睡不着。 睡不着就说话, 阮卿说:“你再帮我捋捋我这剧情有没有问题?” 黑暗中却听见了廿七的轻笑。 “?”阮卿莫名其妙,“笑什么?” 廿七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真回到我那个时代, 或许能以写话本子为生。” 当她听不出来他是开嘲讽呢吗。 阮卿哼唧两声,过了一会儿,还是憋不住,讲了:“写过。”廿七:“咦?” “那些断断续续的不算。”阮卿说, “我写过一个完整的故事,初中的时候写的。” 廿七好奇:“写得什么?” 阮卿说:“就跟你差不多, 一个从古代穿过来的男主, 和一个现代女主的故事。” 廿七顿时被勾起了兴趣:“给我讲来听听?” 阮卿这喜欢直来直去的人,忽然扭捏:“没什么好讲的,就一普通故事。” 廿七说:“或许对我有参考意义呢?” “没有任何参考意义。”阮卿说, “就是古代穿越男主和现代土著女主谈恋爱的故事。” 这参考意义可大了。 廿七整个人都精神了! “讲讲, 讲讲。”他撺掇阮卿,“或许就在你想都想不到的地方对我有警醒之用呢?” 阮卿心里特别痒痒。 学生时代写了很多不连续的片段,真正的完结作品就这一篇。给好朋友看了之后,被骂得狗血淋头,说她喂屎, 她后来也就没再给人看。 可虽然现在知道是一个很中二狗血的故事, 但终究是一辈子唯一的成品。 少女时代的心血之作! 阮卿咳了一声:“讲可以,但话说在前头, 不许笑。这是我中学时代写的,那个年纪就是那样。” 廿七指天立誓:“绝不笑!” 阮卿回忆了一下:“这个故事是这样的,就是我,不是,是女主。一个现代女主,她的情况跟我差不多,就是突然捡到了一个古代穿越过来的男人。” “这个男的呢,是个侯府世子,他本来是在打仗呢,被一股黑云吸进漩涡里,就穿越到现代来,被女主捡到了。” “女主帮他保守穿越者的秘密,收留了他。就跟咱们俩差不多。但这男的远远比不上你,这男的特别傲。就龙傲天那种款,什么家务都不会干,也不肯干。就特别酷帅狂霸拽的那种人。”她说。 廿七想不到听个故事冷不防还会被夸,不由开心起来,忙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上一笔:她讨厌骄狂懒惰之辈,喜欢勤快、放得下身段的人。 “而且这个世子,就完全是你们古代人的封建思想,全是三妻四妾那种思想。可女主是个现代人啊,她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那种双向奔赴的爱情。” 廿七赶紧记录:一生一世一双人。 阮卿接着讲:“但是,这两个人在一起生活,经过了一系列的磨合。女主慢慢地改变了男主,让男主变得懂得尊重女性,并且爱上了女主。两个人终于互相表白了心迹。” 廿七欣喜:“所以他们成亲了?” “没有。哈!”阮卿兴致勃勃,“就在两个人互相表白心迹之后,忽然有新闻报道,说某地出现诡异的黑云漩涡。他们两个一看新闻就知道,那是时空隧道。” 阮卿讲到这里,声音都轻了起来。 氛围顿时不一样了。 廿七沉默了一下,问:“男人想回去?” “对,你猜到了?”阮卿说,“他是个侯府世子,在那边的世界属于封建贵族阶层。跟在这边当平民到底是不一样的。而且我说了他是那种龙傲天式人物嘛,噢你可能不懂,这种类型的人就是超级牛,而且自己也觉得自己很牛。而且他是有很多大志向,想封狼居胥的那种。” “什么?你问封狼居胥是什么意思?就是,就是建功立业的意思。反正就是他肯定是想回去的。” “毕竟他这样的人在我们这种时代一身武功做不出什么大事的,大概一辈子当个普通人就是头了。所以他一看到时空隧道立刻就决定回去了。” 廿七问:“那姑娘怎么办?不是已许鸳盟?” 这不是始乱终弃吗? “已许鸳盟”这种说法土得差点呛到阮卿。 “咳。反正他们两个就是一起去了新闻报道的那个地方,等了几天几夜,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团黑云果然又出现了。”阮卿说,“我设计的场景是这样的——” 月光下,空气中诡异的黑云不停地盘旋,形成一个漆黑的隧道。气流吹得地上的小石头都滚动。世子站在这黑色漩涡前,转身对女主伸出手:“跟我一起走。” 女主的长发在气流里飘啊飘,咬唇望着男主。 “我不能跟你走,我的家在这边。”她说,“你回去吧,快点,漩涡快消失了。” 男主内心里都是江山事业,儿女私情终究是放在后面。他看了一眼快要消失的漩涡,咬了咬牙,最后看了一眼女主,转身进入了时空隧道,和隧道一起消失了。 看着一点痕迹都没有了的空气,女主在夜色中痛彻心扉,绝美流泪。 她甚至思考,如果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会跟男主一起踏入时空隧道吗? 许久,当她默默擦去脸颊上的泪痕,转身准备回归正常生活的时候,忽然平地大风刮起! “跟消失间隔了大概几分钟左右的时间吧,黑云漩涡凭空又出现在她眼前。”阮卿说,“女主很震惊,觉得这是上天给她的第二次机会。于是,她也踏进了时空隧道里,抛弃了家人朋友和事业,去追自己的爱人去了。” 廿七问:“那他们最后可成亲在一起了?” “有点耐心好不好,我还没讲到那呢。”阮卿呼啦呼啦手让他安静,“然后穿过去,她是半空里掉下来。然后被一个男人轻功飞起来接住了,就像你那种轻功。然后这里就慢镜头,两个人旋转着落地。” 阮卿感叹:“这就是我梦中的场景。” 廿七在心里的小本本上默默记下:她想被抱着飞。 “这个男的公主抱着她。女主一看,就是世子。可是他的脸稍微有点不太一样,他还穿着古装,身边还有好多士兵跟着他。女主就问怎么回事?” “世子告诉她,原来两次时空隧道开启,在她那边就几分钟的间隔,在古代这边呢,已经过去了两年,两个人的时间不一样。” “然后世子就带她回了侯府。侯府里有个她从没见过的老侯爷,是世子的爷爷,然后见她的只有老夫人,就是世子的奶奶,然后还有世子的妈妈。世子他爹已经死了。” “而且这边的世界有了很多未来的东西,比如玻璃什么的,原来都是世子在现代学会的,把技术带回了古代。侯府也因为这个缘故,从一个普通的侯府变成了特别牛逼的侯府,特别受皇帝器重。” “但是呢,女主就发现,老夫人特别不喜欢她,然后世子妈妈对她的态度也很微妙,总之怪怪的。” “但是女主为了爱情都抛弃了现代了,于是也顾不得这些,接下来经历了一系列的宅斗之后,她还是跟世子成亲了。但是一直她就觉得总是有很多地方不对劲。” “最后,女主用自己的聪明智慧,终于查出了真相。” “原来这个世子根本不是那个穿越的世子。原来两次时间隧道中间间隔的时间,在现代就几分钟,可是在古代这边呢,隔了几十年。当年和她相恋的世子早就老了,猜出来了吧?对,真正的世子就是现在这个从不露面的老侯爷!” “这就是为什么老夫人特别讨厌她的缘故。因为老夫人知道她是老侯爷心底的那个女人。” “然后呢,为什么世子妈妈对她态度微妙。原来这个老侯爷的长子死了,长子的儿子和老侯爷的次子,也就是侄子跟叔叔两个人争夺世子的位置。” “然后就是这个时候,女主穿越过来了。老侯爷一听说某地出现那个云,就猜到了可能是女主。因为以前女主给他讲过时间流速的不对称性。他就派了和自己长得非常像的孙子去把女主接回来。” “他和自己的孙子达成了协议,让孙子娶女主为妻,他就让孙子做世子。” “女主知道真相后很伤心,但事情已经这样了,而且她也已经爱上现在的丈夫了,所以就觉得那就这样吧。” “结果呢,现在的这个世子根本不爱女主,他是知道自己爷爷从女主那个世界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是最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火药,他爷爷没学到。他就想从女主身上挖出火药的秘密。” “结果女主拒绝了他,觉得不能把这种东西带到古代。然后这个孙子就露出了真面目,囚禁了老侯爷,篡夺了侯府的权力。然后严刑拷打女主想要逼出火药的配方。因为这个世子野心非常大,他想造火药然后推翻皇帝自己当皇帝。” “最后,是被囚禁的老侯爷先逃出来,又带人救了女主。这时候孙子追杀他们。老侯爷就带着女主逃。一路就逃到了悬崖边上,无路可逃了。” “这时候空中又出现了黑云滚滚的时空隧道,老侯爷对她说了声‘永别’就她推进时空隧道里去了。” “这时候慢动作,女主伸出去的手也没能抓住头发花白的男人,她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她曾经爱过的这个男人被自己的亲孙子一箭穿心射死了。” “噢噢,还忘记了说了!女主这时候其实已经怀孕了!她大着肚子的!” “然后等她醒过来,发现自己回到了现代。那些古代的打打杀杀、勾心斗角和阴谋诡计好像一场梦一样醒了。” “最后的结局是,若干年后,女主带着一个孩子带来一处古陵墓参观。然后导游叽叽呱呱地讲这个陵墓的主人是一个某某侯,在古代多么多么牛逼什么的。” “但其实这个陵墓里的这个侯爷,是和她同一条时间线的古人。这个版本的他从来没有穿越过时空,从来没有遇到过她。穿越时空和她相爱的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他。嗯嗯,就跟你那个时空一样,平行的两条时间线。” “最后的最后,导游带着游客哗啦啦地走了,只有她带着孩子站在石碑前看那个侯爷的生平简介。” “什么赫赫战功啦,大X朝战神啦之类的字眼。” “最后,她笑着流下了眼泪。全文完!” “廿七,你说!”阮卿灵魂质问,“我这个故事,跌宕不跌宕!起伏不起伏!”“我写出来之后只给我闺蜜一个人看过。” “差点被她掐着我脖子摇死!非说我中途换男主喂屎!要跟我绝交!”阮卿恨恨捶床,“她懂什么!BE美学!” “这是BE美学!” 阮卿等着廿七来肯定她的作品。 结果等了足足一分钟,昏暗中廿七却说:“我不会回去。” 阮卿:“啊?” “如果时空隧道出现在我眼前,给我回去的机会,”廿七的声音很坚定,“我不会回去。” 跳跃太大,阮卿懵了一会儿,反问:“不是金银珠宝都在那边吗?” 廿七说:“都是身外之物,再赚就是了。” “阮卿,”他轻轻地说,“那边没有我在乎的人。” 他这句是什么意思? 阮卿侧头看过去,昏暗中只看到他侧脸的剪影,鼻梁挺拔。 阮卿的心跳,忽然有点快。 第40章 爱过 “哦……”她说, “那师父什么的……?” “说是师父,也并没有行过拜师礼。”廿七说,“毕竟跟别家门派不同。” 普通门派是传承武学, 发展壮大,行的是拜师大礼, 收的是弟子。 阎王殿的孩子都是买来的。 严苛训练是为了成为劳力和耗材。教功夫的那个与其说是师父,不如说是教头更贴切。 有些孩子根本出不了师。转做杂役、内务的属于比较幸运了。有些就根本没活下来。 出师之后也不存在所谓伙伴。 若跟人关系好,今天笑着打招呼, 也不知道明天这个人还在不在了。刀头舔血的日子谁说得准哪一次出任务就折了。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相对冷漠。见面能叫得出编号,能互相点个头就已经算是关系不错了。 “我的全名其实是丙午廿七。我是丙午那年出师的,正式入了殿里的编制。”他说,“但后来在册的人里, 没有编号和我雷同的,所以可以直接叫我廿七就行了。” “我业绩一直很好, 已经给殿里挣够了银子。但按规矩, 要等三十岁才能离开。” “很多人带着离开的希望,常常却活不到那个年纪。折在二十八九的有很多。” “门中有个独臂的老杂役,是受伤退下来的前辈。他曾跟我说, 便是因为到了那个年纪, 离自由不远,人浮躁了,便容易出险。二十八九是一道坎。” “我正快到这道坎了,果然也出了事。但我幸运没死,来到了这边, 还遇到了你。” 阮卿在昏暗中听着, 觉得另一个时空廿七的真实生活令人压抑。 许久,她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廿七, 就在这边好了。有时空隧道也不回去。”她说,“这边不会死,真的。” “这边的平均寿命,大概是七八十岁,比你们那时候长得多了。你就好好地活,活成一个老头子。” “钱的事情别担心,我帮你。就算以后找不到工作也没事,你还可以跟着我干。我可以给你开薪水的,真的 。” 昏暗中又传来廿七的轻笑。 “好。”他答应得非常痛快,而且轻松。 轻松是他与阮卿日常相处的基调,他和她都喜欢这种令人舒服的感觉。 阮卿也笑了。她的笑声虽轻,却近在耳边。 廿七顿了顿,轻声问她:“阮卿,你可需要我帮你报仇?”“嗯?”阮卿没明白,“报什么仇?” 廿七斟酌措辞:“我并非有意偷听,但你在房间里讲电话声音的确有点大。我听到你说‘联合你亲生父母算计你’……” 阮卿那边忽然静了一瞬。 下一刻,阮卿说:“嗐,我当什么呢。那个不用,不用。你别瞎胡想,我们这边没有那么多杀父之仇、灭门之恨什么的,跟你那个时代不一样,没那么多哭着喊着要报仇的人。什么事都有法律呢。” 廿七问:“那你的事,律法可管了?” 阮卿无奈地说:“我的事还不到法律那层呢,感情的事而已。” 昏暗中看到廿七屈膝坐了起来,质疑:“若是感情的事。怎么你亲生父母也掺和进来?还与对方联手?” 莫非是卖女求荣? 这个古代人对很多事情的认知都与现代社会有脱节,可不要乱想想岔了。 话都说到这儿了,一时半会是不可能睡觉了。阮卿也靠着床头坐起来,还打开了台灯。 “就是吧,虽然现在社会已经比你那时候进步太多了,可有一些东西还是没变的。”阮卿试图解释,“比如父母都希望孩子结婚生子。尤其是女孩的父母,女孩到了一定的年纪,他们就会变得特别着急。这时候如果有个他们觉得挺好的男的想跟他们的女儿结婚,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地去促成这个事。” 原来如此,廿七理解了。 若在从前,盲婚哑嫁,父母包办了婚姻,才是正常的。 但这时代女子们都上过学有学问,都自己挣钱不依靠父母而活,想来大约便也不会如从前那样三从四德乖乖听父母的安排了。 尤其阮卿这么泼辣的女子。 他问:“那男子不好?你看不上他?” 他得扫听扫听,看阮卿看不上那人的点是什么,他要小心地避开。 哪知道阮卿说:“他挺好的。” 廿七一怔。 她甚至说:“可以说非常好了。真的,特别优秀的一个人。” 廿七危机感油然而生,试探地问:“那和赵昊比……?” 阮卿翻了个白眼:“赵昊怎么能跟他比。赵昊就是小孩,除了年轻、腰好,没有能跟他比的地方。” 廿七心中警铃大作。 他不动声色,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舍他而就赵昊?是更喜欢赵昊吗?” 阮卿说:“我跟赵昊就是各取所需,谈不上喜欢。” 廿七就非常自然地接上一句:“那你喜欢他?” 看似是话赶话,其实却是最关键的一句。 阮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仰起头用后脑勺顶着墙,看了会儿天花板。 “也不能说不喜欢。要是不喜欢,我也不可能跟他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她说。 啊,已经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吗?幸好,幸好,定是没嫁成。 廿七庆幸。 阮卿却又接着说:“但如果你说的喜欢是指谈恋爱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欢,那又是不一样的。真的爱过别人的人,会很清楚这里面的区别。” 廿七听懂了,他面色微变,欲言又止。 “怎么了?”阮卿说,“有话就说。” 阮卿是不耐烦别人说话不利落的。 廿七小心地说:“那个故事……难道是真的?” “哈?”阮卿愣是没跟上他的脑回路,“什么故事?” “就是你刚才给我讲的那个,跌宕起伏的那个。”廿七期期艾艾,“侯府世子的故事,难道是真的?” 好像也不对,故事的结尾女主生下了后面那个假世子的孩子,阮卿可没有孩子。 其实,他这样的亡命之徒,也不在乎喜当爹,也可以视若亲生的…… 阮卿发现自己一个现代人,竟然败给了一个古代人的大脑洞,真是服气了! “想什么呢?”她都气乐了,“都说了那是我初中时候写的故事啊!” “不是,你想什么呢?跟我说说,怎么突发这种奇想?”她追问。 廿七“咳”了一声,说:“刚才听你所说,似曾与人两情相许过,却又不是那人……” 阮卿翻了个大白眼:“怎么了?你以为是你们古代啊?盲婚哑嫁,包办婚姻?一辈子从一而终?” 廿七忙分辩:“我们那里,寡妇也是可以改嫁的。” 瞧瞧,瞧瞧,寡妇能改嫁就是了不得的“开明”了。阮卿简直无语了。 廿七小心地问:“既然不是世子,那是什么人呢?” 阮卿斜眼看他。 廿七讪讪:“不想说,便不说了。” “堂堂一个杀手,还挺八卦啊你。”阮卿吐槽,吐槽完,又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们这里可不会像你们古代那样,觉得是见不得人的事。爱过就是爱过,不爱了也是不爱了。没什么大不了。” “尤其是我这样的,就不算大美人也得算是个小美女吧,我从来都没缺过人追。我不可能没有过恋爱经历的。” 而且她的每一段经历质量都不算差。 就连赵昊,人虽然傻气了一点,但是颜值和身材是真能打。 阮卿可是懂得享受的人。 “是,是。”廿七连连点头,“我看电视剧里,也大约看得明白。男男女女,都不怎么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自己寻个人谈来谈去。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迂腐的道学先生。” 廿七的职业杀人不过头点地,其实便是在古时候也是属于特殊职业,不在寻常人之列的。 他就是在古代,脑袋瓜子里的伦理、道德、逻辑也都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所以,如果是一个古代的道学先生穿越过来,光是这男男女女的风气大概就能活活气炸了。但是廿七穿过来,就能处惊不乱,坦然接受,极快融入。 阮卿最满意就是廿七这一点,勇于接受也乐于接受新思想、新事物。 她把头向后一靠:“我呢,有过两次差点结婚的经历。当然最后都没结成。” “第一次是大学的男朋友,大学四年,毕业也差不多三年,加一起爱情长跑了七年。” “在学校里的时候一切都挺美好的。” “他是我们系的系草。我们这里的学校,最好看的男生叫草,最好看的女生叫花。系草系花,就是一个系里面最好看的男生和女生。他就是我们系草。” 廿七适时地插嘴,含笑:“那你定是系花。” 杀手的刀很锋利,杀手的嘴却可以很甜。 阮卿受了这个恭维:“还真是高看我。比我长得好看的真挺多的,系花我没捞着,只捞了个班花当当。” “当年,系花追系草,系草追我。最后,我们俩在一起了。” “大学四年,真是二十四孝完美好男友。没有人不羡慕我们的。” “唉,说了你可能不懂。我现在已经不相信爱情了。要想谈恋爱,一定只能在校园里。也只有在校园里,而且还得运气好,才能谈到真正简单纯粹的恋爱。” “一离开校园,再也不会有了。” “一进入社会,再完美的二十四孝好男友,也要崩人设塌房子了。” “我跟他七年长跑,觉得胜利在望的时候,他以前的室友给我发过来一段音频。” “他这个室友以前跟我告白过,我拒绝了,但是不想他们一个寝室的人不愉快,就没有告诉他。所以他一直不知道室友喜欢我。” “那个音频是室友偷录的。我听了之后,那些关于爱情的梦就醒了。” 音频里,系草喝得微醺了,开始飘,说话放肆了起来。 【娶了阮卿,我一家子就翻身脱贫了。】 【你知道阮卿她们家条件有多好!我们现在住的那个房子,你以为是我们租的?傻瓜,那是阮卿大学还没毕业家里就给她买好的。三环边上的房子!你算算这房价!】 【我等这一天太久了!】 【我从一进大学,就知道阮卿家境很好。】 【这么多年我伏低做小的,容易嘛!】 【她是独生女,以后,都是我的!马上,领了证我就翻身了!】 那时候毕业快三年了,阮卿的事业蒸蒸日上。系草求婚,她答应了,说见过双方父母就可以定下来。 她万万想不到扒开了爱情的外衣,里子是这样骨感现实。 她一直都还觉得自己挺低调的,从来没什么炫富行为,真是太天真。 后来回想起来,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有钱没钱,一点一滴的都透露在吃穿住行里面,怎么看不出来。 她家其实也不是什么大富豪,就是普通的市镇级小私企业主。当然这种地方小私企业主的身家,远远不是普通城市白领阶层能比的。 更遑论系草出身小镇,家境清贫。 第41章 选择 阮卿是第一次对“吃独生女绝户”这件事有了认知。 【她是独生女, 以后,都是我的!马上,领了证我就翻身了!】 这一句阮卿反复听了好多遍。 有长久的压抑, 有快要胜利的兴奋,有要翻身做主人的急迫与愤愤。 阮卿那天听了很久, 等系草回到她的房子,她已经把他的东西收拾好,不搭理他的任何辩解和哀求, 要求他立刻离开。 然后打电话给公司请了个长假。她那一年的绩效额度已经完成了,本来就可以休息了。 她自己出去玩了半个月,玩累了,回到了爸爸妈妈身边, 休息了一个月。 听她坦白了情况,爸爸妈妈倒是没说什么, 毕竟分手已经成了事实。 但他们给她安排了相亲。 “门当户对, 知根知底。”阮卿说,“我那时候心态就是很无所谓。让我去见我就去见呗,又不会少块肉。” “反正之前谈恋爱我也一直很快乐, 也不觉得亏。现在不快乐了, 该放下就放下。” 她于是去跟相亲对象见面了。 哪知道,有时候父母介绍的人是真的可以很靠谱。 对方家里也是差不多的情况,私企业主二代。比起阮卿家里爸爸已经有退休之意,对方家里现在是他在打理,生意蒸蒸日上。 其实说他是二代有点委屈人家, 他很早就插手家里的生意, 可以说是1.5代。但没这么称呼的。 二代比她大好几岁,已经快满三十。见面之前爸妈就说他成熟稳重, 见面了发现真的和校园恋爱完全不一样。 没有那些蜡烛摆心形,打热水打饭送感冒药红糖水芬必得。但就是稳,方方面面都很稳。 经济条件,家庭作风,个人情绪。 “要说那种恋爱时候的心怦怦跳,一天不见就想得厉害,每天都想黏在一起……之类的那些感觉,是没有的。可能是我自己当时也已经摆脱了那种恋爱模式,就是经历过事了,想的都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当时就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可靠呢?跟他在一起一点都不累,不会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就连自己的情绪都变得稳起来。而且他也很会照顾人,特别能提供情绪价值。” “其实他这个人就是,如果我没有经历前任的事,大概不会喜欢跟他这样的人谈恋爱,总是觉得还是缺点激情。” “可就是正赶上这个空档吧,我对‘恋爱’这件事本身已经在反弹。正在这个时候遇到了他。” “其实就一个感觉,他这个人,太适合结婚了。” 糟了个大糕! 婚事明明没成,阮卿都还对这厮评价这么高!! 廿七看出来了,的确不是赵昊能比的。阮卿跟赵昊分手的时候,那种态度就像扔一件穿旧了过时了的旧衣服,没有丝毫留恋。 对这个人就完全不一样了,阮卿讲着讲着,眉眼间竟然有点怀念。 廿七必须出手了,他提醒她:“那后来为什么没成呢?” 果然阮卿眉间的怀念、怅然都消失了。 “世界上不存在‘完美’。这句话是一个真理。”阮卿想起了后来那些事,“他能把人照顾得很好很妥帖,但是有时候也会流露出一些小霸道,我其实当时就有感觉,但是没太往心里去。” “事实证明啊,恋爱时候偶尔出现的一些小小的不舒服的感觉,其实就是你的潜意识在向你告警。” “你要是忽略了它,后面一定会吃教训的。” 阮卿继续讲:“我们认识之后感觉挺到位的,就开始交往。当时我的工作在一线城市,他呢,因为生意的缘故也经常会去那边,有时候一待就是一个礼拜半个月,所以也不算是完全的异地。” “但他家厂子还是在这边的,跟我爸妈一个城市,而且同一片工业区。” “交往了快一年吧,他提结婚。就是很顺其自然,我也觉得可以结婚。这事就提上日程了。” “然后他跟我提出来,希望我辞职回家,全力支持他。” “我当时就不同意,你说我的性格是那种能待在家里做全职太太的那种人吗?肯定不是。” “他提了两次,我都拒绝了。他就没再提,转而建议我,不如离开一线,到省会去自己做。可以先从工作室开始,以后要是发展得好,再扩大公司规模。” “真的听着特别好的建议。而且省会开车回我爸妈那里,城间高速也就不到两个小时,超级方便的。” “我听了也是很动心。而且他的态度也是超级好,非常支持我自己做事业的样子。还有我爸妈也是这样的态度,因为我们家和他们家在省会那边也有很多人脉,做什么事情都很方便。而且我做的这个行业,说实话客户群就是我爸他们那个圈子的人。真运作起来能做的很好。” “就是大家都表现得非常支持我。” “那你说我会怎么选?我当然是说干就干咯。一线的工作我直接辞了,到省会那边去一边准备婚礼一边准备工作室的筹备。” 都进展到婚礼这一步了。 虽然明知道最后没成,廿七还是紧张起来。 幸而,阮卿说:“就在我们婚礼前三天,我无意中看到了他手机里,他和我爸妈有一个群,我看到了聊天记录,才知道他们是怎么算计我的。” 他们一起哄着阮卿辞去一线城市的工作回到省会,说支持她做自己的事业。 实际上,他们三个计划着让她一结婚就生孩子。他们计划让她至少生两个,他们甚至都商量好了,一个跟夫家姓,一个跟娘家姓。 他们觉得一时骗骗她没关系,等她有了孩子,就会知道他们都是为她好。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女人不能太晚生。 阮卿当时看着那些聊天记录,和一年前看听系草的那些狂言,又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虽然不同,但有一点是完全相同的。 “这不是我想要的。”她说,“我当时太清晰地意识到,他们计划给我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在对这件事上的理解上,廿七遇到了一点困难。 他不知道阮卿介意的到底是哪一点。 他试探着问:“你是生气他们没跟你说真话?还是……就是不想生孩子?” 女人不想生孩子不难理解,因为会死。 廿七那个时代,富贵人家正妻有了嫡子之后常会主动给丈夫纳妾,不一定是多么地想讨好丈夫,很大一个原因是她们不想再继续生孩子了。 女人生孩子的死亡率太高了。 比起盲婚哑嫁的丈夫,自己的小命更重要。嫡子在手,财产我有,至于丈夫,爱跟谁睡跟谁睡去。 “我介意的是,”阮卿说,“别人企图控制我的人生。你说的两点,都可以被包含进这一点中。” “他们通过欺骗,而且是联手欺骗的手段,企图操纵我的生活,安排我的人生,这对我来说是完全不可接受的。” “而且他们是我当时完全信任的人。你知道我当时一边准备婚礼一边筹备工作室,我那时候心里有多充实吗?我觉得自己真是个人生赢家啊,事业婚姻两丰收!” “结果呢?” 廿七明白了,在小本本上默默记录:她的原则,人生由己。 想了想,再记录一条:生孩子的事要听她的,不能强求。 还有一条:不可以欺骗她的手段达到目的。 阮卿捋捋头发:“所以我后来回想起来,当初交往期间那种偶尔出现的不舒服的小情绪全是预警。真的是要重视起来。那其实就是直觉,你的直觉已经在告诉你事情不对了。” 于是阮卿在离婚礼还有三天的时候,跑了。 “其实我当时该往哪跑?一线那边吧,大家都知道我辞职结婚还要开自己的工作室,一个行业就这么大点圈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也挺不想回去的。”她说。 廿七说:“所以就来江城了?” “好多事都是契机吧。我当时脑子挺乱的时候,我以前的一个客户给我打电话,他也是本省人,他老家就是江城的。他把老家的老宅重建了,然后因为很喜欢我之前给他一线的别墅设计的风格,还想找我。就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去一趟江城做他这一单。” “就是正迷茫的时候接到这么一通电话,我开着车就来了。然后就在这边落脚,一眨眼两年了。” 过去讲到这里,廿七已经很明白为什么阮卿后来会跟赵昊那样不成熟的人凑在一起了。 他原就是觉得赵昊过于稚嫩,与阮卿不太般配,若说阮卿就是看重他的色,这些天相处,又觉得阮卿不是这么浅薄的人(大雾)。 知道了她经历过的,再看她的选择,便明明白白了。 廿七甚至看明白,如果赵昊老老实实不整幺蛾子,说不定阮卿愿意一直跟他处下去。 赵昊分手的时候时其实是不乐意的,但他是自己作的,怨不得谁。 对了,小本本上赶紧记一笔:要守身,不要勾三搭四。 系草、二代和赵昊踩过的坑,他都要避开。 终于又关了灯,临睡,阮卿问:“你呢?不是都要做祖父的年纪了吗,没什么感情经历吗?”廿七说:“也遇到过一些好女子,也有似对我有意的。” 阮卿:“然后?” “没有然后。”廿七扯扯嘴角,“她们有意的,是赵四公子。” 阮卿:“噢……” 阮卿说:“睡吧。” 阮卿又说:“等身份的事搞定了,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谈恋爱了。” 廿七“嗯”了一声,说:“好。” 第42章 进村 翌日醒来, 廿七那下巴已经全是胡茬了。阮卿惊叹这胡子生长的速度。 廿七摸摸下巴,告诉她:“等事情结束就刮掉。” 这时代几乎没有人蓄须了。老人家们也都是光滑干净的下巴。 两个人去买粮食。 阮卿还以为要买米和面来充样子,廿七说:“一个深山里的人要想有米和面, 怕是得经常下山。” 阮卿一想,也对。 廿七于是买了些粗糙杂粮, 临走看着那家店门口挂着一串干玉米做装饰,也一起买走了。 他还问哪里能买些诸如石灰之类的东西。 阮卿哪知道,只好找当地人打听。好在县城小, 各种店铺基本挤在同一片区域,隔壁街就有那种五金杂货店。廿七转了一圈,买到了他想买的那些东西。 乱七八糟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 阮卿再次驱车把廿七送过去。 这次,廿七把东西都扛上, 跟她说:“你放心吧。” 阮卿哪放心的下呢。 廿七说:“比这荒十倍的深山我都待过,几个月才出来。你放心, 我不会有事。从前的人虽然没你们这么多新技术, 但是在野外活下来的本事肯定是强于你们的。” 这倒是很有道理。 阮卿说:“你看好时间,晚上6点,我在这儿接你。” 廿七一口答应:“好。” 阮卿说:“地图软件还记得怎么用吧?” “记得, 已经都会了。”廿七说, “找到了给你发定位。” 他学什么都学得很快,还有很牛逼的轻功。这么想,阮卿还是把心放下来了,目送着他消失在山林里。 阮卿自己开车回了县城酒店。 阮爸爸打电话过来:“刚才你七叔爷特地打电话过来问我,你什么时候过去玩?” “说不准呢, 我现在还在江城呢。”阮卿睁眼说瞎话, “大概过两天吧。 还以为昨天一天就能搞定呢,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 廿七一直没联络她。 阮卿想给他发信息, 可想想山里那些根本不能叫路的路,又怕他分心出危险。一直忍着。 好在下午廿七发了一个定位过来。 地图绝了,什么都没有,整个画面就是一片绿色。 深山啊! 阮卿打过去:“找到山洞了?”廿七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找到……不是这……有……距离。只有这……打通……” 阮卿明白了:“是不是信号不好?你别着急,我能明白。那我现在待会就出发过去接你?” 廿七说:“不用……收拾……来……” 信号不好打电话心累,还不如发消息。 阮卿:“发信息发信息!” 挂了电话发信息。廿七那边信息过来得慢,但起码能完整沟通。 廿七:【找到了合适的山洞,不是定位这个地方,有点距离。但只有这个地方手机能用。洞里我还得收拾收拾,你今天不要来接我了,我晚上就在这里过夜就行。】 所以计划又变化了? 阮卿:【过夜能行吗?你还有东西吃吗?】 今天给他随身带的方便食物只有一天的量而已。没考虑过要过夜的问题。 哪知道廿七回复:【不是还有粮食吗,我粥已经煮上了。】 阮卿:“???” 哈?煮那些粗粮?拿什么煮?拿昨天垃圾堆捡的破锅吗? 那些破锅烂瓦不是就摆摆样子吗?怎么还真用上了??? 但廿七发消息说:【我要回去了,那边打不了电话。你明天照计划进行,我在入山的地方等你。】 阮卿再给他发消息,就没有再回复了。 阮卿只能对着手机干瞪眼。 瞪了半天,也只能给七叔爷打电话:“七爷爷,我是阮卿啊。我休假了,我明天一早过去看你……” 被推迟了两天的计划终于开始执行了。 第二天阮卿带着给七叔爷准备的茶叶、白酒、香烟这些东西奔着村子就去了 大多被隔绝在山里的村庄,普遍会比平原村庄贫困一些。阮卿记忆里,小时候被带着回老家这里,村里的人都追着她家的车子跑。 但这些年政府修路,村村通,应该好多了吧,不至于一村人追着她车了吧,阮卿想。 天真。 阮卿因为不喜欢家里的生意,所以没怎么关心过。虽然知道厂子里很多老家亲戚,但她真的不知道,村子里出去打工的青壮有七八成都在她家的厂子里。 到车子开到了村口,看到那一群翘首以盼的人,阮卿傻眼了。 这还是大清早呢!搁城市里好多人还没起床,这边感觉全村人都出来了似的。 基本上全都不认识,只有最前面的那个老头她认识——七叔爷。 看着阮卿的车缓缓、缓缓靠近,七叔爷满面红光,振臂一呼:“爱华的闺女来了!” 大家伙呼啦啦就涌过去了。 涌! “来了,来了!” “阮卿,你认识我不?我是你婶子!” “阮卿,我那年去厂子里见过你!你扎着两个辫子!” “阮卿,我是你本家的五堂叔!” “阮卿,我爱华兄弟怎么没来?” 阮卿这才知道自己慈眉善目的爸爸在老家是什么样的声望。怪不得每年都有那么多亲戚扛着整口袋整口袋的花生、地瓜、粗粮往她家送。 村里的灵魂人物啊。 阮卿打开车窗,笑得脸都酸了,一个劲招呼大家:“别,别站车前头,小心别轧着!” 最后,在村人们热情的指引下,她把车停在了村口。 下车就被包围了,等打开后备箱,那些东西根本不用她拎。不知道多少双手帮着她拎,一路簇拥着她就去了七叔爷家。 而且大家似乎有选择性听障,不论她怎么说“吃过早饭了”,他们都好像听不到似的,依然把她推到了饭桌上,热情地要她吃早饭。 阮卿在这么多热情的注视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强行吃下了一个大花卷——比她的拳头都大。 一个茶鸡蛋——说是卤了一个晚上,的确很入味。 一碗鲜豆浆——说是哪个婶子一大早起来给她现磨的。 为了招待她吃这一顿早饭,七叔爷昨天下午就开始安排了。 “可惜祥云不在,他去县里开会,要明天才回来。”七叔爷说。 陪着一起吃完早饭,七叔爷把阮卿让到屋里。他也嫌人太多,把那些人都赶跑了,然后回来陪着阮卿说话。 阮祥云这个人阮卿知道,他是七叔爷的儿子,按辈分她要喊叔。 他是村里的村支书。阮卿记得他去过她家,他们见过面的。等她把廿七以山里野人的身份领到村子里来,要落户什么的,绕不开他。 阮卿跟七叔爷寒暄了一番,然后就表达了要进山的意思。 七叔爷也听阮爸爸说了,阮卿是搞设计的,艺术人,要采风什么的。 他站起来,非要给阮卿安排个向导。 要多这么个人,戏就唱不下去了。 阮卿脸都绿了,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推却——想要推却乡里人的热情,那真是得用好大的力气! 最后,她握着七叔爷的手,一脸乖孩子相:“七爷爷,你不明白,我就是要在无人之境寻找灵感。必须要绝对的安静,要一个人,不能有别的人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七叔爷对这一脸乖巧的孙女辈的女孩子毫无抵抗力,他左右为难:“怕你迷路。” 阮卿恨不得对天赌咒:“我就看看景色拍拍照,我又不是那种驴友,我不会往深山里去的。” 七叔爷说:“山里天气多变,翻一个山头就一种天气。雨说来就来。” 阮卿拍拍背包:“我带了雨衣。” 最后,阮卿答应了七叔爷,只在外沿看看,不要往深处去。好不容易她才终于上了车,忍着脸部肌肉的酸胀感,龇着八颗牙笑着给七叔爷和大家摆手道别:“我去了!” 大清早的,还没开始爬山呢,就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了。 车子离开村子,开到了她和廿七已经到过几次的地方。 下车左右看看,没看到廿七的人影。转身正想给廿七打电话,有个“怪物”大鹏展翅一般从天而降。 阮卿应付了半个村子的人一整早上,精神正疲惫,冷不防给吓得“嗷”一声,手机都扔出去了。 好在那“怪物”一伸手,就把手机捞住了。 定睛一看,什么怪物,这不是廿七吗? 再一看,绝了。 旧货市场淘来的、由廿七亲自二度做旧的旧衣已经上身了,而且是混搭。蓝制服裤子配着道士袍子。腰上系的和小腿上扎的麻绳,应该是前天晚上他们从某个村子口的垃圾堆捡的。 俊脸上已经胡子拉碴,因为一直忍着没洗澡而发油的长发用根剥皮的树枝在头顶上盘了个道士髻。 乱七八糟的碎发都左一缕右一缕地垂着。乞丐风的范儿拿得死死的! 菜刀绑在小腿上,柴刀绑在腰间。 已经不能说他逼真了,已经逼真过头了! 阮卿拍胸口:“吓死我了!你怎么突然蹦出来。”廿七把手机还她,手指向上一指:“我怕周围有人,躲在树上观察。” 阮卿抬头一看,两三层楼高的树。 “没人,我一路开车过来都没看见人。”阮卿说,“这么早呢,没人进山。” 阮卿这句话就凸显了城里人的无知。平时这个时间点,早早就该有村民进山了。 靠山吃山,年纪大不适合出去打工的村民农闲时会到山里采集山货,各种野生菌子之类的,拿到山下镇上可以卖钱。 但是昨天阮卿提前给七叔爷打电话预告了今天她会过来看望他。多有面的事啊!七叔爷挂了电话就满村子嚷嚷去了:“爱华的闺女明天来看我!” 村里谁不知道阮爱华,家家户户都有儿女媳妇在他厂子里上班呢。 他本人虽然不是在村里出生的,可是很顾念乡土,隔个三四年也会回来一趟,祭祭祖什么的。 可他闺女只在很小的时候回来过,长大了就没回来过了。 稀罕。 所以村人一大早就守着村口等着看看阮爱华的闺女,今天才没人这么早进山。 见到廿七,阮卿疲惫的感觉一扫而空,又精神抖擞起来。 她兴致勃勃地背上户外包:“走,带我去看看现场!” 第43章 山里 廿七劝了阮卿一下:“真的很远, 不如就在这边随便转转赏赏景。等时间差不多,就给村里打电话。他们要非想去亲眼看看,我再带他们去。” 但阮卿不肯。 她没有亲自验收过,哪能放心呢。 “你对我们这里的年代分层毫无概念。”她说,“近现代史还没学吧?这里边的年代变迁好多事呢。万一你弄的现场出了纰漏, 让人家一眼看穿怎么办?” 她说的的确有道理,廿七和这个时代终究有壁垒,常会在想不到的地方出现常识差。 千里之堤,不能溃于蚁穴。 两个人便一起进山了。 上一次进山连进带出只待了一下午的时间,这一次是一大早就进山了,一直走到中午还没走到。 阮卿以为昨天廿七直到下午才跟她联络说找到合适的地方了是因为他扛着两个大包走得慢。她错了,是那地方真的远。 而且导航地图在这种时候是没用的。 整个画面就是一整片绿色, 没有道路,没有房屋, 没有人工建筑, 就是绿色。 中午七叔爷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哪? 阮卿说:“在山里呢,这边景色特别好。七爷爷你别担心。” 七叔爷说:“该回来了啊。” 阮卿说:“没事,我带了吃的呢。不是还有大家给塞的好几个花卷呢嘛。” 村里人用的面粉是自己磨的。当然现在也没有人用人力石磨了, 都是电磨。 但的确是没有经过精加工没有添加任何东西的面粉。比超市卖的黑了很多, 但蒸出馒头花卷真的特别香。 阮卿一说要进山看看,被什么嫂子婶子的给塞了一大塑料袋。 阮卿其实为今天特意准备了一些食物,面包什么的。但考虑到今天的这场戏不知道到底要花多长时间收场,所以大家热情给她塞花卷的时候,她也没推辞, 接了。现在都在她背包了。 她背包背在廿七的背上。 乞丐风的穿着背着大大的户外背包, 说不出来的搞笑。 而且廿七穿的是布鞋,手缝的那种。他还给做旧了, 脚趾头那里还破了洞。 仿古的袜子是机器缝的,针脚太整齐了,他拆开重新手缝了一遍。你很难相信一个杀手他还会做针线。但事实就是他飞针走线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有点东方不败那味。 现在他全套上身,并且那鞋子、袜子他还给弄出了破洞。现在沾了很多尘土泥巴,看起来也脏乎乎的。 反正从视觉上来说,没有穿帮的地方。 只不过廿七穿着破洞的鞋和袜子,也比阮卿走得稳走得快,而且面不改色气不喘。 阮卿明明也是健身房常客! 挂了七叔爷的电话,又走了一段,阮卿终于认怂了:“歇、歇一会儿!” 而且以前阮卿也参加过徒步什么的,十几公里都不是事。问题是他们徒步一般都是平地,跟爬山还是不一样的。 尤其现在阮卿和廿七走的可不是什么经过人工开发的景区山路,他们脚下根本就没有路。 难走极了。 廿七从背包里掏出水来给阮卿,阮卿咕咚咚灌了几口,递还给廿七,廿七接过水瓶低头往背包里塞。 太阳太大。阮卿一手扶着树,一手扇着风,一边咕哝着“晒死我了”,一边退后一步,想躲进中午不太大的树荫里。 下一瞬,心脏骤然被失重感挤压! 眼前画面明灭闪动! 脚下踏不着实地,手腕很疼! 阮卿睁大了眼睛。 眼前昏暗,鼻尖前不远就是岩壁和泥土。潮湿的苔藓散发出腐败的气味,直往鼻孔里钻。 阮卿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盖过了一切——呼哧呼哧!怦怦怦怦!仿佛就在耳鼓边。 她吞咽一口口水,低头看去。 脚下是悬空的,下面是山体的裂缝形成的狭长深渊。光线能照到的、眼睛能看到的已经有几十米。再往下是漆黑的,不知道到底有多深,但有丝丝的凉意从下面往上漫。 她闭上眼睛,猛烈呼吸。 时间好像凝滞,耳边只有呼哧呼哧!怦怦怦怦! 这时候,廿七的声音响起:“别怕!” 阮卿睁开眼睛,抬头看去。头顶上,廿七蹲在她刚才坠落的缺口处。千钧一发之际,他伸手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腕,钢铁一样钳住。所以她此刻才如此平稳地悬空,所以手腕才会那么疼。 廿七但凡松一下手,她就要掉下去摔死了。 阮卿一辈子没离死亡这么近过,怎么可能不怕。她额上全是冷汗,鼻孔翕合,只觉得氧气都吸不进肺里。 廿七一寸寸将她从缺口处拔起。 等她上半身露出来的时候,他一把揽住她将她整个抱了出来! 阮卿脚踩到实地,腿直接一软,紧紧地抱住了廿七! 这时候没有什么腰细不细,腹肌硬不硬的想法,只觉得浑身都发酸,虚软没有力气,心脏却跳得快得难受。 是典型的肾上腺激素后遗症。 俗称死里逃生。 廿七知道她受了惊吓,抱住她,轻轻拍她后背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阮卿闭着眼睛贴在他胸膛上。 这时候一点也不旖旎,这大热天廿七好几天没洗澡,身上的味道可想而知。 但阮卿这会儿一点也不觉得熏鼻子,她紧紧贴在他胸膛上,能听见他平稳的心跳。她一直听着那个声音,慢慢地慢慢地才终于缓过来。 也不知道是抱了廿七多久。 这时候回头看去,刚才那地方真是玄乎。 下面其实是山体裂缝。上面岩石凸出去挡住了视线。这凸出去的岩体有一个缺口,比人体宽一丢丢,好像一口井似的。 大小足够一个人掉下去,但却被横生过来的野草、灌木给遮挡住。乍一看,好像是整块岩体,谁知道中间是空的,下面是深渊裂缝。 一脚滑下去,人死在下面,一辈子都是失踪人士了。 阮卿又抬头看看廿七。 亏得她身边的人是廿七。如果是普通人,估计她这会儿也死了。 因为普通人很难凭自己的力量将另一个坠落的成年人拉起来。在这种情况下,通常需要好几个人合力,才能勉强把一个坠落的成年人拉起。 廿七一个人把她拉起来了,这是得有超强的核心力量。估计就是阮卿健身房的教练也做不到。 廿七小心地问:“好点了吗?要不要再喝点水?” 阮卿就着他的手又喝了好几口水,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吓死我了。” 阮卿从小就是胆大脾气爆的人。中学时候遇到咸猪手,别的女生只敢躲,她敢大声呵斥还报警。 她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怕的东西,今天才知道人经历了巨大的恐惧的时候原来是真的会手脚发软,说不出话来。 体验了,这辈子不要有第二次。 “是我不好,没注意到。让你受惊吓了。”廿七自责,“要不然再坐会儿,休息一会儿缓缓再走。” “要不是你,我就死了。”阮卿说,“怎么能怪你。”廿七见她恢复镇静了,稍稍放心。刚才她在他怀里的时候,指尖都发抖,脸煞白,显然受了巨大的惊吓。 他指着旁边的一块石头:“坐一下吧。” 阮卿说:“不用,我没事了,我们继续……哎哟!” 一用力,脚踝传来剧痛。疼得她龇牙咧嘴。 刚才滑下去的那一下,有只脚的脚踝崴到了。 廿七扶她到旁边坐下,蹲下去给她检查。 他动作尽量轻柔了,可阮卿还是被他捏得哎哟哎哟地叫唤。 “扭到了,没什么大碍。”廿七检查完说,“回去擦点药油,过几天就好了。” 脚踝过几天能好。 “那眼前怎么办?”阮卿问。 廿七这两天看到了阮卿对这件事的热度和执着,他说:“你要非想去亲眼看一看,我背你过去。” 廿七就算再厉害,也不能把人当牲口使唤啊。她自己空着手爬山都累成狗呢。 阮卿遗憾地叹了口气,放弃了:“算了吧,你要是确定那边布置得没问题,就这样吧。” 她说:“正好我这脚崴得还挺应景,我给七叔公打个电话,告诉我崴脚遇到你被救了。” 她掏出手机想打电话,打不出去。 一看,网络信号那是个小×。 廿七猜到了:“没信号是吧?” 他昨天进山之前,阮卿给他讲过信号的事,说信号不好就换地方,往高处去找试试看。 “我昨天翻着山头找信号。”他笑道。 “真见鬼,刚才那会儿还有呢。”阮卿扶着廿七站起来,“走,我们往回走哎哟哟哟哟!” 她又疼得龇牙。 廿七一乐,把背包背在了前面,在阮卿身前蹲下:“来吧。” 阮卿这下真没办法了,只能说:“那……辛苦你了。” 小心趴到廿七背上。 等她趴稳,廿七站起来,往上托了托:“抱紧我。” 这可是帅哥主动要求的,不是阮卿占人便宜。 阮卿立刻恭敬不如从命,爪子按在了人家结实的胸肌上:“走吧。” 又说:“小心点脚下。” 根本没有路的野山真的太难走了,而且不知道什么地方就会发生刚才那种危险。 前面背着包,后面背着人,这重心也很难掌控吧。阮卿老老实实地在廿七背上也不敢乱动。怕乱动影响他重心,俩人一起摔。 哪知道,廿七说了声:“好。” 然后,他飞起来了。 是的,飞起来了! 卧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 阮卿一直以为,廿七的“轻功”是跟现代跑酷高手比较接近的。 是的,她之前看视频看到过那个“旱地拔葱”,但她以前看过很多跑酷高手的视频,有些高手也很厉害,她觉得他们也能做到。 她想象中的“飞檐走壁”就是像攀岩和跑酷那样——靠手指的力量扒住某个凸起,靠腹肌的力量收缩身体以达到某处,靠腿的力量弹跳。 不是还有什么“猩猩跳”之类的著名动作呢嘛! 阮卿一直想象中都以为廿七的轻功是这样的! 结果不是! 第44章 原地 中武世界!中武世界!中武世界! 廿七的时空, 的确是达到了中武世界的水平!实锤了! 廿七说过,江湖高手可以达到中武水平,可他没说, 他自己就是江湖高手! 不不不,他说他在江湖上“略有薄名”来着! 阮卿当时没get到他的意思。 古人这该死的谦虚! 廿七“飞”了几下, 落到了地上,疾奔。 阮卿感到有风扑面,两边树木嗖嗖后退。 当地形地势有变, 廿七还会纵起,或者又“飞”起来。 阮卿现在没法看到自己。但她估计着如果这会儿有人能从第三视角看他们俩,估计就是武侠剧里那种身形“嗖”地一下就丈许远,“嗖”地一下就丈许远。 可电视里那种镜头是剪辑出来的。 实际上演员是原地跳一下, 然后换到远处再跳一下。剪辑拼接之后,就仿佛一个纵跃就跳到了远处似的。 但廿七可不是, 他是真的, 真材实料地,一个纵跃,身体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射出去了, 瞬间就老远。 阮卿觉得自己圆梦了。 真的, 少女时代某个中二的梦圆满了—— 带伤的男主背着柔弱的女主在密林中疾驰逃亡,时不时从身后射过来一记冷箭。 女主含泪说,放我下来,你自己走! 男主咬牙道,我和你, 生死都在一起! 这时候, 一记冷箭射中了女主的后背,穿透前胸。女主一声闷哼, 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她眼神迷离,嘴角流下了鲜红的血,慢慢地、慢慢地伏在男主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一滴眼泪划过脸颊,落在了男主的肩膀,而他无知无觉,满脑子想着“一定要带她逃出去”,却不知道背上的她伏在他肩头,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阮卿闭着眼睛,伏在廿七肩头,品味着这BE之美,深深地吸了口气。 …… …… 呕! 阮卿差点yue了。廿七几天没洗澡了?现在可是七月底啊!七月底啊! 廿七这两三天都在山里乱窜,得跑多少路,干多少活,出多少汗! 那个体味绝了。 老坛酸菜差不多! 阮卿憋了会儿气,憋不住了,在廿七耳边喊:“停一下,停一下!” 廿七来了个急刹,停下来。 阮卿掏出手机:“我看看有没有信号了。” 还真有一点信号了,就是很弱。 廿七背着阮卿又移动了移动,终于信号稍好一点了。 阮卿给七叔爷拨了电话过去:“七爷爷,我脚崴了,呜呜呜呜呜呜……” 廿七听着,哭得恁假。她要是在阎王殿,出去做任务,一下子就会被人看穿。 小命都得没了。 七叔爷急得冒汗:“咋把脚崴了?你在哪块?我喊人接你去。” “我也说不清。”阮卿说,“我加你V信,给你发个定位吧。” 七叔爷说:“我没有V信,这样,你加祥云的……哦哦,祥云说,他加你!” “哎,祥云叔不是明天才回来吗?”阮卿意外。 电话那边换了人,是个中年人的声音:“阮卿,我是你祥云叔。” 阮卿立刻乖巧:“祥云叔好!” 这个人太重要了,村支书呢!阮卿计划,就让廿七落户在他们村。有村支书给背书的话,应该就会顺利很多。 阮祥云问:“你咋回事?脚崴了?” “嗯嗯,呜呜,就是不小心崴了。”阮卿卖惨,“特别疼,走不了路。” 阮祥云不愧是当干部的人,比他爹冷静,问阮卿:“你周围安全不安全?有没有人?有没有猛兽?你身上有没有武器?” 阮卿震惊:“山里有猛兽吗?” 城市精致女孩对“山里”和“猛兽”的认知终究有局限性。总觉得得是非洲草原或者可可西里无人区才会有的东西。 其实山里有狼,也有别的野兽。但阮祥云怕说出来吓着这城里姑娘,他没敢说实话,只说:“我加你个微信,你给我发个定位,然后找根粗点的树棍,别怕别怕,没有猛兽,就是怕有个老鼠什么的吓着你。你弄个粗点的棍子,赶老鼠用。” 阮卿的声音都尖了:“老鼠?” 把阮祥云耳膜都给刺了一下。 真是,对城里姑娘来说,猛兽哪有老鼠可怕! 幸好一瞥眼,廿七就在身边,他连赵昊都能打得过,打老鼠应该没问题。 他可是中武世界穿越来的人物! 阮卿定下神来:“好、好,我知道了。弄个棍子是吧!” 阮祥云揉揉耳朵:“等弄好了,你就老实待在那别动!千万别动!别乱跑。我带着人去接你!千万别乱跑知道吗?” 阮卿立刻保证:“不乱跑,我害怕着呢。” 临挂电话前,还听到那边隐隐有七叔爷着急的声音:“她咋样了?咋样了?哎呀!我就说不该让她一个人进山!” 害老人家这么担心,阮卿不由愧疚起来。 以后得想办法补偿一下老人家。 那边阮祥云先申请加阮卿微信,不等她通过,人已经冲出去招呼人:“来人,快来人!来几个人!把咱那副滑竿拿出来!” “爱华的闺女在山里受伤了!” 支书振臂一呼,村人们闻讯都聚拢过来。 “啥?阮卿?” “她咋了?”“严重不严重,我去!” “我也去!” 各回各家,换鞋的换鞋,拿绳子的拿绳子,拿扁担的拿扁担,扛滑竿的抗滑竿。 进山的话胶皮雨衣不能不带,山里天气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一时间村里忙忙碌碌,折腾了起来。 大家收拾的功夫,阮卿通过了好友申请,并发了定位过来。 虽然山区里完全没有路,但是有定位能知道方向,朝着那个方向去就行。 阮祥云打开定位,当然整个图区都是绿色的。他把地图缩小再缩小,吃惊:“她怎么跑到这么深的地方去了?” 七叔爷凑过来一看,也吃了一惊。阮卿的位置,可以说已经是“深山”了。 “嗐!她答应我不往深里去的!”七叔爷气得直跺脚,“就知道小孩子说话不能作数!” 现在说这个都已经晚了。 原以为阮卿就在山口不远,现在她在这么深的地方。连阮祥云这种见过世面、经历过事情的人脸色都开始发青。 因为山里真的有狼。 阮爱华的闺女不能在他们这儿出事! 阮卿还以为阮祥云要来接她会再给她个电话,等了半天没有。一看手机,得,又没信号了。 就是时有时无,特别飘。 “咱们得找找信号。”阮卿站起啦,“要不然他们联系不上我,肯定着急死了。” 两个人又移动了移动,终于又有点信号了,电话没有,信息有。应该是联系不上她,所以发的信息,刚才又没信号,信息就延迟了。 天边的祥云:【阮卿,我们出发了。你在原地待着别动。万一要动了,再给我发定位。尽量别动。】 阮卿想回复“收到”,又连不上网了,信号太弱了。山里真的没办法。 好不容易有了信号,阮卿又发了个定位给阮祥云,然后跟廿七说:“咱们就在这儿老实等他们吧。也别乱跑了。山里可能有猛兽。” 廿七说:“没什么猛兽,就几只狼。” “……”阮卿,“???” “几只什么?”阮卿声音都变调了。 “狼。昨晚碰到的。”廿七说,“不用怕,没见到什么猛兽。” 没见到什么猛兽?狼还不是猛兽吗? 那你觉得什么才算猛兽?哥斯拉才算是吗? 阮卿的脸都扭曲了。 “?”廿七,“脚又疼了?” 阮卿忽然想起一个事:“你把狼打死了?” 就以廿七提到狼时这不以为意的口吻,阮卿觉得他肯定是有本事把狼打死的,不由紧张起来了。 幸好,廿七说:“没有,昨晚太忙了,那山洞不好好收拾,不是能住人的样子。我没工夫,把几只畜生打跑就没再追了。” 阮卿:“……” 所以如果不那么忙,你还会去追杀狼是吗?阮卿捏捏眉心,严肃地警告他:“不能杀野生动物!” 在这里干等着,闲着也是闲着,她给他科普了野生动物保护法。 真是想不到,以为科普个刑法和治安条例足够了,万万想不到,还得给他科普野生动物保护法这种普通人一生绝大部分时候不会触碰的法律。 纰漏总是出在想也想不到的地方。 廿七感到不可理解:“杀狼杀虎不是英雄还成了犯罪?还要坐牢了?” 为什么?这什么道理。 阮卿给他解释了道理:“因为,现在这个世界,人多,动物少。” “好多物种都灭绝了,包括动物,包括植物。” “单对一个地区甚至一个国家的人来说,好像看不出什么影响。但你从整个地球的角度来看,这绝对是不健康的。动物、植物的灭绝,对地球来说,就是在生病。如果一直这么病下去,环境就会恶化。最后就会恶化到连人类都没法生存的程度。” “别说狼、虎这些,就是野外的兔子都不能杀。因为你不知道兔子里的哪种兔子会是保护动物,杀了就犯罪了。” “还有老虎,你觉得老虎该杀是吧?打虎英雄是吧?你知道东北虎吗?你知道这些年有多少人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让东北虎不灭绝的吗?” “每多发现一只野生东北虎,那帮子动物学家都要喜极而泣的。” “因为环境恶化,先遭殃的就是野生动物。所以保护动物怎么保护呢,就是先保护环境。” “而大自然是一个循环的过程。落叶归根化为肥料再滋养树根长出新叶。动物和大自然也是这样循环的。整个自然界是一个有机的、完美的闭合循环。包括我们人类在内。” “所以当其他的动物植物都灭绝光了的时候,你猜谁会是下一个灭绝的物种?” 以廿七的智商当然不费力就能说出答案:“人。” “明白了。”他说,“不能杀野外的动物。” 他心想,昨晚幸好忙。 他昨晚见到那几只狼的时候真的动心了,想弄死了,搞几张狼皮送给阮卿。 虽然狼皮比不得貂皮、虎皮和狐狸皮,但也强过鹿皮、羊皮,算是比较难得的。 最重要的是,这东西不是用阮卿的钱买的,是他自己弄到手的,所以可以当作礼物送给阮卿。也还算拿得出手。 但是杀狼简单,剥皮、硝制还有处理尸骨之类的事情就比较麻烦了。 昨天那个破山洞要收拾出个人住的样子有好多琐碎的事要做,他是真的没时间。又怕杀死了一时没工夫处理,血渍拉呼的,等阮卿来了会嫌弃。 再一个是,他一想,阮卿的衣柜里也有厚实的冬装,但不见这种皮货。 那些现代电视剧里也有冬日场景,虽然偶有貂皮出境,但现代剧里几乎没见过狼皮。 时代毕竟不一样了,如今的人似乎对这种皮子不怎么用了。 种种考虑,他最终只是把那群狼赶跑了,没有杀生。 现在想想,跟一些想也想不到的牢狱之灾擦肩而过。 幸好,幸好。 阮卿本来想和廿七老老实实就在原地等阮祥云一行人来接应的。 等见了面,就说是遇到了廿七,受了他的帮助。 阮祥云是一村支书,总得问问廿七的身份吧。这时候包袱抖开,人设摆出来。 自己村子挨着的山里有个没有户口的人,阮祥云作为村支书不能不管的。他只要管起来,就好了。 想得挺美的,只是原地等了一个小时之后,不知道是不是七叔爷那嘴被乌鸦开了光了,好好的湛蓝天空忽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变了脸。 阮卿和廿七才刚穿上雨衣,那雨点子噼里啪啦地就掉下来了,每一颗都冰凉刺骨。 而且大夏天的,一股子冷风就旋转着翻滚着裹了过来,好像料理机的冰冷刀片。 大自然没有容易的,不论是山、海、林、泽、沙,还是雷、电、水、火、震,在哪一个面前,人类都是如此渺小。 在这突如其来的山地极端天气面前,阮卿深刻地体会了什么叫渺小。 “这里不能待了!找地方避雨!” 廿七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大声说着,背上了包,一把把阮卿打横抱起,纵身一跃,窜入林中,贴地疾行。视线穿过白茫茫水雾,寻找可以避冰雨的地方。 第45章 避雨 有些事情计划得好好的, 等到执行的时候就开始如野马脱缰,一步步开始脱离掌控。 不不不,这个事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在掌控中过! 就从一开始, 到现在,阮卿根本连个山洞的影儿都没看到呢。 从第一次进山开始就不顺利。很显然她跟大山有点相克。 阮卿紧紧搂住廿七的脖子, 把脸埋起来。 即便这样,冰冷的雨水还是会溅到脸上。手和小腿露在雨衣外面,更是冷冰冰。 盛夏体会到了冬天的寒冷。 虽然被公主抱着, 可时机不对,一丁点也体会不到美好。 虽然闭着眼睛,但阮卿能感知到廿七差不多一直在用“飞”的方式高速移动着。之前没下雨的时候他背着她在山里头,还是以贴着地面疾行为主。所以可以知道“飞”对身体的消耗应该是强度很高的。 此时廿七把强度拉满, 焦急地想赶紧找一个地方给阮卿避雨。 阮卿忽然感觉身体甩动了一下,廿七好像转折了方向?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 雨声突然小了, 突然远离了耳边。廿七也停了下来。 阮卿抬起头一看,黑咕隆咚的,竟然是间房子。 “运气真好, 这里竟然有房舍。”廿七把她放下来。 阮卿的鞋子里都湿透了。她的鞋是超透气的运动鞋, 所以水进的也快。虽然现在也流出去了,但袜子已经湿透了。 一踩地面,那个冰冷难受的感觉别提了。 而且因为露在雨衣外面,小腿也湿透了。还有手也是,冰冰凉。 大夏天的, 遭遇这种山地极端天气, 城市人简直没法想象。阮卿站在地上,把帽子撸下来, 刘海滴滴答答滴水,冷得肩膀也抖,指尖也抖。 她抱着肩膀,抖着牙关说:“这什么地方啊?鬼屋似的?” 廿七说:“不知道,刚才在高处看到这边好像有屋檐,就过来了,果然是有房舍。” 这个不重要,阮卿赶紧掏出手机:“我赶紧跟祥云叔他们说一声,别来找我了。别再出了危险!” 之前就看过报道,山地马拉松遭遇极端天气,结果酿成悲剧。 山里可比城市里危险太多了。要是村里人因为她这一出大戏而出了什么危险,这债一辈子还不了了。 山地和平原是完全不一样的。 平原一大片地区基本上是一个统一的天气。山地则不一样,阳面一个天气,阴面一个天气,也是常见的。 村人们脚程很快,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已经翻了两座山头。 雨突然下起来,他们也挨淋了。 但他们比阮卿幸运,他们在雨云覆盖区的边缘,雨水小。只是阮祥云一看这情况就知道不能继续深入了,大雨的山里太危险。阮卿不能出事,但村民一样不能出事。 阮祥云当即就让大家往回退。 翻过山头,山的另一侧一滴雨都没有,完全干燥的。 一群人站在山头上把雨衣脱下来抖抖水,抬头眺望一下。 很糟糕,雨云的覆盖区中心位置,就是阮卿所在的方向。 “书记,咋办啊?”大家都发愁。 阮祥云二话不说掏出手机给阮卿打电话。 他这边倒是有信号,可阮卿那边没信号,不在服务区。 阮祥云可急死了。 阮卿一个城市女孩,她可知道在深山里怎么避雨? 一时间给急得团团转。 幸运的是,过了一会儿,突然收到了阮卿发来的信息:【祥云叔,信号不好,希望短信能发出去。突然下了大雨,我虽然带了雨衣,还是差点出危险。幸好在山里遇到了一个人,他带我到一个房子里避雨。我现在很安全,你们在哪?先别来找我了,太危险了!一定要小心安全!我给你发个新的定位,等雨停了,我们再想办法。我遇到的这个人挺好的,我也跟他说了你们在找我,你们放心。请一定给我报个平安,大家不千万不要因为我发生危险。】 之后还有一个新的定位发过来,和之前的定位发生了一段挺大的偏移。 阮祥云虽然奇怪阮卿崴了脚怎么能在大雨里移动这么远的距离,但阮卿没事,让他大大地松了口气。 立刻再给阮卿拨电话,又拨不通了。山里的信号真的不行。 他只好给阮卿回复信息:【我们都没事,很安全。你遇到的是什么人?让他报下身份,最好给他拍个照。让他知道我们知道他。】 这是防着阮卿遇到坏人,要让坏人忌惮,不敢轻易做犯罪的事。 只是他这边信息能发出去,就不知道阮卿那边要延迟到什么时候才能收到了。 阮祥云抬头看看远处的黑云,愁啊。 阮卿打电话没信号,也发愁。 廿七说:“你发消息,把消息写好,我拿着你手机出去找信号。” 阮卿咬了咬唇。 说实话,今天最辛苦的就是廿七了。这极端天气里让他再冒雨出去真心不忍。 可阮卿也真怕阮祥云那边急于找她发生危险。 “那……辛苦你了。”她只能说。 在雨中疾奔,雨衣的帽子是戴不住的,尤其他还一直抱着阮卿。廿七的帽子早就耷下来了,阮卿还只是湿了刘海,他整个脑袋湿了大半,领口也湿了。 更不要说因为抱着阮卿,雨水往袖口里灌。 但廿七毫不在意,他说:“别担心,这于我都不算什么。我们那时候在外出行,风风雨雨,还有老虎野狼虫豸,比这难得多了。” 他抖抖身上雨衣:“别的不说。你知道一把油纸伞有多重?哪有这样轻便。” 阮卿真的觉得廿七是一个情商特别高的男人。 他偶尔出的问题都是出在时代代沟上,而不是出在他本人身上。 他是很懂得照顾别人情绪的。 在情绪稳定、会照顾人这件事上,阮卿觉得廿七一点也不输给她差点嫁了的二代。 她把手机给了他,嘱咐:“小心点,能发出去就行,不用等回复,快去快回。” 廿七应了,拿了她的手机揣进腰里,戴上雨衣兜帽,一转身,嗖地一下就从门口消失了。 吓得阮卿一个又抖了一下。 本来就冷,外面又黑云滚滚,狂风乱作。 这个破房子黑咕隆咚的,跟天黑了似的,本来就很吓人。廿七这鬼魅身形,平添了几分闹鬼气氛。 阮卿能不抖吗? 她手和脚都冰凉,冷得厉害。左右看看,黑乎乎的屋子,看得出来地上铺着砖。是那种长方形砖块,看不出来到底是石砖还是青砖,反正不是红砖。 很古旧的感觉,早就荒芜了,砖缝里长出了好几丛野草,有人半腰那么高。 屋中有四张方桌,许多长凳。 房子的木门已经坏掉了,门板倒在了地上。可能有动物进来过,好几条长凳是倒在地上的。还有一些柜子,有倒地的,也有敞开柜门的。可以看见一些碗碟之类的瓷器。地板上的野草中还杂着一些好像是打破的碎片。 显然人都离开了之后,动物们闯进来祸害了房子里的东西。 阮卿跺跺脚,看看长凳上虽然都是厚厚积灰。但她穿着雨衣呢,倒也不怕,走过去想坐下。 哪知道那条凳子早坏了,她一坐就垮了,坐了个大屁墩。 阮卿气死了,爬起来拍拍屁股,左右看看,越发感到这屋里阴森森吓人。 她有点不敢待。 外面虽然黑云滚滚,但还比屋里亮点,屋里实在太黑了。阮卿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向外望去。 刚才进来的时候她是趴在廿七的怀里,什么都没看见,现在往外看去才知道,原来不是单独的一间房子,是个扁扁狭长的院子。 屋子外面有廊,只不过破败得很厉害,塌了好几块。 很传统的院落结构,廊庑通着角门,显然不止这一进院子,而且这应该是几进院子的最后一进。 以阮卿多年阅读古言文的阅历及对传统建筑的了解,判断这个应该是后罩房? 差不离。 只不过现在,荒芜得厉害,有的窗户坏了掉在地上,那窗洞里黑乎乎的。 像鬼屋。 一侧的廊庑还算完整。阮卿一瘸一拐地沿着廊庑,穿过角门,果然,前面是个更大的院子,非常宽敞,中间的空地简直是个小广场了。 感觉不像是普通民居。 普通民居正房厢房耳房会高低错落,分得特别清楚。 这个院子里房子整整齐齐的,正一排,左一排,右一排,高度都是一致的。估计里面每一间都应该是差不多的。 有种集体宿舍的感觉。 有些房门和窗户也坏掉了,还有好几间都塌了。原本开阔的院子也长满了野草,高度都快挡住视线了。 但这还不是最前面的院子。前面还有。 而且前面的建筑比普通的民居看起来高大,屋檐的形状也不是民居会有的。 黑云,乱风,冰雨,杂草荒芜的院子,高大古老的房子。 有点兰若寺那味了。 吓人! 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这么一处地方?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刚想到这个问题,一道闪电照亮天地,也照亮了阮卿的心里! 这里,难道是——! 第46章 精魂 暴雨天气,信号比晴天更糟。 廿七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地方,眼看着信息终于发出去了,立刻转身折返——阮卿需要人照顾。 而且深山里也怕有动物伤她。 他速度拉满, 赶回了那个深山古院,直奔后罩房。 阮卿的包还在,阮卿的人不在了。 廿七心中一凛,立刻窜到院子里大声呼喊她:“阮卿?阮卿?” 没人回应。但一低头就看见了廊道上的脚印,原来她往前面去了。 廿七身形一晃, 直接飞上了前面院子的屋顶:“阮卿!” 他用真气发声,声音即便在雨中也能传得很远。隐隐地,听见更前面有阮卿的声音:“我在这——” 她在最前面的大殿里。 廿七放心了,从屋顶直接飞到前面一进院子的屋檐上, 旋身飘落地上。 这一进是庙观式建筑。 牌匾已经掉落在地上摔裂了。雨水冲刷掉了上面的泥土,清晰地看到了“三清殿”三个大字。 阮卿在里面喊了一声:“廿七……” 带着哭音。 廿七迈过牌匾, 快步走进去。 殿中昏暗, 三清祖师像穿的衣服早就破破烂烂。塑像也已经裂开了,有一尊甚至完全裂开,半身掉落地上摔碎了。 香案上乱七八糟, 烛台早就横倒。 倒是正中该搁置香炉的地方, 却放着一只箱子,保存还算完好。 现在那箱子打开着,阮卿就站在箱子前,用廿七的手机照明,手里捏着一沓发黄的纸, 哭得稀里哗啦。 廿七认识阮卿半个月了, 只见过她嬉笑怒骂,第一次看到她哭成这样。 他吃惊:“怎么了?” 阮卿抹抹脸, 想调整一下情绪,又泪崩。 好容易稍稍控制住了情绪,吸吸鼻子,终于开口说道:“廿七,这里就是道观。” 廿七发现这里的时候,并非从建筑的正前方。他是从侧面过来的,直接跳进了后罩房。 但刚才看到“三清殿”的匾,他就知道这里是个道观了。 但阮卿特意说这里是“道观”,说的是,这里……就是她计划中让廿七借用身份的那个传说中的道观。 就是七叔爷数次进山都没有找到的那个道观。 廿七走到阮卿身前:“我知道。怎么哭了?” 显然阮卿哭跟她手里拿着的那些发黄的纸有关系,他便伸手想接过来看看。 阮卿却慌张把纸张往后撤:“把手擦干!别带水!别弄坏了这个!” 廿七解开雨衣扣子,在身上抹了抹,把手抹干了,阮卿才把那些纸递给他。 “传说都是真的。”她说,“他们真的下山打鬼子去了,真的没回来。” 说着,眼泪一下子又崩了。 廿七看看她,十分不能理解她的情绪。 只好先低头凑着手机的光,赶紧看。原来是封信,或者该说是,遗书。 繁体字,竖排,字写得挺丑的。 不是一次写成的。后面断断续续在不同的时期补充了好几回。 写下这遗书的人名字叫作皂角,他就是传说中的小道童。 皂角是师父在一棵皂角树下捡到的弃婴,因为是男孩,所以猜测可能是谁家大闺女生出的私孩子,丢进了山里,自生自灭。 因为是在皂角树下捡到的,所以师父给他起个小名叫皂角。 师父说,等他再大些,考试通过了,有了冠巾的时候,再给他赐道号。还答应要带他下山云游,见识世界。 因为皂角就是在山里长大的,他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山里的村子。 还也就去过那么几回而已。 道观名为“野人观”。 因为师租、师父、师伯、师叔们自诩山中野人,不问世事 可是他还没有通过考试的时候,听闻山下有异族侵犯,烧杀抢掠,民不聊生,平日从不出山,不问世事的大家,穿上了整齐的道袍,背上了锋利的宝剑,交待皂角好好看家,然后结伴下山去了。 连打杂的老吴都去了。 老吴据说是个江洋大盗,被师祖揍服了,捆进山里来给观里洒扫劈柴。 师祖困了老吴几年,观察他真的改过自新了,便还他自由,允许他离开。但老吴不肯走,就想留在观里。 他没有皈依,但每天也跟着大家做早晚课,诵经、劳动。 师祖说,他心中有道,穿不穿道袍、梳不梳道髻,有什么重要的呢?不重要。 这是师祖的原话。 皂角从记事起,老吴就已经在观里了。师兄们常拿老吴从前的事吓唬他,皂角一直不信。老吴看着慈眉善目的,晒太阳的时候打盹还流口水,怎么看都不像江洋大盗。 但大家要出山平寇,老吴把砍柴的斧子磨得锋利无比,插在了腰间,要一起去。 忽然就凶悍了起来。 皂角才觉得,师兄们说的可能是真的。他可能真的曾经是江洋大盗。 总之大家一起下山,只留皂角看家。 小心烛火,别把庙观给烧了,师父说,等回来再考你,道号我都给你想好了。 皂角很想提前知道自己的道号到底是什么。但师父很坏,不肯提前告诉他,嘱咐他好好做功课等他回来检查。 皂角一直很听话,好好看家,没让烛火烧了庙观。 他每天都在长个,慢慢地从孩童长成了少年,从少年长成了青年。自己的衣服早就不能穿了,好在箱子里还有大家留下的衣服,十几个人的衣服,省着点穿,还够他穿很多年的。 他自己收拾菜地和庄稼,自己做饭,自己洒扫,自己背经文做功课。 从来不敢偷懒。 要不然师父、师祖他们回来,考试又通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道号啊。 偶尔出山,带些野物去换油盐。 村人说只有他一个人了,问他为什么不出山生活。 他说得看好家啊,要不然师父师祖师兄们回来揍他怎么办。 村人们的神情很微妙,好像想说什么。 皂角也似乎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但他不爱听,也不想听,转身回山里了。 有一天,他在山里救了一群娃娃。 他们穿着绿色的衣服,胳膊上套着一个红布圈。 他问他们进山来做什么。他们说,听说山里有个道观,他们来砸道观来了。 皂角很震惊,问他们为什么要砸他的道观。 娃娃们面面相觑,最后,弱弱地说,道观寺庙,都是封建迷信,属于四旧,现在要破四旧。 他们给他解释了一通。 总之就是,外面的世界改天换地,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其实是知道的,以前村人也说几嘴。他不爱听,每次他们要说什么,他都急急地转身就回山里了。 但这次,他终于问了:山外的贼寇平了吗? 娃娃们很懵,不知道他说的贼寇是什么。 他说:渡海而来,野心勃勃,丧心病狂,想要蛇吞象的海外岛国之人。 娃娃们明白了,他们说:早平了啊,都早解放了。 皂角不关心什么解放不解放。 他自言自语:我师父他们下山平寇去了,既然平了,怎么还不回来呢? 娃娃们听懂了,露出了和村人们一样的微妙神情,一样的欲言又止。 皂角从来不肯听那些人说,其实是因为他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他只是不想听。 这一次,他看着这些年轻稚嫩的娃娃,自言自语完,忽然流下了眼泪。 终于肯面对,师父、师祖、师伯、师叔、老吴和师兄们,其实再也不会回来了的这件事。 中年人坐在地上捶地嚎啕,哭得眼泪鼻涕的,像个孩子。把戴红袖标的娃娃们吓坏了。 他哭痛快了,站起来抹干眼泪,带着娃娃们出了山,把他们送到了外面。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出过山。 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不接受他的道观,要砸。 那就不搭理外面的世界就行了。就算只有他一个人,野人观也要好好的,谁也不能砸。 他自己种粮种菜,他自己用花生榨油,用兽血解决缺盐的问题。 山中不知岁月,不知不觉他的身体就佝偻了起来,力气也没有那么大了。 当他意识到,他可能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写下了这封遗书,交待了师父师祖师兄们为什么下山,下山去干什么。 他们道人不在乎世人供奉不供奉香火,但你们不能欺负人。不能说我们旧了就要砸我们的观。那不行。 他给自己刻好了墓碑,打好了木棺,挖好了坑,随时准备躺进去。 可他也不是写完这封遗书马上就死了。所以当他还活着的时候,隔一段时间就添几笔,记录一下自己还活着。 好像日记。 平常的时候,他把这封遗书用油毡布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放进木箱里。 木箱里洒了药粉和石灰,防潮,防虫鼠。 木箱就搁在三清殿的香案上。 他时时刻刻准备着,准备迎接随老迈而来的死亡。 他只有两个遗憾: 一是,大家下山之后,他其实还是偷懒了,没有好好练字,所以字写得很丑。 二是,遗憾不知道师父给他预备的道号到底是什么,好听不好听。 带着这两个遗憾,这封遗书到此结束,后面不再有添加的内容。 廿七不能理解阮卿为什么哭成这样。 他看完遗书沉吟了一下,便说:“这个不能留。” 阮卿不明白他的意思,懵懵地看着他。 廿七解释:“这信里很多地方都看得出来他是一个人生活在这里的,那我又是谁,我从哪来?” “阮卿,你的计划要想成功,这个信不能留。” 不能留的意思是要毁掉吗? 阮卿猛一个激灵,一把抓住廿七的胳膊:“不行!你不能毁掉这个东西。这个必须要让人看到!必须!” 廿七露出了不能理解的眼神。 阮卿也不能理解他,他怎么能这么冷漠,这么无动于衷,甚至冷酷得想要毁掉这封信。 这信里记录的是什么?是野人观的传承,是道长们的精魂!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不懂? 阮卿看着廿七的眼睛里流露出困惑,忽然醍醐灌顶,明白了。 这不是廿七的错。 因为他,根本不属于这个时空! 盛世隐居山林,乱世下山平寇。 乱世是什么乱世?平寇平的是什么寇? 那些贼寇对这个国家和民族,对这片土地上的人做了什么? 廿七根本就不知道! 那根本就不是廿七的历史。 第47章 心动 “廿七。”阮卿坚决地说, “这个不能毁,还必须得带出去,交给政府。” “实在不行, 关于给你假造来历的计划,就先中止。” “我再另外想办法, 总有办法能解决的。但不能以毁掉这个作代价。” “廿七,你不明白它的意义。我不能,我真的不能!” 廿七不知道那个时代发生了什么样的历史, 他不能感同身受那些惨烈和英勇,悲怆和慨然。 但他尊重阮卿的选择。 只是廿七从来不是不知变通的人,他沉吟了一下,问阮卿:“不全毁, 就把能看出他是独自生活的几处地方糊掉可以吗?” 阮卿犹豫了一下,问:“哪几个地方?” 廿七又重新翻了一遍, 指了出来。基本都不在信件正文里, 都在后面附加的内容里。 阮卿说:“能保证其他的地方完好吗?” 廿七说:“我的手艺,你也见过了。” 的确,穿针走线简直东方不败附体, 一双手能杀人还能做这么精细的活儿。 阮卿说:“那一定小心!” 廿七答应了。 廿七说:“这个先不急, 咱们先安顿一下。” 他转头四下看看,三清殿挺宽绰的。地上很多烂掉的蒲团,还有配套的矮小几案。看得出来道士们是在这里做功课。 他吹掉一个几案上的灰尘,要扶阮卿坐下。 阮卿吸取了教训:“你先看看结实不结实。” 确定了结实,阮卿坐下了。 廿七又看了看她的脚踝, 已经肿起来了。但她现在更严重的问题是冷。 廿七说:“湿鞋子袜子脱了吧。我生火, 烤一烤。” 阮卿脱鞋脱袜子。 廿七把烂了的蒲团堆了两个在大殿中间,拿阮卿包里的打火机点燃了。 殿里两侧有些挂幡帘的架子, 那些幡帘早就烂了,廿七把架子拉过来靠近火堆,把阮卿的袜子鞋子挂上去烤火。 有火就暖和多了。阮卿坐在火边烤火。 她状态好转,廿七就放心了。他说:“你先烤着,我看看别的屋子。” 阮卿说:“你休息一下啊。” 廿七说:“又不累,休息什么。” 转身出去了。 对这种传统建筑,廿七要比阮卿了解得多了。 相对其他地方的大观,野人观其实很小,就是个三进的院子。 进大门就是三清殿,参拜和做功课的地方。 中院是精舍,居住生活的地方,中间有口井。 最后的后罩院,有厨房柴房,吃饭的食堂,还有杂物间。最开始阮卿待的那间屋子,就是吃饭的食堂。 廿七每间房都看了。 柴房里居然还有很多柴,不知道堆在那里多少年了。这很好,能用。 廿七抱了些干柴到前面大殿。走廊庑,穿角门,就不会淋雨,柴始终是干的。 到了前殿给火堆添了柴,让火更旺一些。 阮卿的脸色明显好多了。 廿七把她的包也从食堂拿过来了,掏食物给她:“吃点东西,就能热乎起来。” 阮卿也的确是又冷又饿。下雨之前他们吃过面包和香肠了,可现在就是很饿。可能是因为太冷,所以消耗大,身体需要补充。 廿七又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几根树枝。他把树枝剥了皮,露出里面米白色的干净木棍,把面包还有阮卿从村里带出来的花卷用木棍扎起来,在火上烤。 烤得外皮微焦,香气四溢了,再递给阮卿。 阮卿都流口水了! 人对于食物和温暖的渴望真是太强烈了。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卫生不卫生,直接开吃。 热腾腾的食物下肚,阮卿才真正缓过来。 廿七说:“你继续烤一会儿,我去收拾个屋子出来给你休息。” 他说:“今天就算雨停,他们也肯定来不到这里的,我们得在这里过夜了。”阮卿也明白眼前的情况,只能点头:“你看着办。” 野外生存这件事上,她没什么经验,都得靠廿七。 廿七把手机还给了她,又出去了。 手机依然没信号。阮卿坐着烤火。闲着也是闲着,把手摇式充电器拿出来,给手机充电。 来之前考虑过不知道要在山里待多久,她特意准备了充电宝又准备了手摇式充电器。果真派上了用场。 摇得手都酸的时候,忽然有了那么点信号,收到了延迟了的信息。 是阮祥云回复她的那条。阮卿看到他说他们都平安,才放下心来。继续转手柄给手机充电。 廿七又回来了:“走,换个地方。” 他又把她打横抱起来。 这会儿,阮卿有心情去感受公主抱了。 廿七的手臂特别有力结实,公主抱特别稳。他的肩膀也很宽,阮卿很“顺其自然”地搂住,手感很好。 廿七把她抱到了中院。 中院全是精舍,类似集体宿舍。廿七选了一间房门紧闭的,打开果然里面还算整齐,没有被野生动物祸败。 屋里有炕。炕上倒没有被褥了,只有一些硬得像石块的烂棉絮。想来是皂角几十年中生活消耗得差不多了。 廿七翻箱子柜子,找到几件破烂衣裳,撕了做抹布,用雨水把屋里的抗先擦了一遍。 本来想点火炕的。看了看发现炕道已经堵塞了。 皂角后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精力清理炕道了,反正是没法用。现在也没那个时间清理。 廿七就在房中央石砖地板上点了堆火,又用烧着的柴把刚才擦过的炕面燎了一遍,熏了熏,以防有潮虫蜈蚣之类的。 弄好了,他才过去前面把阮卿抱过来,放在炕上:“在这边烤火吧,这边暖和。” 三清殿太高太大,而且门坏了,风呼呼地往里刮。 精舍就小得多。一小堆篝火烧着,整个屋里都暖和和的。 廿七把她的鞋子袜子也拿了过来,说:“我去别处,不进来,你把裤子也烤烤。” 阮卿说:“你先别折腾了,你也先烤烤火,休息一下。你鞋都湿透了。” 廿七说:“好,我去前面烤。” 两个人暂时分开。 廿七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了。 阮卿就脱了裤子——那裤子的裤腿早湿透了,粘在皮肤上难受死了,冰冰凉。 先拧一下,脱脱水,再搭起来烤火。 烤着烤着,雨停了。 外面居然又亮起来了,本来就是白天,之前是被乌云遮蔽了阳光,才跟黑天似的。 窗户是玻璃的。 当然是玻璃的,观里人烟鼎盛的时候都已经是民国了,自然会有玻璃。 阳光穿透脏乎乎的玻璃窗照进来,屋里明亮了很多。阮卿刚才心里被水漫过似的感觉也褪了很多,从厚重难言的历史里挣脱了出来。 有光了就不能不穿裤子了。 幸好裤腿也烤干了,阮卿穿上裤子,再摸摸袜子也干了,都穿齐了,她下地了。 受伤的脚踝就是不太能用力,走路会疼,但也不是不能走路。 阮卿打开门,就感觉外面的温度已经变了。虽然还有没散尽的凉意,但是阳光是有热力的。 而且经历了那么一场阴间似的风雨,再感受阳光晒在脸上的感觉,有种隔世感。 她喊了一声:“廿七?” “在这里。”廿七几乎立刻就应声了。 他是直接从前面大殿的屋顶上出现的,随即直接从上面跳下来。 这时候的太阳已经西斜,阳光泛着淡金色。 高大古屋,荒凉杂草。 男人从高处纵身而下,有一瞬身形被勾了金边。 阮卿这一生中对男人心动过不止一次,覆盖了几种不同的类型,每次心动的情境也各不相同,但大多与好看的脸、身材、男人味有关。 唯独这一次心动的点有点另类,并不是他帅气的姿势、矫健的身形。如果讲给闺蜜听,也不知道闺蜜能不能理解她。 她甚至已经在想,要怎么给闺蜜讲述刚才那一刹那发生的事—— “他出现得太快了。” 是的,她一叫,他就出现了,立刻来到她身边。 这奇奇怪怪,毫无实际意义的一点,就在淡金阳光里疯狂地戳在了阮卿的心头。 从廿七纵身起跳的刹那,阮卿就屏住了呼吸。 看着他落地。 看着他起身。 看着他向她走来。 头发打绺,胡子拉碴,衣衫破敝。 但是眼睛那么亮,那么有神。 当廿七走到她面前,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她才终于透了一口气,恢复了呼吸。 她清楚地知道刚才自己的心脏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阮卿这个人,对生活、工作、感情和男人,从来都不拖泥带水。喜欢了就交往,不爱了就一刀两断,被骗了就取消婚礼。 所以她对廿七也不拖泥带水。 在这一刻的夕阳中,阮卿对廿七的喜欢已经不止是荷尔蒙和身体。她已经不想和廿七逢场作戏。 她决定追求廿七,让廿七成为自己的男朋友。 “我看雨停了,想看你在干嘛。”她笑着说。 眼睛带着笑,直直地看着廿七的眼睛。 廿七微怔。 阮卿的眼睛里有一种热力。 怎么回事,阮卿的确是一个活力四溢、热情如火的女子,但此时此刻她眼睛里的热度和从前不一样了。毫不不收敛,大胆地表露着。 廿七接收到这热力,莫名心跳就变得快了起来。 “我,我刚上去想看看这院子怎么收拾。”他压住心跳,努力表现沉稳,“现在找到道观了,那山洞用不上了吧?” 在阮卿的讲述里,她和二代婚礼前分手,都过去两年了,可一提起那厮,阮卿都还要赞赏他的沉稳、可靠。 廿七都记在小本本上了! 他现在一穷二白,在身家这块上已经输了。 那就拼人,拼自身!沉稳、可靠不能再输了! 第48章 坟墓 对了, 还有个她见都没见着,摸都没摸着的山洞呢! 她的计划一路都在脱缰狂奔。幸运的是,它自己奔到康庄大道上去了。 “肯定不用了。”阮卿说, “都有道观了,谁还要山洞啊。” 得, 廿七心想,昨天一天一晚白忙活了。 他昨天都干了什么呢? 挖泥晒砖,垒了个简易的灶台。 石灰抹了岩壁。洞里面连小角落都没放过, 全用火把燎过,除湿除虫除瘴气。 他还沿着岩壁挖了一道排水渠。编了两双草鞋,削了一个木枕,烧了一罐子草木灰, 连刷牙的杨树枝都撅好了用干草扎成捆。 弄得特别逼真。 他甚至还熬了一锅粗粮粥。 “那得好好收拾一下, ”他说, “得在你叔来之前,收拾出个人住的样子。” 阮卿左右看看,院子里的杂草半人高, 不由“嘶”了一声, 有点牙疼:“这怎么收拾啊?” “简单,你不用管,我来弄。”廿七说。 有现成的房子,的确是比纯野生的山洞好收拾。到时候那些人来了,也更有说服力。 阮卿却想到了另外一个事。 她揪了揪廿七的衣袖:“我们得找一找, 皂角师父的墓在哪。” 遗书里提到了, 他给自己准备好了墓碑、棺材和墓穴,随时准备躺进去。 哪知道廿七说:“应该就是前院那个。” 阮卿:“哈?哪个?” 廿七说:“我带你去看。” 说着, 就无比自然地将阮卿又打横抱起。 男女之间,只要能进,就不要退。 廿七又不傻,背也背了,抱了抱了,他又一心想娶,阮卿又没说不行,他干什么要退到从前。 自然是继续抱啊。 这会儿雨停了,他放着好好的廊庑、角门不走,他“飞”起来了,直接飞上了前殿的屋顶上。 阮卿喜欢被抱着飞,廿七的小本本上记着呢。 阮卿果然很喜欢。那灵动表情和眼睛里的笑意都看得出来喜欢。 她搂廿七的脖颈也搂得非常自然。 男女间的事她喜欢打直球,玩不来爱在心头口难开那一套。 再说了,廿七又没说不可以搂。 自然是继续搂啊。 两个人都非常自然,就这么上了屋顶。 廿七指给她看:“应该就是那个。你瞧,有一人长。前面有碑,待会下去看看。” 阮卿凝目看去,前院的院子比中院更大,杂草也和中院一样半腰高。 院子中间有石砖铺的道,两边是泥土。有一侧的野草中,有一个长条形的水坑,坑的那一头,的确有一个类似石碑的东西。 她先前从后面来到前面的时候,是走的地面,水坑和石碑都被野草挡住,她没看见。 廿七从一开始就飞檐走壁,从上面走,在屋顶上俯瞰,早就看到了那个水坑。 长条,那长度可不就是能容下一个人。 “还有那个。”廿七又指另一侧,“应该也是坟。” 石砖道另一侧那个就很明显是坟了。地面有个鼓包,是石头垒的,前面也有碑。 阮卿说:“我们下去看看。” 廿七抱着阮卿就下去了,把她放在了中间的石砖道上:“都是泥,你别过来了。” 他过去拨开野草看了看,告诉阮卿:“没错,就是这个。” 阮卿看不见,问他:“石碑上刻的是什么?” 廿七给她念:“流光派第十九代弟子,野人观四代观主,道号未得,乳名皂角。” 道号未得。 他带着这个遗憾躺进去了。 廿七说:“还有一堆小字。” 阮卿正品味着皂角的遗憾,闻言,问:“是什么。” 那行字要小得多了。廿七贴近看,念道:“享年约……” “他先刻了七十五岁,后来划掉,改刻八十岁,后来又把岁字划掉,”廿七说,“他最后刻的是八十五岁。” 皂角在山里不知岁月,以春夏秋冬来纪年。岁月太长,过得糊涂了,对自己的年纪也只能粗粗估一个。 他最开始刻好石碑,估算自己应该有七十五了。等了五年,还活着,就改成了八十,哪知道后面又活了五年,最后一次改,估计自己大约是有八十五岁了。 后面没有再改动了,大约是没有活到九十岁。 阮卿站在荒草漫道上,想象着孤独的老人在无人的破败道观里一次又一次地凿改自己的墓碑。 恻然。 一抬眼,却看见廿七站在荒草中,凝视着那墓碑。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温和、冷酷都没有,好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面具流露出的最真的本我。 阮卿顿了顿,喊他:“廿七?” 廿七转头,踩着野草和泥泞走过来。 阮卿问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廿七说。 他习惯性地不想与别人分享内心,但对上了阮卿的眼睛。 他的一生中,阮卿是第一个知道他的身份,认识他的本我,却对他既无惊惧忌惮,也无厌恶嫌弃的女人。 她就那么轻松坦然地接受了他。 告诉他,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的他新生了。 “就是,后面的字很乱了。”他说,“他没规整好,最后字都挤到一堆去了。” 阮卿:“然后?” 廿七停了停,说出了他注意到的细节:“后面的字,越来越浅。” 人越来越老,力气衰退了。 后来凿石碑,不太凿得动了。所以越靠后的字,痕迹越浅。 廿七的目光落在了空气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阮卿怔了怔,陡然明白了。 皂角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无亲朋无旧故。 廿七自己不就是这样的吗。 廿七无法共情那段战斗岁月、抗争历史,他却与一个老人孤独的晚年共情了! 阮卿伸出手,啪啪拍了拍廿七两边脸颊:“嘿!嘿!想什么呢?联想自己了是不是?” 廿七“嗯”了一声。 “瞎联想什么啊。”阮卿捧着廿七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你才二十七呢,搁这还是大男孩呢。我之前跟一个二十七的男的开车剐蹭了,结果他当场掏出手机,让我和他爸妈通电话协商怎么处理。你瞅瞅,人家还当自己是小孩呢。你怎么就开始幻想孤独死了?” 阮卿说:“你要不想孤独死多简单啊,结婚生孩子不就行了。” 廿七的眼睛里有了亮光。 但他立刻想起小本本上记着:她不喜欢生孩子。 他赶忙说:“领养也可以。不生也行。” 阮卿一凛。 在阮卿的认知中,男的这种生物繁殖欲都超强的。 二代因为是独生子,早早就规划生孩子。 她爸有了她还遗憾没有儿子。只是当年创业的时候,她妈流产过一次,后来就不能再生了。 幸好她爸很爱她妈,不像他那些做生意的朋友似的,有了钱之后在外面下蛋似的生。她熟识的一个叔叔,在外面已经生了六个了。 所以廿七作为这种性别的生物,他为什么说到生孩子,张口就是“领养”?还神色惶急。 阮卿瞬间脑洞大开! 小时候看的武侠小说、武侠剧里的情节瞬间都回忆起来了。 日月神教的三尸脑神丸,逍遥派的生死符,神龙教的豹胎易筋丸——那些反派门派要控制下面的人,总得有些阴狠手段。 廿七他,他以前是给一个杀手组织卖命的,不满足条件还不能退出。 他是不是被逼着吃了什么毒药了? 这种毒药导致他失去了生育能力? 很显然,廿七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孕不育,所以他看到皂角师父孤独终老,就强烈地共情了。 他这么着急地说不生也没事可以领养,是怕自己看不起他吧?男人好像是非常在乎这方面的能力的。 这一刻,阮卿对廿七的同情达到了顶点。 真的太可怜了。没有童年,以杀人为业,导致三观都跟普通人不一样,还不孕不育了…… 可是他不知道时代不一样了,不生孩子也没有人会歧视的。就当丁克一族就行了。 阮卿深吸一口气,笑道:“对,都是一样的。” 她左右看看,指着石砖道另一边那个坟,转移话题:“那个你去看看。” 廿七拨开草过去看了看:“是衣冠冢。” 阮卿明白了:“是大家的吗?” “对。”廿七说,“他师祖、师父、师伯师叔、师兄,还有一个老吴。” 他走回来,叹息:“这块碑比那块精致多了。” 边边角角都打磨得很好,字也刻得有力。显然是他终于肯面对现实之后,就制作的。 那时候还是壮年,有力气,也有许多的时光,小心雕琢,慢慢打磨。 每个人都取了衣冠埋入土中,再用石块垒于其上,做了衣冠冢。 阮卿点点头,沉默一会儿:“那,水坑里能确认吗?” 那坑里积了水,完全就是泥汤,什么都看不见。 廿七找了根棍子,在水坑边上蹲下,戳了戳,确认了:“应该是有棺木的。” 给大家做了精致的衣冠冢,等轮到他自己,老迈到死之将至的时候,缓缓地爬到准备好的墓穴里,钻进棺材中。 又费了很大的力气,挪动棺盖,把自己盖在里面。 然后安心地等待死亡降临。 廿七说:“这个不能这样,等水渗一渗,我给他修个坟。” 阮卿点点头:“好。” 这时候,手机响了。 阮祥云试着打电话给阮卿,竟然打通了。 “祥云叔,我很安全,别担心。”阮卿说,“我在道观里。” 阮祥云愣了:“什么道观?” 阮卿说:“就是传说的那个,就是七爷爷小时候进山一直找不到的那个。” 阮祥云脱口而出:“野人观?” 阮卿站在野人观里,眼睛忽然湿润了。 还有人能说得出这道观的名字,还有人记得这道观。 第49章 收拾 雨云散了之后,信号好了一些。 阮卿生怕又没有信号,语速很快地给阮祥云通报信息:“对,就是野人观。我不是被人救了嘛, 人家就是道观里的人。我现在就在道观里。不不,你们今天别来了, 天黑之前肯定到不了,这边挺远的。我给你发个定位,咱们明天早上再通个电话看看情况。” 来是肯定得让他们来的, 但不能摸黑走夜路爬山。也得给她和廿七留出收拾道观的时间。 挂了电话,她告诉:“他们明天才会过来。但我不知道他们走到这里要多长时间。” 廿七说:“他们是山里人,脚程应该比你快,早上出发的话, 大约……下午三四点能摸到这里。” 阮卿松了口气:“那时间应该够用吧。” “足够了。”廿七点头,“现在就开始动手。” “那我……”阮卿问, “我干什么?” 廿七失笑:“你好好坐着就行。” 有阳光了, 外面比屋里暖和。廿七从精舍里搬了椅子出来给她:“你晒晒太阳。” 然后廿七开始了。 他先去每个房间翻了翻,不出预料地翻出了一些工具。 其实看到皂角能给自己打棺材、刻石碑,他就猜到观里肯定有比较齐全的工具。道长们避世隐居, 深山不便, 很多东西必然是要靠自己。那时候的人常常会精通很多手艺。 廿七找到了基本上算是全套的传统的木工工具和泥瓦工工具,其他还有斧头和菜刀、柴刀、镰刀、锄头之类的。 很多铁器都锈了,有的甚至木手柄都坏掉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廿七第一件事是先找块石头,沾着积水, 把斧头和镰刀给粗粗打磨了一下。 然后跳到墙外面去。 阮卿什么也干不了, 掏出手机玩了会儿游戏, 廿七再跳进院子里的时候, 扛了好大一根大树杈,还有几根长长的藤。他说:“找到菜地了。” 道长们自给自足,自己在山里开荒种地。后来皂角一个人弄,是主要的食物来源。 廿七说:“荒的厉害,得收拾。” 但他衣服里揣了好几个土豆和玉米回来。 “厉害啊,还能认出土豆来。”阮卿说。 这土豆带着泥巴呢,是从地里挖出来的。也就是说廿七是辨认出了地面上的叶茎。 廿七一乐:“你只认识超市里的菜是吧。” 阮卿承认:“对。” 她给廿七找的许多学习材料里,有一个视频就是专门讲现在我们常见的食物中有哪些是外来物种的。 包括土豆、红薯、西红柿、辣椒等等这些。 问题是,这种视频就算阮卿看了,也不可能记得住这些植物茎叶的模样。 像西红柿、辣椒还可以从果实上辨认,土豆和红薯地面上面长什么样,阮卿根本不可能记得住。 廿七看一遍就都记住了,遇到了还能认得出来。 厉害。 “必须的。”廿七说,“这些不记住,行走在外,误食了什么,很容易中毒的。有时候需要草药,也得自己去挖,不认识怎么能行。” 阮卿单知道古代做青楼头牌要求高,琴棋书画得样样精通,还得有文学才华。 阮卿万万想不到古代做个杀手还要会这么多东西。而且感觉脑子不行的话,都做不了。 廿七把土豆玉米都拿到后院去了,也不知道做什么。 等回来,他把袖子挽起来,先把大树杈削了,把细枝条叠放在一起,然后削了根木棍。把藤条劈成细条条,用细藤条把树枝绑在木棍上,一个简陋的扫帚就有了。 他继续用柴刀削大树杈,给斧头和镰刀都换了新手柄。刚才为了砍这根大树杈,斧头那手柄断了。镰刀的看起来也不太行,就一起换了新的。 阮卿眼睁睁看着这些纯自然的东西,在他手里进行加工,变成了人类能使用的工具。 有种追野外生存旧物改造视频的现场感。 相当于前排看直播了。 廿七说:“院子里等干一干再弄。” 下了暴雨,院子都泥泞了。不太好收拾。 他先进屋去了,把还完整的、没塌的,都粗粗洒扫了一遍。地砖缝里的草都拔了。 从房子里翻出了一些破棉絮。应该是棉被烂掉之后的残存物。黑乎乎,而且硬邦邦。 廿七捏了捏,看看阮卿:“晚上给你铺上?” 阮卿要疯:“不要!我不要!” 廿七说:“那炕很硬,你受不了。” 阮卿宁死不肯:“那我也不要!” 炕是砖头砌的,上面铺的东西早就烂掉了,当时廿七就给扔出来,然后把炕面擦了一遍,又用火燎了一遍。除虫消味,才把阮卿抱过去的。 “我就睡那个硬炕,也比这个强。”阮卿坚持。 破棉絮里不知道有多少虫,多少细菌呢。 “好吧。”廿七把烂棉絮扔火堆里烧了。 但他从柴房里找到了干草堆。他抱了干草出来,很高兴:“这个可以给你铺。” 阮卿犹豫。 “趁现在有太阳,赶紧晒一晒。”他保证,“晒了就好了。发霉了的我都扔了,这是挑的里面的好的。” 确实直接躺那个硬炕的话自己也可能受不了,阮卿同意了。 廿七就飞到了前面大殿的屋顶上,把干草铺在了屋脊上去晒。那是整个观里最高的地方,接受阳光最多,最早变干了的地方。 有意思的是,当廿七忙忙碌碌收拾的时候,一群鸡从几间半塌了的精舍里跑了出来。这些家伙先前可能是在里面躲雨,这会儿看雨停了,叽叽咕咕地跑出来捉虫吃。 阮卿看着有意思,直笑。把背包里的面包拿出来掰碎了喂鸡。 廿七忙碌中转头看看,觉得那画面如此祥和。他现在看阮卿的时候眼睛里长了滤镜,搁他眼里眼前画面可以说男耕女织了简直是。 廿七第一个先收拾精舍,是因为阮卿晚上得住,这是刚需。等精舍收拾完了,他去前面把三清殿正殿和厢房都收拾了一下。 破蒲团都烧了,几案擦一下,架子摆好。碎裂了的雕像把碎渣子扔到院墙外面,大块的半身放在仙台旁边靠着,留着。 塑像上的破烂衣服扯掉烧了,灰尘擦掉。 烛台摆好,野草拔了,整个地面扫一通。先时搞的那堆火堆处理掉,草木灰收集起来。 虽然还是破旧,但是那种荒凉淡了许多,稍稍有了些人气。 先收拾了中院,再收拾了前殿,最后才去收拾了后罩院。 后罩院的情况很糟,因为皂角把粮食存在那里,太多腐烂发霉了。伴随而来的就是虫子的问题。 廿七在前后院子之间跑来跑去,还特意嘱咐阮卿:“你别去后面。” 阮卿问:“怎么了?” 廿七说:“有虫子。” 来到这道观之后,不是,从进山之后就已经看到过许多虫子了。但廿七都没说什么。 现在他居然为虫子警告阮卿,阮卿都毛了:“很、很多吗?” 廿七不告诉她,只说:“反正你别往后头去。” 他拿着树枝把那群鸡赶去了后院:“去,吃饭去。” “加油!”阮卿还给鸡战士们鼓舞士气。 消灭害虫! 幸好这里是道观,道士嘛肯定少不了一些石灰、硝石甚至硫磺之类的东西。 廿七在塌了的库房里找到了很多的有用的东西。 “别怕。”他说,“有这些撒上就不怕了。” 那些东西除了石灰,阮卿什么也不认识。 但廿七闻闻、手指捻捻就知道是什么了。很多东西都结块了,他找到了石臼重新砸碎弄成粉末。时间紧张倒也不必太细致,能用就行。 他当着阮卿的面让阮卿看着他把那些粉末溜着墙根在她要住的那间精舍里外都撒上。 阮卿安心多了,但还是追问一句:“能管用吧?” 廿七保证:“管用的,你放心。” 阮卿决定相信古人的智慧。 廿七拿着那些东西跑到后院去鼓捣了。 天色昏黄的时候回来,用树枝扎了个小扫帚,把几口缸刷了一遍。陈年的苔藓都刮掉了。 中院里有井。但水井这种东西得定期清淤,要不然水就没法喝了。现在那井上还有辘轳,但绞绳已经烂掉。井边有个木桶整个发霉了。 廿七把木桶刷了,用剩下的藤条当绳子系上打水。但井里打上来的水是浑浊的。 他嘱咐说:“洒扫用就行,别喝,会闹肚子。” 阮卿觉得廿七脑子有问题,她说:“你就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可能去喝那个。” 但是她忽然想起来什么,赶紧翻包:“糟了,我们要没有水喝了。” “没事。瓶子给我。”廿七说,“外面有泉眼,有溪流,那个是可以喝的。纯纯的山泉水,比你们那装瓶子里卖的还纯。” 瓶子里那种,廿七喝着,没有山泉水的味。 他不知道很多所谓“矿泉水”就是纯水人工加了电解质矿物质而已。 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他又跳墙出去了。 不过这次他让阮卿把背包给他腾出来,他背着包去的。 天色有点昏暗了,阮卿有点害怕。幸好廿七很快就回来了。 “离得不远,跟菜地挨着。”他说,“道长们在有水源的地方开的田。” 所以他又摘了很多蔬菜瓜果回来。 他说:“我在那边都洗过了,可以直接吃。” 装在背包里的这些倒没什么,问题是他还扛回了一个超级大的大冬瓜。 阮卿简直无语:“这个怎么吃?” “这个不吃。”廿七说,“摆在厨房里装样子的。” 阮卿:“……” 在作假这件事上个,她真的要甘拜下风! 第50章 过夜 这一下午加傍晚, 廿七真的忙死了。 等到天黑下来的时候,他已经用倒塌了的房舍的材料,给那些鸡搭了鸡窝。 院子角落里有一堆黑乎乎的东西, 经廿七确认,应该就是原来的鸡窝。不知道什么时候塌了, 那些鸡就钻进塌了的房子里生活繁衍。 廿七从那些房子里摸出了十几枚鸡蛋,有几枚还是热乎乎的。 很幸运,灶房里的锅还基本完好。 灶膛里一直烧着火,从下午就在烧了, 把锅放上去,添上水,廿七把十几个鸡蛋都放进去煮。 他这一下午也不知道扔了多少垃圾,到晚上灶房里的虫子已经清理干净了, 边边角角都撒上了药粉,阮卿也敢过来看了。 一进来就问:“咦, 什么东西这么香?” 再抽抽鼻子, 就闻出来了:“烤土豆?” 原来下午廿七带了土豆回来后,就把灶膛的火生上,把土豆塞里面烤上了。 他用木棍子把土豆掏出来, 黑乎乎的, 滚烫。先放在一边晾凉,然后用削尖的木棍扎上剥了皮的玉米,立在灶膛口烤上。 “其实我想弄个烤鸡。找了一圈,没找到盐。”他说,“才想起来, 老师父后半辈子不下山了, 他没盐。” 没盐就不好吃了。 晚饭于是比阮卿预期的要丰盛不少。 有烤面包,烤肠, 烤花卷,烤土豆、烤玉米和煮鸡蛋。还有用山泉水洗干净了的西红柿和黄瓜。 天完全黑下来之后,温度嗖嗖地就降下来了。 山下是盛夏,山上这温度跟深秋差不多。要不是灶膛里的火把灶房都暖热了,阮卿得冷得打摆子。 两个人找了两个板凳,就坐在灶膛口前把晚饭吃了。 因为太冷,阮卿也吃得挺多的,鸡蛋她都吃了两个。要知道平时她只吃一个蛋黄差不多就够了。 然后眼睁睁看着廿七吃了八个鸡蛋。 阮卿惊呆了:“你也不怕胆固醇超标!” 廿七问:“什么是胆固醇?” “不,这是两个词。”阮卿给他解释,“胆固醇是鸡蛋里含的一种东西,正常的量没事,但吃多了对人体有害,如果超过了能承受的标准,容易致癌。癌,癌……嗯嗯,癌又是什么……” 解释一个名词,就带出一个新名词。 但阮卿从来没有觉得这个事情烦,相反,她乐在其中。 她非常喜欢给廿七解释一些大家都知道唯有他这个古代人不知道的常识。 有一种含辛茹苦,亲手拉拔他长大的感觉。 寒冷的山里能吃热乎的食物,比吃冷的面包香肠要美好太多了。 村里婶子硬塞给阮卿让她带上的花卷烤了之后香气馋人。 其实如果要是能有热水就更好了。 廿七说:“其实锅我狠狠刷过了。” “不行!”阮卿斩钉截铁地说,“你知道我的。” 在一起生活十三四天了,廿七的确很知道阮卿了。 进门必须得换鞋,如厕后必须得用洗手液洗手,瓜果要一定要用洗洁精洗掉残余农药,对了,做饭前,碰触食物前,也得先用洗手液洗手。 赵昊就会觉得阮卿非常龟毛。 赵昊小便经常不洗手,或者只在自来水里冲一下,就算是洗了。 回回都是阮卿按头让他用洗手液。 其实好多男的都是赵昊这样,不信在商场的男厕门口守着观察一下,清水冲一下就走的男的占比真的很高。所以阮卿日常里尽量避免跟男的握手。 但廿七不觉得阮卿事儿多。 廿七自己都是个极为注重细节的人。阮卿把自己的要求告诉了他之后,他没有一条做不到的。 他做事的精细程度,对自己的要求之严苛,甚至超出了阮卿对他的期待。 所差的不过是一些知识上的认知不足而已。但只要阮卿跟他说过,他就能记住并坚持做到。 廿七吃完了就叫阮卿在灶房里烤火,他自己则起身。 阮卿问:“你干嘛去呀?” 廿七说:“我给你收拾睡觉的屋子。” 天黑了就有点害怕了,阮卿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廿七说:“你别怕,后院我全用药粉杀过了,蛇鼠虫子之类的都被熏跑了。” 阮卿不好意思说其实自己是怕黑。 在城市里,即便自己家里不开灯,只要不拉上窗帘,房间里都会很明亮。因为整个城市灯光污染都非常严重。 但这里,阮卿看了一眼窗户外面——黑洞洞的。 她这一眼,廿七明白了。 他说:“你只要喊一声,我立刻就来了。” 阮卿心里又被戳了一下,忽然就不害怕了。她答应了:“好。” 廿七就去了,他走的时候还从灶膛里抽走了几根烧着的木柴。 他动作还挺快的。阮卿玩了会儿手机游戏,他就回来了。很自然地把阮卿抱起来:“弄好了,过去吧。” 就这么公主抱着给阮卿抱到中院那间精舍里去了。 廿七找到了火盆,虽然豁口了,但是还基本完整,能用。 廿七在火盆里烧上了柴,屋里有火,驱走了深山里的寒气。 “那个炕道没法弄了。”廿七说,“时间太长,里面已经有裂纹了。残留的东西结块粘在上面了,要是硬弄,我怕它塌了。只能用火盆凑合了。” 但他在炕上铺了厚厚的干草,而且非常体贴地吧他们的雨衣展开铺在了干草上。 “条件所限,只能委屈你了。”他说,“都是我拖累了你。” 在这种环境中,他尽其所能地创造尽可能舒适、温暖、果腹的条件给她。阮卿再没有见过比他更能干、更体贴的男人了。 “挺好啊。”她笑着说,“跟露营差不多。我毕业之后再没露营过了,还挺怀念的。” 她不嫌弃。 廿七笑笑,说:“你等一会儿。” 他又出去,等再回来,把木水桶提进来了:“泡泡脚,好睡觉。” 桶里冒着热气,是热水。 锅里煮了鸡蛋。阮卿嫌弃那个锅不肯喝那个锅烧的水,但是泡脚应该没问题。 山里的夜是真的冷。 阮卿把脚泡进桶里的一瞬,热意一下从脚指尖窜到了心窝里,暖得她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她忍不住看了廿七一眼。 火光中,廿七不是太能拿得准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 总之是觉得阮卿的眼睛里跟漾了水似的,让人不敢多看。 怕多看了心跳太快,也怕管不住自己,做了唐突她的事。 他忙移开视线:“我借这边的光把那信赶紧弄了。” 一天的工作还没结束呢,他又开始忙了。 他白天收拾东西,找到了笔墨纸砚,还有几大箱子经书。皂角生前把这些都收进了箱子里,裹上了防水的油布,箱子缝隙里洒上药粉,收在了架子上,都被廿七翻出来了。 道长们其实挺讲究的,箱子都是香樟木的,本来就防虫。廿七发现了箱子,打开察看的时候,解开油布,里面的书籍基本都完好。 就是砚台干裂了。砚台这种东西,得养护,太长时间不养护,就容易干裂。 阮卿坐在炕边泡着脚,看廿七在桌前忙碌。 他研了墨,润了笔,又把白天找出来一些奇奇怪怪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也拿过来调配。 在别的纸张上试了又试,终于在皂角的遗书上操作了起来。 阮卿看着他提笔悬腕,那手腕超级稳。笔尖蘸了调好的“药水”,在信纸上操作的时候,移动非常精微。 阮卿看得都紧张起来了。 廿七把处理过的纸一张张铺在桌上晾干。 这时候阮卿泡脚泡得差不多了,她把脚提起来甩水。 廿七忙拿了一张宣纸给她:“用这个。” 宣纸吸水性特别好,还非常韧,吸了水也不破碎。 廿七嘱咐她:“穿上袜子睡,山里寒气重,脚容易受凉。” 阮卿又抬起眼撩了他一眼。 她每这样看他一次,廿七就控制不住心脏猛跳一下,喉咙莫名有点干。 怎么回事? 一定是因为孤男寡女深山独处的缘故!明明在阮卿家里的时候,就不至于。他自控力很强的。 只能说环境和氛围有时候对人影响真的很厉害! 廿七赶紧拿起桌上晾干了的信纸给阮卿:“你看看。” 阮卿把手也擦干,才接过那纸。 一直好担心廿七的操作会对遗书造成过大的破坏,真亲眼看到了,才终于放下心来。 廿七没有改动信件的主体内容,但他用调配了药粉的墨汁,糊住了能体现出皂角是独自一人的内容。 譬如皂角写“我一个人提前准备好了棺木”,廿七把“一个人”都糊住了,于是便成了“我XXXX提前准备好了棺木”。 表达的基本意思是不变的,但掩去了皂角孤身一人的事实。 其余几处也是这样。且其余几处都在后面的附注里,对正文的内容更没有影响。 廿七之所以要在墨汁里调那些不知名的粉末,是为了控制墨色。那些墨色看起来一点都不新,有种陈旧感。且有一种洇开的感觉。 “这信有年头了,墨色固化,单用清水想弄洇了它有些难。用水太多,还容易把周遭的字也一起洇坏了。”他说,“所以得调墨水。” 阮卿点头。 她又把信看了一遍。 最重要的内容都没有受影响,她放下心来。但脸上还是露出了怅然了神色。 “怎么了?”廿七担心起来,“哪里做得不妥?” “没有,很逼真了,我觉得没问题。”阮卿忙说。 廿七看着她。 阮卿微微叹息,说:“我就是有点难受。皂角师父一个人过完一辈子,独守道观。他这么孤单坚守的一生,结果因为我们的缘故,没有人知道了……” 廿七放下心来,莞尔:“我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你不用为此内疚,他一辈子不肯入世的人,又怎么会在乎别人知道他是孤独一生,还是热闹一生?” 阮卿想想,道家人本就追求洒脱随性,要不然野人观为什么叫野人观呢。她终于释然:“好吧。” 廿七说:“再说了,要不是我们,这庙观藏在荒山无人来。谁能知道他师父师祖师兄们去做什么了?那些慷慨赴死不全都埋没了?” “还有,我觉得……”他说,“他不肯出山入世,也没有徒儿传承衣钵,他自己倒是做了末代观主,可野人观传承断绝。搞不好到了那边……要被他师父师祖胖揍一顿。” 阮卿被他逗得“扑哧”一笑。 心情好了起来。 有些人你跟他在一起,他总有办法让你舒适,让你安全,还能让你开心。 斗室火光跳跃,女孩眉眼灵动,笑意盈盈。 廿七又开始心跳加快。 他镇定把信纸收好,冷静地说:“那你睡吧,我……” 抬脚准备走。 阮卿扯住了他的袖子:“你去哪啊?” 廿七说:“我睡隔壁。” 阮卿睁大眼睛,眼神纯洁无辜:“你让我一个人睡这里?” 那、那不一个人,难道两个人一起睡吗? 可炕虽然不小,终究是一整个。不像酒店里,是分开的两张床。 而且酒店那么多房间,隔壁房间有点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 此处寂静无声,好像世间只有他们一对男女似的。 廿七的喉头,不由滚动了一下。 第51章 勾搭 廿七不是不解风情的傻小子。正相反, 他其实颇知情趣。 但廿七现在的纠结之处在于——他拿不准。 若在他原本的时空里,阮卿的行为就是明明白白的留欢之意。廿七自然欣然应邀。 但这个时空与他,有巨大时代代沟。 这个时空里, 女子们可以露胳膊露大腿,露前胸露后背, 露肚脐露细腰。 但问题是她们不管怎么穿衣,穿什么衣,怎么和男子共处一室, 都是她们的自由。你若以为这样就是勾引你,就大错特错。 你要是作出错误的判断,随便对她们做些什么,轻一点就“行”, 重一些就“刑”了。 ——以上,教导by阮卿。 所以廿七犹豫了。 但阮卿对他动了歪念, 打定主意要借天时地利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推近一步, 或者几步,或者直接上垒。 咳,眼前的条件不是太满意, 就先推一步两步走走看吧。 “我不能一个人在这儿睡, 太吓人了。”色狼的脸上怎么会写我是色狼,阮卿当然一脸无辜,“前面有坟,山里还有狼。搞不好还有老鼠和蛇。” 廿七心想,皂角一看就是心正之辈, 不会有恶灵, 道观围墙还整齐狼也进不来,老鼠和蛇虫他都用药粉驱走了。 张开嘴说的却是:“那怎么办?” 阮卿理直气壮:“你跟这屋一起睡啊。” 她大拇指一指:“炕这么大呢, 又不是睡不开。咱们俩在酒店不都是睡一个房间嘛。” 当时酒店是没办法,只能睡一个屋。 现在是要积极想办法,睡一个屋。 人要是想要什么,不管是人、事还是物,自己不积极去争取,天上永远不会掉馅饼那么巧就砸在你头上。 阮卿勇于出击。 很巧,廿七也是这样的人。 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他当机立断:“那我去洗漱。” “等一下。”阮卿掏背包,掏出个小瓶给他,“漱口水。我也没带牙刷牙膏,凑合吧。” 等廿七出去,阮卿笑得躺倒。 趴着手机游戏,过了不知道第几关的时候门响了,阮卿扭头:“怎么这么长时……” 她声音戛然而止。 这么冷的深山夜晚,廿七精赤着上身。 他头发也散开了,像是洗过。原本穿在身上的道士袍子现在拿来擦头发。 微垂着头,看不见脸,他一进门,阮卿就光看见肩胸腰腹了。 呼吸都屏住了。 原来除了天时地利,还有人和。 下一刻,阮卿弹起来,惊了:“你怎么不穿衣服!” 山上这么冷!她是真的被吓了一跳,这回头给冻病了可怎么办! 她想下地,可刚才趴炕上没穿鞋,得现找鞋。 廿七擦着头发走过来:“洗了个澡。” “哈?”阮卿更惊,“用什么洗的?不是,你洗澡干嘛?” 就眼前这条件,阮卿真没打算上本垒的,真的。 她只是性格使然,不放过机会,能进则进。 “缸里的水沉了一晚上,干净了。虽不能喝,拿来洗漱是没问题。我就洗了洗。”廿七说,“ 我想着现在有道观了,也不用再扮什么山洞野人了。虽然没有洗发水沐浴露,但我们那时候,没有胰子膏子,也可以用皂角,最简单的,草木灰就行。这东西你可能没用过,真能洗干净。” 特别强调了“干净”。 “我没用过,可我知道啊。”阮卿一边套鞋子一边说,“我还知道怎么用草木灰和动物内脏做肥皂呢。你别着凉了。” 廿七说:“不冷。” “不冷?我都快冷死了!赶紧你那衣服湿了还能不能穿?要不然先穿上雨衣,别着凉……”她套上了鞋子下地,手摸上廿七的胸膛,“哎?哎?还真不冷?” 廿七好像根本看不见那只按在他胸口的手,笑道:“习武之人,这点凉怕什么?我冬日里也曾下河洗澡,没那么容易生病。” 阮卿掌心感受着男人炽热的体温,呢喃了句:“还真是。” 抬起眼,廿七正低头看她。 火光跳动。 人的眼神也跳动,像火焰,又像潭水。 温柔和热烈竟然可以同时存在。 阮卿原本跃跃欲试蠢蠢欲动的一颗心,忽然静了下来。 习惯了自我防卫,快节奏,干柴烈火,各取所需。虽然一时浓烈有滋味,可退潮得也快,沙滩上甚至留不下任何痕迹。 现代人,太功利了。 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就会觉得疲惫无味。 眼前情境,她和廿七都不是纯情的少男少女,火焰和空气中的波涛汹涌两个人心里都明白。 他会怎么样呢? 如果是一个现代男人,只要不是太不解风情,大多熟男此时此刻会低头吻过来。一切都会发生得很自然。 但古人会怎么样呢? 阮卿看着廿七好看的唇形,忽然很想知道。 她的视线便从廿七的唇,向上移,对上了他的眼睛。 廿七的面孔忽然低下来,他还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要来了啊。 阮卿半阖双眼,等着他的吻落下。 “阮卿。”廿七却只是微微俯身贴近了她,却并没有吻下去。他声音低低地,说:“我坦白个事。” 有点意外。 阮卿撩起眼皮:“嗯?” “到你家的第二天晚上,你半夜出来拿水喝。”廿七说,“你到冰箱那拿瓶装水,我那天其实还没睡着。” “?”阮卿,“嗯,然后?” 廿七说:“你拉开冰箱的时候我正好抬头看你。” 阮卿:“所以重点是……?” “我并非有意偷窥。”廿七声音更低,坦白,“但冰箱光一照,你裙子透了。” 阮卿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她睡觉的时候穿什么呢?内裤,一条超级柔软舒服的吊带小睡裙,很薄。 如果逆光而且就在灯前面…… 阮卿明白了:“所以,你都看到了?” 廿七目不转睛盯着她,怕她生气。还好,她似乎没有生气,意外、惊讶甚至好笑更多一点。 廿七心中踏实了许多。他点头承认:“是。” “那你现在跟我说这个……”阮卿的掌心滑过他的锁骨,抚上他的后颈。 年轻的身体肌肉紧实,有弹性。 但皮肤并不光滑。 那些旧伤痕划过手心,有粗粝感,又带着电流,丝丝发麻。 阮卿撩起眼皮,“是想干嘛呢?” 在廿七的时代,没有性感这个词。形容一个女子强烈地吸引一个男人,至多说她妩媚、狐媚、妖冶等等。 但这些词都不适合阮卿。 成熟女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要什么,该要什么。 唇角的弧度,眸光的潋滟,尾音上扬,带着点鼻音的腔调,让廿七觉得身体里好像点了一把火。 他揽着阮卿后腰的手掌用力了些,阮卿的身体贴上了他的。 “阮卿,”他说,“我想娶你。” 阮卿:“……” 阮卿的心情急转直下! 她的手离开了廿七的后颈,搓了搓额角,想说点什么,一时又组织不好语言。 “?”廿七,“阮卿?” 终于,阮卿竖起了一根手指,她标志性地一根手指。“廿七,”她晃晃手指,无奈地说,“这种时候,你跟我眼前这种时候,突然提什么嫁娶、结婚,下头你知道吗?” 下头! 廿七不能理解:“为什么?” 这种时候作出承诺,结下鸳盟,后面才能如顺水行舟啊。 阮卿这一抬手,碰到了廿七的头发。 他身体虽然热度很好,但半干的头发是冰凉的。阮卿一惊:“你先过来烤火,把头发弄干!” 廿七还说:“不妨事。” “少来!”阮卿说,“你身体再好,现在不着凉,等老了也得偏头痛!我妈就偏头痛得厉害!赶紧地!” 廿七放开了她,任她把他拉到火盆边。 他把袍子拧了拧,又擦了擦头发,然后借着火盆的热度烘头发。 阮卿把袍子接过来,展开了帮他烘干衣服。 “阮卿,”廿七还没结束刚才的话题,“刚才为什么?” 刚才明明挺好的,眼看着他和她就要向前跨一大步,忽然气氛戛然而止是怎么回事? 男人承诺要娶,还错了不成? “你呀,还是那种封建时代的老思想。”阮卿说,“不过你穿越过来才十几天,接受了这么多东西,已经很了不起了。” “主要是你一直还关在家里,除了我没有怎么跟别的人交往接触过。实际上没有进入我们这个社会。” “现在,和你那时候不一样了。” 阮卿把袍子抖抖,翻个面,抬眼:“我今天勾搭你,心里明白吧?” 廿七眼睛里有了笑意。 成年男女,当然是明白的。 他和她同居于一个屋檐下,那些停留在对方脖颈腰间的目光是藏不住的。那些空气里隐隐约约的热度也是藏不住的。 大家只是出于各自的原因,守礼克制而已。 但他们两个作为男人和女人,对彼此的相互吸引是客观存在的。 他果然明白。 阮卿说:“但这个和嫁娶什么的没有关系。当然,也不算是逢场作戏。你那个时代的逢场作戏对应我们这边大概就是约炮吧?时间短,效率高,彼此各取所需了就转身再见了。” 廿七说:“差不多,但多是男子这样。” 时代局限性没办法。 大部分的古代时期都是只能男人风流,拍拍屁股走人屁事没有。搁女人这边,或者是通奸行淫,或者是始乱终弃。 所以廿七的价值观里,承诺婚姻才是正道,表明他不是逢场作戏,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我没想逢场作戏。”阮卿说,“但现在不一样,不可能像你们那个时代一样,结婚第一天还铺白绫验落红,婚前不能见面,万一被退婚了还影响名声什么的。现在不一样了,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 “我的认真意思是认真的谈恋爱。当然,两个人如果谈恋爱顺利,顺其自然地结婚生孩子,依然是社会主流认可的正确和幸福的人生。但它肯定不是恋爱唯一或者必须的目标。” “我要是跟你在一起,肯定也是认真的,但并不表示我就是奔着结婚去的。重要的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眼前。” “好了,顺利了,当然能结婚。”她说,“不好,不合适的话,你也知道我前面几次是怎么结束的。” 廿七点点头:“我知道,你做事情向来很干脆。” 当阮卿认为一段感情继续不下去的时候,她抽刀断水式地就宣告结束。 “所以啊,你看你,短短时间你就挺了解我的了,这说明咱们俩很契合。”阮卿说,“多好啊,反正到现在为止,我跟你相处得很舒服,我也想和你往前发展一步,成为情侣我觉得也不错。” “但真的没必要现在就谈什么结婚不结婚的。廿七,你能理解吗?” 廿七说:“能。” 太好了。阮卿松了口气,又问:“那能接受吗?” 廿七说:“能。” 阮卿更高兴了。 她吐槽:“真是的,你刚才不提那一茬就好了。气氛都让你破坏了。” 廿七却说:“还是得提的。这个事我想好久了,一直想找个时间跟你说的。” 他说:“你不喜欢别人瞒你骗你,有这事,我自然得跟你招供才行,不能瞒着你。” 阮卿抬起眼。 廿七撩起头发,微微一笑:“我如今一穷二白,想娶你,连聘礼都拿不出来,若是连诚意都没有,还谈什么娶。” “你不喜欢人骗你哄你,我决不会骗你。我以后有什么想法,都会跟你说。” “你不想要的,我自不会以卑鄙手段强求。” “自该是我想法子让自己变成你想要的那样。” 第52章 关系 有时候想要勾搭人, 并不一定非得捏着气声说话,或者一定要展露性感身体不可。 有时候就是坐在火边,一边烘着头发, 一边平静陈述自己的想法,也能击中对方的心底。 语气甚至可以没什么起伏, 就好像是在讲着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但阮卿这时候知道了廿七的厉害。 他仿佛会读心。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把她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看得这么透的? 是那些旅程中的闲聊吗?他总是能很好地倾听,以至于她不知不觉就肯敞开心扉, 跟他说了太多。 之前逃婚这件事,她连闺蜜都不愿意多谈。这两年,她其实都没有跟谁好好地复盘过那件事。 只有这次在酒店里,黑灯瞎火地闲聊, 身边有一双安静的耳朵,沉静的眼睛, 一个情绪非常稳的人, 她就说了。 阮卿嘬嘬唇,一时竟不好组织语言。 这种话没法接。跟告白似的。正面接,很容易让自己陷入被动。 最后, 她局里局气地点头, 像个老领导似的点评:“态度挺好,挺好。” 廿七哄着头发笑,眼睛明亮。 这男人你要是觉得他忠厚憨实,那你眼睛一定瞎。 多经历几次恋爱就会知道,不能听男人说什么, 得看男人做什么。 男人最会在追求未得的时候立下自己根本做不到的誓言, 还显得诚挚无比,自己都要把自己给骗了。 但阮卿跟廿七的相处的确令她感到非常舒服。 他笑容里带着狡黠, 明明白白就是“我知道这是你想要的”。 阮卿喜欢他不兜圈子,不侧面游说她,暗搓搓企图说服她改变想法。他既然敢把话说出来,那就以后慢慢看看呗。 两个人到底是睡在了同一个炕上。 廿七的道士袍子烤干了,他要给阮卿当被子盖:“我没事的,这个温度对我不算什么。” 阮卿不接受:“我盖雨衣。” 雨衣有两件,铺一个,盖一个。这东西不透气,能有效留住身体的热量。 枕头是几本从箱子里找出来的经书。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陈腐味儿。 炕很大,但干草有限。为了铺得厚点,廿七铺的面积不大。两个人肩挨着肩并排躺着。 不过气氛早已经没了,条件也艰苦,谁也起不了什么绮念,就老老实实地躺着了。 对了对明天要说的话,筛一遍看看有没有漏洞。 “我猜他大概是十年内去世的。”阮卿说,“但也说不准。七爷爷也只是说当年小将进山想砸道观的时候,他还是小孩,皂角师父已经是中老年人,是他自己估摸着说人家可能大他个三十岁。当年跟皂角认识的或者同龄的人已经都不在了。后来他不再下山了,纯自给自足,连七爷爷都根本没见过他。” “没事。”廿七说,“我是个从小被山里老人收养的孩子,没接触过山外。爷爷年纪大了,搞不清年月,我也跟着搞不清。问什么,不好回答的,一律回答‘不知道’就行了。” 爷爷哪年死的?不知道。反正有些年了。 遗书哪年写的?不知道,反正早早写好了。 信纸上怎么有些地方糊住了?想爷爷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着看着就哭了,把纸洇了。 嗯,粗暴了点,但是个好办法。 屋里生了火盆,阮卿身上盖着雨衣,可还是冷。 她翻第二个身的时候,廿七叫她:“阮卿。” 阮卿回头看。廿七抬起了一只胳膊。 阮卿立刻滚进他怀里去了。 啊,热乎乎! 这么冷的夜晚廿七浑身都是热的。他身体素质真的太好了。 廿七摸了摸阮卿的手,居然是冰凉的,他扯开衣襟,把她的手塞进自己怀里。 然后闭着眼睛准备睡觉。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看了会儿屋顶的房梁,终于“咳”了一声,说:“别闹。” 手冰凉凉的还不老实。 阮卿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又闭上,大言不惭:“这是我身为女朋友的权利。” “这个‘谈恋爱’要怎么说?”廿七问,“我们算是什么?” 阮卿问:“你们那时候叫什么?” “无有婚约私相授受或苟合的,”廿七说,“叫姘头。” 真煞风景。 “呸。”阮卿啐了一口,“我们这里,一对男女要是恋爱关系,他们就是一对情侣。你是我男朋友,我是你女朋友。以后我给别人介绍,就会说:这是我男朋友廿七。” 火光把屋里映成橘红色。 廿七的眼睛在这橘红色的光里全是笑意。 “怎么了?”阮卿问。怎么高兴成这样? “我从不曾是别人的什么人。头一遭。”廿七无限感慨,又含笑,“以后我就是你的人。” “啧。”阮卿抱怨,“这个枕着不舒服。” 廿七把她脑袋下面的书册拿开,把自己的手臂垫在她头下:“枕我。” 阮卿枕上去,骨涌了骨涌,找到了舒服的位置和姿势,满意了。 喜欢的姑娘在自己的怀里,还动来动去。 廿七到底没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如果有“女朋友的权利”,那对应也该有“男朋友的权利”,对吧?他还想亲亲她的脸,被阮卿伸手捂住了嘴巴:“扎!” “不许亲。”她抱怨,“扎死了!回去之后赶紧刮胡子!” “好。”廿七答应看,低声问,“亲亲头发可以吗?头发不扎的。” 阮卿闭上眼睛:“好吧。” 廿七于是亲了亲她的发顶,心满意足了,闭上眼准备睡觉。 过了一会儿,阮卿又骨涌。 忽然听她说:“不许动。” 廿七老实没动,紧跟着唇上一热。有温温软软的东西贴上来。 廿七睁开眼,阮卿已经翻身,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缩在他怀中。 廿七掐住了阮卿的腰,那力气让阮卿知道刚才那一下把他招惹起来了。她忍住笑,用力掰开他的手,拉他胳膊环住自己:“睡觉!太硌了,不许闹。” 廿七的呼吸有几分粗重,但也老实没动,慢慢平复了。 阮卿靠着个大火炉,暖和和的,折腾一天,也渐渐睡着了。 半夜里忽然凉了一瞬,睁开眼,迷迷糊糊看了看。原来火小了,廿七起来添柴。 他很快回来,又抱住她。 重新暖和起来了,阮卿接着睡着了。 干草太不舒服,睡得不是太好。第二天起来人有点迷糊。 廿七已经不在了,阮卿晕乎乎穿上鞋,揉揉眼睛,拉开门走出来。 外面阳光超级好,但空气很凉。阮卿又搓了搓脸,人清醒点了,伸个懒腰打量眼前的院子。 忽然呆住。 昨天到睡觉的时候,院子里都长满了半腰高的野草,遮蔽视线。晚上看特别吓人。 可现在,那些野草都不见了,一整个院子,变成了绿油油的……草坪? 再仔细看,这“草坪”有点粗糙。 清晨的凉风袭来,阮卿打了个喷嚏。 廿七立刻就从天而降了!不知道他刚才在哪,从哪冒出来的。 “早晨凉气重。要不然先把雨衣穿上。”他去给她拿了雨衣。果然穿上好多了。 廿七说:“再等等,太阳高些就会热起来。山上就是这样,一日里像几个季节。” 阮卿揉揉鼻子,指着那“草坪”问:“怎么回事?” “野草根扎得深,要除净的话得用锄头翻土,太花时间了。”廿七说,“我取了个巧。小区里不都是这样的。” 廿七见过小区里修草坪,修剪完整整齐齐,一片绿油油。 他便放弃了锄头,用镰刀割草。 他昨天给斧头换了新手柄之后,简直如虎添翼,效率大幅度提高了。今天早上,他把大部分需要的工具都换或者是修了手柄。 那边镰刀更是认真打磨了。他是磨刀的高手,一把镰刀被他磨得锋利似宝剑。割起野草唰唰地。 他最稳的就是一双手,割的时候,一揪一把,刀锋贴地一寸,不高不矮。 嗖嗖地一个院子割完,把割下来的堆到院子角落鸡窝旁边,鸡群咯咯咯地扎进去找食物。 整个院子就变成了绿油油的齐整整的,好像草坪,只是略粗糙些。野草毕竟根茎粗硬,比不了城市里的柔软细草。 前后院子里的野草廿七都这么处理了。 好吧,不失为一个投机取巧的方法。 阮卿又伸手一指:“那又是什么?” 院子里,一排精舍廊庑外,居然有好几簇花,聚种在一起。用倒塌房子的废弃青砖围着叠磊起来,俨然一个造型古朴的花坛。 昨天可根本没有这玩意。 “都是外面野生的花。”廿七说,“我早上去溪边取水,特意带了篮子去,顺手挖回来移种在这里,也显得有人气。” “你喝水不,我把水晒在那儿了,应该不太冰了。” 阮卿转头一看,几个矿泉水瓶装满了,在窗台上晒太阳呢。 她转回头:“你一早上干这么多事啊?” 廿七笑道:“我还去收拾了菜地。那菜地都荒了,把野草除了之后,没剩几棵。能摘的昨天都叫我摘回来了。我只怕等下你叔叔他们来了,要问东问西,要看我日常吃什么。我想好了,只说爷爷死了,我自己不大会侍弄,渐渐就荒了。勉强够吃。” “你先洗漱。待会到后面来吃饭。”他说。 阮卿洗漱完了去后院找他。 一看,嚯,大冬瓜摆在灶房墙根底下。 玉米用草绳绑一串挂在墙上。 土豆茄子黄瓜在篮子里。 窗台上还有几个鸡蛋,不知道生熟。 俨然一派农家院气象! 廿七拿了烤土豆和热鸡蛋给阮卿,说:“待会跟你叔叔联系的时候,叫他们带上绳子,要粗的那种,能受重的。至少要七八丈。” 阮卿算了算,按八丈算,那就差不多得26米。她问:“干嘛呀。” 廿七说:“我早上去探了探地形,往村子那个方向,中间有条沟。不算宽,但很深,一般人过不来。若要绕,我从高处看,怕得有几十里地出去了。” 所以这个道观在这里许多年没人知道是有原因的。所以七爷爷一个山里孩子当年几次进山都没找到也是有原因的。 阮卿惊了:“你一早上到底干了多少事?还干什么了?” “没什么了。”廿七说,“这里家伙什齐全,我把大殿的门修了,中院后院修了几扇窗。翻出一些破烂衣服,用草木灰洗了晾在屋脊上晒太阳……” 阮卿惊呆了,廿七是十项全能选手吗?他怎么能在一个早晨有限的时间里干这么多的活! 知道她接受不了道观里的旱厕,他甚至专门给她新修了个干净的新厕所! 第53章 颠覆 昨天都是野地凑合解决的。今天没法在收拾整齐的院子里瞎解决了。 廿七看了一眼道观里的茅房, 就知道阮卿绝对是宁可憋死也不会去上的。 他干脆拿着铲子在院子角落里挖了个坑,搭上两块木板做踏板。然后从塌了的房舍里搬出来两个破烂柜子当围挡。 阮卿专用。 阮卿看到这个厕所的时候,甚至想, 其实结婚也不是不行。 谁不想跟贤惠能干会做饭会照顾人会修理家里的一切还情绪稳定的人结婚呢。 廿七要是能怀孕生孩子,别说阮卿了, 估计男人都得排队要娶他。 早上这会儿又没有信号了,廿七带着阮卿飞出去,跑到的挺远的一个峰顶上, 有了信号。 阮卿给阮祥云打电话,结果那边好像在吵架? 阮卿:“祥云叔?怎么了?” 阮祥云一个头两个大:“我爹非要去!” “?”阮卿,“七爷爷?” 的确那边吵吵吵吵的声音,是七叔爷那个大嗓门。他一着急起来, 全是老土话。 虽然是远亲,到底是血脉相连。阮卿又愧疚, 又感动, 忙说:“你告诉七爷爷,我一点事都没有。我脚腕也好多了,正常走路没问题, 不跑就行。” “不是。”阮祥云说, “他一听说找到野人观了,他就来疯了。” 阮卿:“……” 好吧,自作多情了。 “那他能来吗?”她问,“这边挺远的呢。” 阮祥云说:“能倒是能,就是会慢点。” 阮卿:“好吧。” 她跟阮祥云说了绳子的事。 山里遇沟堑, 最好是能搭桥, 没有桥,一根绳子系在两头, 人能爬过去。 阮祥云答应了,趁着信号好,赶紧问:“你遇到的那个是啥人?老道长吗?俺爹让问的。” 他本来跟阮卿讲普通话的,被七爷爷用土话在旁边吵吵吵吵,也带出了一嘴土味了。 “不是,是个年轻人。”阮卿给七爷爷打预防针,“当年那个人已经去世了,就埋在观里了。七爷爷来了能看到的。” 那边阮祥云似乎是转达给七叔爷了。 电话里忽然就安静了。 过了会儿阮祥云又问:“你还需要什么东西不?需不需要药?” “药不用,休息休息就自然好了。对了手纸!手纸带点!”阮卿想起来赶紧说,“其他,嗯,我担心你们过来可能没法当天回去,我的脚估计明天才能走山路。得带吃的。带上水瓶,有山泉水可以喝。” “没事,那就在山里过夜。那里有啥,被子有不?”阮祥云问。 “没有。”阮卿吐槽,“房子倒是有,睡干草,盖破布呢。山里特别冷,你们要是在这边过夜一定要穿厚衣服啊。” 这其实不用阮卿嘱咐,阮祥云会问一句有没有被子就是因为了解山里的情况。 阮卿想起来:“对了,带点盐什么的。他这没有盐。” 那边答应了:“我们这就出发!” 阮卿挂了电话,吐槽:“我七爷爷这么大岁数了还非要跟着来,就想看看道观。他小时候一个人背着大饼进山好几回,有一回饼吃完迷路了,全靠挖山芋吃野果子才从山里出来。” 当年的执念,如今还没散。 非要来看看。 但是这样就为廿七和阮卿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廿七把书箱都搬出来,把那些经书弄到大殿里,摆弄一番之后再看,真的感觉是有一个人经常在这里活动、看书、学习的感觉。 笔墨纸砚都摆出来了。 廿七还夸那个墨:“这个好。” 阮卿:“?”不知道好在哪。 廿七说:“这一看就是自己做的。” 不管是当年大家都在的时候做的,还是后来皂角一个人的时候做的,总之它不是那种专业的文房四宝的商家批量做的。 手工痕迹很明显,所以让廿七的存在看起来更逼真。 廿七还抄了几页经文,说:“我应该把字写丑一点。” 皂角的字其实在阮卿看来可以了。搁廿七看着就觉得很差,皂角自己也是说自己字丑。 从前的人对“字”的要求挺高的。 阮卿说:“这分人,有人就一笔好字,天生的。你顺其自然吧,过头了反而容易露马脚。” 廿七盛赞:“你说的对。过犹不及,处处都没有破绽便是最大的破绽了。亏得你缜密。” 阮卿:“……” 明知道他有拍她马屁的嫌疑,可她听了就是觉得顺耳,就是觉得舒服。 怎么回事,人怎么是这么浅薄的生物。 “走,回去。”廿七把她抱起来。 明明抱比背要费力气,飞比跑更耗精力。 但廿七就是要抱着阮卿飞。 就要圆阮卿的武侠梦! 阮卿极大满足。 回到道观脚落了地就亲了亲廿七的唇。 但是不许廿七回亲她,因为胡子太扎人。 廿七扼腕。 根据和阮卿的沟通,这次阮祥云他们没有扛滑竿,带了好几捆绳子。带了厚衣服和几床被子,带了食物和水。 给阮卿带了药油,她要的盐和手纸。 七叔爷找了根棍子杵着地,如恶虎拦路:“我必须去得去!我这辈子不亲眼看看,都不能放心蹬腿儿!”七叔爷也要圆梦。 好吧。 阮祥云一行人进山了。 路上只要又有信号就也给阮卿发个定位过去,让阮卿知道他们到哪了,别担心。 一路行来,按照阮卿发的定位的方向,终于走到那条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那条沟不算宽,七八米的宽度吧,但这个宽度就能阻断人类继续前进的脚步。要知道世界跳远记录也就是八九米而已。 很深,有些地方完全空了,能看到山下面,几乎算是悬崖了。 其实就是山脉的裂隙。从高空俯瞰的话,不过是大地上的一条小小裂缝罢了。 但对于人类,就是个体难以逾越的天堑了。 七叔爷转了好几圈,最后无比肯定地说:“我来过这儿!我来过!” 他痛心死了!原来当年找对了路啊!就被挡在此处了! 村人们在崖边察看,找出了一些埋在地里的桩子:“从前有过桥,叫人给砍了。” 桩子断面整齐,一看就是斧头柴刀之类的工具,人为毁坏的。不是自然腐蚀坏掉的。 “对!有桥!”七叔爷又恨又憾,气得捶胸顿足,“以前村里老人就说有个吊桥,从前我爷爷还去过观里。观里的师父看病比郎中都强哩!郎中治不好的病,村里人就背到观里去!道长们给治病,还不收钱!临走还送辟邪符!” “我一直找那个桥找不到!我以为我找错路了!” 原来没有。 他起码有两次都找到了,只是桥没了。 有人不愿意再与外界来往交通,把桥毁了。他甚至不是只毁一边,简单地把桥弄断不能用就算,他把两边都毁了。 桩子藏在野草里被遮挡,后来的人来到这里,只看到沟堑,不仅无路可走,而且也找不到对的方向了。 再后来,连被人踩出来的“路”的痕迹,也渐渐被大自然吞噬消失了。 这时候就是绳子派用场的时候了。 阮卿说带根不短于26米的应该就可以了。但山村里缺啥也不会缺这玩意。阮祥云他们带了不止一捆,长度也足够。 当即放下东西,从身上摘下绳索,做了个活套。抡起来,瞄准对面一块岩石就甩出去。 可惜甩好几次都没够到。 那甩绳子的人还是公认的力气大的人。他甩几次,胳膊酸了,换了别人试,差得更远了。 七叔爷都生气了:“不中用!” 现在生活好了,人们身体各方面反倒不如过去的人了。 七叔爷小时候,要挑着担子下山挑水喝,身体杠杠的,所以小小年纪就敢进山,一去好几天。 现在政府把马路修到了村子口,村里人出门骑小电驴,喝水有压水井,浇地有抽水泵。 当然他们的身体素质依然甩了城市人十条街,可是跟七叔爷那一代和更早之前的人是真的没法比了。 技术进步,人类退化。 就在大家说“歇一会儿,歇会儿再试”的时候,忽然对面听见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喊:“祥云叔——!七爷爷——!” 刚蹲下的大家都站起来看过去。 对面有人来了。 穿着道士袍子的男人,梳着道士发髻。衣衫破敝,胡子拉碴。 他好像是在走,明明步伐很平稳,可是速度极快,村人们站起来张望的功夫,他就已经来到了崖边了。 他背上还背着阮卿呢。 阮卿一路挥手,到了崖边,她下了地,隔着沟堑打了招呼,问对面:“你们能过得来吗?” 阮祥云愁呢:“试了几次,不行。” 要是不能挂绳子过去,就得绕路了。这条大地缝隙不知道有多长。在山脉地形里,随随便便一绕几十里地上百里都有可能。 阮卿说:“那叔你往后站站,让开点。” 阮祥云:“?” 阮祥云才想问一句“干啥”,就看到那个破烂衣衫的男人忽然飞起来了。 他飞起来了!!!! 天地间一片寂静。 短短的几秒好像进入了慢动作。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那个人身上,并自动加了大光圈,景深模糊滤镜。七叔爷张大了嘴。 而阮支书……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国家的好干部,共产主义的坚定信仰者,从小到大九年制义务教育所学的对世界的认知被颠覆了! 第54章 剧情 廿七落地, 从村人手中接过绳索,系在了一棵树上。他用了三捆绳索,两捆系得低, 另一捆系在胸口的高度。然后把三捆绳索的另一端都斜缠在身上,带着绳索又飞回去了。 “还行吗?”廿七在这边落地, 压低声音问阮卿,“算是‘瘦太母’吗?” 刚才阮卿跟那边说完话,给了他一个眼神, 轻声说:“去吧,瘦太母!” 廿七不太明白瘦太母是什么意思,但是从阮卿的语气和眼神里,还是心领神会了主旨精神。 阮卿用身体挡着给他竖起了个大拇指。 廿七嘴角一勾, 在这边也将绳索绑在了树干上,转身对那边众人说:“行了。” 大家直线距离七八米而已, 说话都不用喊, 尤其山里这么静,听得很清楚。 结果对面众人木雕泥塑一样,毫无反应, 就直直地看着这边。 尤其七叔爷, 手里那根一路上山杵的棍子都掉在地上了,还无知无觉,只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这边。 阮卿廿七:“……” “咳。”阮卿小声说,“要不然你过去把七爷爷带过来, 他那么大岁数了……” 阮卿的长辈就是他的长辈! 廿七义不容辞地就又飞过去, 落在七叔爷面前,恭敬地说:“老人家, 我带你过去。” 他说完,不由分说地就将七叔爷公主抱起来,转身就飞过去了。 阮卿殷勤地扶住七叔爷的胳膊:“七爷爷,小心站稳。” 一上手,吓一跳——七叔爷好像有点受惊,他在抖。 阮卿忐忑了起来:“七爷爷?七爷爷你没事吧?” “没……”七叔爷艰难开口,“没事……” 他跟阮卿说着话,眼睛却死死盯着廿七。 阮卿“咳”一声,对对面说:“祥云叔,你们能过来了吗?” 廿七拉了三根绳子,脚下两股,上面那一股是给他们用手扶的。这样就可以踩着绳子走过来,这比单股绳子爬过来要安全多了。 但对面的人还是一动不动,眼睛都还发直。 阮卿这时候笑也不敢笑,唯恐露出马脚,强忍着,对廿七说:“要不然……” 把大家都抱过来? 反正对廿七来说就是举手之劳。 廿七毫无意见,身形一动,就又飘了过去。七八米的距离而已,对他来说都不算“飞”,滑过去而已。 但一直盯着他的七叔爷,再一次看见廿七“飞”,突然两眼一翻,向后就倒! 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去了,跟着阮祥云来的,除了七叔爷年纪大些(但是身子骨很硬朗,走山路能甩阮卿两个山头),其他都是四五十岁的壮年人,年轻点的还有个三十六七岁的。 基本上都是阮卿的长辈。 廿七对长辈们十分恭敬,看出来阮祥云是那个领头的,道了声:“大叔,我带你过去。” 他讲的是古音,实际上是离阮卿家乡不到二百公里的古陵城的口音,虽然跟七叔爷他们的口音略有差异,阮卿听起来很困难,但实际上阮卿听七叔爷说话都挺困难的,而本地人听廿七的口音基本无障碍。 并且直接地,就加固了廿七“来自深山道观”的印象。 一如阮卿计划的那样。 真不容易,总算有点东西是按阮卿最初设想的那样发展了。 令人老怀弥慰。 阮祥云跟做梦似的,听了这一句,嘴里说了句“好”,下意识地都要抬胳膊让廿七抱了,忽然对面传来阮卿焦急的声音:“七爷爷!七爷爷!七爷爷你怎么了!叔!叔你快来!” 大家都惊醒了似的,往那边望去,却见七叔爷已经坐在地上,半躺在阮卿怀里,好像晕过去了。 发生了紧急情况,就别一一抱了。 廿七反应很快,说了声“得罪了”,不等阮祥云反应过来,就提起他手臂,在他后腰一推! 阮祥云“啊啊啊——”地就被扔出去了。 阮祥云的感觉就是背后被人推了一把,人就出去了,那感觉就是站不稳了,要往前趴。 实际上“扔”他的这抛物线不算高,只有七八米的距离对廿七来说真不必高抛。阮祥云啊啊啊叫了还没有三声,就挺平滑地落地了。 廿七的力拿捏得极精准,他噔噔蹬向前踉跄了几步,就以一个好像要起跑的姿势站定了。 甚至都没有摔一个狗啃泥! 那力道在他落地的时候就卸尽了,后面几步纯属惯性! 紧跟着就是几个熟悉的声音,大家伙一个个都“啊啊啊”着被扔过来了。只有一个平衡性不太好的人落地踉跄之后没站稳,噗通一声,撅着屁股趴地上,给大山磕了个头。 其他人都站住了。 做梦似的。 阮卿再次叫醒了他们:“叔!叔!七爷爷昏倒了!” 阮卿都带上哭腔了! 她要吓死了! 老人家是怎么了?被廿七刺激得心脏病发作了吗?不是,她之前在村里的时候问候过老人家的身体,老人家拍着胸脯说天天上山采蘑菇呢!要是把老人家刺激死了,她这罪孽可深重了! 把所有人都“送”过去之后,廿七一纵身就回到这边来了。 阮祥云刚疾步走到七叔爷身旁打算再跨一步蹲过去,他要蹲的那个位置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 阮祥云差点被自己绊倒! 俩胳膊在空气里划了好几圈,站稳了。 廿七蹲跪在七叔爷身边,看了看。 他不通医术,但作为杀手,对人体十分精通。粗粗一看,便知道不严重。 “应该没什么大碍。”他说着,上手去掐七叔爷人中。 真的就是掐人中而已,传了几千年,村里老太太都会的手法! 可看在阮祥云一行人的眼里,却好像他身上罩了普度世人的神圣光环。 宛如什么神医妙手回春解决了什么疑难杂症! 尤其阮祥云,他可是听着野人观的故事长大的。他爹,对,就是地上躺着的这位,把野人观吹得神乎其神! 现在,那些他小时候曾经信过,长大后不再信了的传说,以一种超现实的姿态展现在他眼前。 眼见为实,不信都不行! 七叔爷嘤咛一声醒过来了。 阮卿(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七爷爷,你没事吧?” 七叔爷双眼迷茫,好一会才似乎清醒了,望着廿七,神情似乎悲喜交加。 “爹!爹你没事吧?”廿七起身把地方让给人家亲儿子,阮祥云赶紧问。 “没事,没事,就一下子没防备……”七叔爷说。很想拨拉开儿子的大脑袋,再多看那个梳着发髻、穿着破敝道袍的人。 他小时候想象中,要去拜的师傅,就是这个样子的! 老人家没事,阮卿就放心了。 但哭都哭了,不能白哭。 “七爷爷你吓死我了!我昨天就吓了一回,今天又被你吓了一回,我要吓死了!”阮卿顺势大哭起来,卖惨,“昨天突然就吓了好大的雨,我差点从山上摔下去摔死,真的吓死我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大家终于想起来他们这趟来,重点是阮卿,阮爱华的闺女!不是那个会飞的道士! 七叔爷和阮祥云都赶紧安慰阮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脚怎么样了?” “还有一点疼,能走不能跑嘤嘤嘤嘤嘤嘤!”阮卿卖力表演。 廿七站在一旁,心情十分复杂。 他以面对强敌的态度、缜密周到的思路和专业过硬的技术把一切都营造得十分逼真,自己觉得几乎没有破绽。 万万想不到,最大的破绽是阮卿。 那演技假到了去街头卖艺都不会有人给她扔一个铜钱,说不得还要起哄喝倒彩轰她下场。 幸好“阮爱华的闺女”这个身份对七叔爷等人光环强大。 城里的娇小姐在他们这穷山沟受了惊吓委屈,哭哭啼啼要安慰,正常。 大家赶紧哄她。 阮卿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看大家都被她演技折服了,就收了眼泪,抽抽搭搭地说:“就真的差点死了,都是他救了我!” 说着,手一伸,指向了廿七。 一下子,众人的视线又回到了廿七身上。 七叔爷一伸胳膊,阮祥云赶紧扶他站起来。七叔爷站稳了,不着急说话,先在身上拍一通,把刚才沾的土都拍掉,然后把裤腰提到几乎胸口,上前一步,两手抱拳,特别客气地问:“敢问师父道号?” 廿七心中感慨。 穿越半个月了,终于有一个人用他熟悉的礼仪、熟悉的遣词用句说话了。 他对七叔爷行了个揖礼。 日常里,拱手和揖礼都是可以的。但揖礼重于拱手礼,对长者通常用揖礼。 七叔爷那一抱拳只是虚有其形,而且生疏。 而廿七这一个揖礼,从交叠的双手,伸臂的角度,到肩背的微微前倾,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流畅自然。 众人浑有种他们集体穿越回古代的感觉。 廿七微微倾身回礼,说:“老人家不必多礼,我乃是俗家,没有道号。” “那、那你是野人观的人吗?”七叔爷不太肯定的问。 廿七回答:“正是。” 七叔爷问:“那怎么是俗家?” 从这里开始正式进入剧情。 廿七平静地回答: “我爷爷是野人观收养的弃婴,他还没得冠巾道号,自己也是俗家。” “我是我爷爷收养的弃婴,所以我也是俗家。” 他虽然自称是俗家,衣衫破烂,可那破烂袍子在风中摆动,眉眼淡然,气质沉稳如山,静谧如林。 完完全全就是众人心目中“世外高人”的范儿! 那演技,甩了阮卿十个山头! 第55章 人设 人设这东西要随剧情调整。 最初阮卿的设想是曾经被小道童抚养过, 后来道童年老去世,自己在山里迷路过野生生活的“山洞野人”。这样可以解释为什么他找不到道观。 所以想着人设形象应该是比较脏、邋遢,远离文明社会那种。 哪知道后来廿七抱着她为了避雨, 拉满速度在高处“飞”,结果看到了道观的檐角, 找到了失传的野人观。了解了皂角的生平,再加上廿七那超强的动手能力,俩人一合计, 就把“山洞野人”人设修为“世外高人”了。 阮卿:“你本色演出就行了。” 阮卿自身演技不行,编剧和导演的能力还是有的。 毕竟是曾经写出过一部完整小说的人。 眼光也是有的。 果然,廿七本色出演,他身上那些本来就不属于这时代的特质, 可太有说服力了。 “原来是这样。”七叔爷喃喃地说。 “大家随我来。”廿七说,“火上煨着鸡汤呢, 我们走快点, 别烧干了锅。” 他说着,就在阮卿身前蹲下去,双手向后伸出。 阮卿看看七叔爷:“要不然让他背七爷爷吧?” 七叔爷忙摆手:“背你!背你!我走得动!” 最后还是背了阮卿, 因为阮卿的脚腕虽然能走路, 但走太快太用力还是隐隐会疼。 扭伤就是需要个二到四天才能自愈的。 廿七就背起阮卿走在前头,大步如风。 山民们身体素质也很强,并不会觉得很累,但是绝没有廿七那种举重若轻的自如感。 那破旧袍子穿在他身上,有种出尘飘逸的气质。大家不由自主地对他说话就非常客气。 过了沟堑之后, 离道观就不远了。沉重的绳索也留在身后, 减了负,走得反而比之前更快了点。 不到一个小时, 大家抬头便看见道观了。 自然是建在高处的,山里建在低洼处容易积水还容易有山洪。 台阶很旧了,但因为是石头的,很旧没有人走,保存得相对还算完好。 大家拾阶而上,跟着廿七推开大门,踏了进去。 野人观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客人。 昨天廿七和阮卿发现野人观的时候,它只是一座死去了的庙观。 今天七叔爷和大家看到的,是一座活过来的庙观。 绕过紫气东来的砖雕照壁,入眼的是岁月斑驳的石砖道。虽陈旧,却打扫得干干净净,砖缝里一棵杂草也没有。 石砖道两边是绿草地,左右各有一座坟茔。有石碑,土包上压了大大小小的石头。 正前方就是三清殿。 廿七找到了生锈的铁钉,将摔裂了的牌匾粗粗钉上,又绑上藤条固定,挂回了大门的上方。 牌匾门窗上那些修复的痕迹,还有梁柱斑驳掉落的油漆,与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廊庑、台阶有种反差。 是时光。 大家都仰着头看前方的三清殿,唯有七叔爷看看两座坟茔,问:“那个是……?” 阮卿给廿七使个眼色,廿七指着右边那座:“那是我爷爷的墓。” 七叔爷径直就走过去了。 他把墓碑上的字都看了一遍。尤其最后因为一再修改没有排好版挤成了一堆的那些小字。 七叔爷从见了廿七,一路都魂不守舍,等见到皂角的墓碑,终于再也绷不住了,百感交集之下,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大家还在四处打量呢,被他吓了一跳。 阮祥云赶紧过去:“爹!爹你干嘛呀?” 想拉七叔爷起来,七叔爷推开他,一边哭着一边含糊说着什么。 本来就是阮卿听不太懂的土话,这下更是完全听不明白了。 廿七倒是听得明白,小声给阮卿翻译:“……师父,你怎么不等等我……我都走到桥边了……你砍桥干什么……咱俩这辈子的师徒缘就错过了……下辈子一定不能瞎砍桥断路了……” “后面就都是骂人了。”他嘴角抽抽,“骂得很脏。” 阮卿:“哈?” 廿七解释:“骂那些要砸道观的人。” 可以说骂得花样百出了,绝对都是阮卿这种城市人想也想不出来的花式骂娘。 大家都过去围着七叔爷劝去了,他俩在这儿嘀嘀咕咕。 看七叔爷这架势一时半会骂不完,廿七说:“我先去看看灶上。” 他就去后面了。 他今天宰了三只鸡,都炖上了。临走的时候灶膛里只留了小火,锅里加足了水。 现在回去看了看,剩半锅汤了,香气四溢。 今天采的蘑菇走之前就洗干净烫过了,现在全倒进锅里。灶膛里添上柴,风箱已经修好了,拉几下,火呼呼地就起来了。 等汤滚一滚。 再回到前院,七叔爷情绪刚平复,刚被阮支书扶着站起来。 掸掸身上的土,抹干眼泪,他对廿七说:“后生,让你见笑了。” 他说:“我恨哪!就差一点或许我就是你师父了。” 他们差着年纪,廿七管皂角喊爷爷,如果当年七叔爷顺利进山拜师,辈分就插在了皂角和廿七之间。 长大后那些少年时的梦当然就淡去了。成为偶尔讲古的笑谈。 甚至连儿子长大后都不信那些玄乎的传说,只信科学。七叔爷当然也信科学,所以故去的记忆只能成为笑谈。 直到不科学的事情发生在眼前,发现自己走到沟堑断崖边折返,到底错过了什么。 只恨憾得想要捶死自己。 廿七微微一笑:“缘分未到,不必强求。” 他眉眼间有种云淡风轻。 在这深山古观中,远离红尘,超脱俗世。 没有人能怀疑他“世外之人”的身份。 他说:“先吃饭吧。” 他领着大家往后面去。 大火很快把鸡汤烧滚了,廿七最后把今天采的野菜也都扔进锅里。烫一下就能吃。 阮祥云他们预期会在山里过夜,带了干粮。大饼和熏肉,还有大葱。 馒头占地方,他们带的是饼。同样体积下烙饼比馒头分量更足。 阮卿其实已经没有食物了。她带的面包巧克力香肠还有村里婶子塞给她的花卷都已经吃完了。 薯片和瓜子白天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廿七干活也都消耗光了。 灶台廿七洗刷过了,大家把饼和熏肉拿出来。熏肉可以凉着吃,大饼就贴在灶台上热着。 等饭的功夫这些人在观里到处溜达参观。 没事,廿七甚至把塌了的房舍都动了动,大件垃圾都清理到了院子角落。 毫无破绽。 汤又滚了一滚,野菜稍微烫烫就能吃。 廿七招呼大家来吃饭。 碗很大,现在农村都少见这种大海碗了。毕竟已经过上了公路到村,电视入户,家家通网的日子了。 七叔爷一边吃一边喝汤,一边怀念过去。 大家都吃得很香。 木柴,铁锅,走地鸡,野菇,怎么可能不香。他们带了盐,不需要其他的香料,有盐就有味,足够香了。 阮卿啃着饼卷熏肉大葱,闻着香味盯着铁锅。 廿七盛了一碗递到她面前,她摇头。廿七也不强求,放在了桌上。 七叔爷说:“你咋不吃?” 阮卿叽歪:“野蘑菇,我有点怕……” 她是真的有点怕,万一中毒怎么办?如果大家真中毒了,好歹得有一个全活儿人,能打个120。 虽然120根本也到不了这山里。 七叔爷用树枝做成的简陋筷子翻了翻碗里,非常肯定地说:“你放一百个心!全是能吃的,没一个有毒的!” 其他人也附和。 连阮祥云也说:“山货我们都是从小吃到大的,没有不认识的。只有你们城里人,不认识瞎采,才中毒。” 他说:“是吧,廿七小哥。” 问过名字了,那个人说他叫廿七。因为爷爷捡到他的那天是二十七,就给他起名廿七。 很有说服力,因为村里孩子小名也经常有叫出生日期的。比如初五,十六等等。 阮卿当初还跟廿七说没有人像朱元璋那样用数字做名字了,那是因为她是城里人。实际上廿七这名字,十分贴合本地风俗。 廿七采的蘑菇、摘的野菜,全是能吃的。一看就是山里生活的人。不是阮卿那种城里大小姐。 比起来,大家对认识才两个小时的廿七更亲切。 阮祥云的“我们”里面就直接把廿七也包含进去了。 说句实话,烙饼虽然热了热,熏肉虽然味也足,但是那碗鸡汤真的太香了。 阮卿的眼睛就往那边瞟。 廿七哪能不懂呢。阮卿不肯吃,一是怕毒蘑菇,一是嫌弃那口锅。 他把碗往阮卿那边推了推,用眼神说:我狠狠刷过,还烧过好几锅热水了。 阮卿咽了咽口水。 大家也说:“尝尝,尝尝,你们城市人难得能吃铁锅木柴烧出来的,这还是走地鸡,不是饲养场的肉鸡,可香哩。” 盛情难却,阮卿终于接过那只碗,然后就真香了! 吃得唏哩呼噜地! 吃完饭天色昏暗了,温度也开始降下来。 大家围坐在灶房里说话。 主要是阮祥云和廿七说话,其他人只是听着,七叔爷偶尔插插嘴。 阮祥云自然是要问廿七野人观的事。 廿七把皂角的遗书取出来给他看:“爷爷很早之前就写好了的。他说怕自己老了之后糊涂。” 阮祥云就着夕阳和火光给大家念,念着念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对那段历史的感情更远甚阮卿这种城市年轻人。他们就是在红色教育下长大的。 大家的眼睛都湿润了。 “爹!”阮祥云也开始讲一口土话,哽咽起来,“那些传说都是真的。” “我早说过。”七叔爷气恨,“你就是不信。你太爷爷还进过道观呢!我怎么可能骗你!” 他说着,搓着膝头,眼泪落下来了:“我师父他老人家……不容易啊!” 阮卿:“?” 谁? 谁你师父? 咱不能乱攀关系啊。 第56章 黑户 知道了观里诸人的事迹, 接下来自然就问廿七自己了。 问多大了,廿七:“二十多吧应该。” 问皂角什么时候去世的,廿七:“不记得有没有十年了。” 问遗书什么时候写好的, 廿七:“在我还小的时候就写好了。” 那场异族侵华的战争持续了好多年,没人知道观里的人到底哪一年下山的。 没人知道皂角到底多大年纪。 随随便便模糊一下, 时间上的误差能有个十年,并且完全无从考证。 廿七说:“爷爷算不清时间了,我后来大了, 也没去特意记录时间。在山里,记不记都是一样的。春夏秋冬,往复循环。吃喝拉撒,念念经文。每天都是一样的。” 他表现的很淡然。 让人自然而然地想起来那句“山中无岁月”来。 其实对阮祥云来说, 这些也并不重要,没有谁非要去当个福尔摩斯一定要调查清楚的必要。 尤其七叔爷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 二十多年前, 那个谁家的闺女,没结婚先把肚子搞大了。后来嫁得远远的。只没人知道那孩子哪去了!” 可那个姑娘远嫁千里之外快三十年了,她父母也早就去世了。她家是村里的外姓, 不是老姓, 也没别的亲戚了。 那时候农村也没手机,甚至电话也没有。山村不比平原,那时候平原农村还一个村里一部电话呢,可山村要到乡里才有电话。 找也找不到了,可以说是死无对证。 没想到七叔爷神助攻! 阮卿侧目。 她适时地插了一句:“那……他算是咱们村的人吗?” 大家伙顿了顿, 都看向阮祥云。阮祥云试探地问:“你……上过户口吗?” 廿七演技上身, 无比自然地反问:“户口是什么?” 七叔爷骂道:“上个屁!我师父都半辈子不出山,谁给他上户口去!这是生在解放前的人!” “呀。”阮卿掩口, 故作惊讶,上台词诱导,“那他是黑户啊。那怎么办呀?” 大家纳闷,阮爱华的闺女怎么说起话,动作神情这么造作,劲劲儿的? 城里人真怪。 “这还不好办,没户口就补户口呗。搁农村不稀罕。”七叔爷说。 阮卿从小生长在城市,有点身边即世界,总以为世界上的事都该是有序的,遵守规则的。她不知道在一些偏远贫困甚至并不偏远也不贫困的农村地区,有些事跟她想的不一样。 譬如有些人活到四五十岁了,也还没上户口——前两年县里组织干部下基层,就摸出了好几个。 譬如有人结婚十几年,孩子都上中学了,过不下去了闹离婚才发现根本就没扯过结婚证——村里就有这样的,还不止一对,因为“结婚”的时候还没到法定年龄,办完婚礼过几年就全然忘了该扯证的事了。 总之七叔爷一指自己的儿子:“这事你去办。” 阮祥云也一口答应。 不说离廿七这里最近的就是他们老梅沟村,既然被他知道了这里有这么一个黑户,职责所在本就该管。单就说野人观里诸人事迹和廿七小兄弟之所以成为“黑户”的历史原因,阮祥云这一腔热血也不能不管。 他答应了,但是心思不在眼前,飘得很远。 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阮卿高兴死了。 她脸上的笑就绷不住,带出了形迹,大家不免多看她两眼。 她忙说:“他是我救命恩人,我替他高兴。” 七叔爷也说:“就是,该高兴!” 他看阮祥云走神呢,踹了他一脚:“那明天,咱带廿七一起下山?” “嗯?哦!好。”阮祥云回神,对廿七说,“你跟我们下山,上户口手续不少,得好些天呢。你先跟我去村里住。” 廿七道:“多谢。” 他身上有一种古风,一言一行都能带出来,特别让七叔爷着迷。 天黑了,廿七站起来安排大家住宿。 说起住宿,阮卿不需要演了,真情实感地抱怨:“昨天睡得我浑身骨头疼!” 其实大家看看条件没觉得有啥。虽然现在日子过得比从前好了,但是村里人夏天木床板上直接铺床席子就睡的也挺多的。 阮卿这种城市女孩睡惯了席梦思才会受不了。 好在事先沟通得还算清楚,大家带了被子来,都是薄被,就一床厚些的是特意给阮卿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阮卿也不可能再跟廿七睡一个屋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七叔爷拉着廿七往另一个屋走:“走,给我好好讲讲你师父。还有,你练的是啥功夫?适合老人练不?” 廿七是真看出来了,七叔爷和阮卿的的确确是血脉相连的。 他俩看似都市与农村,精致与粗糙,富裕与乡土,截然不同。但有些东西存在共同的血脉里,一样一样的。 就是中二魂。 这一晚虽然没有了廿七这个人体火炉子,但阮卿有了厚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一半在身下,一半在身上,睡得比昨晚好多了。 大家今天听了传奇事迹,又见识了传说中的轻功,大开了眼界,也是新奇的一天。在炕头上嘀嘀咕咕讨论廿七那飞来飞去的功夫,说着说着,渐渐也睡了。 就连七叔爷,缠着廿七问东问西,到最后也打起呼噜睡过去了。 就只有阮祥云睡不着。 屁股决定脑袋,或者说,在其位谋其政。 七叔爷见到廿七想的只是:道观,武功,师父。阮支书在想什么呢?他越想越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 事迹,事迹,事迹! 开发,开发,开发! 拨款,拨款,拨款! 修路,修路,修路! 旅游,旅游,旅游! 就业,就业,就业! 民宿,民宿,民宿! 致富,致富,致富!!! 人民书记为人民。 前几年县里有一个旅游开发项目,阮祥云就极力为老梅沟争取过,惜败于几十公里之外的胡家庙村。 就因为他们那里有个庙,算古迹。 旅游局翻翻县志,翻出几个百年前的老故事,开始打造背景,把那边开发成一个景区。 胡家庙村的村民,开民宿的开民宿,开饭馆的开饭馆,搞停车场的搞停车场,卖纪念品的卖纪念品。 顺带手,当地的土特产也一起卖。 没几年,家家户户赚得盆满钵圆! 都开始翻修房子。还统一了样式,全盖那种仿古的。游客们更爱来了。 阮书记羡慕嫉妒恨好几年了。 就一破庙。 县志里记录的也都是那种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故事,谁也不知道真假,就能炒作起来。 眼前的野人观,感人事迹,孤勇精神,道家风范,实打实的证据就在他手里! 这不比一个破庙强!! 明天!明天出山有信号,他要打电话! 给县里领导!给旅游局!给道教协会!给民宗局! 还要给媒体! 得打出名气来! 对了,现在都流行网络宣传,那个要咋整?明天打电话给县里搞宣传的朋友咨询咨询! 阮支书越想越激动,半夜才合眼。第二天被吵吵醒了,两个村民正在吵架。 一个说:“墓碑上都刻了‘道号未得’,那不就是未得师父!” 另一个说:“人家是道号未得,不是道号‘未得’。” 前一个说:“对呀!就是道号未得呀!” 另一个说:“是道号未得!不是道号未得!!!” 那人脑子出了名的轴,转不过来弯来,梗着脖子:“你看你自己都说是道号未得!!” 另一个要被活活气死了。 阮祥云没睡好,脑袋疼得要死,揉着太阳穴走出来,大家都起了,他起得最晚。 “祥云叔,来吃饭!”阮卿啃着烤土豆招呼他。昨天晚上廿七把剩下的土豆都埋在了灶膛的灰里,留了小火,慢慢烘着。 早上起来就熟透了,闻着特别香。而且阮祥云他们带了盐来,撒上盐就有滋味了,阮卿吃了一整个。 昨天晚上说好了的,廿七今天跟着大家下山,办理户口的事。 他给大家弄了早饭,还把观里的东西也都拾掇好了,门窗都小心关好。 等有了身份,可能就不会回来了。 等走到前院,将要离开的时候,阮卿却在石砖道上站住,看了眼古朴的道观,又看了一眼廿七。 廿七明白她所想。 前天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他还记得。 廿七在众人注目之下,一撩衣摆,冲着三清殿,两座坟茔,跪了下去。 “爷爷,我下山去了。”他说。 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三清在上,诸位仙魂有灵。 在下廿七,世间一无根飘萍之人。生计所迫,不得已借用贵观名号,重造出身来历。 半生腥风血雨,过往已抛,不再回头。 余生,绝不行恶。 如违此誓,叫我身首异处。 七叔爷叹道:“看看,这才是跪。你们那叫啥,过年祭祖叫你们跪,一屁股就坐在了小腿上,那叫跪?那叫坐。” 他也提提裤腰,对着皂角的坟茔作揖:“师父,我带他下山去。等给他上完了户口,就送他回来。” 阮卿:“?” 等下! 谁说要回来了! 不要自作主张好嘛! 第57章 上报 但阮卿没有傻到现在就去反驳七叔爷。 只要户口到手, 廿七还不是“嗖”一下想走就走了?脚长在他腿上,谁也拦不住。 总之先把户口身份证搞到手再说。 一行人下山,阮卿脚好得差不多了, 基本可以自己走。只有在特别崎岖的地方,才让廿七把她背过去或者抱过去。 实际上一路上也会遇到很难走的地方。阮祥云一行人来的时候遇到特别难走的地方只能绕道。 但回去的时候有廿七了。 廿七为了节省时间, 把他们一个个都抱过去。 是的,抱过去。 他带着求偶的心态,对所求对象的长辈亲族都非常尊敬。所以阮卿这些远房叔叔伯伯们都享受了几回公主抱飞来飞去的待遇。 脚落地的时候还觉得不真实呢, 怎么地心引力失效了? 这趟没白来,以后有的吹了。 有廿七节省了绕路的时间,大家在中午就出山了。 他们进山的时候开了一辆三蹦子、两台电驴来的。就停在了阮卿的车旁边。 阮卿的意思,让七叔爷、阮祥云和廿七坐她的车。大家也是这个意思。 谁知道廿七看到三蹦子眼睛一亮, 说:“能不能坐那个?” 七叔爷说:“这个好,比那个强多了。” 廿七其实就是想尝试一下其他的交通工具, 他故意说:“这个像铁箱子。” 阮祥云才想起来问:“你坐过车吗?” 廿七回答:“我远远见过。” 阮祥云问:“你出过山吗?见过外人吗?” 七叔爷抢着回答:“他没下过山, 只远远看见过些人,那些人也看不见他。这次阮卿要不是差点出危险,他也不会现身。哎呀我师父, 太绝了, 说不出山就不出山了,避世隐居!也不叫他出山。山里连盐都没有,他俩每个月喝兽血。” 他昨天问了廿七一晚上各种问题,现在对廿七“在山上的生活”了如指掌。 他现在就是野人观专家,有什么事, 问他就行! 来问他! 结果是另外三个人坐了阮卿的车。阮祥云和七叔爷都坚持陪着廿七坐了三蹦子, 尤其七叔爷,寸步不离。 仿佛廿七是个大熊猫似的珍稀保护动物。 出山的时候就跟家里联系好了, 叫家里准备饭菜。回到村里,阮祥云的老婆,阮卿按辈分得叫祥云婶子的,热情地招呼他们吃饭。 村人们都担心阮卿的安危,见她平安归来,都围过来。 结果围观了廿七。 七叔爷张开胳膊轰他们:“走走走,都走,别吓着后生!”吓是肯定吓不着的。但七叔爷脑补的世外高人,就应该高冷地远离人群,哪能被人随便围观。 忒不庄重了。 经历了这么几天,阮卿也不跟七叔爷外道了,完全没了前几天第一次来的拘谨,直接跟七叔爷说:“七爷爷,我要洗澡!” 愈往山下走愈热,回到村里已经一身汗了。而且昨天、前天都没洗澡!上一次洗澡还是大前天晚上在隔壁县的酒店。 洗完澡饭菜刚好上桌。 阮卿对廿七说:“你先吃饭,吃完饭也洗个澡。” 廿七答应了。 七叔爷觉得阮卿对高人说话有点太不客气了。但她小姑娘家家的,而且她是阮爱华的闺女,金贵得很,他也不好说她。 只好忍了。 饭桌上也没看见阮祥云,廿七上户口的事全指望着他呢。阮卿重点关注的就是阮祥云,便问:“祥云叔呢?” 阮祥云老婆说:“他打电话呢!一直打,从回来就在打,没完没了。也不知道那那么多电话。他叫咱们先吃。” 阮祥云是村支书,离开了两天,可能积攒了什么公务吧。 阮卿也没多想。 一顿饭都快吃完了,阮祥云才上桌,猛扒了几口饭,咽下去跟廿七说:“落户的事你别急,我已经跟派出所那边联系了。” 阮卿心中一松,正想替廿七表示感谢,阮祥云接着说:“我还联系咱们县的几家媒体,市里的道教协会、民宗局,还有咱们乡政府、县政府直线对口的,我全上报了。” 阮卿捏着筷子:“……” 阮祥云又匆忙扒了一口饭,真是饿坏了,光顾着打电话了。咽下去,又说:“野人观的事,不能这么被埋没!多少英雄籍籍无名,埋骨他乡。咱不知道也就算了,咱知道了,哪能不管?” 他说到激动处,筷子在空气中戳戳点点,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你们等着!我非把这个事搞起来不可!” 他刚说完,手机就响了。 他看了一眼,赶紧就接起来:“王书记?” “是是是,都是真的,我亲自把人从山里带出来的。对对对,那遗书也在我手上。我可以带你们去观里亲自考察……”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起身走远了。 刚挂了一个电话,又进来一个电话。他老婆欢喜抱怨:“瞧他,当个支书忙得跟国家主席似的。” 阮卿……阮卿脸色很难看! 廿七看到了。但他不是太明白,不好直接问阮卿,便问七叔爷:“我不是太懂,是什么意思?” 七叔爷很高兴:“就是让大家都来看你,把咱们道观的事写成新闻,让大家伙都知道,咱们老梅沟有个野人观,野人观里有皂角师父,还有这一群忠烈的道长们。祥云的意思,要把这事弄大,好好宣传。到时候,你上新闻上电视,对了,搞不好还弄到网上去,现在人都上网。到时候,所有人都认识你了。” 廿七立刻明白阮卿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了。 真金才能不怕火炼。 假的东西哪怕做得再逼真,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不会露破绽,可到底它不是真的,做假的人终究会心虚。 阮卿现在就是恨不得把筷子掰断! 明明事情很顺利,只要村委给出证明,就能走官方途径合法解决廿七的问题。 她祥云叔偏要节外生枝! 阮祥云又回到饭桌上,满脸都是喜色,大声向大家宣告:“县里给我回复了,明天县里乡里都有领导来,亲自考察!宣传口的跟着来,媒体也跟着着来。公安户籍科的也来。对了,道协也说过来看看。” 各方都有回应,都肯亲自来看看,就说明对这个事有兴趣。 只要他们亲自考察过,就会知道这个项目值得深挖,值得投资! 开局这么好,阮祥云高兴得脸膛发红。 和他正相反,阮卿脸色发绿。 那种野马脱缰的感觉又来了!而且这次更糟糕!但于情于理,她都没有立场去阻止阮祥云这么做。甚至如果不是因为里面加个假的弃婴廿七,如果单就野人观的事来说,她是举双手双脚支持阮祥云的。 阮祥云说完,阮卿和廿七对视了一眼。 廿七微不可察地摇摇头: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 和情绪稳定的人在一起真好,廿七镇定的情绪穿过大饭桌,抚慰了阮卿的焦虑。 “那就……也别太多人吧。”阮卿对阮祥云说,“毕竟廿七从来没出过山,除了皂角师父也没跟别人打过交道。要不然就,带那些人去看看道观,廿七的话,咱们保护性地让他回避一下?” 奈何阮祥云坚决不同意:“那不行,小廿是灵魂人物!没了他可不行!” 他转向廿七:“明天来的都是领导,对咱们道观的事都很感兴趣,明天我陪着你,你别担心。只要他们考察完首肯了,宣传口和媒体就会可劲地给你报道。到时候,师父们的事迹就能传遍全国了!” 阮卿:“……” 阮卿恨恨地掰了一下筷子。 掰不动,手还掰疼了。 七叔爷跟着高兴。 高兴完了才想起来还有阮卿在这呢,他问:“卿卿再住两天?” 这是客气话,就跟别人说“留下吃饭吧”意思一样,是告诉你“到饭点了,你该走了”。 七叔爷也根本没想着真留阮卿住下。 阮卿来之前都说了不住,住县城酒店。他懂的,城市女娃子嘛讲究得很,住不惯乡下。 七叔爷也不计较这个。孩子还能记得回家乡来看看,还大包小包地拎着礼物来孝敬他,就是不忘本的好孩子。 这会才中午,她采风也采了,还意外在山里过夜了,受了不少惊吓委屈,想来也该回去了。 没想到阮卿一口答应。 “他是我救命恩人。”阮卿真诚地说,“他的事不解决,我是不能放心走的。” “对了。”说起这个阮卿才想起来一件事,“七爷爷,我这次在山里面的事,你给我爸妈说了没有?” 说起这个七叔爷有点心虚。 理论上人家孩子在他们地头上出事了,应该第一时间通知人家父母的。 但当时他们都没敢。毕竟她是阮爱华的闺女,她要是真出事了,责任可就大了。 他们想确认一下,确认了有事没事,再给阮爱华打电话。 后来确认没事,没事还打什么,找不痛快啊? 就没打。 所以阮卿在山里被困了两天两晚,到现在她爸妈都不知道呢。 七叔爷努力解释:“怕他们受惊吓。闹不清情况,又隔得远,最容易担心了。想着让祥云他们先进山,接到你了,踏实了,再给他们打电话。” 阮卿问:“那打了吗?” “……”七叔爷,“没。” 阮卿松了口气:“没打就好,我反正都没事了,就别跟他们说了。省得回头又骂我。” 不说最好了。七叔爷这边也不想阮爸爸知道。大家出于不同的考虑,却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本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着阮卿的,大家是为了她才进山的。结果现在,廿七成了焦点人物。 村子里没有秘密。同去的人已经把野人观的故事讲了三四遍了,关于廿七飞檐走壁的轻功,更是吹得神乎其神。 当然了,收获的却是大家的不信:“唏——恁就吹吧!” 同去者脸红脖子粗地指天发誓自己说的是真的,奈何就是没人相信。 气呼呼去七叔爷家想拉廿七出来给大家露两手,叫七叔爷挥着大扫帚赶出来了:“你当是耍猴?还给你露两手?滚!” 他辈分大,小辈的被扫着了只有自认倒霉的份,忙撒丫子跑了。 这么多人关注廿七,使得阮卿一直没有机会和廿七单独说话。 直到晚上安排了房间睡觉,忽然窗户上哆哆两声,阮卿翻身坐起,匆忙趿了鞋子过去开窗。 廿七翻进来,先抱住了阮卿。 男女间初初在一起,正是最热烈的时候。 今天一整天都在别人的视线之下,不能和阮卿亲近,廿七脸上淡定,心里想得不行。 这会儿终于能抱了,抱了就想亲。被阮卿又挡住了嘴巴:“扎。” 廿七郁闷:“我什么时候能刮胡子?” “先忍着。”阮卿说,“别刮胡子。” “别让别人给你拍照或者录像。记住,千万不能让那些记者拍你。不能在新闻里露脸。”阮卿特别嘱咐他,“赵昊可见过你。” 别的人阮卿倒是不担心。 譬如医院的医生护士。你一晚上就盯着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医生护士一晚上看几百个人。公车司机和售票员同理。你以为你天天坐同一趟公车,售票员理所当然应该认得你。其实你在售票员眼里是几百上千张面孔里的一张而已。 当你只是几百分之一甚至几千分之一的时候,对方很难记住你。 但赵昊跟廿七面对面交过手,就有被认出来的风险了。 必须得想办法。 第58章 鉴别 廿七来看阮卿的时候当然也洗过澡了。他穿着简单的背心短裤, 看起来很清爽。 他下山穿着从旧货市场买的自己又二度做旧的破袍子,后来在道观废墟里翻出来两件还算完整的破衣服,用草木灰洗了。下山的时候装模作样地带上了。 下午洗澡, 祥云婶子却给他准备了干净的衣服,说是她儿子的。阮祥云的儿子现在在外地上大学。 他的衣服廿七穿着稍微有点小, 把细腰宽肩的体形勾勒得特别清晰。 昏暗中令人心动。 “没事。”廿七说,“他要是敢出来胡说八道,也有办法叫他闭嘴。” 阮卿正用手量他的腰围呢, 闻言抬头:“不允许人身伤害啊。” “不动他一根头发,也能吓住他。”廿七很有自信,“有的是办法。” 啧,这个人很多歪门邪道的东西。 他却说:“你别担心, 今天我拜别皂角师父的时候,在心里立了誓, 既来到了你这法制社会, 就一定遵纪守法,好好做良民。过去的,都过去了。” 阮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廿七说这话的时候, 眼睛里有一种对未来的期待。让她忍不住希望,生活和社会,可千万别辜负他。 她紧紧抱住他的腰:“好!” 她总是很热烈,不避讳身体的接触,甚至很主动。 廿七看了好几部电视剧, 约略知道这时代对女性基本没有了贞洁的约束, 婚前可以与男子交往,也可以有夫妻之实, 都是正常的。 只是他还是有点放不开。 逢场作戏就放得开,面对他想娶的这个人,不知道怎么地,就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起来。 他亲了亲她的头发,温香软玉地在怀里,心里动得厉害,在她耳边低声问:“就轻轻亲一下行吗?” 昏暗中阮卿发出了低笑。 她踮起脚,亲在了他的唇上。 说好了轻轻,可廿七握住了她的腰,越勒越紧。 阮卿不得不抵住他的胸膛,两个人才分开,呼吸都有些重。 但是没办法,眼下环境不行。她和他的关系也不能被人发现。 “去睡吧。”她说,“明天很重要。” 廿七“嗯”了一声,毫不拖泥带水地就从窗口又消失了。 说走就真走啦?阮卿还有点失落。 实际上廿七是怕自己再待下去管不住自己,才果断离开的。 他回到给他安排的房间躺下,一时想着阮卿柔软玲珑的身体,一时想着等有了户口从此就成了良民,可以正大光明地和她在一起。 心里和身体都热。 第二天,廿七穿了昨天那件做旧的道袍。 阮卿:“?” 廿七扯扯衣襟:“婶子赶着给洗干净晾干了。” 祥云婶子笑道:“哪是我,是你叔,着急着慌地洗干净又甩干,又赶紧晾上,说今天还要穿。” 今天要见人,而且见的是领导,形象太重要了。 阮祥云工作向来细致缜密,他连廿七第二天要穿什么都操心。结果一看廿七从山上带下来的另两件衣服——好家伙,如果说他穿着下来的那件有点乞丐风,那两件直接就是叫花子了。 安排廿七洗澡,阮祥云就叫自己老婆拿了儿子的衣服给廿七先穿着。 他自己亲自把袍子扔洗衣机里洗了又甩干,赶紧晾上。 今天一早就捧着去找廿七,叫他重新穿上,以山野形象见人。 “第一印象很重要!”阮支书谆谆教导。 上午果然陆续来了一些车子和人。 乡级和县级领导都来了,带着宣传口的干事,宣传口干事带着相关媒体的记者。 还有研究历史的相关部门的人员——现在骗子太多,领导们也得辨一下真伪。 “是真的!我用我们阮氏祖宗的名义发誓,绝对是真的!”七叔爷讲得口沫横飞,信誓旦旦。县里来的是位副县长,很务实。 他听取了相关目击者一圈证词,看了皂角的手书,把它交给了相关工作人员去检查鉴定,他自己跟廿七谈了谈话。 他问什么,廿七就回答什么。 廿七的口音让他十分亲切,他说:“这听起来陵城的口音,我老家是陵城的。” 廿七说:“我爷爷的师父,是陵城人。”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 廿七用这个口音,仅仅是因为在他所会的各种方言里,这个比较接近七叔爷的口音。 但他在道观的时候收拾东西,翻看了箱子里那些书册,有经文也有庙务管理的册簿。他看到了名册,皂角的师傅就是陵城人。 冥冥中简直如有天助。 副县长跟廿七聊了聊,就把视线投向了道协的人。 道教协会来了位中年道长。见副县长视线投来,便向前倾倾身,说:“我得考考你。” 廿七双手扶膝,微一倾身颔首:“请。” 两个梳着发髻的人这一开腔,瞬间七叔爷家的客厅里古风拉满了! 大家莫名都肃然紧张起来。 这里面最慌的莫过于阮卿了!阮卿那心脏都快跳出腔子了! 她都在想,万一廿七什么都答不出来被质疑,该怎么解释,她该不该上去帮他圆一圆之类的。 哪知道,中年道长考了靠廿七,由浅及深,从《三官经》、《祖师经》到《太上感应篇》等等,有唱有念。还询问了一些法器常识和道教规矩。 廿七一一都答了。 他不仅会经文,他居然还会念唱! 又一次刷新了阮卿对他的认知! 也不是每个都会,不会的就直接说:“这个我没学过。” 他唱的也好听,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中年道人听得频频点头,说:“这韵和我们的不一样。” 廿七说:“我学的就是这样的。” 听了一会儿,道长中间又说:“错了。” “没错。”廿七说,“我学的就是这样的。” 道长讶然,说:“你再给我唱一遍。” 阮卿和阮祥云都紧张起来,七叔爷更是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喘气声太大影响了廿七。到时候这道教协会的人大手一挥,判定廿七是假的,大家得一起哭。 哪知道道长听得入迷,也不管副县长还等着呢,直接要求廿七把他学的这个版本誊写下来给他。 阮祥云立刻起身去拿纸笔。 拿来的纸是那种带“XX市XX县XX乡XX村”红字头的信纸,带着横线。 笔是钢笔。身为干部,哪能没有钢笔,哪能随大溜用那种签字笔。 廿七当然会用硬笔,他在阮卿家里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但廿七是什么人?阎王殿影帝级别的人物! 他拿到笔露出了迟疑的神情,看了看阮祥云。 阮祥云百分之一百二的精神都投入在眼前这事里,立刻领悟精神:“要毛笔是不是?有,我有!” 阮支书也是文化人,平时也会练练毛笔字。 当下赶紧去把他的毛笔和墨汁拿来了,给廿七倒上。 廿七把带着线的信纸横过来,让横线变成了竖线,提起笔就写。 竖着行文,从右往左。 繁体字。 默出来的版本是道协来的这位道长没见过的。 到这里,大家基本上都确认了——是真的,不是骗子。 阮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道长拿着廿七默出来的经文很开心,说:“我回去慢慢研究。” 副县长站起来:“那我们去实地看看吧。” 副县长脚上穿着运动鞋,就是为了今天要去实地考察。实干派的干部。 大家就都起身了。 中年道长一边把那几张纸收起来,一边问廿七:“冠巾了吗?” 廿七说:“没有。” 中年道长说:“要冠吗?” 廿七说:“不必。” 爱冠不冠。道教素来都是这种态度,随心随性,爱信信,不信走。 没人追着你费尽口舌想说服你皈依,还印各种宣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小册子到处做宣传。 中年道长又问:“什么庙?” 廿七说:“子孙庙。” 中年道长说:“不坐了?” 廿七目光坚定:“想出山,看看外面。” 他俩说话,在场没几个人听得懂。 中年道长也一直一副无所谓、没什么情况、一切正常的模样,谁也没觉得有问题。 大家就准备一起进山,实地考察。 阮卿当然也想跟着去,可是被七叔爷拦了:“你就别去了,你走得太慢。” 求你别裹乱。 阮卿没办法,七叔爷说的是真的。 她不仅脚伤才好,她就是健全的时候上山下山都没有七叔爷速度快。 阮卿不是没眼力劲的人。眼前,论速度体力,论身份立场,她都不太适合。 就乖乖地答应了:“我等你们回来。” 七叔爷心想,好家伙,你还要继续跟村里待着啊。 要是往常,他当然欢迎阮爱华的闺女。来他家住那是给他长脸,村里谁不羡慕他家和阮爱华关系好呢。 可现在,七叔爷满心里都是廿七。偏偏阮卿和廿七怪怪的,阮卿对廿七说话,总隐隐约约有那么点指指点点的劲劲儿的。而廿七,这七叔爷心里面的世外高人,特别支愣不起来,阮卿说什么他都点头。 七叔爷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不痛快。 他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就是别别扭扭,特别想让阮卿赶紧回家去,别在这穷山沟沟里晃悠了。 他和廿七才是属于大山的。 野人观那个地方当天是回不来的,得过夜。领导们来之前,阮祥云跟他们详细沟通过,大家都有心理准备,还带好了诸如睡袋之类的装备。 点好人数、车辆,准备出发。 七叔爷当仁不让地抬腿要上村里的车。 阮支书:“爹,要不你也……” 七叔爷:“滚!” 七叔爷顺利上车。 第59章 迷信 廿七临走还从车窗里瞥了阮卿一眼。 阮卿看着他波澜不惊的面孔, 微微吐了口气。 廿七的临场应变能力很强,脑子转得快,一些阮卿想不到的知识的积累超出了她的预期。他以前的短板是和时代的代沟, 但是眼前他这人设身份来说,反而不是短板, 是他该有的属性了。 阮卿目送着车队离去。 车子最远只能开到阮卿之前停车的那个地方,然后就再也开不进去了。 大家下车步行入山。 遇到沟堑难行本该绕道的地方,七叔爷和阮祥云非常默契地伸手在廿七背后一起推了一把, 把他推到了副县长身边。 廿七:“……” 廿七这种亡命江湖的人,对当官的真没什么敬畏之心。对姓阮的人尊敬,那是爱屋及乌。阮卿的长辈亲族,以后也是他的长辈亲族。 当官的嘛…… 廿七提起副县长一条手臂, 另一手托住他的腰:“小心脚下。” 副县长:“?” 阮祥云大惊失色,差点伸出尔康手。幸好, 廿七做事有分寸, 没把副县长扔出去,他是托着对方的腰背,带着对方一起飞过去的。 副县长腾云驾雾一样就落地了, 还一脸懵。 除了老梅沟村同来的人, 大家都懵了。 中年道长:哇~ 廿七送了几个人过去,又回来的时候,有个记者举起了相机。 之前在村里,记者们也拍了几张照。但主角是领导们。尤其在这件事敲定之前,拍的只能算是素材, 能不能发还不一定呢。 所以拍的时候, 镜头都冲着各位领导,廿七都是侧角, 背面。 而廿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察觉到镜头可能对着他的时候,就会不用声色地悄悄调转身体角度,让记者只能拍到背影。当时记者的重点在领导身上,没注意到这一点。 现在,大家亲眼看到“失传神奇古武轻功”,这个事可以说已经是板上钉钉肯定可以报道的,廿七这一回来,就有人想怼脸拍了。 才刚把相机举起来,取景框里那个人忽然消失了。 记者:“?” 记者还没反应过来,喉头已经被扼住,手里的相机已经被夺走!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大家!怎么回事? 廿七一手扼住记住的喉咙,一手抓着相机,厉声质问:“这是什么?你想干什么?” 他说的话,老梅沟的人能听懂,籍贯陵城的副县长也能听得懂,但是其他一些从县城来的人就听不懂了。 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有时候一个县里辖下的地区就能有好多种不同的口音,互相不通。 记者吓蒙了,只觉得扼住自己的那只手鉄钳一样:“放、放开我!你说什么?听不懂!” 他不知道,他还能发出声音来说话,就是以为廿七根本没发力。 阮祥云和七叔爷这才反应过来,一起上去抱住廿七手臂:“小廿,小廿!先放开!” 廿七给这两个人面子,听话放开,却把相机给他们看:“这个人拿这个暗器对着我。” 阮祥云和七叔爷哭笑不得,令沟堑另一边的副县长听了,都哈哈大笑。 这边中年道长也笑,过来告诉他:“这个不是暗器,是照相机。” 这些人真的远不如阮卿。 道长解释一句“照相机”就完了,好像他这个深山隐居的人设听到这三个字就该知道照相机是干嘛的似的。 阮卿就不一样,她如果说照相机,紧跟着一定会用最浅显的语言描述照相机的功用。 从最开始,她就把他当成一张白纸,或者当成一个对世界懵懂无知的孩子,细心地给他科普最基本的常识。 当然廿七知道,即便他穿越过来没有遇到阮卿,靠自己也能活下来。 可现在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还是要选择和阮卿相遇。 他甚至忽然想,皇天上帝【注】让他穿越千年的时空,或许,就是为了遇到阮卿。 这些思绪在脑海中飞快地走过。廿七皱着眉头问:“不是暗器?” 阮祥云一头汗:“不是,真不是,你还给人家。” 廿七问:“那这个照相机是干什么的?” 七叔爷和阮祥云面面相觑。 这两天和廿七遇到以后,都是他们迫切地、急不可待地想从廿七身上挖掘感兴趣的东西。其实没有一个人真正认真地给廿七介绍山外面的世界。 阮祥云赶紧解释了照相机的用途。 廿七等的就是这个对照相机的解释。 他脸色都变了,喝道:“那不是摄魂!不许照!” 影帝级发挥了可以说是。 这一声厉喝,大家都傻眼了。 “刚才可照了我没有?让我看看!”廿七的手又扼上了那倒霉记者的脖子。 记者:“呃呃呃呃呃!给你看,给你看,别、别掐脖子了!” 大家又上去劝,可这一回任大家怎么说,廿七一改之前云淡风轻和不卑不亢的态度,对这件事非常执拗。 哎呀,这种深山老林里没有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真是难搞! 众人头大! 副县长在沟那边还喊:“你们好好跟他说!” 谁没好好说啊?这不是好好说他不认嘛。一脑袋封建迷信! 这时候大家都看向道协的那位中年道长:“师父,青华师父!你给说个话啊!你们都是一起的啊!” 道士对道士,应该能说得通吧。 青华道长一直看热闹呢,现在大家都看向他。 副县长那边也说:“青华师父,你给他好好说说。” 青华道长就不好再继续看热闹了,只能上前。 “照相机不会摄魂。摄魂这种东西就根本不存在。咱们信道的人,得明白修行乃是求诸内心,是一场自我的修炼。怪力乱神之类的东西,是从前教育没有普及的时候,大众对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作出的臆想。以后你出山多看看书,学习一下现代科学知识,你就知道你有些思想或者知识已经落后于时代了,需要更新了。” 天底下道士那么多,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管理者的。能从众人之中脱颖而出的,一定是有点水平的人。 连副县长都要为青华道长的话鼓掌了,谁知青华道长话锋一转:“不过没关系,你要不喜欢,不让他们拍就行了。” 副县长:“……” 阮祥云:“……” 宣传口干事记者:“……” 道长,你立场是不是站错了。 廿七发现这些人里他最喜欢原来竟然是青华道长。 他郑重点头:“我信前辈的,但我不喜欢。我要看看他们先前拍了我没有。” “好。”青华点点头,转头一吆喝,“麻烦大家了,把之前拍的都给他检查一下。” 记者们大眼瞪小眼。 廿七眉毛一竖:“不然谁也都别过去。” 沟堑横在那里,要绕路的话可能几十里地就出去了。 廿七看着一身古朴,这时候大家才发觉,他也是猴精一个人——他先送过去的竟然都是领导! 大家习惯了,所以刚才没察觉。 可现在,领导们在那边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在这边。这局面……有点挟持的那味了。 大家面面相觑。 好在副县长在那边发话了:“给小廿检查,人家有隐私权,咱们也得尊重个人意愿。” 行,领导发话就行。这主要就是一个责任划分的问题,领导发话就卸了他们的责任。 带相机的几个都把老实给廿七看之前拍的那些。 其中一个拍到了廿七的半侧脸,廿七抓住:“这个得砸了!”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青华道长也赶紧拦,“不用砸不用砸,删了就行。删删删。” 相机主人认命删了。 廿七又看那些背影。青华说:“这没事,没拍脸没事。” 廿七于是终有放过:“好。” 很给道门前辈面子。 他又认真交待那些人:“谁照我,我就砸了谁的东西。” 他语气非常严肃,让大家都明白他是认真的。而且大家也领教了他的武力值。这个山里道士原来不止是会用毛笔写繁体字,他还会很牛逼的武术。 花花轿子人抬人,廿七给他面子,青华也帮廿七说话:“别拍正脸侧脸,拍个背影就行了啊。” 副县长首肯了的,大家就只能点头答应了。 队伍终于继续往前走。 阮祥云非常不开心。 因为他对这个事内心里已经有很多规划了。 哪怕这个项目县里不扶持,他也要举全村之力来来推动。 乡村发展不是非要靠上面拨款给项目来拉拔。他学习过全国各地很多案例,很多都是村民上下一心,齐心合力最后成功了的。 在他的这些规划里,不论有没有上面的扶持,廿七都是一个很关键的存在。 网红,他想把他打造成老梅沟·野人观网红! 现在网络力量太强了,有时候一个人红了,甚至能带动一整片地区。 原始朴拙的牧民少年,高颜值和尚,为家乡带货农产品的高学历返乡者。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在网上红了,就能形成一股力量,带来效益,带来改变。 一个年轻、英俊,长于深山古观,传承了古武,能飞檐走壁,满身古典气息的大帅哥。 阮祥云不信他红不了。 可他不肯入镜! 第60章 归还 因为一上午的谈话, 出发得有点晚。 而且队伍里那些县城里过来的人也拖累了行进的速度。他们爬山的速度甚至远不如七叔爷。 也就跟阮卿是一个水平的。 但好在有廿七在,有些地方不必绕路,这样, 队伍在黄昏时分抵达了野人观。 大家在石阶下抬头望去,只觉得深山古观有种说不出的古朴厚重, 萧瑟凄凉。 进到观里,看到两座坟茔。 小道童光是等死都等了十年。 而衣冠冢的石碑上,刻着十来个道号, 和一个叫作“老吴”的名字。 皂角那时候年纪太小,不知道老吴的全名。 【……共一十七人,出山平寇,三十余载未还。】【埋骨他乡, 不知有否坟茔。】 【故立衣冠冢,纵身不能还, 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碑上的字虽然多, 但事先想好了才动手凿刻,比皂角给自己刻的那块墓碑要整齐得多。 而且那些字都很深。那时候他还是壮年,很有力气。 大家站在夕阳中。 记者也忘记了拍照。凡是中国人, 几乎没有对那段历史不了解、没有感情的。 只是上午一群人都带着“好好考察一下是不是骗子”的心态, 虽然看了皂角的手书,但当时那个领导考察的氛围,没有真正能代入进去共情。 直到此刻,苍凉古观,一些无名之辈的孤勇, 小童的殷殷盼归, 到老人的终于死心,在夕阳里如水一样漫过人心, 侵蚀情绪。 连青华道长这样其实不太耐烦和干部、媒体打交道的人,都在碑前默立许久。 最后,副县长抹了把眼睛,拍拍巴掌:“来,我们参观一下。” 到了这里,甚至不用廿七操心了。七叔爷和阮祥云自动从访客升级为主人家,引着大家参观,给大家介绍。 七叔爷甚至给大家讲古,讲他从他爷爷那里听来的那些深山道长们妙手回春给穷苦人治病解难的古老故事。 副县长一边听一边点头,对身边宣传口的干事说:“这都该好好挖掘,有深度。弄好了,以后就是咱们这的一个亮点,搞不好不输给陵城。” 陵城那边打着“古城”的旗号,一直以来旅游收益都是当地财政收入的大头。 他们前院中院后院挨个参观。廿七和青华道长慢悠悠缀在后面。 天色擦黑的时候,副县长带着乡镇干部还有阮祥云,在院子里摆了椅子桌子围着开会,讨论这个事。 饭倒是不用廿七动手,有七叔爷和跟着来的村民呢。 虽然统一带了食物,但是观里剩下的几只鸡依然没能逃过人类的毒手。七叔爷带着村民们张罗着给烧了一大锅土鸡汤。 青华道长没跟着开会,他拜了三清之后,跟廿七一起翻了翻那些观中保存下来的经文典籍。 但是没有找到廿七默写出来的那个版本。观里的版本跟如今的版本差的不太大,而且这种版本青华也读过的。 廿七泰然自若:“不知道,就这些了。” 青华微感失望。 他不爱开会,让廿七带着他出去溜达,参观了小溪和山泉,还有稀稀落落的菜地。 他问:“怎么荒成这样?” 廿七说:“爷爷还在的时候比这好。我一个人弄就不太行了。” 青华噗噗地笑:“能吃饱肚子吗?” 廿七故意说:“山里还能缺吃的,野味多的是,我还养鸡。” 青华忙告诉他:“现在可不允许吃野生动物了,是犯法的,一个搞不好,不仅罚款,还要坐牢。不是开玩笑的。” 廿七早从阮卿那里知道了,不过这件事他真的要吐槽一下:“怎么人还不能吃畜生了?” 晚上凉了,道长手往袖子里一揣:“那没办法,古代要从动物嘴里救人,现代得从人嘴里救动物。要不然就让人给造败完了。” 他们两个好像两个事不关己的闲人,溜达着回去。 青华对他那功夫倒是挺好奇的,问了问。廿七只说:“我爷爷教我的。他说大家都会的。” 也问不出更多了。 青华溜溜达达:“希望他们会开完了。这么点人开会真烦,脸对脸,也没法偷偷睡觉。” 他走着走着停下来,对廿七说:“徐县长是排位第二的副县长,说话管事。我估摸着这事大概是就定下来了。你这是子孙庙,就算开发也不能夺了你的产权去,到时候收益分成可以谈。这种项目的收益很可观的,就算你想入世,也够你一辈子花销了。你再考虑考虑?” 廿七也不是不动心。他可不是什么高洁如雪的人物,在钱的事情上,他是十分接地气的。 而且他现在也非常想要拥有一份资产,使他能有底气去阮卿家提亲。 问题是,这个观并不真的是他的。 以阮卿的性子,他要是敢伸手动这个钱,搞不好她第一个劈了他。 廿七扼腕,也只好作出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不要。” “你不要,我们就接了。”青华说,“子孙庙改丛林庙了。” 道观有两种性质的,子孙庙和丛林庙。 子孙庙师徒传承,外来的道友可以挂单居住修行,但是不能插手庙务管理。 丛林庙等于就从一派、一门的私产,成为了宗教的公产。 丛林庙不能收徒,庙产不能继承,凡道教法裔弟子都可以居住修行管理。观里的三都五主十八头,可以由观里的常住道人选举产生,或者道协委派。 道协对丛林庙的权利,要比对子孙庙大得多。 “可以,给你们。”廿七说。 无人之观,本就该归还道宗。回归道协,才是野人观本就该走的路,也是最好的一条路。 廿七只要求:“请务必好好打理。” 他不了解那段历史,但敬重义士。 野人观上上下下,守着道心,做着义事。 正是诸人所求之大道。 青华说:“那当然。” 他说:“你如果打定主意了,我也不劝你了。但天下道门一家,你虽没冠巾,也是咱们道门的人。你该得的,我帮你争,你放心好了。”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就显得可疑了。廿七只能道谢。 他忽然叹了口气。 青华:“怎么了?” 廿七说:“钱在外面是个很有用的东西。” 青华失笑。 他说:“怎么说呢,咱们修道之人,不能被这种东西困住。但咱们也要吃喝拉撒,也不能缺这个。总之让钱为我们所用,但是不能为了这个失了道心。” 他顿了顿,说:“不能像有的咳咳似的,好好的传承,硬给搞成了杂技表演团。” 廿七不知道他讥讽的是什么。他问:“是说我的功夫吗?” 青华差点咬了舌头,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说你。” 但他劝道:“你有这身手,或许他们想拿来做文章。不过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决定好了。” 怎么选择都是一个人本心,不是说只有把“追逐名利”的本心硬给他掰成“淡泊名利”才叫守住本心。 人的心,本来就是百种样的。 等回到观里,大家正找他们俩:“来,来一起开会。” 青华到底没躲过,不得已还是坐下了。 其他人都散了,除了副县长,只有乡镇长、乡镇书记和阮祥云这几个核心人物。 青华让廿七坐在他旁边。 徐副县长说:“这个事基本上意向定了,等回去我会拿到县里做正式的调研和计划。现在跟你们两个通个气儿。” “小廿,野人观我们肯定要大力开发的,到时候把这里打造成集人文、历史和自然于一体的又红色又传统的旅游区。” “到时候小廿道长作为道观的传承者,可以做咱们旅游区的代言人。”徐副县长笑呵呵地说,“我瞅小廿道长这形象也很好哇,这学识也很好哇。到时候把你的事迹报道出来,一定很受欢迎。” 刚才开会的时候,阮祥云把自己那个打造廿七成为网红带动老梅沟·野人观发展的想法汇报了一下,徐副县长觉得很好。 现在网络经济、流量经济是他们这些管理者都必须学习的东西。现在整个社会的发展都离不开网络了。过去的一些传统发展模式已经走不通。 川藏某贫瘠贫困地区,以一个少年网红为支点,全面撬动地区旅游资源,甚至旅游局的局长都亲自下场,拍视频、搞宣传,大力促进当地旅游业发展,是这两年许多地方都拿来学习的案例。 县里也搞过,想搞出乡村网红,但一直不温不火。签约的几个个人和几家MCN也不太给力。 直到今天,徐副县长打眼一看廿七,自带光环! 廿七思想封建落后,不肯拍照入镜。徐副县长觉得没什么大事,人都是有局限性的。到时候安排一下,给廿七把九年义务教育该学的东西都补一补。 他有底子,文化这块问题不大,主要自然科学知识方面补一补,让他跟现代文明社会接上轨。 他还这么年轻,等该学的都学了,自然会改变思想。 想的挺好,哪知道廿七说:“我不是道士。” 青华道长也说:“他不是道士。” 徐副县长:“?” 大家:“?” 阮祥云:“……” 阮祥云这才想起来,廿七真的不是道士。 第61章 翻桌 “他没有冠巾, 等于没有正式入道。”青华解释说。 “原来是这样。”徐副县长说,“那就……?道协给他弄一下这个什么,冠巾?” “他不冠。他要出山入世。”青华道长说, “野人观是子孙庙,师徒传承, 是廿七的私产。现在,他将野人观转让给道协,以后野人观归宗, 改为丛林庙,由道协管理,所有权利,归道协所有。” “开发的事, 以后由道协跟政府合作。廿七虽然不是法裔弟子,但也是我们道教的教众。他个人的权益, 由我们道协全权代理。” 这情况始料未及。 徐副县长很惊讶。 “也不奇怪吧。”青华有点无语, “他从小在山里长大,盐都吃不上,衣服没得穿。终于有这么个契机可以出山了。人家想入世, 想过文明生活, 也很正常吧。” 其实从一个个人的角度来说,本就很正常。 只是大家各有立场,就各有想法。 尤其是皂角守候道观几十年等着师父师兄归来的事迹,给人一种先入为主的想法,就觉得廿七这个由皂角收养的孩子, 就该继续传承下去, 好好守着道观一辈子,将来也要当一个白胡子老道。 廿七负责坚守和孤独, 他们负责感动和鼓掌。 真棒。 奈何每一个活生生的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利益立场,不会按照别人的想法去活。 廿七说:“道观的事托给道宗,具体的事,青华师父负责。” 他又转头问青华:“这得签个契书吧?不能口说无凭吧。” “契书”两个字一出,所有人看廿七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并不是怀疑他的身份,而是……以他们之前对他的”生平”的了解,一直认为他虽然有些宗教知识和传统文化知识,但是因为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所以就应该——不、谙、世、事! 简单地说,其实就是所有人都觉得廿七就该是个到了外面什么都不懂的山里傻子。 他们非常自然地就觉得他不具有独立的民事行为能力。 结果,人家张口就是“契书”。 瞬间,所有的错觉都被打碎了。 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他们所想的,或者所希望的那样。人家虽然与世隔绝,但是不傻也不笨,甚至可以说,相当聪明。 廿七一句话,逼得所有人不得不在短短片刻之内强行扭转了对他的印象,调整对他的心态。 徐副县长都不自觉地坐得直了一些,才说:“肯定的。以后事情定下来,我们和旅游局,和道协,三方共同开发,都得有合同协议。小廿跟道协,也得有委托书授权书这些,一样都不会少。现在只是大家先通个气儿,谁有什么想法,咱们预先沟通好了,才好落到纸面上。” “那正好,我有几条要求,等回头我写下给青华师父,你们看看做不做得到。若做不到,这事就算了,我下山之前,会把观门锁好。”廿七淡淡地说。 阮卿说,这里是法治社会。 既然是法治社会,自然要保护良民私产。 桌子仿佛被掀翻了,之前的布局都稀里哗啦。 如果迈不过第一步,即得不到此处原主人的首肯,所有的规划都只停留在规划。 你就算是政府你也不能强抢。现在都不兴强拆强征了。要不然回头人房主举个红旗在房顶上狂舞,拍下来给发网上,舆论压下来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是实在搞不定的,宁可把笔直的公路绕一个弯,也不能强拆强征。 至于用上户口的事去卡人家? 徐副县长根本考虑都不考虑。 这更恶劣,一旦网络曝光。抗日义士的后裔两代人守关隐居,现在不给人上户口? 网友扒一扒这是为什么呀?哦,为了夺人道观好开发旅游区? 得,仕途到头了。 更不要说这还牵扯到了宗教问题。 青华代表道协,很明显他已经和廿七站在同一个战壕里了。 宗教的问题太敏感了,宁可回避不能硬抗。 所以这个事,还是得合法、合理、合乎人情世故地去好好谈。 而且徐副县长多么精明的人,一下子就看明白眼前形势了。 廿七这个人,他有所求。正因为有所求,所以他要立契来做保障。 有所求就行啊,说明人家是愿意谈的。那就好好谈,看他想要什么,满足他就是了。 只不过是现在的形势,从他们以为的由他们做馅饼砸到廿七这个幸运儿头上,变成了,大家平等地坐在同一张谈判桌上。 之前自以为掌握了主动的一方肯定会有不舒服的感觉。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们一样有所求。 县城要发展,政府要收入,干部要成绩。 而且很明显,单单从廿七云淡风轻的眉眼就可以看得出来,谁更着急。 青华一直是个看热闹的人。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对廿七表现出来的精明,他是最不意外的人。 只有这些人才会觉得一个隐居在山里的人就该是个傻子一样的人。 笑死,神州大地有多少道门高人隐居山野,连道协都做不到完全统计出来。 他们道门的人避世隐居是为了成为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吗? 只有真的傻子们才会这么天真地以为吧。 红尘打滚久了想隐居,避世久了要云游。这么简单的事,傻子们都想不明白,大惊小怪。 正在红尘里打滚的道长面上微笑,心里翻个大白眼。 阮祥云是个不错的村干部,但也只是个村里的干部而已。他的眼界思维和世故圆滑的程度都比徐副县长差了不少。徐副县长看明白的,他没看明白。 他一听廿七要出山入世,就着急了。 “廿七啊,你要出山?去哪?去做啥?”他追问。 昨晚廿七住他家的房,吃他家的饭,穿他家的衣,张口就喊他“叔”,态度很恭敬。 让阮祥云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产生了一些错误的认知。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是他的长辈似的。 廿七说:“山外的世界这么大,听说还有能跑的火车和能上天的飞机,我想去看看。” “嗐,那有啥好看的。你想看,回头我带你去看就是了。”阮祥云说,“外面的世界乱得很,你一个人啥也不懂,别瞎跑。好好守着咱们道观才是正事。” 到了抖包袱的时候了。 有些事,迟早得揭开。姓阮的人都是阮卿的族亲。以后被他们突然发现,反而容易说不清,趁现在,正好。 “叔,你别担心。”廿七赧然道,“我有阮卿呢。” 阮祥云:“?” 阮祥云脑子转不过来。 阮卿为什么在他振兴老梅沟,带领乡亲们走向富裕的大路上突然乱入? 廿七胡子拉碴的脸上,出现了堪称“腼腆”的神情。 没了之前的高冷淡然,也没了偶尔露出的精明清醒,这一刻他只是个单纯的,初初尝试感情的年轻男孩。 “我和阮卿说好了,”他说,“她带我去大城市,以后我和她一起生活。” 阮祥云目瞪口呆! 徐副县长正好奇这个“阮青”是谁,忽然“啪”地一声,什么东西碎裂了。 大家都转头看去—— 端着一碗热鸡汤过来的七叔爷,刚穿过角门走了两步,就听见了廿七的官宣。 他手一松,一碗热鸡汤喂了土地公。 七叔爷如遭雷劈!又醍醐灌顶!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就觉得阮卿和廿七之间怪怪的。 她对他说话的语气怪怪的。他对她的态度也怪怪的。 仔细一想,阮卿和廿七之间都发生了什么呢? 她身陷险境。 他英雄救美。 她漂亮动人。 他英俊厉害。 她和他,孤男寡女在无人的深山古观里共处了一夜。 老话怎么说? 冲冠一怒为红颜? 啊呸,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小时候去镇上听大戏,戏文里都说,美人乡是英雄冢。 七叔爷直恨得想捶胸恸哭—— 师父,你看看你养大的孩子! 这才是他长这么大见到的第一个女人啊。 第一个他就兵败如山倒,要弃了道观去就红尘! 师父,你睁开眼看看啊! 苍天啊,咱们野人观的传承要断了啊! 阮卿很老实地待在老梅沟村里等。 期间刷过电视剧,打过游戏,帮祥云婶子掰过玉米,给村子里的孩子们买过村口小卖部的零食,收到了他们从河里摸回来的半透明圆石头做回礼。 好不容易,才把这两天撑过去,终于等到了进山的车队归来。 其中一辆车车门打开,廿七的大长腿迈了出来。他扶着车门站定,一眼就看到了阮卿,冲她微微一笑。 阮卿的担忧一下子都散了。 看廿七的模样,相信事情的进展一定很顺利。 按照计划,将道观归还道协,廿七拿到身份,他们两个人就可以从老梅沟村跑路了。 七叔爷也从一辆车上下来了,还捶了捶腰。 阮卿迎过去,当然不是迎廿七,长辈老人在呢,得先迎长辈。 她心情轻松,迎过去甜甜地喊了声:“七爷爷~” 七叔爷看了她一眼。 想发作,这又不是自己家的亲生的孩子,是别人家闺女在自家作客。 怎么也不能对客人发脾气。 忍气吞声又憋屈得难受。 最后,七叔爷只能用鼻孔喷气,重重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一张老脸抹了锅底灰似的,拉得老长。 第62章 分歧 阮卿毫无所察, 还热情地说:“七爷爷累了吧,快进屋休息一下,婶子说烧了热水给你泡脚。” 这么漂亮的闺女, 城市人,还一点架子都没有, 七叔爷再不痛快也没法发作,只能把自己憋得内伤。 这时候阮祥云招呼阮卿:“阮卿,阮卿, 你过来。”阮祥云可是阮卿整个计划里的灵魂人物,阮卿立刻乖巧过去了。阮祥云脸色也很微妙,引着她到徐副县长跟前,给他们互相介绍:“这就是阮卿, 我侄女。她爸就是阮爱华。这是咱们县里的徐副县长。” 其实昨天上午就互相见过了。 只不过当时人太多,阮卿不是主角也说不上话, 就在人群里。当时徐副县长看到了就觉得奇怪, 那女孩子气质打扮和乡村格格不入,只不过也没人介绍,他也不好多事去问。 现在知道了, 她就是廿七说的那个人。 徐副县长亲切热情地和阮卿握手:“阮爱华的闺女?我和你爸爸一起吃过饭。哎呀, 要和你爸爸说说,咱们县里现在有很多优惠政策,对回乡投资的乡亲,大力地保障,政府给你们保驾护航!任何时候, 都不能忘了, 咱们的根在这里啊。” 阮卿挺不喜欢跟男的握手的,奈何很多男的, 特别中老年男的,特别喜欢握手。 这种场合下,阮卿也只能化身场面人,说场面话,带着笑说:“是,一定转告他。我家族谱还在这里呢,我爸也常常念叨家乡。他老跟我说,家乡这几年发展得很快,都是咱们领导班子好,他一直说要回来多沟通沟通,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哈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徐副县长干笑几声,眼睛却看向阮卿身边。 从阮卿被带到他跟前,廿七就直接过来站到了她身边。 他也不说话,只盯着徐副县长握着阮卿的那双手。 气场这种东西有时候甚至会有种看得见摸的着的感觉。 总之徐副县长本来是很正常地跟阮卿握手、客套,不知道怎么地就本能地想缩回手来。 哪知道阮卿反而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不放! “徐县长!”这个与老梅沟村处处都显得格格不入的城市姑娘目光热切,钳住了他的手不放,“昨天县局的警察同志不是过来取了指纹和面部信息嘛,今天他们已经回复了,说没有问题。你看廿七这个落户的问题咱们什么时候能解决?” “啊,这个,等回头……”徐副县长试着抽手,没抽出来,“我让他们快点。” “小廿这个情况,”再抽,“咱们可以开绿色通道。” “特事特办。”他说。 阮卿得了他这句保证,终于开心地松开了手。 旁边那山里人身上那股子刀锋似的压迫感也消失了。 徐副县长总算松了口气。 昨天晚上他和乡镇书记、乡镇长和县局长睡一个屋,四个中老年男性八卦了一晚上。 都觉得很有可能是山里男孩第一次见到外面的女孩,会错了意,发生了某种误会。哪知道现在看来,还真不是山里人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阮爱华的闺女又漂亮又时尚,热情大气,还是场面人。别说没见识过什么女人的山里小道士,就是他年轻三十岁也不一定能扛得住啊。 也得想下山入红尘。 县局的局长也凑过来看昨天晚上八卦夜谈会的女主角。 “别担心,一切按规程,不会有问题。”老同志顺口问,“那给他落户到老梅沟?” 阮祥云忙接口:“对对,他是我们老梅沟的人。” 阮卿:“呃……” 虽然最开始,阮卿的计划里也的确就是想给廿七落户老梅沟村。虽然是农村户口,但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穿越者,有户口就行哇。 期望值一开始就很低。 结果老梅沟村的人非要把事情往大里整。 现在,县长、县局局长都在眼前,正征询她的意见。阮卿怎么可能不抓住机会! “还是希望能办成城镇户口。局长你看可以操作吗?”她甚至说,“他是我救命恩人,如果落户需要买房的话,我就买一套。” 县城房子不值钱,商品房的房价才几千一平,一套才二三十万。 廿七又不真的留在这儿,买个小点的老破房子,可能几万块就能拿下来。 一个包的价格而已。 嗬,张口就是买一套房。 局长跟阮爱华不熟。不过昨天晚上阮祥云说了阮卿就是阮爱华的闺女之后,他们跟副县长一个屋开八卦夜谈会,副县长给他科普了,是个籍贯在老梅沟村的乡镇企业家。 “不用,不用。”他笑呵呵说,“回头县里安排安排,给他落个集体户口也行。” 阮祥云有点失望。 但社会现实就是这样,能办城市户口,谁想要农村户口啊。 本来他想着廿七要是落户在老梅沟,他就安排给他分个宅基地。结果阮卿张口就是“县城里买套房子”,他就只能闭上嘴了。 七叔爷都听见了,他的支书儿子都没办法。他一个农村老头更在这些人跟前插不上嘴了。 跺跺脚,气恨恨回家去了。 青华这时候上前来,说:“要落成城镇户口的话,直接落在延市吧,可以挂在道协的集体户上。” 阮卿眼睛一亮。 延市好啊,阮卿就是延市户口。虽然家里在省会也有房子,但她爸妈现在都在延市生活呢! “可以可以。”局长说,“那我们往延市那边出个情况说明书,你们道协接收一下。” 落在道协……阮卿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廿七。廿七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阮卿就没有出言反对。 户口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这边要考察的都考察了,接下来就是往县里提交项目建议,然后会有更专业的调研,一系列的事。 反正眼前老梅沟这里是没什么事了。 徐副县长一行人就准备离开了。 青华道长提醒宣传口干事和媒体记者:“记住啊,不报正脸。要有侧脸给打马赛克。” 昨天上午这位道长在一堆领导中不怎么显眼,今天一下子阮卿对他好感就升上来了。 送完这些人离开,青华转身,上下打量了打量阮卿:“咱们聊聊?” 阮卿:“呃?” “廿七把野人观转让给道协了,具体细节还得商量商量。”青华斜眼看廿七,说,“结果他说,听你的。” 阮卿也看向廿七。 廿七拉住她的手:“我跟大家说了,我们约好,我跟你走,以后跟你在一起。” 都官宣过了,而且刚才瞅着一个半老头子光天化日之下拉着一个年轻女子的手老半天,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的,廿七就也大胆上前拉手了。 一听就是这两天在山里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情况发生了。 阮卿立刻回握住廿七的手:“好,那咱们一起聊聊?祥云叔,咦,七爷爷去哪了?” 阮祥云还在这里硬杵着,见阮卿招呼他,他也有一肚子话呢:“走,家里聊去。” 回到家,七叔爷正在那生闷气呢。 见他们回来,他闷声闷气地说:“户口落在县里啦?” “没有。”阮卿人逢喜事精神爽,最重要的事情解决了,眉眼间都是轻松愉快,“谈好了落在延市。” 七叔爷这才看到,她跟廿七是牵着手的! 丫头片子,就这么把野人观的传人给牵着走了。 七叔爷心痛得无法呼吸了简直。 其实也不怪他反应过度,毕竟自己一辈子求而不得的遗憾,别人却轻易放弃,搁着谁都得心里梗得难受。 听闻要谈廿七的事了,七叔爷坐着不走:“我也听听。” 阮祥云也陪坐。 廿七是他们从山里带出来的,虽然现在知道他不是他们想的那么单纯简单,但总有分香火情。 尤其,他如果真的跟阮卿……那他们作为长辈,更得听听。 当着大家的面,阮卿先问廿七:“还顺利吗?” 廿七会意,先把昨天的情况给阮卿讲了,让阮卿掌握情况。 “卿卿啊,你让小廿再考虑考虑。”阮祥云顾不上青华道长就坐在这呢,直接说了,“野人观开发这事,徐副县长拍板就基本定了。到时候,征用道观啥的,这很多补偿费。还有以后经营的分成啥的。小廿就这么大撒把,这得吃多大亏。” 这里面都是利益,廿七把道观给了道协,那蛋糕不得都让道协拿走了? 阮祥云管不了年轻人一见钟情要谈恋爱,但觉得阮卿要是真看上廿七了,就该为廿七着想,别看他犯傻。 师门先人留下的东西,哪能这么拱手让人的,傻瓜。 他哪知道,师门根本不是廿七的师门,先人也不是廿七的先人。 廿七就像那阳澄湖洗脚蟹,蹭人家的标牌。 不是道协拿走野人观占了廿七的便宜,而是野人观的归处本就该是道宗。天下道宗一家,实际上是廿七占了人家道协的便宜。 这事只有阮卿和廿七自己心里才明白。 阮卿只能说:“这个,啊,嗯……还是尊重他的个人意愿吧。嗯,他自己愿意就行,是吧?再说了,这种跟政府合作的事,他也没跟人打过交道,什么也不会,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谈。上交道协的话,人家是专业的宗教管理什么的,应该能做的更好是不是?” 青华都和阮祥云都想,不知道怎么跟人谈? 你是没看见昨晚他一句“若做不到,我下山前把门锁好”把桌子都掀翻了,让桌上每个人都只能重新找好定位,重新落座。 七叔爷忍了老半天了,终于忍不住了! 这些败家子!他拍着木制沙发扶手,痛心疾首地大声道:“那师父师祖留下的庙观就不要啦?啊?你爷爷都能守一辈子,养你一场,你长大你就跑啦?啊?师徒传承的庙观啊!你拍拍屁股走了,以后就成了人家的了!就再也不是野人观了!” 阮卿眨眨眼,半天,说:“那,那七爷爷你的意思是……?” “养了你,教你识字、念经,教你那么厉害的功夫!”七叔爷大声说,“咱们徒子徒孙,就该好好守着。山外再好又怎么样,城市里再繁华又怎么样?” 当着阮卿的面,“外面的姑娘都是老虎!一时觉得你新鲜,过两日就烦了甩了你,到时候你怎么办”这话他倒是忍了没说,只说:“好好待在山里,好好守着道观,不行吗!” 阮卿:“……” 阮卿:呵呵。 第63章 终于 阮卿能理解七叔爷对野人观的憧憬和感情, 甚至可以说是一辈子的遗憾。 但你的梦想不能压在别人头上,让别人以牺牲“自我”为前提去替你实现。 而且最让她不能接受的就是这种理直气壮觉得别人就应该怎样怎样的站着说话不要疼的态度。 考虑到老人的年纪,阮卿还是克制了语气, 尽量不那么尖刻。 她回怼:“七爷爷你要这么说,那就赶紧去跟徐县长说取消掉这个开发项目。要不然就对不起老梅沟村的祖宗了。” 七叔爷:“啥?” “我是照七爷爷你这个逻辑推的。照你的逻辑, 那老梅沟村搞什么开发呀。你们开发了,富裕了,变得和城里人一样了, 那不就失去现在这种田园乡间的模样了吗?”阮卿说。 “你要是觉得廿七就活该守着没水没电没网络的破道观过一辈子,那同理,是不是老梅沟村就该穷着?就该一辈子过和从前一样的日子?就没资格想要去争取更好的生活?” 七叔爷被噎住了。 反驳不了。 是呀,廿七还这么年轻呢。凭啥就要在山里过一辈子?凭啥不能去看飞机看高铁看3D电影看高楼大厦? 谁不想过更好的日子呢。 留在村里的男人, 最年轻的都三十五六了。没有更年轻的了,更年轻的都出山去大城市去了。 “那, 那野人观就这么不要了?”七叔爷声音都哽咽了。 好弱啊,太不经怼了。 阮卿无奈揉揉额角:“以后要开发了,收归道协了,人家道协自然会派人来接手管理啊。” 七叔爷说:“那他们能好好守着师父的墓吗?” 阮卿说:“那肯定的呀。师父们的生平事迹, 也是这个景区的主题卖点啊, 那必须得好好打理才行啊。” 她又转向青华:“是吧,青华师父。” 青华点头:“等开发好了,我们就会派人过来。” 七叔爷又问:“那多久开发好?”阮祥云说:“这样的项目,一到两年吧。” 一年没人住,老房子就会出各种毛病。土坟风淋雨晒, 就会受损。 所以为什么年年都要给祖先上坟呢, 要添新土,才能维持住形状。 七叔爷对廿七说:“那你, 再等两年?” 阮卿怼完之后觉得七叔爷战斗力不行,她本来已经消气了,这一句,又把她给激怒了! “七爷爷!没有你这样的!”她发怒,“人一辈子有几个两年啊?人生的二十年代也就只有十年,再待两年,他都得三十了吧?你知道蹉跎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吗?就是像你这样写的!” 要把人家对象困在山里两年,这恋爱还怎么谈啊? 阮卿为着廿七的事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阮祥云其实也很希望廿七能留下。但他脑子没有他爹那么轴,知道是去是留是人家自己的意愿,你不可能去绑着人家留下。 他忙劝:“卿卿,卿卿,别生气,别生气。你七爷爷就是那么一说,不当真。” 阮卿觉得这老人是拎不清。什么当不得真,他就是当真的。 她一时生气,脱口而出:“七爷爷你要是真那么向往野人观,你自己去啊!” 七叔爷愣住。 “现在又不是从前找不到地方那时候了,现在你知道道观在哪了吧。你不知道就看手机定位,就算山里没有路也可以给你导方向,不会迷路。”她说,“现在那院子门都没锁,房子没人住,廿七呢,今天他就会跟我走。” “你们也都知道了,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他说了他都听我的。” “那我就替他授权给七爷爷你,在道协没派人来接手前的这段时间里,你可以自由入住。” “你可以在里面吃在里面睡,你爱过那种烧木柴喝溪水睡硬炕的日子,请便!” “但是请你不要想着把廿七这么年轻一个人困在那种地方。” “那,不,行——!” 看她真生气了,这一下连廿七都过来劝:“莫生气了,老人家随便说说。” 这是族亲,疏不间亲,他不能让阮卿因为他的缘故跟族亲真的生分。 他生活的时代对“族”的重视远大于现代。他作为杀手组织买来的孤儿,自己从未拥有过亲族,内心里已经将阮卿的亲族视为自己的亲族,十分珍惜。 青华道长也打圆场:“老人家别担心。等以后那房子都得修葺,道友们的坟茔也会好好修。” 阮祥云也头大:“爹,你别馋和了。” 他本来也是听廿七说都听阮卿的,所以想跟阮卿好好谈谈,看能不能从阮卿这边下手通过她说服廿七以后跟景区合作。 住不住在这里没关系,做个代言,打出“武功高深的古观传人”这样的招牌就行。 结果,他还没开口,他爹先把人阮卿先给惹发脾气了。 唉。 “爹,爹,你去泡脚,泡脚。”他推着七叔爷往外边去,“凤英给你烧了热水泡脚。你泡泡,舒服点。道观的事有道协,你别瞎操心了。” 七叔爷愣愣地任他推着走,临到门口,忽然嘟嘟囔囔了一句什么,垂着头出去了。 处理完爹,阮祥云转身回来。 不料,阮卿客气地说:“祥云叔,借你们家客厅用一下,我们和青华道长谈谈事。” 阮祥云:“……” 明明刚才他坐下旁听,阮卿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现在居然下逐客令了。 都怪他爹瞎掺和! 阮祥云郁闷地出去,跟七叔爷凑在一起泡脚。上山下山的走了许多路,泡泡脚舒服。 七叔爷问:“你咋也出来了?” 阮祥云心想,那还不是你害的,我本来可以待在里面的。 他说:“阮卿他们和道协谈事哩。” 七叔爷说:“谈啥?那不就是谈道观的事?” 阮祥云说:“是啊,谈道观转让的事。” 七叔爷着急:“那你咋还出来了!没个大人在,俩孩子不得叫老滑头给坑了啊!” 七叔爷总觉得廿七随随便便就把道观送给别人了,除了有阮卿丫头片子勾动小道士凡心之外,肯定也得有道协的牛鼻子老道煽风点火的因素在里面。 要不然怎么是他得了道观呢。 你看一个事最后谁得便宜,谁就是那个瞎叽咕捣鬼的。 七叔爷着急着慌就要赶紧擦干脚去帮着掌眼,别叫孩子们被坑了。 阮祥云把他拉住了:“你别掺和了。阮卿怎么也是个大学生,不比你有学问?小廿……也不是省油的灯。” 搁七叔爷心里,他反正是没见过谈判桌上的情形,就觉得廿七就是个小傻子。 又没定力,又头脑简单。他非想去。 “你去!”阮祥云也恼了,“到时候叫阮卿把你个老头子轰出来,没脸了,别说我没拦你。” 七叔爷一僵,最终悻悻地又把脚放回热水里。 添了一回热水,到水凉了的时候,里面三个人才出来。 阮祥云和七叔爷就眼巴巴看着。 阮卿和青华道长握手:“那就拜托道长了。” 廿七瞥了青华一眼。 青华飞快地抽手:“好说,到时候咱们再联系?” “好。”阮卿说,“开车小心。” 大家一起送了青华,道协的车子也离开了老梅沟。 七叔爷凑过来问:“都谈啥了?” 阮卿气来得快,也去得快。七叔爷也没真的做什么伤害她和廿七的事,不过是价值观的冲突以及老人家有点自己带着遗憾的执拗。 她说:“就是道观转让的事。” 七叔爷说:“可别被坑了。” 阮卿嘴角抽抽。 其实,她一直觉得是他们在坑道协。 野人观早就没人了,本来就该是道协的。 青华道长挺厚道的,他直言了如果项目落定,政府会有拨款。他会帮廿七争取他该得的。 阮卿也不敢推辞太过,怕露马脚,只能答应了。 她安慰七叔爷说:“没事,到时候签合同我会找律师把关的,不会让廿七被坑。” 城里人办事有章法,还要请律师啥的。七叔爷一听,也知道自己见识有限,帮不上什么忙,偃旗息鼓了。 阮卿说:“那个什么,七爷爷,那我就……带廿七走了哈。” 七叔爷一惊:“现在就走?” “对。”阮卿说,“办身份证还有好多手续呢,得正式拍个证件照什么的,还有你看他这个形象,也得打理一下。我带他到县城那边去。” 七叔爷嘴唇颤颤,问:“还回来吗?” 有那么一瞬阮卿有点后悔怼他了。 先前阮祥云把七叔爷从客厅推出去的时候,他嘟嘟囔囔的,阮卿听不清也听不懂。 但廿七附在她耳边悄声告诉她:“他说:他们心不诚,都是为了钱。” 的确他希望的对廿七来说是不公平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在这两天出现的所有人中,要论起对野人观、对皂角师父最赤诚的,非七叔爷莫属。 阮卿硬着头皮说:“嗯,要是有事的话,随时可以回来。” 可老梅沟村能有什么事呢?不会有什么事的。那些什么合同啊项目啊都可以在县城去谈。重要的人都在县里和市里。 也就是说廿七这一走,或许就不会回来了。 七叔爷抹抹眼睛,跺跺脚:“知道了,走吧。去外边多看看,长长见识。” 原本计划一天搞定的事,后来野马脱缰,在老梅沟村折腾了四天。 阮卿和廿七,终于离开了老梅沟村。 她不知道,在大家都挤在村口欢送她的时候,七叔爷抬头看看天色,低头估量了一下自己在山里的速度,毅然转身回家,收拾了衣服鞋子米面腊肉盐巴调料,想了想,又取了些种子,家里的猪崽塞了一只进箩筐。 趁着儿子媳妇都去送阮卿了,他开上家里的三蹦子,决然地朝着山里出发了。 年轻人还有值得期待的未来,不能在山里虚度青春。 那没关系,他老了。老伴儿早就蹬腿儿了,儿子壮年有为,孙子已读大学。 他在“外面”没什么挂念的了。 而且阮卿说得对,不止廿七这样的年轻人,人要是有机会,都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有人想出山入世看红尘。 有人想入山扫坟守古观。 师父啊,我来了。 第64章 随便 这一回去的县城, 不是之前临时落脚的隔壁县城,是老梅沟村所隶属的洛县。 这里没高速,开车走的是乡道和县道。路上总有人占着马路晒粮食。要是轧了就要挨骂, 不轧又不好走。 阮卿好烦这种情况。 “拿到身份证你就赶紧去学开车。”她叨叨,“以后出门你开车, 我负责副驾睡觉吃零食。” 廿七摩拳擦掌:“好。” 学开车什么的,他也开始期待了。 虽然之前发表过一通关于开车的哔哔,但这趟跟着阮卿出门, 走了高速,见多了车,也开始适应了。 仔细想,车祸死亡的概率, 其实对他来说,就跟古代出门死在狼嘴里、盗匪手里、失足落水溺死之类的也都差不多。 不该因噎废食。 阮卿把手机丢给他:“那个蓝色的APP, 打开, 订酒店。跟点外卖差不多。” 阮卿原本没打算今天就走的。原是想着今天可能再继续在老梅沟村住一晚的,祥云婶子还说今天晚上要给她铁锅烀羊肉呢。 结果跟七叔爷生气,她临时决定今天就走, 反正到县城其实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所以酒店还没订。 这些APP其实大同小异, 内在的操作逻辑是一样的。通一个就都能通。 廿七研究了一下,就会了。 这种东西就是越年轻接受得越快。你教一个六十岁老人几个小时也教不明白,你把手机扔给一个六岁小孩,不用教,他一会儿自己就搞明白了。 “看看有没有四星的。”阮卿不抱什么期望地说。 小县城就不指望能有五星级或者什么像样的民宿了。这边也没听说过有什么上星的景区。 能有四星级酒店就谢天谢地了。之前那个县城更小更破, 他们住的是三星的。 问题是这种小地方的三星, 实际条件搁在一二线城市大概率就是两星水准。 之前事情悬而未决,阮卿心思都在计划上, 可以忍。现在事情解决了,她大小姐就想舒服点。 但洛县跟那边差不多,居然也是只有三星的。 “真是的,破地方。要不然干脆直接去延市算了。”阮卿嘟囔了一句,但随即自己就否决了,“不不不,不去不去。” 廿七心里一动,问:“你父母是不是在那边。” “对。”阮卿说,“他们喜欢住那边,那边有很多老同事、老朋友。我小时候就是在那边长大的,后来上学为了更好的教育资源才搬去省会的。我一上大学,他俩立刻又回延市去了。” 廿七试探地问:“那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不去!”阮卿斩钉截铁地说,“他们俩可烦人了,好不过三天。” 廿七有些失望。 阮卿接着说:“尤其我妈,经常不声不响给我安排相亲。” 廿七:“!!!” “反正她老骗我,新开馆子咱们去尝尝呀之类的,我也老不长记性,傻了吧唧就跟她去了。”阮卿气哼哼,“等到那儿,桌子对面坐几个人。一般安排座位还都喜欢把对方男的安排和我面对面。你说烦不烦。” “这还不是最烦的,最烦的是一桌阿姨那种暧昧态度。简直就好像我们俩已经勾搭成奸了似的。” “第一次见面好吗!” 阮卿最后又抱怨了一句:“见的人一个不如一个。”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廿七琢磨起来。 阮卿上一段差点结了婚的,也是相亲认识的。 阮卿其实并不排斥相亲,至少不排斥以这种途径去筛选结婚对象。但很显然后面她家里给她安排的这些她都看不上甚至感到了厌烦。 为什么呢? 廿七忽然满心吃味! 因为那厮啊! 因为有那么一个人,让她一次见面就中意,交往之后就觉得可嫁。 后来分手了,她提到他都还要赞几句性格能力。 赵昊也是浓眉大眼的英俊少年了,很显然在她心里给那厮提鞋都不配。 那我呢?我呢我呢? 廿七很想问。又知道不能问。憋憋屈屈地在APP上戳戳戳,选了一个三星级酒店。 选房间,那当然是要住一间房。 然后选房型,廿七在双床和大床之间犹豫了。 总觉得一声不吭就选大床有点卑劣了。 正想着问问阮卿的意思,阮卿已经握着方向盘开口了:“订了吗?记得选大床房。看看有没有King-size的。英文,嗯,换成拼音就是可一呢哥,思一滋额。” 廿七没学过英文,只能按拼音的发音告诉他。 廿七的心情一下子就阳光灿烂了:“我看看。” 三星级酒店当然没有啦。 阮卿又问:“你看有没有行政房或者更好的。” 当然都没有啦。 阮卿泄气:“行叭,随便订一间吧。” 廿七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订好了酒店。 到了县城看看环境,果然和之前那个县差不多。和江城这种真正的城市差远了。 先找地方吃了晚饭,再去酒店入住。 廿七还穿着破袍子呢,梳着发髻,又两天没洗澡了,在前台难免引人侧目。 到了房间阮卿先去洗了个澡,出来:“喏,你去吧。” 她不用酒店准备洗浴用品,用的是自备的旅行装,是她惯用的牌子。 一出来,身上带着水汽和香气。 让人心跳变得快起来。 喉咙有种干涩感。 廿七赶紧从箱子里拿了自己赵昊的换洗衣服,进了洗手间。 阮卿还提醒了他一句:“记得刮胡子。” 当然要刮胡子,这个破胡子妨碍了多少事了! 廿七洗了个冷水澡。 冷水澡都压不住剑拔弩张的勃发。 他叹口气,可惜了。 阮卿做完护肤在打电话。 卫生间里有水声,然后吹风机,然后没声了。 过了一会儿,卫生间门打开,阮卿话讲到一半扭头,忽然失声。 廿七只穿了家居短裤。 撩着洗得清爽已经吹干的长发,精赤上身。肩膀宽阔,腰身的线条收束得让人浑身发热。 阮卿就喜欢这种细腰。 “喂?喂?” 电话里的声音把阮卿拉回神:“……哦,哦!好,那基本就这样。那回头再联系。嗯嗯,好,再见。” 挂断,扔了电话,站起来就捧住了廿七的脸。 “好光滑呀。”她眉开眼笑,摸了又摸,又用嘴唇去碰,“不扎了。” 不仅不扎,而且太好看了。 这几天看他胡子拉碴的模样都看习惯了,忽然他下颌收拾干净光滑,一下子好像年轻了好几岁,竟然有了点少年感。 咦,为什么会有少年感?以前在家里,他也是没有胡子的啊。 阮卿摩挲着他光滑的脸颊仔细审视,明白了。 廿七如今的眉眼间,不再是那种为了适应环境而作出的温和内敛。他的眉眼间如今透着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 网上不是说,女人如果一直被宠着爱着,多少岁都天真娇憨嘛。 换成男人也是一样。 廿七过去的环境只允许他早熟深沉,不允许他少年。 如今环境变了,心境变了,少年感便自眉眼中浮现了出来。 孤男寡女。 她热情似火。 指腹摩挲,嘴唇轻触,喉咙中有轻笑。 眼睛中的亮光,火焰似的跳动。 廿七血气方刚,怎么受得住。 一低头,扣住她的后脑,含住了她的唇。 好像带着果香,又像蜜糖。发酵就成了甜甜的酒。 让人有飘浮感。 手不由自主地就掀起夏天轻薄的衣裳。 掌心渐渐如火烧。 人也烧了起来。 直到阮卿大胆地去碰触他胯骨斜斜的那两条线,廿七才惊醒,才发现两个人已经滚在大床上。 她正在大胆地扯他的裤子。 她总是这么大胆热辣,不玩欲迎还拒含羞带怯那一套,想要就是想要。 想要就动手。 廿七呼吸粗重,却按住了她的手,又压住她不许她乱动。 “干嘛!”阮卿不满,“廿七?” 好不容易离开村子,洗了澡,刮了胡子。 正要冲冲冲,他怎么半路掉链子呢? 廿七何尝想这样,生理构造决定了他比她还难受得多了。 甚至都有点疼。但还是得忍。 他可还记得,进酒店房间的时候,阮卿还嘟囔了一句“破酒店”。 当然要是在古代,这个住宿条件很可以了。窗上挂着两层落地窗帘,地上铺着地毯。 有独立的卫浴,有灯照明。 可在这里它就是一个普通平凡到平庸的毫无特色的房间。 在车上的时候,廿七订完酒店在APP里看了看推荐,看了一些高级酒店、精品酒店和特色民宿。已经知道了这里面的水平差距。 阮卿甚至对这住宿的地方都不满意。 他不想她和他的初次就在这么一个地方随随便便。 他有个猜想。 她和二代的第一次一定不是随便就发生的。 那个男人一定做了很多准备。 时间,地点,状态,环境,氛围。他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现代男女约会和发生关系的情节。 电视剧里甚至要配上听起来就让人情动的背景音乐。 廿七不想沦为赵昊这种。 他不想做她孤单时排解寂寞,分手也不遗憾的工具人。 他想做对她来说特别的人。 那就不能在这随意的时刻,随便的地方,无所谓地便有了夫妻之实。 他摩挲着她的脸,不断地亲吻她,抚慰她。 但是再疼也忍着。 不想输给那个男人。 第65章 两人 其实对于女性来说, 构造决定了,口口并不一定是最好的方式。 遗憾的是很多男人都不明白这一点。 他们更热衷于炫耀自己的口口和口口。觉得这两样数据是衡量可以给女性带来多少口口的基准。 事实并不是那样的。 阮卿觉得非常放松,像浸在温水里一样舒服。 当廿七终于离开她的唇, 她睁开眼睛,看到他的眼睛。 她有些恍惚, 抬手抚摸着他光滑的下颌,想问“怎么回事”,又忍了。 她单以为他可能因为过去的经历生育能力受损, 她没想到他连口口的能力都失去了。 但是阮卿并不觉得遗憾。 天道一损一补。你看廿七虽然没有口口的能力,但是多么温柔有耐心啊,也不缺乏技巧。 让女姓达到最高处的芝士,不是, 方式,有这么多, 不一定非要采用口口的方式是不是?刚才她就很舒服。 而且这么耐心的递进式唤醒女忄生身体的过程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做到的。大部分男人就算能耐着性子做前口口, 也是为了更顺利的口口。 阮卿想现在有各种男性专科医院,不管你是不孕不育,还是别的什么, 大多是能通过现代医疗技术治疗改善的。 只是眼前情况不适合提这件事。 阮卿也温柔地回吻他, 表达她对他刚才带给她的愉悦的满意和感谢。 这种不需要语言的沟通,也让她感到舒适。 真的,比有些傻男的非要问“你舒服不舒服”、“口口了吗”要强多了。 她的吻温柔而细密,带着怜惜。像春水一样,让廿七几乎要溺毙。 他几乎就要控制不住了。 幸好, 阮卿躺进了他的怀里, 拉着他的手臂环住自己:“睡觉,明天去搞户口的事!” 廿七松了口气。 可软玉温香在怀, 身体静不下来,真是甜蜜又烦恼啊。 阮卿也觉得奇怪,因为夏天穿得少,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廿七的X度。 这x度应该不是阳X,难道是早X? 改天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谈谈,给他科普一下南科知识。 或者,还是自己先亲身试一试?确定一下具体情况? 阮卿忍不住翻了几个身。 廿七被煎熬得快受不了了,狠狠心,说:“是不是睡不着?要不我给你按揉按揉穴道,可以助眠。” 全能男朋友还会中医按摩。 比起来,阳X早X都不是事。快乐的方式千千万,总有一种适合他们俩。 阮卿欣然说:“好呀。” 于是廿七伸出手指,按住她几处穴位。 阮卿闭了下眼睛,再睁开…… 阮卿:“???”怎么她眨个眼,天就亮了??? 说好的中医按摩呢? 这哪是助眠,简直是点穴昏睡。可是身体休息得很好,精力充沛。 “你醒了?”背后传来声音。 阮卿一转头,廿七从靠墙倒立,翻身落地。 他好像在练着二指禅一样的功夫。 “每天都练功啊?”阮卿揉揉眼睛。 “是。一天不练功夫就会倒退。”他说,“吃饭的家伙。” 阮卿听了纠正他:“那是从前,以后你不需要靠这个吃饭。当作健身就可以了,不用像你以前那样死命地练。” 她忽然又想起来:“半夜没有偷偷出去飞檐走壁地踩点吧?” “没有。”廿七赶紧澄清,“自从知道摄像头的事之后再没有了。” 阮卿这才满意:“本来就是,这又不是你那个时代。这里不会有人追杀你的,你就把心放下来,踏踏实实地生活吧。” 的确是这样的。 这两次入住不同的县城,还有在老梅沟村,他都根本没有生出过要去踩踩点,预先把逃生的路选好的想法。 因为内心里不仅已经知道,而且也已经逐渐地接受了“这是个安全的世界”、“在这里我不必如惊弓之鸟”这件事。 阮卿举起胳膊。 廿七:“?” 阮卿:“嗯!” 廿七过去把她抱了起来。阮卿像树袋熊一样缠紧廿七的腰,趴在他的肩膀上,懒懒地说:“送我去洗脸。” 是因为有了昨晚的亲密,所以变得黏人了吗? 廿七好喜欢阮卿黏人。不是,应该是,廿七好喜欢阮卿黏他。 生命中有一个亲密无间的人,黏黏糊糊的好像分不开一样,让人心生欢喜。 他眉眼带笑地把阮卿抱到卫生间洗手台上才把她放下。 等他带上门出去,阮卿低头洗漱。抬起头,镜子里还是那个成熟干练的阮卿。 跟刚才赖赖唧唧一副要抱抱的小孩模样完全不同。 就这样,更多地表现出对他的依赖,让他明白她喜欢他,对他感到满意。 不要因为某一方面的缺陷而感到自卑。 太棒了,阮卿!不愧是你! 阮卿对着镜子给自己比了一个大拇指。 成熟!体贴! 骄傲! 出门的时候廿七要戴口罩。 阮卿说:“以后不用戴了吧。” 以后就是良民了,有身份了。 但廿七还是想戴:“不习惯露脸。” 阮卿说:“那你从前都不见人吗?” 廿七说:“会往脸上铺黄豆粉,脸色一黄,人就不好看了。再把眉梢画散些,扫帚一样,看起来就没有精气神。走在外面,别人不会多看你一眼。” 他说:“在外面,非必要不以真面孔示人。” 这些天在那些人面前也是胡子拉碴的。胡子也是很具有遮掩性的。 “好吧。你不嫌热就戴。”阮卿没办法,怜惜地摸了摸他英俊的脸,“但是你要迟早要习惯,正大光明走在太阳底下。” 天生大帅哥,不应该遮遮掩掩过一辈子。 廿七短暂沉默,笑道:“回城市后,我就不戴了。这里怕他们拍我。” 阮卿:“好。说好了。” 阮卿带着廿七去了县局,还见到了昨天见过的局长。 局长见到廿七都愣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小廿?” 廿七颔首:“是我。” 昨天,他是破衣拉撒乞丐一样的道士装扮。 今天,他的头发扎了半马尾,穿着清爽的夏季T恤和短裤和运动鞋。 胡子刮了之后下巴光洁,就是个清清爽爽的大男孩。 而且帅。被阮卿捯饬得跟电视上的小鲜肉似的。发髻改马尾之后,配着现代衣服,看起来像个那种短视频里炸街潮人。 阮爱华的闺女眼睛还真毒。 寒暄过后,局长派了个干事给他们。 干事领着阮卿和廿七去办理身份证。 廿七的指纹和面部信息没有任何案底,库里根本搜不到,是干干净净的。 在这里拍了正式的证件照,采集了基本信息。 昨天徐副县长说给开绿色通道,阮卿还天真地以为今天就可以拿到呢。 结果只是压缩在县里这一级的审核时间。 干事采集完信息,直接去找局长批准去了。 批完了,他把信息提交到上一级,也就是市一级。 一起提交的还有洛县这边县局和县政府给出的一份特别情况说明。 在洛县就没事了。 干事说:“要想快点,延市那里你得催接收单位和市局。” 阮卿谢过了干事,去跟局长道个别,拉着廿七上车:“走,延市!” 到底还是躲不过延市。啧! 一路开着车,一路打着电话,先跟市局那边沟通。问清楚了,再给青华道长打电话。 “来吧。”道长说,“章都给你盖好了,你过来拿就行。” 挂了这个电话,阮卿忽然想起来问廿七:“你怎么还会道士的那些东西?” 当时青华道长考察他,阮卿紧张死了。结果廿七全应付过去了。 廿七说:“曾经接过一单生意,目标是一个老道。为了他,我在他门派里潜伏了整整一年,才守到他出关。” 做了整整一年的道士呢。而且是沉浸式假扮道士。 “每天都要做早晚课。”他吐槽,“他再不出关,我都要冠巾了!” 那门派十分厉害,老道闭关在山腹里,有机关,石闸落下,除了从里面启动机括,从外面根本打不开。 廿七只能老老实实等着老道闭关结束,自己出关。 那一年就做了那一单,但是收费很高昂,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那种。也值得了。 阮卿啧了一声:“你会的东西还真多。” 多才多艺了可以说是。 廿七却微微叹了口气。 阮卿:“怎么了?” 廿七说:“所会杂而驳,却没有一样能在现世谋生的。” “嗐,这个啊,别担心。”阮卿说,“等身份证拿到手,咱们再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工作。” “再说了,就算没有合适的工作给你做也别怕。” 阮卿单手握方向盘,右手伸到副驾按住了廿七的手。 “我养你。” 但廿七并不想被阮卿养。他转移话题,问:“去延市的话,要订酒店吗?” 不直接问:去你家吗? 兜圈子说话。 阮卿也纠结呢。 都回延市了,不回家吧,总觉得良心上有点过不去。 可是回家吧,爸爸妈妈又会很烦。 而且还带着廿七。 “先不订。”她说,“看情况,不知道这边办事要多久呢。最后做身份证也不是这边做,得在省会做。时间来得及话的,咱们今天下午直接杀那到那边去。” 虽然是因为给廿七办身份证的事要各处跑,但一句都没提过“我爸妈在这边正好顺道去见一见”。 廿七便知道,纵然身体上已经有了昨晚那样的亲昵,离她愿意给他名分,还差得远呢。 他之前就从一个电视剧里看到这么一句台词: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 可知现在,他虽然和阮卿有了恋爱关系,但她还只是把他与她的事限于两个人之间。 很糟。 比之赵昊的地位大概也就只强一丢丢。 跟那个倍受她父母青睐,满意得不得了的男人比起来,还差得远。 第66章 围观 在洛县因为特事特办开通了绿色通道, 效率很高,节省了很多时间。阮卿驱车抵达延市的时候,才是中午, 正好饭点。 他们在青华道长所在的道观里吃了饭。 青华道长对廿七的新造型啧啧了两声,给了阮卿盖了道协红章的文件。 阮卿马不停蹄地带着廿七去了市局, 按洛县县局这边给她的联系方式找到了相关的人,把该提交的文件都提交了。 延市这边的人上午就看到洛县提交的情况说明书了,大家都传着看了。 野人观这种事以前只能在网上看到, 没想到这回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在辖区之内。上午还跟帮当事人办户口的相关人通了电话,电话里那个女孩子说下午就过来提交材料。 大家都等着围观来自深山道观的义士的传承人呢。 材料里说没出过山,自耕自食, 就差茹毛饮血了。 想象中该是个质朴、粗糙可能还有点不太讲卫生,傻傻的山里人。 不过没关系, 考虑到他的身世所造成的成长环境, 大家都会带着爱包容他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同事们聚在一起还念叨这个“义士后人”,都等着他来了好近距离围观一下。 下午都眼巴巴地, 时不时就往大厅门口看一眼, 希冀着进来一个一看就脱离文明社会、十分与众不同的人。 到了下午,果然来了个与众不同的人。 虽然戴着口罩,也看得出来是那种炸街帅哥。就是你在街上遇到都会忍不住偷拍然后上传到网上全网捞的那种。 身边还有个美女。 身高差就很萌。两个人身材还都好。 总之特别登对的时尚男女。 谁也没把这一对往山里野人身上去联想。直到负责接待的那个干事忽然拔高了声音! “哈?”他懵了,“就是你?” 他不太相信,重复确认:“洛县四平乡老梅沟村落梅山野人观的那个?” 大家的视线嗖嗖地都聚过去了。 啥? 最后, 干事确认了就是眼前这两个人。那个女孩子就是上午跟他通电话的人, 那个长发口罩帅哥就是他们期盼的那个“山里野人”。 有没有搞错! 怎么跟预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呢? 干事也是大直男,直接把心里话就说出来了。 阮卿干笑两声, 说:“那我带人进城了,肯定得给人收拾收拾啊。人要衣装嘛。你看那个谁,川藏地区那个网红牧民男孩,不一样穿得西装革履的拍时尚照片嘛。” 有女同事走过去,给干事使眼色。 多年同事了,大家很有默契。干事说:“那什么,我得确认一下是不是本人。你看你方便把口罩摘一下?” 带着中国人特有的对蜀黍的无条件信任,阮卿也不疑有他,直接跟廿七说:“口罩摘一下。” 廿七当然听阮卿的话,摘下了口罩。 宛如,古偶剧里的蒙面男主解下了蒙面巾,露出那帅绝人寰的脸。 解巾子和撩起眼的镜头还要慢放三遍,再配上优美的BGM。 别说女干事了,办事的男干事都惊呆了。 洛县四平乡老梅沟村落梅山是什么灵气聚集的洞天福地吗? 随随便便就能养出这样的帅哥来? 对阮卿一直追问□□细节干事也丝毫没有不耐烦,特别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 “对对,我们看到了,洛县那边是给开了绿色通道。我们这边已经上报领导了,领导看了这个事迹也是非常感动。”男干事说。 相关材料提交齐全了,本来就没阮卿他们什么事了。可以让他们走了。 但这时候女同事们又在给他使眼色,男干事话音一转:“我去找领导签字去,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下。” 阮卿当然不介意等一下,毕竟光是在老梅沟村都等了四天呢。她和廿七就坐在那等着。 男干事去找领导签字。 这个事下面县里报上来说核实过了,并且准备把相关的宣传搞起来。市里也很支持,同意开通绿色通道,尽早给当事人把户口落实。 领导拿到就批准了。 等待的这功夫足够女同事们近距离围观廿七了。 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他跟普通人的不同的——坐在那里,腰背特别挺拔。 跟军人的腰背有点类似,但坐姿又不一样。军人那坐姿一看就知道是军人。这个年轻的长发男人,他的坐姿与旁边的人都不太一样。 仔细看,忽然恍然,有一种古风的仪态。 古代人比现代人更注重仪态。讲究坐如钟站如松。 传统家具都是硬木头的,叫人坐下去也没法瘫着,必须挺着才行。 很自然地仪态就不一样。 真好看。 过了一会儿男干事出来了,告诉阮卿:“领导批了。” “领导还给省里那边打电话了,叫他们快点。”他笑着问阮卿:“要发快递给你们还是你们来自取?” 阮卿问:“什么时候能出来?” 阮卿比廿七还迫不及待。 干事给省里打了个电话,挂了电话告诉阮卿:“明天就能做出来。这是最快的了,不能更快了。这还是我们领导给催出来的。” “谢谢领导,谢谢领导!太感谢了。”阮卿说,“在省里是吧,我去省里取吧。” 太好了,有“去给廿七取身份证”这样的理由,待会开车直接奔省会去,不回家就不会良心不安了哈哈。 阮卿想得挺好的,她开着车带着廿七往省会去,半路上忽然接到了来自父上大人的电话。 “阮卿!你干了什么?”阮爸爸气呼呼责问,“七叔怎么着?叫你说得离家出走了?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阮卿懵了:“哈?什么?离家出走?” 阮卿有了很不好的预感,不会吧,不会吧? 她硬着头皮问:“七爷爷离家出走?去哪了?” 果然,阮爸爸回答:“说是去山里的一个道观去了。说是你刺激得!怎么回事啊,他们那边信号也特别不好,时断时续的,说不明白,你快给我说怎么回事?” “我我我没刺激七爷爷,我就那么一说……”阮卿非常心虚,忙说,“那什么,我先给七爷爷那边打个电话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她直接挂断了老爸的电话,让廿七帮他拨手机:“打七爷爷电话,不不,打祥云叔的电话。” 车里电话是车载蓝牙,免提外放的。刚才廿七听着就知道不好了。 肯定是阮卿那一通“你愿意你就自己去”、“授权给你”的话刺激了七叔爷。人老了就是容易钻牛角尖。 他给阮祥云拨了电话,很幸运,这会儿阮祥云那边有信号,能通话。 “祥云叔七爷爷怎么回事怎么离家出走了?找到他没有不会真的去野人观了吧?”一接通,阮卿就机关枪似的叭叭叭一通。 “我们就在野人观呢。”万幸,阮祥云说,“已经找到他了。人没事,精神着呢,把小廿那片菜地给重新整了整,正在给猪砌猪圈呢。” 昨天趁着大家都去村口欢送阮卿,七叔爷悄没声息地自己进山去了。 他给儿子媳妇留了个字条。 但送完阮卿,阮祥云直接去村委会了,他老婆回到家没看见公爹也没在意。农村别的没有,就是房子大地方大,谁家儿媳妇还管着公爹出去溜达呢。 到傍晚阮祥云回来了,一看老婆整了铁锅烀羊肉——这本来是给阮卿准备的,阮卿走了,就自家吃了。 院子里扯开嗓子喊了几声爹,也没见他爹出来,他纳闷,问:“咱爹呢?” 他老婆这才发现从下午到现在就没再看见公爹。而且家里那辆三蹦子也不见了。 俩人进屋去,才看到了七叔爷留的字条。 老小孩老小孩,这脾气上来真是像小孩! 阮祥云又气又恼,忙打电话给七叔爷。没信号,打不通。 他叫了人开着车追过去,果然找到了自家那辆三蹦子,人已经进山了。 再打电话还是打不通。 这时候天都黑了,怎么着都不能黑天进山。 正着急上火,七叔爷电话拨过来:“哎呀,可算有信号了。那啥,我到了,你看到我留的条子没有?你别找我啊,你要想来,过些天再来,给我多带点大米。” 阮祥云鼻子差点气歪了。 不管怎么样,人平安到了道观了,没事就好。 第二天,阮卿和廿七在洛县的时候,阮祥云带着人进山去了。 这是第三回 了,熟门熟路了。这几天来来回回的,也都带着柴刀、镰刀开路,原本的荒山里也叫他们踩出了一条隐隐能看出来的小路来。 过沟涧的绳桥上次领导来的时候就加固过了,现在已经是脚下四条,上面两条,结实多了。 虽然上次领导们也依然是被廿七一一带过去的,没有走绳桥。但阮祥云是个有点眼光的干部,而且他打定主意,哪怕靠自己村子集资也要把野人观开发出来。 进来一趟不容易,他上次进来便带足了物资和壮劳力。 又有廿七这个跟开了金手指似的家伙在,几处难走的地方,都加了绳索,或做成绳桥,或绕着岩石和树干做成可扶持可攀援的助力。 亏得这些东西,七叔爷在天黑的时候顺顺利利地安全抵达了野人观。 等第二天阮祥云带着人再次来到野人观的时候,七叔爷已经扛着锄头把那块荒了菜地重新翻过,播了种子,浇了水。 又从溪边挖了泥沙,从精舍里找出了廿七收拾过的石灰,从废墟里挑了些还算完好的青砖,开始给小猪仔砌猪圈啦。 热火朝天。 阮祥云才到野人观,阮爱华的电话打进来了。 阮爱华是今天忽然想起来阮卿前几天说要去老梅沟村采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电话是打给七叔爷的,也巧赶上有那么点信号,能打通。 结果电话被阮祥云抢走了,叭叭叭给阮爱华告了一状。 你闺女说话太冲,把我老爹爹刺激得离家出走了。 真是的,还带给家长打小报告的。阮卿磨牙,最讨厌这种人了。 第67章 灭火 确定了七叔爷没事, 阮卿一颗提到了嗓子眼的心才落地。 “那你们赶紧把他带回去。”她急急地说。 老人家只要平安到家了,她就没责任了。否则他只要在山里一天,出点什么事, 她都脱不了责任。 哪知道阮祥云没好气地说:“他不回去了。” 阮卿:“哈?” 阮祥云:“你不是授权他啦,他当真了, 他就要替小廿守着道观。他说什么时候道协派了新的道士来了,他盯着他们给师父们把坟好好修了,什么时候他才下山。” 阮卿感觉蛋疼:“那、那、那……” 阮祥云撒过气了, 气也就消了,也不会真的跟小辈一般见识。他心底明白,这件事说到底,其实还是自己老爹爹一辈子的执念。 他毕竟是听着他的拜师故事长大的, 没有人比他更懂他爹了。 他反而安慰阮卿说:“没事,你别操心了。他就这拗脾气。他想了道观一辈子了, 现在终于能住进来了, 也算是圆了心愿了。他愿意就让他在这里吧。我安排个人陪着他。” “那那那那不是说山里有狼吗?”阮卿担心死了。 廿七可是真的见过狼的。 “没事,你七爷爷年轻时候还杀过狼呢。”阮祥云说,“得是狼怕他。” 其实阮卿老家这边自古武风盛行。老一辈的人, 或多或少都会一两套常见的拳法。 也就是现在年轻人不怎么学了, 更可不能日日坚持练,渐渐就没那风气了。 阮祥云听出来阮卿的担心,好好安慰了她几句。信号又不好了,他们挂了电话。 阮卿说:“其实祥云叔人挺好的。” 他跟她老爸通电话的时候一定是正在气头上,搁着谁家七老八十的老爹爹让一个小姑娘刺激得离家出走了, 都得生气吧。所以一时气头上才跟她老爸告状。 阮卿决定原谅他了。 廿七却说:“七爷爷根骨不错。” 阮卿:“?” “我摸过了, 他根骨生得很好,是练武的料子。”廿七说, “如果从小习武的话,说不定能有所成。” 阮卿:“……” 她现在已经知道,廿七在他那个时代也属于高手。能排进什么金牌杀手排行榜里。 从中武世界来的他说的“能有所成”,那就已经不是普通的小成了。打趴下现代的全国武术冠军估计是没问题的。 毕竟现代,都已经不算是低武,得是末武时代了吧。 阮卿蛋疼完了开始牙疼了:“我求你!你千万别告诉他!求你了!” 要让七叔爷知道了自己属于“骨骼清奇”那一挂的,只差一个好的师父教他,估计他到蹬腿儿都不能瞑目! 这不得恨一辈子啊!不不,他得恨到下辈子去! 跟廿七吐槽完七叔爷的事,阮卿给阮爸爸回了个电话报平安:“我跟他们联系上了,七爷爷没事。” 阮爱华说:“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惹你七爷爷生气了?给我说清楚!” “没有,没有,不是我。”阮卿开始睁着眼说瞎话,“就是吧,那道观你知道吧?对对,就是七爷爷找了一辈子的那个道观,我一去,咦,把好运气带给七爷爷了,他找到那个道观了!我简直是七爷爷的锦鲤!” “可是吧,七爷爷他呢,就特别不地道,想人家一个年轻人在深山里守道观。人家其实不乐意。” 阮卿开始春秋笔法,“年轻人”是谁,为什么守道观,统统都含糊过去,只说结果:“我呢,你知道我吧,我就有时候仗义执言嘛。我就说,七爷爷呀,你那么喜欢道观你也不能让人家年轻人一辈子困在山里啊,你那么喜欢你自己去嘛……” 阮爱华气得倒仰! “我就知道是你!”他骂道,“能跟老人这么说话么!” 阮卿觉得自己冤枉死了:“我又不知道他真会跑进山里去。不过没事了,祥云叔说了,他住那儿也挺好的。哎,其实除了没有电,其他的跟村里也没什么两样。” 她拉出阮祥云来替自己挡怒火:“祥云叔说真是这么说的!七爷爷在那,又种地,又垒猪圈,可自得其乐了。祥云叔都说了叫我不用担心!” 听是阮祥云说七叔爷没事,阮爱华气才消了些。到底还是把阮卿给骂了一顿才挂电话。 阮卿觉得晦气死了。 分明不怪她,都怪七叔爷! 阮卿此时还不知道,她刚刚原谅了,并觉得“人挺好”的祥云叔,稍后又干了一件缺大德的事。从小我们就该知道,打小报告的人,就会一直打小报告! 不会改! 阮卿和廿七今天从洛县到延市,又从延市到省会,折腾一天,到底年轻,丝毫不见疲倦。 可以说,为着让穿越者能拥有身份,阮卿真是干劲十足,热情不散。 省会已经是二线城市了,二线已经算是大城市了,比江城都还更繁华。 廿七原以为江城已经很繁华了,毕竟祁市比江城还要差些。 他没想到省会会这样繁华,他们天黑到的。城际公路走了没多长时间,在市区去酒店的路上堵车堵得比城际公路时间还长。 好容易到了酒店。 这次酒店是阮卿订的。 大城市当然有更好的酒店,原不是洛县那种小地方的酒店能比得了的。 无论外观还是大堂,不仅奢华,而且品味也高了很多。 进了房间,更明显了。 廿七还不熟悉这些房间的分类,但阮卿订的显然不是他们之前在县城里住的那种标间。 搁在古时候,大概就是“天字号上房”的档次了。 总之房间、家具、装饰、床具都肉眼可见的高级了非常多。 品味都好了很多。 阮卿进门看了看之后也感到满意,还说了有句“还不错”。 廿七就怦然心动了。 昨夜真的忍得太辛苦了。 点了阮卿的睡穴让她睡过去,他都不敢抱着她睡,怕压不住自己。 今天……今天的环境实在好了很多。 瞧那隐藏在吊顶里的灯光,那么柔和。 瞧那墙上的装饰画,那么悦目。 瞧那蓬松的被褥枕头,可以想象把空调开到最大,两个人在里面肌夫相贴该有多么温暖舒服。 总之,廿七看哪哪都很顺眼。 所以,今天……可以……吧? 真巧,阮卿也在想这件事。 她要亲身试一试廿七的状态,先判断一下他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摸清楚了,才好给他找合适的医院,对症下药。 真的一切都很好。 两个人想到一块去了,自然会去创造氛围。 渴着彼此的身体已经很久了,哪怕只是指尖的碰触都能擦出火花。 廿七轻而易举地就能掐着她的腰把她托抱起来。 那手臂的力量就让人身体发热。 阮卿的热烈直白则让廿七如同火烤。 就在两个人马上要天雷勾动地火的关键时刻……阮卿的手机响了。 这种时候哪有心思接电话呢,当然是要挂断。 阮卿都伸出手要挂断烦人的铃声了,却看见了占满了整个屏幕的……阮爱华同志的巨大的脸。 他还比了个“v”。 阮卿:“……” 要想浇灭一个年轻人蓬勃的玉望,给她他看看爸妈的照片就行。 再没有比爸妈的面孔更强力的灭火器了。 阮卿几乎是看到阮爱华同志大头照的瞬间就萎了。 她挣扎着推开廿七,还是接通了这个电话:“喂?又怎么了?” 阮爱华同志的声音特别冷静,不愧是在体制内打过滚,又在生意场上混了几十年的男人。 “阮卿,你现在在哪?”他问。 “我?啊我,我在……”廿七咬在了她后颈,阮卿闭上眼睛抽口气,强行镇定推开了他,“在、在外面。” 阮爱华问:“外面是哪?” 阮卿脚抵着廿七胸膛把他推开,不让他胡来,嘴上应付着:“啊,嗯,在、在省会呢。” 阮爱华问:“那个男的呢?” 空气突然凝滞。 阮卿和廿七都凝滞了。 “什么男的啊?”阮卿使劲摆手,让廿七离自己远点。 阮爱华呵呵:“你从山里道观里带出来的那个男的。” 阮卿心里边现在完全是“卧了个大槽”的状态。 她闭上眼睛,认命了,问:“我就想知道,谁告诉你的?” 是七爷爷呢,还是祥云叔呢?打她小报告,这个仇,得记下来。 阮卿猜得八九不离十,打这个小报告的人正是阮祥云。 他们到了野人观找到七叔爷之后发现他不仅不肯走,还正干得热火朝天,一个人看起来也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模样。 阮祥云知道他是说服不了他这个爹的。 既然说服不了,那就加入吧。反正这个地方以后也一定要开发,现在修一修,到时候来调研、规划的人来了,也有个像样能住的地方。 一群人就开始干活,垒猪圈,掏炕道。 还从溪流那边挖了黏土修复炕道,等弄好了,就可以烧火炕了。 热火朝天的时候,又有信号了,有电话进来了。谁呀?阮爱华。 阮爱华大致知道了七叔爷离家出走的缘故,觉得都怪阮卿,特意打电话过来赔不是的。 不管是七叔爷还是阮祥云,现在对阮卿的话都已经不介意了,也不需要阮爱华赔不是。 但阮祥云这两天被野人观完全吸引过去的注意力,这时候分散了一部分给阮卿,他就犹豫起来,犹豫之后,吞吞吐吐地对阮爱华说:“有个事,觉得该跟你说一声……” 人家的闺女来他们这里玩,山里迷路了。虽然说责任主要都怪阮卿自己,但总归他们作为主人家也是有一定责任的。 万幸没事,没事的话大家不提也就算了,就算过去了。 偏阮卿从山里带了个男人出来,还带着这个男人跑了。 怎么着都是大闺女呢! 阮祥云犹豫再三,作为长辈,怎么都没法当作不知道瞒着人家亲爹。 于是,他就向阮爱华交待了廿七这个人的存在。 (阮卿:祥云叔我谢谢你。) 第68章 家长 “你脑子被门夹了是不是?”阮爸爸真的发火了, “什么人啊,知根知底吗?你就跟他走了?要是坏人怎么办?一个人在外面有没有一点警惕意识啊!啊!” “不是坏人!祥云叔有没有跟你说清楚啊,人家是抗日义士的后代。”阮卿没办法, 只好把这个虚假的身份抬出来对抗老爸的怒火了。 阮爱华更生气了:“你傻不傻?义士的后代就也是义士吗?好人的孩子要都是好人就没有败家子这个词了!” 他质问:“你现在是不是还跟这个人在一起?你现在安全不安全?需不需要爸爸过去?要着急我打电话安排人过去也行!” 阮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多大了,还要家长看着才安全?” 阮爱华问:“你现在到底在哪, 快跟我说清楚,那个人呢?” 阮卿没办法,说:“他跟我在一起呢。首先, 我不知道祥云叔有没有跟你说清楚,我跟他是怎么遇到的。我在山里瞎跑,遇到极端天气差点死了你知道吗,人家救了我。这是我救命恩人。” 阮爱华说:“说了, 但是祥云还说,你要跟他谈恋爱?这怎么回事?” 阮卿无语:“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人家是你女儿的救命恩人, 你现在对人家百般猜疑, 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家,你觉得你这样对吗?” 阮爱华语塞,强行转移话题:“你现在和他一起在省会?” “对。”阮卿说, “他那个情况, 他现在从山里出来要办落户,我带着他一路从村里到洛县到延市再到省会,就是办这个事呢。怎么着,人家救了我,人家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我帮着他走入社会, 不应该吗?是不是照你的意思,我就该忘恩负义拍屁股走人才对?” 狡辩的很有力。 奈何被阮爱华发现了盲点, 他音调都升高了:“你回了延市没回家?” 阮卿:“……” 糟!说漏嘴了。 “咳,因为赶时间什么的。那个因为他这个事迹吧,洛县这边徐县长他们一层层上报打通,给开了绿色通道,我就跟着这个绿色通道一路走,明天要给他把身份证办下来。” 她使劲分散阮爱华注意力:“哎,爸,我跟你说,人家户口落在延市了。你说好不好,跟咱们在一起了呢。” 阮爱华没这么容易被她忽悠,他微一沉吟,问:“什么时候能办完?” 阮卿说:“明天吧大概。” “行。”阮爱华说,“明天你帮他弄完了,带他到家里来。我女儿的救命恩人,我得当面道个谢。” 阮卿:“……” 阮卿打电话,廿七就在她身边,电话里的声音都基本听得见。 听到她父亲说要她带他回家见见,他偷眼去看阮卿。阮卿一脸蛋疼神色。 唉,她似乎还没有想将他在父母那里过明路的想法。 廿七失望。 阮卿挂了电话,揉了揉眉心。 她爸这哪是要谢女儿的救命恩人,他这是要摆鸿门宴。 “我爸让我带你回去见见面。”她说。 却听廿七幽幽地问:“我以什么身份去见令尊?” 阮卿微怔,抬眼去看廿七。 她怎么听出一股子幽怨的味道呢? 糟糕!他自卑了! 小可怜! 自从昨天廿七明明自己“不行”,却硬是全力地服务于她让她快乐,阮卿这一颗心,就对廿七软得不行。 见多了男的想尽办法索取自己想要的,忽然遇到一个男的,明明什么都没有,还一心想全给你,搁着谁都得心软。 何况阮卿还有两个谈婚论嫁过的前任做对照组。 廿七对她的态度,所做的事,都准准地戳在了她心上。 如果她的心是射箭的标靶,那廿七就是稳稳射中了十环。 “当然是我男朋友啦!”阮卿立刻凑过去亲亲他。 廿七的幽怨立刻就一扫而空,眼睛都亮起来了。 好怪啊,这个男的刚穿过来的时候各种情绪藏得可好了,特别阴险深沉,把自己伪装得一副温顺无害的模样,差点把她都骗过去。 现在怎么各种情绪都这么外露了呢。 但阮卿好喜欢他眼睛突然亮起来的瞬间。 有小狗突然见到主人似的惊喜。 让人情不自禁地想,我要好好宠它一辈子。 不是,“他”,是“他”。 被阮爱华同志这么一搅和,刚才干柴烈火的气氛是没法再继续了。且有明天要去见家长的压力,两个人再生不出别的什么心思了,真的盖被纯睡觉了。 只是都有点睡不着。 阮卿倒不是很怕她阮爱华。 家里她其实真正怕的是她妈妈。 当年,她妈妈就看不上系草,直言反对过。 她当时傻啊,不听。结果撞了南墙。事实证明,她妈妈眼光毒啊。 早早就看穿了系草。 她爸还有点“英雄不问出处”的意思,但是她妈妈明明白白地不喜欢家庭出身不好的人。她的老闺蜜里有人被凤凰男几十年坑得头破血流,所以她特别讨厌凤凰男。 她就喜欢二代这种出身好,教育经历也好,然后自身能力也强,全方面称得上优质的男的。 她说:“哪怕离婚,跟门当户对的,大家都是体面人,能把财产分割清楚。不至于像你夏阿姨那样,活活让男人扒了层皮才能从火坑里脱身。” 因为系草的事,阮卿不听话撞了南墙。虽然止损比较及时,但在她面前就有点抬不起头来,说话总是气弱。 因为每当她们俩发生争执的时候,她就会把系草的事拿出来,证明“不听我的,你就是错的”。 这让阮卿特别郁闷。因为无力反驳,最后只好跑路。 休假回家她要是又拿这事出来压她,阮卿就跑。反正腿长在她身上,只要兜里有钱,地球无处不可去。 但明天,跑不了,还必须带着廿七去见她。 阮卿叹气。 真巧,昏暗中,廿七也叹了一口气。 阮卿:“?” “怎么了?”阮卿问。 廿七说:“初次登门,一穷二白,空手上门。” 廿七很无奈,但眼前境况真的没办法。 不管是他的真实身份还是捏造的假人设,都是一穷二白的穷鬼。 就算明日买许多礼物,人家也知道那都是花阮卿的钱,还不如老老实实什么,该什么样什么样,不要装大头。 那样也不符合他现在这个野人观刚入世的人设。 “嗐,这个啊,没关系。我爸妈不会说什么。”阮卿说,“我不是把救命恩人这一套搬出来嘛。他们怎么也不可能当面给你脸色的。” “我不惧什么脸色。”廿七却叹气,“只是让你受委屈了。” 穷跟敷衍真的是两件事。 现在阮卿成熟起来了,回忆起当初,会发现有很多时候,看起来“对她好”的系草,其实经常暗搓搓在用钱的事情上占她便宜。 只不过对大小姐来说,那些小钱都不值得计较,根本没曾在意过。 但现在回想起来,让她膈应恶心的也根本不是钱本身,是系草的那种态度。 在用钱方面占她便宜,却从来不曾承认过。又总想暗搓搓PUA她,让她觉得给他花钱是天经地义的。 得亏阮卿独生女从小被宠着不缺爱,性格从小就强,系草PUA来PUA去,结果PUA不动她。 说句实话,后来赵昊明明白白地找姐姐要钱都比他让人痛快。 廿七让阮卿喜欢的一点就是,他很坦诚。 他对自己的境况有清楚的了解,也不刻意回避,坦然面对。 他在钱方面的态度其实有点古风。 譬如古代人养门客。这门客有时候养十年屁事都不干,就白吃白喝还拿钱。 搁现代人来看那不是纯纯大冤种嘛?但古代人就不这么看。 给钱的坦然,拿钱的也坦然。 廿七对钱的态度是有些这种古风的,有点“千金散尽还复来”的那种劲。但他又特别接地气,既然不能给阮卿提供物质上的东西,吃阮卿的用阮卿的,人家就很能正视这种情况,做力所能及的事作为回报。 他现在已经把阮卿的全部家务都承揽了。 而且他做饭好吃做事细致,他要是个家政阿姨,都得是金牌阿姨。他给阮卿提供的劳动价值,怎么着工资也不能低于五六千。要搁在一线城市里,还能更高。 但他现在为着自己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条件而发愁。 为因此给阮卿带来的委屈而难受。 这个男的怎么这么招人疼呢。 阮卿钻进他怀里:“别瞎想八想的。你什么情况啊,你是个穿越人士哎。别这么俗气。” 她蛄蛹着找到舒服的位置,想了想,说:“其实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内在的认同和相融,要比外部条件更重要。” 她和系草分手难道是因为系草穷吗?当然不是。 她两次重要的分手,都是两个人内部的崩裂,从来不是外在的物质原因。 哦,算上赵昊的劈腿,三次都是。 内部崩裂。 算计。 欺哄。 不忠。 这些比穷要糟糕一万倍。 “其实别人都不重要,甚至我爸妈也不重要。”阮卿说,“最重要的还是你和我。别的都不重要。”“我跟你如果分手,一定是因为你做了什么让我不喜欢你了。而决不是因为外部的物质条件,或者别的人的态度。” “廿七,我跟你说,我撞过一回南墙,当时真的很自我怀疑,所以觉得或许听父母的话才是对的。但后来我又明白过来,父母也不一定是对的。他们也有他们的立场。譬如他们想早点抱外孙,就能联合别人一起哄骗我。” “所以最后我终于明白,人还是得跟着自己的感觉走。或许会走一些错路,但是慢慢摸索,总归能走出自己的路来的。” “所以别想太多,没用的。” 但她不想生孩子。 廿七于是吻吻她的发顶,说:“我们收养。” 没关系,不想生就不生。 阮卿怜悯极了,说:“好,我们收养。” 没关系,不能生就不生。 第69章 故人 阮卿说完才反应过来, 怎么就约定起生孩子的事了? 那四舍五入就等于约定了婚姻? 恋爱是一回事,男朋友是一回事,但是结婚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阮卿有心想分辩一下, 可廿七翻了个身,手臂环住了她。 又有力,又温柔。 阮卿那些“恋爱≠结婚”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后背贴着他结实的胸膛, 闭上眼睛,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 阮卿抱住廿七的手臂。跟这个男人认识才不过二十天,居然就觉得就算现在结婚什么的,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阮卿曾经有过两个差点结婚的对象,由此就可知道,她不是不婚主义。 她其实甚至也并不反感生孩子。 她的父母婚姻算是相当美满幸福,她在这样有爱的环境里长大, 很自然地对婚姻和家庭都有期待和憧憬。 只是接连两次在跳坑前急刹车。 接连两个男人辜负了她的期待。 那么这个来自古代的男人呢? 阮卿慢慢地睡着了。 翌日,两个人奔赴了省会总局户籍处。 来太早了, 还等了两个小时, 终于顺利地拿到了身份证。 当时在洛县提交资料的时候,工作人员问过廿七的姓。 廿七说:“没有姓。” 工作人员说:“要不然选一个?” 廿七以前行走江湖常用“赵四”这个化名,可现在要是用“赵”, 不期然地就会想起赵昊那个小子。 就觉得很晦气。 他跟工作人员说:“就廿七两个字就可以。” 他生命中真正习惯了的名字就是这个代号, 并没有什么好的意义或者寄托,但已经刻在了骨子里,习惯了。 但落到纸上,他用的还是“廿七”。阮卿嫌不好看:“名字要跟你一辈子呢。” 但她也起不出什么更好的名字,就想把“七”改成“柒”。也没什么意义, 纯就是写出来好看点。 廿七无所谓, 反正也是一个意思,就用了。 所以现在, 廿七的身份证上便是“廿柒”。 嗯,写出来的确比“廿七”好看点,显得有气质。 廿七拿着印着自己照片和“廿柒”这个名字的身份证走出总局。 外面太阳大得很,有些刺眼。 他抬起眼看天,有点睁不开。 这片天,和他从前的那片天到底是同一片天吗? 应该不是了吧? 不是说平行时空,三千世界吗。那就应该是不同的世界了。 他也不再是“丙午廿七”,而是拥有一张合法身份证的“廿柒”了。 是良民。 可以走大道,睡安稳觉,真面目示人。 可以娶妻子,养孩子,缓慢却安然地老去。 一转头,阮卿在阳光下笑:“怎么样?有身份的感觉怎么样?” 廿七恍惚。 阮卿抬手,轻轻帮他摘下了口罩,打量他好看的面孔,告诉他:“以后不用戴了。” 廿七不由自主地搓搓脸,抬眼看阮卿。 阮卿笑吟吟地问:“有了身份,现在想干嘛?” 想干嘛? 廿七想了想,发现自己现在最想做的事竟然是牵着阮卿的手回家。就回她在江城的那个小房子里去,然后他想好好地给她做一顿饭,热腾腾的,还得有汤。 然后坐在桌边,看她吃得呼噜噜的香。 阳光透窗,尘埃在光里飞扬,满屋烟火气,光是想象,都觉得很美好。 但现在不行,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美好的梦要再等一等。 “去延市,见令尊令堂。”他说,“你昨天答应了令尊的。” 阮卿脸垮了:“唉。” 看看时间,还早呢。 “先在这边吃午饭吧。”阮卿嘟囔,“我就是怕惊动了他们俩,特意住的酒店,结果还是被他们逮到。” 阮卿家在省会也有房子,但要是想住就得打电话给物业管家服务部门,叫保洁提前去打扫。 因为她以前老是从家里跑,那边的物业经理被她父母打过招呼,如果她过去住,就要通知他们。 好烦。 “走,我带你去吃我很喜欢的一家餐厅。”她牵住他的手,“省会地方比江城大多了,吃的玩的地方也多得多。” “本来还想带你在这边好好玩玩呢,结果让我爸逮到了我。” “真是,好倒霉。” 餐厅在一个大厦里,阮卿对这里很熟悉。 只是没想到,还会遇到熟人。 说“没想到”似乎又不对,省会吃的玩的地方虽然多,但同一个圈子,或者亲近的人常去的,其实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些固定的地方。 廿七注意到,当阮卿听见那一声“卿卿”的时候,身形有了明显的凝滞,而后才转身。 廿七也循声望去。 不远处站着的男人穿着那种里面白衣、外面长袖,翻领,脖子上还要系一根奇怪的带子的衣服。 廿七穿越过来之后无论是现实里还是电视里都看到过很多人穿这种制式的衣服。 叫作西服。还要搭配黑色的皮鞋穿。 像是比较正式的衣服。 赵昊的衣服里没有这种衣服。他的衣服包括冬装也没有这种款式的。 廿七穿越过来差不多二十天了,开始习惯这里的服装和审美。 这种叫作西服的衣服其实街上也有很多男人穿,但同样的款式,不同的布料和剪裁,有着肉眼就能分辨的差异。 有人穿得富贵,有人穿得廉价,一目了然。 这男人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属于富贵那一挂的。 剪裁得非常得体。 男人的身材也保持得很好,一看就是经常健身的人。 他走过来,短短几步,走出的沉稳的感觉。是成熟又稳重的男人。 于是,当阮卿还没有给他们互相介绍的时候,廿七那灵敏无比的动物直觉就已经猜到了他是谁了。 因为当初阮卿提起他的时候,就曾经一再地称赞他的“稳”——性格稳,办事稳,情绪稳。 是那厮啊。 怪不得,赵昊的确是不配给他提鞋。 可知阮卿跟赵昊在一起,也真的就是排解寂寞,不曾认真过。 因为曾经沧海难为水。 成熟而俊朗的男人走到了阮卿面前,没有客气寒暄,而是直接问:“你回来啦?” 非常自然,透着熟稔,又光明正大。 阮卿说:“休假呢,回来办点事。” 她说着,右手牵住了廿七的左手。 廿七不动声色,扣住她的手。 男人微笑:“好久不见,你气色很好。” “你也挺好的。”阮卿说,“我听说你做爸爸了?” 男人的笑意更深了,说:“上个月老二刚出生。” “那恭喜你。”阮卿也露出笑容,“男孩女孩?” 男人说:“老大是男孩,老二是女孩。” “哇,儿女双全。”阮卿恭喜他,“真棒。” 男人笑笑,视线终于转到廿七身上:“这是……?”他看到了两个人交握的手,微笑不曾变过。 果然是很稳。 阮卿看了一眼身边的廿七。 长发扎成了她喜欢的半马尾,眉眼俊俏英武。 面孔年轻,但任何场合都能沉得住气,不慌不乱,哪怕是穿越到一千年后。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眼前,就是厅堂。 阮卿笑了,告诉男人:“这是我男朋友,廿七。” 她又给廿七介绍:“这是贺岭。” 岭,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柒,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比岭多一笔,很好,他赢了。 贺岭冲廿七伸出手:“你好。” 握手礼。廿七还没试过,但见过很多次了,他也伸出右手:“幸会。” 两个男人很正常地握了手,很正常地各自放开。 没有出现那种憋得脸红脖子粗,互相较劲想把对方捏疼的场面。 太幼稚。 对赵昊可以,对贺岭不可以。 对贺岭要这样,就等于是自己先输了。 竞争应该是,言语对言语,武力对武力,气势对气势,排场对排场。 不能人家用言语,你却动武力。那就未输人先输了阵了。 况且刚才阮卿的介绍用了“男朋友”三个字,瞬间像给廿七打了一针强心剂。 不需要靠这种幼稚的举动去宣示主权。 贺岭有点奇怪“nian”这个姓氏,少见。他问:“nian先生在哪高就?” 阮卿的新男友留着长发,穿着时尚,肉眼可见比自己年轻不少。 颜值在线,身材体格非常吸引人,属于在健身房里都能吸引住一片同性的存在。 廿七颔首道:“最近在休息,没做什么事。” 杀手的生意也中断了,以后大概率是不会重新捡起来了。 以后做什么,现在还不知道呢。 贺岭是做生意的人,眼光向来可以,少有这种判断不出来对方身份的时候。 但阮卿的新男友颇有城府。气质上来说,十分贵气,造型却又前卫个性,像富贵子弟,却又没有纨绔气。着实有些难以判断。 贺岭看看他们两个,说:“不如一起?” 阮卿微笑拒绝了:“不了,我们待会还要去延市,赶时间。” 贺岭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 但廿七是什么人,是在方寸一线间争生死的人,他的直觉是多么敏锐啊。他分明地察觉到,贺岭听到“去延市”的时候,脸上的笑虽然没变,但他的情绪波动了。 可以理解。 因为阮卿的高堂在延市。他和阮卿一起去延市,很明白就是去见阮卿的父母。 而“见父母”又是一种很正式,有着特殊意义的仪式,是一对男女交往关系中的一道坎。 说明他不是赵昊那种随便处处,随便就可以分手的“男朋友”。 贺岭没有纠缠。 不管过去有什么,现在男已婚,女有郎,都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再见面还能微笑打招呼,就已经是体面的收场。 贺岭客气地跟他们道别。 阮卿还抬手跟他白白。 他看了她一眼。两年未见,她年纪长了,变得比从前沉稳。娇憨气少了,人却更干练从容了。 美貌未减分毫,人却成熟了,眉眼间有盛放的娇艳。 贺岭走了一段,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阮卿跟她的新恋人牵着手,没有回头,只给了他一个背影。 如果当初好好地跟她商量工作和孩子的事,会不会后来的结局不一样? 贺岭怅然若失。 第70章 拜见 见面之后, 那厮的情绪是由稳定到波动。 但阮卿正相反。 最开始的时候,阮卿是紧绷的,牵他的手都是下意识的动作。但后来, 她越来越放松。 最后,等那厮离开, 她整个人的精神都处在一种轻松甚至轻快的状态。 “笑什么?”落座之后,廿七问。 “嗯?”阮卿摸自己的脸,“我笑了吗?” 廿七好笑:“你一直在笑。” 阮卿啧了一声。 廿七追问:“到底在笑什么?” 阮卿顾左右而言他:“服务员呢?点菜。” 一转回头, 廿七在挑眉看她。 “咳。”阮卿只好说,“那我说了,你不许笑我。” 廿七保证:“肯定不笑。” “就是吧,突然觉出来自己是个大俗人。”阮卿说, “你知道就是,哦你不知道, 嗐, 就是那种,‘半路遇到前任,对方翻垃圾桶我穿貂’的梗。” “我以前觉得我不是这么俗的人。再碰到一定会很淡然。结果刚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淡然不下来。” 阮卿吐了口气, 说:“当初吧, 你知道离婚礼还有三天,请帖早就撒出去了,有些人是别的城市专门过来的。毕竟我们两家人都是生意人嘛,宾客挺多的。” “然后我跑了,婚礼取消。当时影响还挺大的, 对我们家和他们家影响都挺不好的。”她说, “后来也有人问我,后不后悔……” 廿七屏住呼吸, 等着阮卿的答案。 因为这对他也很重要。 和那么优秀的男人分手,她后悔了吗? “我也不知道。”阮卿说。 “其实我有好多次,自己也会问自己,后悔了吗?也会质疑自己,做的真的对吗?” “当时如果不是直接落跑,是去好好地跟他沟通,会不会不一样呢?哪怕是用吵架的方式沟通?” “而且更俗的是,我真的会想,如果以后我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怎么办?” “如果以后我因为年纪大了,然后自动地降低了标准,去将就了比他差得多的人怎么办?” “每次当我想到这些的时候,就会觉得好难受。” 这些挣扎,辗转反侧,正是一个人走在逐步成熟的路上躲不开的煎熬。 廿七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那……” 阮卿扑哧一笑:“你紧张什么?” 廿七咳一声:“我也是俗人。” 世上谁能免俗呢?谁不是希望和自己的前任现任的前任狭路相逢,自己是穿貂的那个,不是翻垃圾桶的那个。 释然文学看看就得了,现实里,谁不想比个高低。 “放心,赢得稳稳的!”阮卿说,“他都二胎了你刚才没听到吗?” “我一瞬间后背都毛了!” “我知道我们婚礼取消后,他很快就相亲结婚了,因为他本来年纪就比我大,就是奔着结婚和生孩子去的。” “但是二胎!” “三年抱俩我都觉得没什么,可以接受。但是两年抱俩?!” 阮卿为了加重语气,还比出了两根手指,用力地晃了晃,以表达她的惊恐。 “我一算,吓死了,这是刚生完一胎马不停蹄接着生二胎啊!” 那一刻,阮卿再没有自我怀疑,万分地确定,自己当年果断跑路是对的。 没有跳坑是对的。 或许这个坑镶金嵌银,富足舒适,但真的不是她想要的。 再回想自己曾经想过的“如果当时去跟他好好沟通”就觉得自己很傻很天真。 贺岭那个人,骨子里非常强势执着,而且有手腕。 他这样的人在社会上常常是被赞颂被欣赏的,认为是做大事的品质。但从女人的角度来看,如果你坚定地不想做娇妻,那就真的非常糟糕。 他一定会在当时把阮卿哄好安抚好,但是婚后,他也一定有他的方法,去说服或者引导或者用别的什么手腕实现自己想要的。 “所以,现在,我可以清楚地告诉自己,”阮卿说,“阮卿,你没错。” 推测了一下贺岭的妻子是如何马不停蹄地接连生育,再转头看自己身边的廿七——年轻英俊,温柔体贴,长发纤腰,武力值爆表。 把阮卿的X癖戳爆了好嘛! 现在她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谁要嫁给急吼吼要传宗接代的老男人当生育机器去啊! 真女人一路向前走,绝不回头! 阮卿把一直怀念的前任彻底放下,廿七当然很高兴。 但廿七也忧虑。 一次短暂的照面,他已经细致入微地观察了贺岭。的确成熟稳重,而且看得出来富贵。 那个男人左手腕上戴着一个金属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廿七回忆起来,迄今为止他见过的人里,只有洛县的领导们手腕上也有这种东西。 像是某种标志着富贵或者等级的东西。 就像京城里那些行走的官员,腰间挂着金鱼袋或者银鱼袋,彰显着身份与帝宠。 贺岭的身上的的确确是透着一股子富贵气息。 他是个富家公子哥,又并非纨绔,是那种家族用心培养的有能力的继承人。 大概就是女方的父母最喜欢、最满意的那种东床快婿了。 虽然阮卿把他夸成了花,但是廿七没有迷失在阮卿的甜言蜜语中,清醒地知道自己和贺岭之间,客观地存在着外在条件的差距。 他身上能吸引人的地方,或许阮卿觉得很爱,但她的父母肯定不会这么认为。 廿七暗暗叹了口气。 想拿正室名分,太难了。 不过好在有了良民身份,今天起,从零开始。 第一关,拜泰山。 省会到延市,城际高铁就一小站,开车也没多长时间。 阮卿刻意开得慢些。 “晚饭肯定是逃不了的。”她说,“能晚点到就晚点到吧。” 对阮卿来说,被三堂会审的时间能短一点是一点。 但廿七不认同。 拜见泰山老岳丈岂是能随便敷衍的?哪怕自己身上毫无长处,注定了去了就要被挑刺批判,那也得受着。 一穷二白,身无长物就想拐人家闺女走,你还想怎么样? 老实受着! 再怎么磨叽,终究还会抵达终点。 终点是十分气派豪华的老派别墅,外观是欧式的,十分符合阮卿爸妈那个年代的人的偏好。 “看看,这就是乡镇企业家的审美。”阮卿吐槽。 很糟。 廿七一看这房子,就知道阮卿的家境比他以为的还更好。 她其实也是个二代。所以说其实跟贺岭是真的门当户对。 倒没有想象中的冷淡挑剔,阿姨开门,回头喊了一声“卿卿回来啦”,阮卿的父母就都从客厅站起来,迎到了门口。 他们不是迎阮卿的,是迎廿七的。 非常客气亲切:“来来来,小廿是吧,来,请进。” 是这样的,有教养的人不会对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横眉冷目的。 其他的事先另说,先把救命之恩这事论清楚。 但其实,阮卿的父母在招呼廿七的时,也盯着廿七的脸,感到非常的吃惊。 他们今天又和阮祥云通电话了。 阮祥云已经回到村子里了,信号没问题了,这次通了个长长的电话,把事情都说清楚了。 野人观的事令阮爱华夫妻唏嘘不已。 阮祥云说:“他看起来像道士,但不是道士。他是个俗家,闹着非跟阮卿走,唉……” 这一声“唉”一言难尽。 阮爱华夫妻:“……?” 怎么隐隐听出一种自家老实儿子被外面的坏女人拐走的气愤和无奈? 总之有了阮祥云对前情背景的交待和对“山里小道士”的描述,阮爱华夫妻就和延市市局那些人一样,自行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错误的形象。 山里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跟野人也差不多了。 应该是邋里邋遢吧。 然后呢,非常没有见识,是比乡下人还乡下的乡下人。以至于见到一个漂亮女孩,就闹着要跟人家跑。 嘶,这么一描述,感觉人也很不成熟。 怪了,又邋遢又脏又没见识又不成熟傻里傻气,阮卿那个超级事多的丫头,怎么跟他看对眼的? 自己家闺女有多挑剔,当爸妈的还是很了解的。 所以更纳闷。 “吊桥效应!”阮妈妈肯定地说,“一定是吊桥效应!英雄救美其实都是吊桥效应!” 阮爱华觉得老婆说得有道理。 两个人研究了一下,觉得不要强拆。 强拆容易造成逆反心态,加剧吊桥效应。 “凉拌。不必强行要求他们分开。”阮妈妈说,“一时的错觉而已,等离开那个环境,重新回到社会,这种身份、教育上的差距一显现出来,很快就会清醒了。” 当年对系草她也没强拆。 果不其然后来阮卿自己看清了,直接让对方滚蛋。起码在果决这一点上,阮妈妈对阮卿是满意的。 就是后来有点太果决了,贺岭真的可惜了。 他想结婚想生孩子,不都是最最正统的主流思想吗? 他希望阮卿早点生不要错过最佳生育年龄的想法,也跟阮妈妈不谋而合。 不都是为了阮卿好嘛。 奈何女儿不领情,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错了。 阮妈妈前几天刚从朋友那里听说,贺家儿子都生了二胎了。瞧瞧人家,多么高效。 等阮卿回来,跟她说说,让她看看自己带回来一个什么样的乡下人,去跟贺岭比一比,不需要老一辈出面干涉,她只要比一比,立刻就会抬不起头来了吧。 从吊桥效应里清醒过来分分钟的事。 到时候,他们重重酬谢一下小道士对阮卿的救命之恩。他要是在社会上立足困难,他们也都可以帮助他。给他安排工作什么的,送他受教育什么的,都能做得到。 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只是阮妈妈和阮爱华万万没想到。 “邋里邋遢脏乎乎的乡下山里小道士”会是这副模样。 长发柔顺清爽,面孔干净英俊。 眉眼英武,气质沉静,举手投足间有见过大场面的镇定从容 “伯父、伯母,叨扰了。”没有握手,他是微微倾身,算是行礼。 电视剧里和小说里倒是常能看见“伯父、伯母”这种称呼,但现实生活里,谁这么叫人呢?那听起来不得怪怪的? 都是叫叔叔、阿姨的。 太言情了。 可是配合着这年轻人微微倾身行礼,肩头的乌黑长发随之滑落,再直起身抬起眼。没有尴尬的感觉,只觉得行云流水。 不像岛国人那样卑微局促的点头哈腰,是有一种传统的充满美感的气度仪态。 现在的年轻人身上根本见不到了。 阮爱华和阮妈妈不由自主地就挺直了腰背。 再看一眼笑吟吟的阮卿。 或许,可能,不止是吊桥效应? 把这英俊的年轻人和贺岭放在一起比较的话…… 阮妈妈竟然有点拿不准胜负输赢了。 第71章 父母 一个人如果长的好, 就已经很占便宜了。如果气质再好,就真的占了大便宜。因为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外貌也很重要。 “山里小道士”竟然长这样?风度仪态竟然这样? 反差实在太大了, 以至于大家都落座的时候,阮爸爸和阮妈妈心情都有点微妙。 起码确认了, 他们女儿脑子没有被门夹过。 也可能根本不是吊桥效应。 她可能纯粹……就是见色起意。 想象一下在山里遇险,被这样一个帅哥给救了,简直是言情小说情节。 阮妈妈这把年纪了, 竟然也觉得……并不是不能理解。 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那个,听说小廿是……”阮爸爸先开腔,“山里长大的?” “是,廿七他是孤儿, 被山里那个道观的那个老爷爷收养。这个老爷爷就是当年七爷爷进山要找的那个小道童……”阮卿抢着说。 “阮卿。”阮妈妈瞪她,“你让人家说。” 阮卿只好闭嘴了。 廿七并不怯场。虽然知道自己离阮卿爸妈的招婿条件一定差了十万八千里, 可毕竟也不会死对不对。 见识过生死的人, 只要不会死,就是安全。 他说:“就是阮卿说的情况。爷爷去世后,我一个人在观里生活, 没有出过山。这次, 是阮卿带我出山,让我见识了很多。阮卿也教了我很多东西。这两天都在看学习的视频补课,才知道自己和外面的世界差了多少,正在尽力追赶。” 廿七讲话带了口音,他故意带着老梅沟的口音, 又偏普通话一些。 好像一个人很努力地刚刚开始学习普通话。 但他吐字又很清晰, 语速平稳。不像七叔爷一说快,听在阮卿耳朵里就成了“唔哩唔噜, 哇哩哇啦”。 阮爸爸阮爱华也是在城市里出生的,他听方言的水平也就比阮卿强那么一丢丢,也是能听不能说。 但廿七这口音让他感到非常亲切。 因为阮卿的爷爷是从老梅沟村走出来的,讲普通话差不多就是这个味道了。 但阮爱华也听出来,廿七说话虽然带着口音,但用词并不是土里土气的那种。要知道老梅沟村的土话里,有很多字眼你是在汉字里根本找不到对应的字的。 他对阮妈妈说:“听小廿这谈吐,倒不像是没读过书的人。” 阮卿说:“人家只是没有出山接受过现代教育,并不是没有读过书。人在道观里接受过传统教育,人写繁体字,用毛笔。妈,我跟你说,廿七写的字比我爸写的还好看呢。” 体制内待过的人都比较重视字的好坏。商界的中老年成功男士更是好个书法。 阮爸爸不太服气:“我可写了好多年了。” “那不一样,咱们都是硬笔启蒙,然后后期再学软笔。”阮卿说,“人家就一直是软笔,不一样的。” 皂角就说自己的字丑。廿七也说皂角的字丑。可在阮卿看来,皂角的字都已经很不错了。 廿七的字比皂角的字还好很多。他毕竟是连书生、贵公子都能假扮的人。 阮卿说的不夸张。 这又出乎意料了,本以为是个文盲的。 阮爱华夫妻对视了一眼。 “那你一个人在山里,怎么生活呢?”阮妈妈问。 这个好说,之前都给七叔爷讲过一遍了,现在就是再讲一遍而已。 而且廿七那些山野生活的经验都是真实的,都是他在另外一个时空亲身经历过的。讲出来就特别的逼真,让人信服。 这样一个好看的男孩子,这么多年过着那样孤独原始的生活。阮爸爸阮妈妈都情不自禁生出了怜悯之心。 阮妈妈擦擦眼睛,责备说:“这都是政府的错。既然一直都有道观的传说,早就该派人去山里查查看。” 她又说:“幸好让我们家阮卿遇到了,这说明你跟我们家有缘。也多亏你,才救了阮卿。以后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们都可以帮你安排。趁着还年轻,先把该学的东西都学了,再看看适合做什么工作。还年轻,什么都来得及。” 阮妈妈说话的声音非常温和,也给出了承诺。 但她的绵里藏针,廿七听得心中雪亮。 从始到终,夫妻二人都没有问过“你和我们女儿是怎么回事”,因为不问就可以当作不存在。仅仅只把廿七当作阮卿的救命恩人,作为回报,他们可以帮助他在社会上立足。直接把关系简单化,重新定义。 就是根本不承认他和阮卿的恋爱关系。 但是这个话也不能不接,廿七无奈,正要开口道谢,阮卿开口了。 阮卿也不傻,自己爸妈玩的那点小花样,阮卿也看得明白。成天地催她相亲,这她亲自带回家一个,他们又开始给她装疯卖傻了。 阮卿才不吃这一套:“不用你们操心,他的事有我呢。我会带他回江城,该学的都会让他学。” 她本来就答应了廿七,让他以自己男朋友的身份见父母。现在父母当面玩这种手段,又激起了她的逆反心。阮卿直接牵住了廿七的手,挑衅:“祥云叔没跟你们说吗?我和廿七在交往。” 阮妈妈气死了。就讨厌这种直接掀桌子的人。偏偏阮卿就是这种不跟你兜圈子,直接掀翻桌子的性格。 都是从小惯出来的。 阮卿直接说出来,阮爱华夫妻就没办法再装不知道了。 阮妈妈只能说:“你们才认识几天?” “我算算……”阮卿掰着手指算。当然对外公布的,只能从她从老梅沟村入山开始算起。 “哟,正好一周的时间了。”她说,“认识一周,开始交往,可以了吧。” 也不能说不可以,但是事情不是这么算的。这是时间的问题吗?但阮卿明显已经开始逆反了,自从她婚礼落跑之后,阮爱华夫妻就不敢逼她逼得太过分了。 因为她真的会跑。 难得回家,要是说她说得太厉害了,一个没看见,她就又跑了。 在江城的住址也不肯告诉他们,不许他们去江城骚扰她。 生了这样又倔脾气又大的女儿,真是得少活十年! 阮爸爸想说话,阮妈妈踢他一脚,保持着温和亲切的微笑:“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我们不干涉。只是小廿的情况特殊,你要是真的为他好,就不该任性。” “他现在从山里出来,他得进入社会,得安身立命。” “而你还有工作,还要上班。我的建议是,让小廿留在延市这边,我和你爸来安排。不管学习还是工作,怎么都能比你强。” 其实一开始没这么打算的,就打算装不知道,不承认这段关系。 任其自然发展。 以为阮卿带这个乡下小道士进了城市,自己一对比,光环破灭,也就自然而然地结束了。 谁知道乡下小道士是这样的帅哥。 颜也是光环啊。除非胖个三十斤,否则破灭不了。只能临场改了主意。 阮卿质问:“你们安排要给他安排什么工作?进厂子洗皮子吗?” 阮卿家是做皮具的。 阮爸爸说:“看你,厂里岗位多着呢。让他慢慢学习,以后做行政、管理岗位也不是不可能啊。” “我谢谢你们了。”阮卿说,“但我不打算让他进厂子。这事真不用你们操心。” 阮卿本来就是个有脾气的人。对自己爸妈尤其容易暴躁。 眼看着两边口气要僵,廿七握了握阮卿的手:“阮卿。” 阮卿看了他一眼,闭上了嘴。 这个小道士,竟然能管得住他们这个急脾气的女儿? 阮爱华夫妻颇为惊讶,飞快对视了一眼。 他们不知道,廿七并不是有多厉害能“管”得住阮卿。而是在他与阮卿的相处中,他付出了更多的温柔和体贴。 阮卿能感受得到,便以热情和耐心馈之。恋人之间,付出和给予,本就该是自发的、相互的。 廿七听得很明白。 阮卿父母不赞同阮卿和他交往,他们想的主意也是釜底抽薪,直接将他们两个人物理隔离。 “伯父、伯母。”廿七腰背挺直,虽然眼前的形势对他不利,但他身上也没有气弱之感。 “我和令嫒相识不过七天,二老觉得太短,我也这么认为。”他说。 夫妻俩又对视一眼。 “因为时间太短,还什么都来不及。所以今天我只能空着手来到二老面前,一穷二白,现在连吃饭都要靠阮卿。” 廿七不讳言谈及自己目前的窘境。 “但我出山这两三天,看到、学到太多。山外城市的繁华,超我所想。” “太平盛世,百姓安居。凡四肢健全者,只要不惰不怠,不论做些什么,只要肯做,便可劳有所酬。” “关于未来出路,我也思量过,也与阮卿探讨过。” “一笔拙字,堪堪可入眼而已,也不敢误人子弟去教人习字。但在山中修得一身功夫,如今称作古武,传承不多了。我厚颜自夸一句,尚可拿得出手,谋一份教人习武的工作,大概是可以谋条生路的。” “至不济,我看街上许多黄衣、蓝衫的外卖小哥,也无一技之长,唯靠勤勉二字,也能养活自己。” “我有手有脚,虽缺些见识,总算还年轻,可以慢慢学,终归不会饿死。”他说,“只要给我时间。” 他眼睛很明亮,亮过了大多数的普通人。 “我和阮卿互有情愫,只是时间太短。” “我如今身无长物,也不敢现在就厚颜提亲。只想求伯父伯母对我宽容一二,给我时间。” “万望不要直接便否了我和阮卿的未来。” 第72章 留宿 你以为他是个乞丐, 结果是个帅哥。 你以为他是个文盲,结果直接说出来的话很多人落在纸面上未必写得出来这些遣词用句。 一看就是没有打过底稿,直接脱口而出的话语。结果全是文绉绉的用词, 这是得肚子里有文化底蕴才行。 态度不卑不亢。 不回避眼前的窘境,也不因一时的穷困自卑。反倒是对自己来到新的的世界充满希望, 觉得处处都是机会,觉得走出大山未来可期。 一个孩子身上的种种性格特点,必然不是天上凭空掉下来的。要不然来自父亲, 要不然来自母亲。 阮卿身上那股子中二劲显然不是来自阮妈妈,那毫无疑问是来自阮爱华同志了。 他们老梅沟阮氏,骨血里都有那么点祖先传下来的东西。 七叔爷也是,阮爱华同志也是, 一路就传递延续到了阮卿身上。 阮爱华一贯就觉得英雄不问出处,而且他亲爹就是从老梅沟村走出来的。他其实很欣赏这种从农村走出来, 大胆闯荡城市的年轻人。 廿七这小伙子一番话说得, 他差点拍大腿喝彩! 阮妈妈太知道他了,光看他侧脸肌肉的微动趋势,就知道他中二病犯了。 当年阮卿跟系草交往, 她一眼就看出来不行。 这傻子就觉得“挺好的啊”, “农村青年举全村之力,考上大学,进入城市,改变人生”,“知道上进”, “挺好的啊”。 好个鬼。 事实证明了她是对的。 阮妈妈不动声色踩住了阮爸爸的脚。 阮爸爸那还没出喉咙的喝彩就卷在了舌尖上没出来。 阮妈妈其实也觉得挺可惜的。 廿七这小伙子, 但凡他哪怕是个普通工薪阶层家庭出身,就以他的容貌风度谈吐心性, 阮妈妈现在都愿意点头。 但他真的……撇开这些视觉上的东西,看看实在点的接地气点的东西,他有什么? 他连身份证都是今天才有的。 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实质上跟乞丐也差不多了。 甚至不如个农村人,农村人都还拥有个宅基地呢,再穷还能建个土坯房呢,还能自耕自食呢。他连这都没有。 阮妈妈微笑:“年轻人有这种心性是很好的。我说了,你们的事我们不干涉。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也是趁着年轻,该尝试的尝试,摔摔打打的都经历一下,也挺好的。” 一个孩子出生在有钱的家庭和没钱的家庭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呢? 是孩子可以犯错。 人生上哪怕走了段错路也没关系,这段路费,家里负担得起。 这就是试错成本。 有钱人家孩子叛逆了不好好学习了没关系,等他长大些,成熟了幡然醒悟了,送去国外镀个金回来,继承家业就行了。一辈子不愁的。 没钱人家的孩子跟着叛逆不好好学习,长大了一事无成,做最底层的体力工作。成熟了幡然醒悟了,也晚了。人生就这样了。 阮卿有幸投胎在这样的家庭,她爸妈奋斗了一辈子,支付得起她人生的试错成本。 所以阮妈妈可以不急不怒,带着微笑从容面对两个年轻人。 她的“不支持”的意思仍然很明白。 但廿七不贪心,以他眼前的条件,人家父母不勃然大怒当场把他轰出去在他看来都是很宽容的了。 他今日所求,就是求阮卿父母不立刻锣对锣鼓对鼓地当面站起来挡在他和阮卿中间不许他们来往就行了。 这就够了。 人不能太贪心的。想要的不能指望别人给,得自己去争。 阮卿还想说话。 她平时其实还好,对老人、长辈只要不踩她底线,都能维持住耐心的态度。对日常接触到的别的人,也很温和。 不知道怎么地,在自己父母面前,就急急躁躁的。 廿七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要呛声的冲动。 “多谢伯父伯母宽容大度。”他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道理我懂。” “我若能出人头地,有了资财,自然便来正式提亲。” “我若适应不了这山外世界,也没脸让令嫒跟着我吃苦。不需伯父伯母再说什么,我自觉退回山里去。” “说许多空话没用,咱们来日方长。” 阮爸爸看看阮妈妈,再看看廿七。 又看看阮妈妈,又看看廿七。 阮妈妈只微笑。 她是不信穷男人的。 系草早早露出马脚,阮卿自己识破了,倒省了她的力气。否则的话,她也得想办法,管好阮卿的所有婚前财产,扣住自家的资产不让凤凰男染指。别说她根本不会让他们结婚,就是结婚了也不会让那男人抠走软家一分资产。 这些穷男人,在得到想要的之前,甜言蜜语、心机算计什么使不出来。 她是眼看着自己的闺蜜几十年被坑得头破血流。 她就信门当户对。 “好。”她微笑,稍稍提高了声音,“何姐,何姐,饭好了吗?” 阿姨从餐厅那边应声:“刚好,正想叫你们。”刚刚想叫大家吃饭,客厅那边气氛正紧张,阿姨很有眼色,没进去裹乱。 “吃饭,先吃饭。”阮爱华同志终于解救了自己的脚,站起来招呼大家。 饭菜很丰盛,阿姨手艺很好,味道很好。 “阿姨有厨师证。”阮卿给廿七夹菜,告诉他。 原来阮卿家里过着呼奴使婢的生活,廿七心想。 他如果想娶她,的确不能再满足于那些给她做饭、照顾她起居的小手段。人家家里不稀罕这个,他是的的确确必须得立起来才行。 虽然刚才说过送外卖也能养活自己,但想来阮卿父母也不会乐意把女儿嫁给一个送外卖的。 类比一下,扬州大富商家也不会把千金小姐嫁给一个食肆里跑堂的小二对吧。 赚钱的事得好好地谋划一下。 阮爸爸问廿七:“你这个姓氏,百家姓里有吗?” “这不是姓氏。”廿七说,“我是孤儿,没有姓氏,这只是名字。” 真实的背景故事当然不能说,便把“我爷爷是二十七那天捡到我”的假故事搬出来说,其实倒也差不多。 阮爸爸问:“那以后有小孩怎么办呢?也姓廿?” 这个事,廿七根本不用考虑,直接说:“跟孩子母亲姓就行了。” 天煞孤星的命格,刀头舔血的生活,人生只有代号做标识。廿七对姓氏甚至血脉传承都没有执着。 自己能活着就好。活好当前每一天就好。 但他这样自然地说出了“跟孩子母亲姓”,一双利眼清楚地看到了阮爸爸的神情变化。 阮爸爸眼睛亮了,但阮妈妈横了他一眼,他便欲言又止,什么也没说。 廿七都看在眼里。 吃完晚饭,阮卿就站起来:“那什么,时间还挺早的,那我们就……” “你给我坐下!”阮妈妈没好气地说,“就什么就?” 阮卿气弱了,说:“就,现在走的话,就,天黑之前能到江城,不用开夜车……” 阮妈妈瞪她。 阮爸爸和稀泥:“你看看你,好不容易回来家里一趟,住都不住,你这是不想要爸妈了是不是?” 阮卿讪讪。这事她不占理,底气就没那么足。 阮妈妈问:“你要带小廿回江城?” “是啊。”阮卿说,“他肯定得跟我在一起啊。” 女儿大了,都快三十了,家长也不是那么封建的家长,对她的男女关系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见。 她只说:“人小廿第一次上门,好歹住两天,大家熟悉熟悉。” 即便不考虑结婚的事,这个男的大概会有挺长一段时间和自己女儿在一起,怎么也得观察观察人品性格各方面。 听说他会武术,万一有暴力倾向呢? 如果发觉一丝这方面的蛛丝马迹,那对不起,他们做家长的必须得强势介入了。 廿七和阮卿只好在阮家住下。 而且阮卿父母的意思,不是今天住了明天就让走,是要让他们在这儿住个几天。 “反正你休假呢不是,带小廿把咱们周边玩玩,哦不,城里转转。”他们说。 城市周边玩,也就是郊区的山。廿七自己就是山里出来的,估计对山不感兴趣,他应该反着来,多在城市里走动走动,见识见识。 阮卿只好答应:“好吧。” 在父母眼皮子底下也不可能住在一个房间里了,都得听父母安排。 在外面你们爱怎么样,父母臂长难及,在眼皮子底下,把廿七安排在和阮卿不同楼层的客房,两个人当然只能乖乖服从安排。 阮妈妈到底细心,问阮卿:“衣服是现买的?” 瞅着不像,他才出山两三天。可衣服不像是刚开封全新的。 阮卿说:“不是,那谁的,祥云叔家那弟弟叫什么来着?” “小伟啊?”阮妈妈说,“他有这么高吗?” 当然没有,阮什么伟的衣服穿在廿七身上紧绷着呢,特别显身材,特别情涩。 阮卿睁着眼说瞎话:“就是宽松款式,他穿着就是嘻哈风,廿七穿着就刚刚好。” 阮妈妈说:“明天去给他置办些衣服什么的。今天先穿你爸的。” 阮妈妈不管在婚姻观上怎么样,起码人不是不善良。该给廿七的照顾还是会给的。 找了阮爸爸的家居服给廿七当睡衣。 回到自己房间,发现阮爱华正躺在床上发呆。 “干嘛呢?”她问。 “想咱闺女的事呢。”阮爱华关灯躺下。 两个人都躺下。 过了一会儿,阮爱华在黑暗里说:“其实吧……” “不跟你抢冠姓权是吧。”阮妈妈说。 几十年老夫老妻,基本上对方抬抬屁股,都知道对方要放响屁还是闷屁。 阮爱华那点心思,饭桌上阮妈妈就看明白了。 呵。 第73章 加更 这个年纪的中老年男人, 不管思想再怎么开明,再怎么疼爱独生女儿,你问他如果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让你拥有一个儿子,你愿不愿意? 除了个别个色的, 其他占绝对多数的,还是愿意的。 那些传统的东西即便受外部条件的影响不那么显性,但其实骨子里是一直都在那的。 因为种种原因, 阮爱华只有一个独生女。他当然也不会对自己的宝贝女儿不好,但是当贺岭来和他们夫妻谈阮卿以后生孩子的问题的时候,他不仅希望阮卿多生几个,还提出了要让阮卿的一个孩子继承自己这边姓氏的想法。 当时大家一拍即合。 打算让阮卿生俩, 一个姓贺,继承贺家的资产, 一个姓阮, 继承阮家的资产。 看着挺公平的是吧。但当时是约定了,老大姓贺,老二才姓阮。 阮爱华不管老大是什么性别, 但是非常希望老二是男孩子。 男人骨子里对这个, 还是挺有点执念的。要是女孩,下一代不一定还能做到分姓,那他的姓氏又三代而终了。 这些男人特有的暗搓搓的小心思,虽然藏在心里边从来没说出来过。但怎么可能瞒得过几十年枕边人。 阮妈妈早看得真亮亮的。 只是这事与她没什么冲突。她也是希望阮卿多生孩子。 这社会她看明白了,虽然自己的丈夫还不错, 但对年轻一代来说, 婚姻和从前不一样了,越来越成为了经济关系。 门当户对的体面人家肯定比凤凰男穷小子安全。 自己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比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安全。 阮妈妈因为一些原因, 没能给阮卿生出弟弟妹妹,一直忧虑就是自己和老伴死后,阮卿孤身一个人的问题。 闺蜜的教训血淋淋的。阮妈妈觉得不能指望一个男人,不如指望自己的孩子。 所以她很希望阮卿多生几个。 阮爸爸的“咳”了一声,小声说:“那不是……挺好的嘛,你想想,弄个上门女婿……” 阮妈妈呵呵一笑:“饭桌上别人问你家女婿什么出身?荒山老林的出身。什么学历?没学历。什么背景,一穷二白的背景。” 冠姓权对阮妈妈毫无吸引力。 而且她是价值观偏正统的人,她喜欢的“优质”男就是贺岭那样的,家庭好,学历好的。这样的孩子不管外出工作还是继承家业,都行,都好。 而廿七这小伙子……阮妈妈也承认,她其实也挺喜欢他的谈吐风仪甚至相貌的。但他真的,不光是穷不穷的问题,他这个出身就有点邪性。 简直是小说一样的情节了。 阮卿其实暗搓搓期盼廿七能半夜悄悄爬她的窗户,就好像在老梅沟村那样。 有种反抗家长的叛逆快感。 结果等了好久,等睡着了,廿七也没来。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的阮卿:“……” 恨得牙痒痒。 也太老实了吧。 在阮卿父母的眼皮子底下,廿七哪敢不老实呢。老老实实在客房里住了一晚上,决不节外生枝。 他惯于在天亮时就睁眼,很早就醒了。 阮卿家比江城的小区好的地方是有大院子,私密性很好。能在院子里练功。 廿七正晨练,听见动静,他站起来转身,阮爸爸刚好从房子里出来,正看见他。 “起这么早啊?”阮爸爸有点诧异。 因为时间真的很早,中老年人觉浅觉少,才起这么早。年轻人要是不用上班,都是恨不得睡到天黑去,天黑再起来熬夜。 很少看到不用上班的年轻人却起这么早的。 “习惯了。”廿七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得练功。” 阮爸爸这才想起来,这小伙子之前是在山里过野人生活的。他点点头,称赞:“其实这样健康。现在的年轻人都晨昏颠倒的,夜里不睡早上不醒,不健康。” 廿七能说什么? 老泰山说什么都是对的!他哪怕说石头能开花,廿七都得附和说“对,我亲眼见过”。 他忙点头:“伯父的作息也很健康。” 他看了看阮爸爸手里的东西:“伯父这是?” 阮爸爸把手里的东西抽出来在空中一挥,长穗子在空中画了个圆,你别说,还挺好看。 “这是太极剑。”阮爸爸说,“我每天要打拳练剑,很养生。” 廿七:“噢。” “你会武术是吧?对了你还是出身道门呢。”阮爸爸来了兴致,“来来来,我打套拳给你看。你给我掌掌眼,看看我学得怎么样。” 廿七很有眼力劲地过去接了剑。 掂一掂,分量还行。但是刚才阮爸爸画那一个圆的时候,他从光芒里就看出来了,没开刃。 手腕一翻,没开刃的剑带着剑鞘在身前转了一圈,直接转到身后。 廿七伸出另一只手:“伯父,请。” 嘶! 有感觉! 阮爸爸一下子精神了! 搁家里吧,以前卿卿在家的时候呢,俩人能聊聊武侠小说、电影什么的。卿卿上大学走了之后呢,这个话题就没人能跟他聊了。 倒是跟七叔爷有点共同语言。 跟老婆是不行的。老婆看不上这些东西。 如今家里来了个真正会功夫的,你看人家这一伸手,那行家气势就出来了。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阮爸爸精神头起来了! 他走到空地中间——话说为了练拳练剑,他还特地花钱改造了院子里这块空地。地面搞出了一个太极图的造型。 为这个阮妈妈还跟他生气来着。因为整个房子都是欧式的外观,他把院子里搞了个太极八卦,阮妈妈看着非常不顺眼。 但小城市发展得晚,新中式风是近些年才刮起来的。阮家所在的这个盘,属于延市比较早的老牌别墅了。当年,就流行欧式风,觉得洋气。 阮爸爸走到他那个太极八卦中间站好,两腿分立,凝神静气。 廿七也肃然起来。 阮爸爸深吸一口气,缓缓抬手,拉了一个起式。 先一个野马分鬃,再一个白鹤亮翅。 “怎么样?”阮爸爸一边展示一边解说,“我这个老师很厉害的,南宫太极世家第八十八代嫡系传人。” 他说:“请他教课,得车接车送,上门授课,一课时1200。我跟你说,人特别弘扬咱们的传统文化,得有四时节礼,还有拜师仪式。” 他一个搂膝拗步,接一个手挥琵琶:“就这么复杂讲究,我还排了好几个月才抢到了资格呢。” 廿七:“……” 莫名,有点心疼那一节课1200的课费了。 阮爸爸左一个倒卷肱,右一个倒卷肱,行云流水:“我老师,南宫师父,跟你一样留长发。昨天晚上卿卿妈妈还犯傻呢,跟我说小廿怎么留个长发?你说傻不傻,我说那当然因为小廿是道观里长大的啊。” “不过南宫师父不扎辫子,人家特别正宗,人家头顶梳个发髻,插根簪子。” “特别有那种飘逸的世外高人的气度。” 其实古代也只有那些纨绔和街上的gai溜子才披头散发,正经都该梳发髻。廿七为了讨好阮卿,才梳成她喜欢的发型。 看吧,果然长辈也觉得梳发髻才是正经样子。虽然过了一千年了,可传统审美还在。 廿七必须赶紧为自己分辩一下:“我原本也是梳发髻的,只是走在街上常惹人笑。阮卿也说不好看,就让我扎了辫子。” “嗐。”阮爸爸很不屑,“她那点审美,就小鲜肉。肤浅!” 廿七眼观鼻鼻观心。 阮爸爸一套太极拳打完,长长吐气,收式。 “怎么样?”他兴致勃勃地发问。练好几年了,自己觉得很有点水平和意境了。 廿七喝彩:“松沉柔顺,绵绵不断!” 阮爸爸一听就开心了,手指在空气中点了点:“内行!一听就知道你是内行!” 他过去想从廿七那儿拿回自己的剑。 廿七一翻手腕,那剑身打个转,没看清怎么转的,就变成了被他双手捧着向前微微递出。人家身体还微微前倾,特别恭敬,特别有那味! 阮爸爸伸出的手停在半路,又收回去:“你给我练一个看看。” 又补充问:“你会剑吧?” 廿七说:“我主修刀法,剑法只略有涉猎。” 阮爸爸真的特别喜欢廿七说话的味。 搁别人就说“会一点儿”,搁廿七,人就说“略有涉猎”。 传统文化在现代真是流失得厉害啊!让人心痛! 阮爸爸鼓励说:“没事,你练给我看看。” 说着,抱着手臂退到一旁。 老泰山有命,岂敢不从。 况且廿七如今身无长物,只有一身功夫跟随穿越而来,不离不弃。 老泰山对古武兴趣浓厚,对廿七来说是个重大利好,此时不展演一番,更待何时。 廿七走到正中,对阮爸爸抱了个拳。 阮爸爸挺直身体,也抱拳回了个礼。 这种机会不多,平时要这么做,会显得很傻气。难得有这么个人存在,让阮爸爸能沉浸式体验一把古风。 他也很开心,乐呵呵的。 放下手,再看院子中的廿七,忽然觉得不对。 怎么起式一拉,小伙子原本身上那种温和有礼的气质消失了? 怎么好像换了一个似的? …… …… 阮卿睡得很舒服,打着哈欠下楼,阮妈妈已经在一楼了。 习惯性地批评她:“就知道睡懒觉,快过来吃早饭。” 阮卿无语,这才几点啊。她这还是因为这些天天天早起养成的惯性呢。等明天,她才要真正睡个大懒觉! 在餐桌旁坐下,她左右看看:“我爸呢?廿七呢?” 刚才二楼路过客房,她看了一眼,廿七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阮妈妈说:“院子里呢,看你爸打太极呢。” 她刚才往院子里瞧了一眼,老头子给人表演他那个什么正宗南宫家嫡传太极拳呢。 臭显摆。 阮卿喝了两口粥,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前后进来了。 咦?怎么了? 她爸怎么两眼发直? 第74章 气恨 一顿早饭, 阮爸爸魂不守舍,还老不停地偷瞟人家小伙子!阮妈妈觉得,这家伙一定是想冠姓权想疯了, 魔怔了。 男人这种传宗接代的劣根性,延续姓氏的执着真是没治了。 阮卿也察觉出自己老爸的不对劲了。 她咬着自家阿姨早上现包的小包子, 小声问廿七:“我爸怎么了?” 廿七也有点困惑:“不知道。” 刚才老丈人命令他演两下子,他卖力地演了。 然后老丈人脸色眼神就不太对。 说起来,倒和七叔爷有点…… 但廿七总觉得七叔爷是乡下人, 阮爸爸却是城市里的成功商人,终究不一样,按说不应该。 他不懂“中二魂”这种东西,并非由人生经历得来, 而是藏在血脉里。 七叔爷,阮爸爸, 阮卿, 一脉相承。 阮卿咬着包子:“你们刚才干嘛了?” 廿七说:“没干嘛,伯父打了套拳给我看,又让我演套剑法给他看。” “……”阮卿, “你演给他看了?” “怎敢不从?”廿七诚恳道, “我演得可认真了。” 阮卿长长地“哦一一”了一声。 如果来自中武世界的金牌杀手倾尽全力给你展演他的功夫会怎么样? 阮卿缓缓将视线移到阮爱华同志身上。 如果说这个家里在这方面谁是阮爸爸的知己,那必然不是觉得这些东西很幼稚的阮妈妈,只能是从血脉上继承了老梅沟阮氏中二魂的阮卿。 所以她甚至都能理解七叔爷。 因为太懂了。 阮卿咬着包子的嘴角也缓缓地翘了起来。 阮爸爸恍恍惚惚,在回想自己昨天和远房堂弟阮祥云通的电话。 当时,祥云说什么来着? “他功夫可好了!” “飞檐走壁!” 是的, 当时阮爸爸的确是听到阮祥云说了这么两句, 但是他没往心里去。 主观就觉得,阮祥云嘴里那些就是随口一说, 夸张。大概能打两套拳就是“功夫好”,能爬个树翻个墙就是“飞檐走壁”了。 当时关心的重点在阮卿身上。 可是现在,阮爱华恍恍惚惚。 廿七那把剑还晃在他眼前。 不,那明明是他的剑,玩了好几年了,再熟悉不过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廿七手里,就变得那么陌生。 没有开过刃啊!明明没有开过刃啊! 怎么做到一剑斩断他那杆金镶玉竹子的? 怎么脚尖一踢就让那截竹子箭一样射出去的? 最后的最后,他的人是怎么飞出去追那截竹子,然后在半空斩断的? 他是怎么飞起来的? 对,他飞起来了! 飞起来了! 阮爱华两眼发直! 这小伙子昨天说“在山中修得一身功夫,如今称作古武,传承不多了”,“厚颜自夸一句,尚可拿得出手”? 古武! 他这是真正的古武!失传的古武! 阮妈妈纳闷,今天早上真是入魔了?至于嘛! 她在他眼前晃晃手:“嘿!嘿!干嘛呢?魂丟了?没事吧?” 阮爸爸“没,没事……” 他也咬住包子,抬起眼,和女儿的视线对上。 他闺女从来都不傻,脑子没有被门夹过。 她甚至不是见色起意,不不,起意还是肯定起了的,但她肯定知道小廿更多。 …… 忽然间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阮卿为什么从山里捡了一个男人就要带他进城,为他奔走,还要跟他在一起。 七叔爷为什么抛家弃子,独守古观。 阮祥云为什么说起廿七和阮卿就语气幽怨。 之前觉得“怎么这么胡闹”的事,一切都有解释了。 廿七有点忐忑,压低声音:“我把院子里一杆竹子斩断了,没事吧?” 他的时代,很多文人爱竹如命。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本来想着阮爸爸是个商人,又想起来这时代已经不区分士农工商了。于是廿七担忧他是不是因为那杆竹子生气了? 阮卿微讶:“我爸那个金镶玉竹吗?你弄断那个干吗?他好不容易种活的。死了好几茬了,就这一茬活了,他宝贝着呢。” 廿七鼻尖微汗:“就,‘不小心’一挥剑。” 他平时没有这么浮夸的。作为在生死间游走的杀手,他的职业病就是随时保持低调,不要引人注意。 但什么时候都能低调,也不能在老丈人想考教他功夫的时候低调啊。 只是老丈人的功夫可以看出来……其实就是不懂功夫。 所以廿七明白,那些真正的凌厉杀招,那些没有一点多余动作啰嗦招式的功夫,他是看不懂的。 这种不懂功夫的人想看的基本和阮卿喜欢的是一路货——花里胡哨,华而不实。 于是他尽力地卖弄了一次。很花哨,很浮夸,生怕不能吸引住老丈人的注意力。结果老丈人那脸色和眼神就有点不太对了,弄得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担心自己可能用力过度,弄巧成拙。 阮卿忍住笑,抬眼看去,阮爸爸的视线正对过来,两个人视线撞上了。 火花在饭桌上噼里啪啦地四溅。 移开对视的视线,阮卿端起豆浆杯子挡在脸前,遮住了嘴角的笑。 阮妈妈鄙弃着男人那传统封建的香火思想,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对阮卿说:“这两天光顾着跑户口的事了吧,今天带小廿出去好好在城里转转,给他把生活用品什么的都置办一下,衣服鞋子手机什么的。” 阮卿答应了。 妈妈忽然又想起来:“户口落在延市?是落在哪了?” 落户不是都需要买房或者投靠的吗?投靠个人得有亲属关系,投靠企业单位得有工作关系。廿七这孤家寡人,他户口落在哪? 阮卿说:“落在道协了。” 她给阮妈妈解释:“他虽然不是道士,但也算是出身道门。而且道观也转让给道协了,所以……” 阮爸爸的声音就好像廿七的那个旱地拔葱一样忽然就起来了:“转让给道协了?!” 阮卿和阮妈妈都让他这一嗓子给吓一跳,齐齐扭头看他。 阮爸爸着急地说:“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 阮卿廿七:“?” 两个人就把道观转让的事告诉了阮爱华。 阮爱华又气又急! 那个道观是廿七生长的地方,是廿七练出了神奇古武的地方! 所以那是什么地方啊? 古武圣地! 怎么可以就随便转让给别人啊! “因为廿七不想做道士啊。他跟我出山了,可道观要是没人管,很快就荒废了。我们又不想师父们的坟茔和生活过的痕迹就这么磨灭,所以道协愿意接手就是最好的。也是最理所当然的啊,人家天下道宗是一家嘛。”阮卿说。 什么玩意,我还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这个协、那个协都是什么德性吗?家里的厂子大门口挂的那几块金光灿灿的好几个协的认证,不都是拿钱买的嘛。 虽然没跟道协打过交道,但总觉得也差不多。 阮爱华拍着桌子,恨铁不成钢:“你们!你们这些孩子!真是……” 真是缺乏社会经验!不知道深浅! 阮卿廿七:“?” 阮妈妈不高兴地说:“你发什么疯?好好说话,哪有对客人这么说话的!” 阮爱华只能深吸一口气,压住焦急,问廿七:“那,那些东西都收好了吗?” 阮卿廿七:“……哪些?” 阮爱华急得,两只手都伸出来比划,又不好直说“武功秘籍”,只能暗示说:“就是,就是……那些……你们道观里那些……嗯嗯,典籍?典籍你明白吧?” 廿七和阮卿恍然大悟:“噢,那些啊。” 阮爱华:“对对对!都收好了吗?” 阮卿说:“那些你别担心,他们从山上考察下来的时候,就都扛下来了。” 阮爱华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阮卿接着说:“然后道协一车全拉走了。” 青华道长说要核对一下那些典籍,看看有没有什么少见的版本,就几箱子都拉走了。 阮爱华:“……” 阮爱华差点心梗! 再看两个小的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真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 此时此刻再不觉得七叔爷是胡闹了,特别懂他的悲愤!甚至自己都想卷个铺盖进山跟他作伴去! 他噌地就站起来,脸色阴沉地离开了。阮卿:“?” 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被廿七的功夫震住了吗?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 “我爸怎么回事?”她抱怨,“更年期了吗?” “别瞎说,男的哪有更年期。”阮妈妈啐她。 但阮妈妈从前在体制内是对口医疗系统的,她忽然想起来一个事:“小廿一直在山里,那是不是从来没打过疫苗?” 廿七不知道阮妈妈说的这个“疫苗”是什么东西,但阮卿忽然呆住。 然后她脸白了。 阮卿吓着了! 那些穿越文!不管是今穿古还是古穿今,大多都是魂穿胎穿,偶尔有身穿的,他们统统都规避了打疫苗这个事! 因为这个事细究起来,就复杂且麻烦了,通常又跟主线关系不大,作者就直接忽略不写了! 这就导致阮卿出现了一个盲区。 毕竟离开学校后就基本上不怎么接触疫苗了。除非当了宝妈。可阮卿还未婚,根本想不起来疫苗这个事。 今天突然被阮妈妈点醒,顿时把她吓得脸都白了。 满脑子都是,一千年后这么多病毒细菌,说不定哪个对廿七来说就是致死的! 她声音发颤:“那个、那个,没打过疫苗就、就出山乱跑,是不是很危险?” “应该也没太大事吧。”阮妈妈说,“不过还是去医院问问吧。看看有什么要打的,能打的就还是打了比较安全。” 阮卿饭都顾不得吃了,拉起廿七就往楼上去:“走,换衣服,打疫苗去。” 冲出餐厅,在走廊里看见了正在打电话的阮爸爸。 “沟有多宽?七八米?还有一个两米的?那就修桥!” “不好爬的大斜坡?那修梯子!” “等政府项目定下来?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就他们那效率。咱们先自己修。” “没关系,没关系,先修个临时的简易的,方便咱们自己人进出山,到时候也好拆。” “别担心,这个钱我出!” 阮爸爸的声音铿锵有力—— “我阮爱华,必须得为咱们老梅沟村野人观的开发贡献一分力量!” 第75章 立誓 阮卿这会儿着急着慌的, 也顾不上她老爸抽风了。 给野人观捐点钱也挺好的,既慰藉了师父们的在天之灵,又能帮助老梅沟村人进出。七叔爷可还在观里, 他要是不出来,村里人总得给他送补给。 阮爸爸捐俩简易桥也挺好的。 阮卿换了衣服带着廿七就直奔医院了。 路上给廿七解释疫苗:“基本就是, 比如你们那个时代天花,不是会死人吗,还会传染。但是得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再得了。这就是因为人的身体已经识别并战胜过导致你得天花的这个病毒, 已经有了抗体。” “所以疫苗这个东西,大部分就是先把各种病毒搞成半死不活,再送进你的身体里。因为是半死不活的状态吗,所以对你的身体一般不会造成什么危害, 咱们身体自己的免疫力就能打败它,打败之后就有了抗体。这样等以后, 有活蹦乱跳的健康病毒想来感染你的时候, 它就不管用了。你就对这种病有抵抗性了,大部分都起作用。” 很容易懂。阎王殿里大家的发展方向不一样,廿七是纯武力那一挂的, 也有同僚是专精下毒的。 专攻毒药的人自己就也会尝一些毒药, 时间久了就会有有一定的抵抗力。 其实廿七自己也服过一些,就不说出来吓着阮卿了。 阮卿说完,一边开车,一边瞥了廿七一眼:“干嘛看着我傻笑?” 廿七如今可以正大光明地盯着阮卿看,只觉得看不够, 含笑说:“就喜欢听你给我解释这些。” 真奇怪, 她面对自己父母的时候像个暴脾气的小孩子,特别容易被点燃, 总是动不动就想和自己父母呛声。 可面对他的时候,就完全不一样,从来没有对他与世界的代沟不耐烦过,永远都是这么耐心,用最浅显的语言给他解释一切不懂的东西。 有时候做的那些类比和比喻又生动形象,栩栩如生,引人发笑。 但她对他又不像对别的普通人,比如老梅沟的亲戚们,比如在外面办事的接待人员、服务人员那样客气。 她有时候对他说话很不客气。 因为他是特别的。 不同于父母,也不同于其他人。 他对她是特别的。 廿七一路唇角带着笑跟着阮卿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阮卿跟医生说了一下情况,问:“……危险不危险?要不要全都补打一遍?” 大夫看了一眼廿七,这种形象……有点不太相信这是个山里人,过去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她安慰阮卿:“不用,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也不用都补打,大部分疫苗都是给小孩做防护的,成年之后就不需要了,人的自身会有抗体。其实疫苗主要就是降低你感染某个疾病的概率,打了疫苗不一定百分百不感染,不打疫苗也不一定百分百一定感染。主要还是看个人的身体素质,免疫力强弱……” 总之还是宽了阮卿的心的,似乎没那么危险。 尤其廿七的身体素质肯定没得说的,他伤口的自愈能力都比一般人要快很多。 最后,补打了诸如乙肝之类的成年人也需要的几个疫苗,基本算是踏实了。 但咱们有句老话叫作“来都来了”。 咳,不是说那个事,这里毕竟不是什么男性专科医院。而且阮卿也不太相信小地方的医院,要看的话将来还是要去大城市的大医院。 “咱们俩都做个免疫四项的检查吧。”阮卿说,“来都来了。” 廿七问:“那是什么?” 阮卿似笑非笑:“不是以前喜欢逢场作戏嘛,查查花柳病。” 廿七汗都下来了,恨不得指天赌誓:“真的没有!” “知道知道,排查一下不是坏事,对咱们来都好。”阮卿还是要查。 她自己也要查一下。 赵昊这混蛋玩意劈腿,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也可能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有过很多次呢? 总之查一查安全。 抽了血要下午出结果,阮卿先带着廿七去商场。 以前一个觉得一切先凑合,应付了眼前就行,以后让他逐渐适应社会,自己去独立生活。另一个觉得无所谓,寄人篱下,既有旧衣又何必非买新的。 现在是,一个觉得,我的人怎么可以受委屈。另一个是,啊,身上都是赵昊的气味好心梗。 人还是那两个人,东西还是那些东西,但是心态变了。 下午检查结果出来了,两个人都没有问题。 阮卿松了一口气。 廿七更是松了一口气。 踏实了。 但是阮卿顺便警告了廿七:“我知道你们那时代是三妻四妾,平时没事睡个丫鬟歌伎,逛个青楼,也不觉得是个事。我跟你说,现在不行。” “先跟你把话说明白,省得你到时候跟我说一生一世一双人里就你和我算是人,小姐啊□□啊都不算是人,睡百八十个也只有咱们俩是一双人。” “别玩这种古代的文字游戏。” “不接受,任何借口都不接受。两个人在一起,这方面的忠诚是基本原则,也就是最低门槛。这一点要是做不到,其他的都不必说了。” “现代女性也绝不会像你们那个时代的女人那么惨,除了忍还是忍,绝不会。分手就是一句话的事,离婚也就是9块钱的事。都很简单。” “这世上也不存在什么从一而终了。我要是跟你分手了,我闺蜜会给我买蛋糕庆祝分手快乐,然后马不停蹄给我介绍新男友。” 廿七一直认真听着。 这一回,他倒是没有立刻指天赌咒,反而很冷静地问:“这些规则,是不是对男女双方具有同样的约束力。” 阮卿:“那是肯定的呀,这是两个人的事。” 太好了。 廿七眼睛发亮,握住了阮卿的手:“那我们两个一起立誓,此生此世,决不负卿!” 阮卿:“?” “不是。说的是你,怎么扯上我了?”阮卿莫名,“在说你呢。” 廿七说:“时代不一样了,男女平等了。” 阮卿:“……” 竟然无法反驳。 廿七是真实地体会到时代不一样了,男女平等了。 阮卿漂亮、热情、外向,走到哪都会吸引很多目光。刚才在商场里,时不时便会有男人与她擦肩而过然后忍不住回头。 那些男人发亮的眼睛真是气人! 又不能挨个打他们一顿。 廿七现在深刻体会到在他自己的时代里,那些丈夫风流的妻子们的心境了。 就是哀婉,幽怨,又无力改变。 总不能拿个黑布袋子把阮卿套起来藏起来吧,那不可能。 “阮卿,我们一起立誓吧!”廿七的眼睛精亮精亮的,充满期待。 好像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有点让人不忍心拒绝呢。 阮卿明明在教训他,不知道怎么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跟着他一起举手立誓:“……在和廿七的关系存续期间,保证……” 廿七不满:“不该是一生一世吗?” 阮卿不干:“那谁能保证啊。两个人在一起也可能会因为别的原因分手啊。” 廿七问:“会因为什么?” 阮卿说:“比如三观不合?大部分应该都是因为三观不合吧,” 廿七:“具体?” 阮卿想了想:“比如某个某个事件,我觉得值得同情,你觉得弱肉强食,弱者活该被践踏?比如我觉得这个事不对不能做,你觉得没所谓能获取利益就行?” 廿七懂了,举手立誓:“……诸般事务,桩桩件件,悉听阮卿之意。” 阮卿:“……” 好吧,她也举起手:“……只要廿七不负我,我也必不负他。” 看廿七盯着她,又加上一句:“一生一世。” 廿七才开心起来。 傻傻的。 啧。 还要说那种如果违背会遭受的惩罚。 廿七就很传统,什么天打雷劈,身首异处之类的,血呼刺啦的那种。 阮卿想了半天,用父母祖先什么的不太合适,还是用自己吧:“如违此誓,叫我……嗯……胖三十斤?” 廿七不干。 “你胖三十斤也好看。”他斩钉截铁地说,“至少五十斤。” 阮卿:“……” 莫名有点开心怎么回事。 好吧,阮卿重新发誓:“……那就胖五十斤,还掉头发,掉成M型,就像徐副县长那样。” 廿七本来不知道掉成M型是什么意思,一听像徐副县长那样,懂了。 对阮卿来说也算是个毒誓了。 很满意。 两个人在外面晃悠了一天,傍晚才回家吃晚饭。 阮妈妈见他们终于回来,迎上来,脸上硬邦邦的:“去劝劝你爸,他疯了。”阮卿:“哈?” “他今天非要去老梅沟,要去山里找你七爷爷。”阮妈妈捏捏眉心,“让我摁住了。” 她又问:“是不是就是小廿的那个道观?” 阮卿和廿七额头冒汗。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疯。姓阮的怎么回事! 去了起居室,阮爸爸在那生气呢,见到阮卿和廿七,像见到救星,上来就抱怨:“快说说你妈,把我管得跟什么似的。开车过去也就俩小时,我都去过多少回了。” “但是你想进山?”阮卿问。 阮爸爸振振有词:“七叔都能一个人进山,我比他年轻多了。” “你拿什么跟七爷爷比?拿你那没开锋的太极剑吗?”阮卿咄咄逼人,“七爷爷爬山我都追不上!何况你,你看看你这肚子!你还想爬山?” “山里有狼你知道吗?什么,七爷爷怎么办?七爷爷年轻时候杀过狼,不是他怕狼,是狼怕他。” “你去了就只能变成五花肉。” “给我老实待着!” 阮爸爸悲愤啊。 武功秘籍都叫人搬走了。 我就想趁着还没开发,去原汁原味地朝个圣,怎么就这么难。 阮卿:“???” 什么秘籍? 第76章 加更 既然把话说开了,阮爸爸又是长辈,这又是自己女儿的追求者,他可就不客气了。 直接开训 不肖子孙啊! 长辈先师留下的道观不要也就罢了,但是秘籍怎么能拱手送人呢! 太不肖了! 阮卿和廿七恍恍惚惚,总觉得眼前的阮爸爸好像一时化身成了七叔爷,他俩的身形简直重叠了。 区别在于七叔爷激动的时候会跺脚,还会拍大腿。 阮爸爸则是手指在空气里戳戳戳。 但那个痛心疾首的模样真是一样一样的。 阮卿捏捏眉心。 廿七忍住笑,按下那只在空气里戳戳戳的手:“伯父息怒,并没有什么秘籍。” 的确没有,廿七自己也从来没见过什么秘籍,都是教头带着练的。 阮爸爸愣住:“那,那让人拉走的是……?” “就是观里那些道教的经文什么的,还有一些以前的记录,什么人名册啊、花的钱之类的。”阮卿无语,“道观都转让了,我们留这些东西干嘛。当然一起给人家,人家道宗一家嘛,典籍什么的,该研究研究,或者追本溯源,查一下观里的历史。” 有秘籍,阮爸爸失望。 没有秘籍,阮爸爸更失望。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唉——!” 阮卿对他简直无语了:“你到底想怎么着?” 阮爸爸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着,就是从今天早上开始就脑袋发热。 人,总是得有一点寄托和爱好的。比如一个西装革履的职场精英,他回到家打开柜子,可能一柜子高达手办。 阮爸爸早年打拼,也是中年稳定之后才把爱好捡起来。 练练拳,舞舞剑之类的。 对了他还忘记告诉廿七他那把剑也是名家打造的宝剑呢,就是没开锋而已。 他想过要开锋,老婆说,他敢开她就敢扔。 最终还是没开。 “我,我……”阮爸爸也茫然了一下,但看着自己女儿,突然他又精神了,揪住阮卿,指着廿七说,“我问你,你知道小廿的功夫是什么水平吗?” 这下轮到阮卿憋笑了:“你说呢~” 她那个尾音还上挑,那嘴角的笑得意极了,特别嘚瑟! 阮爸爸明白了。 阮爸爸嫉恨交加! 我生君未生! “小廿,我早上没来得及跟你说……”他扒拉开不顺眼的闺女,拉着廿七谆谆教导,“你有这种传承,不要浪费。咱们习武之人,要有武魂,要行侠仗义,路见不平一声,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阮卿直接插进两个人中间,张开手臂把廿七护在了身后。 “瞎教什么呢!”她大怒,“回头他当真了怎么办!” 阮爸爸振振有词:“我教的都是正理。” “正什么正啊!他是从古……从山里出来的,对咱们的世界一无所知,回头真听了你撺掇,路见不平一巴掌把人拍死了,坐牢的反正不是你,偿命的也不是你是吧。”阮卿面沉似水。 看阮爸爸还想狡辩,阮卿阴恻恻说:“要不然我让我妈来评评,看你教的是不是正理?” 阮爸爸立刻偃旗息鼓了,手指在空气里戳戳点点:“行了行了,你别小题大作。” 阮卿:“哼。” 廿七出来和稀泥:“伯父教的道理我懂,阮卿也教我很多,她总是怕我闯祸,反复跟我强调这是法治社会,要遵纪守法。都对,武魂不能丢,律法亦不可违。” 他对阮爸爸说:“伯父放心,我若见不平事,定不会袖手旁观。” 他又对阮卿说:“你也放心,我手下有分寸,要他骨折三分,定不会多断一寸。” 听听,听听! 啪啪啪!阮爸爸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直接感动鼓掌! “我辈习武之人,该当如此!”他喝彩。 真奇怪了,廿七说话半白半文,阮卿觉得特别自然,特别有文化底蕴。 阮爸爸开始拽文,阮卿脚趾要给家里再抠一个地下室出来了。 但是廿七悄悄捏她的手示意呢,她只能翻个白眼,忍了。 结果某些人得寸进尺,开始轰人。 “那什么,我跟小廿聊聊,你回屋刷剧去。”五花肉大言不惭。阮卿:“……” 刷什么啊,晚饭让你闹得还没吃呢。 廿七眉眼温和:“你先看看伯母那是不是需要帮忙,待会我和伯父一起下楼用饭。” 又来了,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当初他刚穿越就拿这套糊弄阮卿来着。 “行叭。”阮卿横了他一眼。 廿七给了她一个“交给我”的眼神儿,阮卿哼了一声,转身下楼了。 “你看看她,这脾气,都是她妈妈惯出来的!”阮卿一走,五花肉开始背后diss她了,“现在动不动,一言不合她就跑,多说她两句,她就威胁我们说春节不回来过节啦,中秋不回来过节啦!啧,谁稀罕她回来!” 那你们还不是每次都服软,求着她回来么。 阮卿都告诉我了。 疏不间亲,廿七眼观鼻鼻观心,决不附和。 廿七不捧场,阮爸爸哔哔了两句也就消停了。 他拉着廿七到沙发上去坐:“来来来,我跟你说正事。” 一说正事,廿七就端肃起来。沙发太软,他只浅坐,两腿分开,手搭在膝上。整个人的腰背都是挺直的。 神情严肃地凝视着阮爸爸,等他发话。 “哎呀你和卿卿这个事啊。”阮爸爸说,“我这么跟你说吧,我和她妈妈呢,一直以来还是希望她能找一个门当户对,就是说家庭条件差不多,学历差不多,圈子也差不多的人家。这样吧,大家的共同点多,矛盾就少。经济条件相当呢,就会少很多因为钱的事引发的摩擦和不满。” 这是非常主流且正统的思想。凡是理智又为儿女着想的家长,肯定都认同。 廿七要是未来有儿女,择婿选媳,想来也得照这个标准。 他微微垂下了头:“是。伯父说得有道理。” 阮爸爸满意点点头,话锋一转:“但是,缘分这种事也不是说希望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卿卿和你认识时间还短,我们家长也没法保证你们俩将来就一定能修成正果。”他说,“但是,如果你想和卿卿修成正果呢,我的一些要求和标准现在可以和你先沟通一下。” 廿七抬起眼,全是惊喜。 他神情姿态都非常恭敬:“伯父请说,廿七洗耳敬听。” 阮爸爸享受了几秒,才开口:“首先,就是卿卿说的,山外的世界是法治社会,要遵纪守法。你不能仗着一身功夫干歪门邪道的事。” 廿七保证:“做良民,走正道,不行奸作恶,不欺压弱者。” 阮爸爸啪啪拍了两下巴掌:“对,你领悟精神就行。” “这是最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做人的基本原则。”他说,“再进一步,说说你和我们家之间的情况。” 他开门见山地问:“上门女婿行吗?” 廿七:“行!” 阮爸爸:“孩子姓阮行吗?” 廿七:“行!” 他甚至说:“可以立下契书,孩子随母姓,不得三代还宗。我本也无宗可还。” “唷,你还懂三代还宗。”阮爸爸有点意外。 廿七开始睁眼说瞎话:“以前观里有许多书的,什么都有讲。” “所以读书可知天下事,古人诚不我欺。”阮爸爸又开始拽文,很上瘾。 廿七恭敬问:“伯父还有什么要训示晚辈的?” “还有一个,很重要。”阮爸爸放下二郎腿,屁股向前挪了挪,身体前倾。 廿七也向前倾了倾身。 “将来如果和阮卿结婚生了孩子,你的功夫一定要传给孩子。”阮爸爸要求。 这不是必然的吗,还需要说吗? 廿七颔首:“必定的。”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阮爸爸顿了顿,酝酿了一下,才说:“那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就是说万一,如果你和卿卿呢,最后没能成。以后卿卿跟别人结婚生了孩子,那个什么,你能不能收我外孙为徒?”廿七:“……” 空气里很安静。 三百六十度,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过分了。 但廿七怎会是不知变通的人呢,他最知道变通了。 况且他跟阮卿就不可能分手。 他立过誓言了,都听阮卿的,要对阮卿忠诚。要是这样还不能和阮卿终成眷属,只可能是因为阮卿腻了,对他始乱终弃。 廿七没有马上回答,眼神微妙。 阮爸爸的心悬起来了,乞求:“不行吗?” “当然行。”廿七硬把自己从被阮卿渣了之后始乱终弃的幻想中拉出来,赶紧给答应,“我出山来,全靠阮卿照顾。便是将来不能成眷属,也不会抹杀眼前恩情。” 阮爸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他心情大好,也向廿七做出许多许诺:“我跟你说,你先跟着阮卿,先适应社会。” “先工作看看,能自力更生是最好的,实在适应不了,你来找我。我给安排。” “钱,要为人所用,不能我们做钱的奴隶,被钱束缚。你要是能来我们家上门做女婿,当然我们也希望你能有自己的事业,实现自己的个人价值。但是呢,也不用过度为钱发愁。” “只要你跟阮卿好好的,你们生两三个孩子,踏踏实实过一辈子。我这奋斗一辈子给你们留下的,够让你们平安的过一生了。” 廿七又欢喜又感动,正要道谢,阮爸爸说:“当然,以上,还有一个必须条件。” 他停顿了一下,说:“得卿卿妈妈同意才行。” 廿七:“……” 所以,你原来是个当不了家、做不了主的人。 第77章 变现 当天的晚饭就怪怪的。主要是因为阮爸爸的缘故。 比如他夸一道菜味道好, 就指着菜对廿七说:“味道甚好,你尝尝。” 当他第三次指着某道菜准备开口的时候,阮妈妈忍无可忍:“说人话!” 阮爸爸说:“味道不错,你尝尝。” “……”廿七,“谢谢伯父。” 阮妈妈狐疑地打量他们俩。 怪怪的, 自己老公看人小伙子的眼神就很怪,怎么总有点含情脉脉欲言又止的感觉。 一定是自己老花眼吧,要不然闺女和小伙子不可能看不见啊, 他们俩怎么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阮妈妈纳闷。 吃完晚饭,闲聊两句,问问阮卿今天带廿七上哪了,明天又准备上哪, 给出了一些建议。 然后各自起居,房子大, 大家在不同的区域活动, 倒也不必分分钟都尴尬地在一起。 到了睡觉时间,按时按点地回房间准备睡觉。 卧室里阮爸爸又是一副有话说的模样,又要说不说的, 阮妈妈烦他。 到这个年纪, 真的老太太就特别容易烦老头。因为老头在这个年纪,儿女成人了,工作退休了,生活稳定了,就特别容易各种作妖折腾。 连阮爸爸这种生意人也不例外。其实现在厂子里有职业经理人在打理, 他也是一种半退休状态。 男人至死是少年, 听着挺浪漫,搁在婚姻里就让人高血压。 “有什么话就说。”她说, “不说就憋着,别影响我睡觉。我关了灯之后你要是再说话扰乱我作息,你就滚去睡客房。” 阮爸爸于是开口了。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小廿会功夫你知道吧,他是道观传承的。” 阮妈妈把靠枕移到床尾凳上去:“嗯。” 阮爸爸用惊喜的口吻,企图调动氛围:“你知道他功夫有多高吗?” 阮妈妈把盖被卷到床尾:“嗯。” 阮爸爸用手在空气里画一个圈:“我跟你说,是你想象不到的高!” 阮妈妈脱鞋躺下:“嗯。” 阮爸爸:“……” 阮爸爸戳她肩膀:“我说,哎,哎,你能不能端正一下态度,我这说闺女男朋友的事呢。你这什么态度啊。”太冷淡了,都没有表演欲了。 阮妈妈知道他不折腾完,大概是睡不了觉了,只好翻个身面冲他:“你有话就说,兜什么圈子。” 阮爸爸只好省略那些铺垫,直接说了重点:“我觉得小廿不错。” 阮妈妈直接翻了个身。 “哎哎,你就算不赞同也得有个沟通的态度吧。咱们讲道理。”阮爸爸戳她肩膀。 戳戳戳什么戳。 阮妈妈坐起来:“你说,我听着。你觉得他哪不错?” 阮爸爸回忆起来,就有点激动:“他功夫特别高!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是、是差不多电视里那种,是真正的高手,飞檐走壁的那种!他学的都不能说是武术,是古武,真正的古武!” 他说完,阮妈妈一脸面无表情。 “……”阮爸爸,“我说的你能理解吗?” “我傻?你讲人话我理解不了?”阮妈妈诧异。 阮爸爸不满:“那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阮妈妈叹气:“你想让我给什么反应?跟你似的,一蹦三尺高?” 阮爸爸气死了,手指在空气里戳:“你根本就没理解我告诉你的信息。” 阮妈妈根本理解不了廿七的功夫到底有多高。就算演给她看,她肯定也理解不了。她大概就会觉得跟表演杂技差不多。 阮妈妈揉揉额角:“行,你说的我试着理解一下。就是说小廿的功夫特别高,是那种古老传承,非常厉害,对不对?” 阮爸爸刚想说“对对对”,阮妈妈反问,“那又怎么样呢?” “我是招女婿,我不是招保安。”她说。 阮爸爸噎住。 “但是,但是,”他反复强调,“他的功夫真的非常高!” 这老头子魔怔了,除了个“高”已经不会说别的了。 阮妈妈也不跟他急躁,只淡淡地问:“行,他功夫高。那你告诉我,他这么高的功夫,怎么变现?”阮爸爸:“……” “就现在这社会,说实话,从小刻苦练武的,除了个别体育世家之外,绝大多数都是经济比较困难的家庭。但凡家里经济条件好点,谁家父母舍得孩子吃那种苦?” “他功夫再好又能怎么样呢?他有什么出路?” “去年,市里的武术运动会咱们也出钱资助了,你也近距离跟那些运动员接触了,你回来跟我说什么来着?” 【真辛苦,一个月才一千块的工资。】 运动员就是很苦的职业。当然,金字塔顶尖那一小撮不在讨论范围之内。只说普遍的一个状况,就是很苦的职业。 “职业运动员就那么点钱,而且退役了还找不到工作。他们教练见你热乎,还问咱们保卫科招不招人。” “你问教练这些年轻小孩怎么退役不去当教练,人说那得是体大硕士学历的才行。” “请问你女儿的小道士男朋友,是哪个体大毕业的?” 阮爸爸说:“不走编制的路子,也有别的出路。” 阮妈妈说:“能干什么呢?你们当时聊天我就在旁边,我都听见了。” “最好的,就是能当武打明星呗。”她说,“当时你们一起抱怨说现在的电视剧都没有像样的打戏了,别说武打演员没有出路,就连武打替身需求量都变小了。” “小廿的确是长得不错,你说他功夫也好。你要想花钱送他进娱乐圈,我也不拦着你。”阮妈妈说,“他好歹救过卿卿,咱们就当报恩了。但我就问一个问题,他功夫就算再好,他会演戏吗?” 这个问题真把阮爸爸给问住了。 隔行如隔山。 武打演员,重音在“演员”两个字上,武打是附加属性而已。 “小廿是长得不错。但前年老徐忽悠你投资的那个电视剧,那小鲜肉长得也好看啊,那剧播出来,不就石沉大海了吗?他怎么不红啊?” “红不红都靠命。” “你短视频关注的那些个拍武术视频的小孩,有哪个是特别红,赚够了钱的?你给我拎出来一个看看。” 还真没有。 阮爸爸关注的那些个武术up主,基本上都是差不多的水平,也就那样。 自媒体这种特别新兴的行业,阮爸爸也不是很懂,但确实没听说过他关注的几个有谁大红大紫过。 恰如阮妈妈所说的,廿七功夫再好,怎么变现是一个问题。 在他能以功夫变现之前,他就是一个穷小子。 阮爸爸试着说:“也可以招上门女婿。咱们也不图女婿非得有多少钱。” “我图的是钱吗?”阮妈妈真的发火了,“钱只是一种简单而普遍的衡量标准!一个优秀的人,他的‘优秀’里就该应该包括赚钱的能力。一个人苦哈哈赚不到钱,你就算把他夸成花,他也是没能力!”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配得上和配不上的问题!” “我女儿,我精心养大,又漂亮又聪明,又有独立事业。我女儿这么好,明明可以找到条件更好的人,我凭什么要降低标准去将就一个不够优秀的人?” “我总得有点凭的东西吧?啊?但凡你能说出来一样也行啊!” “结果你能说的翻来覆去的就一个‘功夫好’?” “那我女儿嫁给他跟着他去街头卖艺是吗?他胸口碎大石,我女儿敲锣收钱是吗?” 阮爸爸哑口无言。 其实他自己理性上也知道,“功夫好”不是一个“我可以把女儿嫁给他”的正经理由。 奈何廿七功夫好这件事,就是这么地戳他。 阮爸爸只好郁闷地躺下。 心想,老婆要是死也不同意,估计这事最后也成不了。 希望小廿能遵守他的承诺啊。 实在不行的话,他也不介意认个义子什么的,古代不是流行那样吗? 做不成隐世高人的老丈人,也还可以做高人的干爹嘛。 躺了一会儿,阮妈妈又翻身坐起,穿上了拖鞋。 阮爸爸:“干嘛去?” 阮妈妈说:“找点吃的,叫你气得肚子饿了。” 可能是说话太多了,当然也可能是今天饭桌上老阮他老不讲人话,倒人胃口,可能她晚饭时候就根本没吃饱。 总之,阮妈妈现在饿了,她下楼去找吃的。 哪知道,厨房居然亮着灯。 阮妈妈还以为是阿姨,推开门的时候还叫了一声“何姐”,结果里面那个人转过身来:“伯母?” 阮妈妈愣了:“小廿?你干嘛呢?” 廿七系着围裙,正在打鸡蛋液。 “我做个鸡蛋羹。”他说。 阮妈妈说:“饿了啊?” 她微感歉意,一定是因为老头子在饭桌上拿腔拿调地也影响了人家小伙子的食欲了。真是,在他们家里做客,居然让客人吃不饱肚子。 这叫什么事。 廿七却说:“没有,是阮卿。她晚上九点左右就很容易饿,如果没有吃的,她就要吃零食了,容易上火。我给她蒸个鸡蛋羹。” 阮妈妈怔住。 的确阮卿中学时代就是这样的,不管晚饭吃了多少,九点一过她就要饿。 中学时代她住在家里,阮妈妈和阿姨把她照顾得很好,不会让她饿着,也不会让她吃太多积食。但后来她上大学去了。 孩子一旦上大学,跟父母相处的时间就少了。 后来毕业,留在了一线城市,她有她自己的生活了。 到现在,即便她一年里有几次回家里来住,但阮妈妈总觉得她已经是大人了,起码吃穿住行上能照顾好自己。不用像中学时代那样,吃宵夜都要家长操心了。 而且家里现在的阿姨,也不是她中学时代的阿姨了,不了解她以前的习惯。 她没想到,她这个九点之后容易饿的毛病还在啊。 如今,给她准备宵夜的人,却是廿七。 帅小伙子系着围裙,手法熟练地打着蛋液。 可能是筒灯光线的缘故吧,他的眉眼看上去真柔和啊,让人舒服。 【我总得有点凭的东西吧?】 【你能说出来一样也行啊。】 阮妈妈不知道怎么地,跟不知所谓的老家伙生出的急躁都消失了。 第78章 仗势 那个长发的年轻人忽然抬起眼:“伯母是下楼来找东西吃的吗?我看晚饭你吃得不算多, 要不要也给你蒸一碗蛋羹?” 阮妈妈正饿着,比起吃干零食或者冷餐食物,当然是热蛋羹更好, 便欣然答应:“好。” “我都忘了你还会做饭。”她在中岛坐下,看着廿七打蛋, “对,你以前好长时间都是一个人生活。啊,这些东西会用吗?” 指的是厨房的设施。 “会, 阮卿给我看了好些个美食视频。灶台这些东西,在村里的时候就学会了了。”廿七说起瞎话也从来不需要打底膏。 阮妈妈是不知道,他是真的有演技。 他又加了鸡蛋,熟练搅拌, 过筛,加水, 上锅蒸。 然后就得等待了。 等待这个时间躲不开, 阮妈妈也不能说把人丢在这一个人等着,那也太不礼貌了,这是客人不是家政阿姨。 只能笑着找话题:“刚才老阮还和我说你呢, 说你功夫特别好。” “伯父心念古风, 特别喜欢这些,看得出来。”他说。 阮妈妈问:“练功挺苦的吧?” “最开始的时候苦,扎马步扎到晚上睡觉腿抖,疼得睡不着。”廿七说,“后来习惯就好了。现在一天不练功, 就浑身难受。” 阮妈妈怜悯叹息:“唉。” 然后,就没什么话题了。 但廿七怎么能让场面冷下来,他笑着说:“这些东西真是方便。” 说的还是现代化厨具。 又说:“七爷爷家里没这么多方便的东西, 他家虽然也有这样的灶,可也还保留着烧木柴的土灶,连风箱都有。” 阮妈妈笑道:“他们那用罐装气,不是很方便,又花钱。大家总是舍不得,还是喜欢烧柴。还是因为在山里,经济不发达。南方富裕地区农村,家家洋楼,比城市的生活都好。完全不一样。” 又问廿七:“出山之后还适应吗?” “由奢入简不易,由俭入奢都是适应极快的。”廿七笑道,“我原先烧木柴做饭,要花许多时间,现在一拧那个按钮,直接就是大火,怎么会适应不了,只觉得处处都方便极了。” 阮妈妈又问他一些从前做饭的细节。 廿七给她讲怎么烧柴,怎么控火,怎么处理食材。 都是从前真实做过的事,讲出来也有真实感。 只要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别人的事其实听起来都像故事,竟也栩栩如生,引人入胜。 好歹是把等鸡蛋羹的这个时间给消磨掉了,不至于尴尬冷场。 但阮妈妈看出来了,廿七这小伙子,虽然是深山里出来的,情商却很高。老梅沟村里甚至都还有有很多见着生人就讷讷地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甚至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放的人呢,廿七这从山里出来,不曾与人社交过的人,反比他们强太多了。 侃侃而谈,落落大方。 虽然没有受过现代科学教育,可肚子里是有传统墨水的。遣词用句里的古风那么自然,配合着他的长发和俊脸让人感觉舒服。 不像某些糟老头子,强凹,坏人胃口。 鸡蛋羹蒸好了,廿七请教阮妈妈哪里有干净的布可以垫着手好拿出烫手的碗。 阮妈妈笑了,虽然学得很快,到底小细节上还是一无所知。她去抽屉里拿出了专门的小工具给他,还教他:“这么用……。” 廿七大力称赞这个方便的小工具。 这东西阮卿那里没有。 阮卿那里的厨具虽然看起来一套一套的,但其实华而不实,毕竟她置办厨具的目的本身也就华而不实。 所以这种真正实用的、几块钱一个的小工具,她反而没有。 厨房的中岛也可以当作吧台用,有吧凳,可以直接在这里吃东西。廿七便将一碗蛋羹端到阮妈妈面前给她:“小心烫。” 然后转身反手就把锅刷了。 除了另一碗还晾着的烫嘴蛋羹,他把厨房恢复到了他来之前的整齐状态。 阮妈妈本来用勺子舀了一勺蛋羹在吹凉,便这么举着勺子眼睁睁看着一个大帅哥在她家厨房里动作麻利地干活。 你别说,对女人,对任何女人来说,这种画面都特别治愈。 阮妈妈甚至忘了吹凉。 廿七摘了围裙挂好,端起了另一碗蛋羹:“伯母慢用,我给阮卿端上去。” 自己闺女这是什么命啊?皇后娘娘吗? 帅哥亲自做好了蛋羹还要给她端上楼?她自己没有脚不会下楼的吗? 阮妈妈“哦”了一声:“去吧。” 廿七端起蛋羹向外走。 阮妈妈把一勺已经不烫了的蛋羹放进了嘴巴里,舌头一抿,细腻柔滑。 这是必须得细细地筛过,去除所有气泡,才能有的口感。还得掌握好火候,要不然稍不小心就可能会老。 柔嫩的感觉,香滑的滋味在舌尖爆炸。 咽下去的那一刻,阮妈妈回头,那小伙子正走到厨房门口。 个子高高,身材挺拔,一头长发该是晚上洗过,特别柔顺。搁别的男孩子身上,阮妈妈就得冷冷一眼,觉得不是什么正经人。可搁在身世离奇的廿七身上,阮妈妈就觉得那么自然。 这孩子,就该是这种样子。 阮妈妈甚至都没有生出过“既然到了山外文明世界,就该剪短头发”的想法。 总觉得那长发一剪,有些意境深远的韵味就会没了。深山隐世的英俊年轻人,就要奇化成家里的五花肉了。 那不行。 那不该。 他如果一直维持这副模样,这副心性,其实…… “小廿——”她喊住了他。 廿七转过身:“伯母?” 长身玉立,凝眸听示的模样,真是太好看了。 还那么小心翼翼地端着给阮卿的鸡蛋羹。 阮妈妈冷静说:“你如果能想办法说服阮卿回延市,或者说服她去省会定居发展。我就同意你们俩的事。” 空气微微凝滞。 不等廿七开口,阮妈妈解释说:“她当初跑江城是跟我们闹脾气,其实对自己很不负责任。她要是想去一线,虽然离我们远点,家里也肯全力支持她,毕竟发展空间大,对她个人事业的发展有好处。” “去省会,也是一个地区的文化经济政治中心。还离我们近,随时可以见面。” “回延市,就在父母身边,我们照看她,心里也踏实。” “可是江城,两不靠。我们又不是江城人,她一个人在这么一个两头不靠的小城市待着有什么意义呢?” “你说是不是?” 类似的话其实阮卿自己也提过。就在当时她把当初差点和贺岭结婚的事闲聊间告诉了廿七的那时候。 廿七说:“伯母说的挺有道理的,我会转达给阮卿。” 他顿了顿,说:“但伯母不必以此作为交换条件。我的确是很希望伯母能准许我和阮卿的事,但绝不是拿阮卿来做交易。伯母的话,我转达,但要怎么选择,是阮卿自己的事。” 阮妈妈挑挑眉。 “我来到山外,发现山外的女子和我在山中所知的完全不一样。”廿七看到阮妈妈神色,忍不住说,“她们也会和男子一样上学读书,工作挣钱,以自己的意志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只是关在宅门里相夫教子。” “阮卿尤其是这样的女子。她性子热烈外向,爱恨分明,无论大小事,她都有自己的主意。” “伯母虽然是她的生身之母,但时代不同了,从前的孝悌之道,现世已经不同,伯母也应该尊重一下阮卿自己的意思。阮卿她……” 廿七顿了顿,说:“阮卿给我说过贺岭的事,以及她为什么会去江城。她最痛恨旁人不尊重她的意愿,强行安排她的人生。” 而此时,阮妈妈又在做这样的事了。 阮妈妈相当吃惊。 她万没想到,廿七和阮卿认识这么短的时间,阮卿居然连贺岭的事都告诉他了。 其实临到婚礼解除婚约不是什么体面事,大家都是选择能不提就不提的。 阮卿怎么会自己就和盘托出?还是跟自己的下一个恋爱对象? 阮妈妈凝视廿七。 他眉眼间有一种从容气度,从第一天上门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 她其实很喜欢。 情绪稳定的人会让身边的人也会觉得安心,情绪跟着一起稳定。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阮卿才可以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将过去不愉快的经历道出吧。 “让你见笑了。”阮妈妈无奈地说,“她小时候很好的,特别听话。哪知道长大之后越来越难弄。动不动就跟我们吵架。她脾气这么急躁,也是我没教好的责任。你多担待她些。” 抬眼,却见廿七嘴角有笑意。 他说:“伯母是不是没怎么见过阮卿在外面接人待物的模样?” 阮妈妈微怔。 “阮卿在外面,一贯是很有耐心的,从不急躁。”他说,“老梅沟村的人都夸她。我和她在外面奔波跑落户的事,也能看到她待人有礼,温和体贴。” “但的确,她一回到家里,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眉眼含笑,似乎觉得阮卿这样很有趣,“毛毛躁躁的,像小孩一样。又好像炮仗似的,一点即爆》尤其和伯母一说话,连语速都上去了,就差原地起跳了。” “但我想着,这恰是因为是回到了家里。” “是面对最亲的亲人,永远不离不弃。她内心里太清楚,哪怕今日惹得伯母火冒三丈,明日一觉醒来,伯母还是会对她嘘寒问暖,还是会希望她能回延市来,守在你身边。” “她就是仗着这个势,才在家里肆无忌惮,横行霸道。” “但……”廿七眉眼轻抬,看着阮妈妈,“我这种没有家人的人看着,真的十分羡慕。” 第79章 出行 阮妈妈回到楼上, 重新刷了牙,再看床上,五花肉已经睡着了, 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噪音。 阮妈妈:“……” 刚才在一楼厨房那种宁和平静的心境没有了,隐隐感觉血压又开始升高, 心情又开始暴躁。 同为女人,为何命不同。 真是那句,货比货得扔。 廿七端着鸡蛋羹上楼, 阮卿翘着脚趴在床上刷视频呢。 廿七过去一看,这刷的都是什么玩意? 他大手按住手机屏幕:“来吃鸡蛋羹。” 廿七蒸的鸡蛋羹可好了,阮卿爬起来美美吃夜宵。 廿七拿着她手机继续看她刚才刷的视频,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是在干什么?” 想问一句“这是小倌吗”,忍了。 一个少年上衣衣襟全敞开,露着胸口肚皮, 两手搭在脑后, 随着音乐的节拍不停地晃胯。 不停地晃。 不停地晃。 用意何在? 不知所谓简直。 阮卿被他逗得噗噗地笑。 “擦边视频嘛,就是看腹肌的。”她眉开眼笑,“知道了吧, 这就是男色时代。” “你们那个时代只有男人上青楼消费女人, 现在可不一样了,女人也要消费男人。” 廿七“啧”一声,关掉了视频:“娘里娘气的。” “还好吧。”阮卿说,“这种动作做不好就会特别油腻,我有两个关注的up就是做这个太油了, 我就取关了。这个up还比较清爽的, 很有少年感,所以做这种摆胯的动作有诱惑感但是又不油。” “嗐, 性转的话,就是你们男的追求的那种又纯又欲。又想让人纯洁少女,又想让人欲女诱惑,贪心不死你们。行,这要求挺好的,我们直接照抄,也这么要求你们。” 廿七冤枉:“我哪里有!。” “无差别性别扫射。”阮卿比划了个开枪的动作,“Biu!没有冤死的。” 廿七扶额。 他坐下,告诉她刚才厨房发生的谈话:“……伯母希望我能劝说你离开江城,或者到省会去,或者回延市来,一线城市亦可。我听着她说的,似乎很有道理,记得之前你也说过的。” “嗯,是,我也考虑过这个事,主要是江城这边一直还算顺利,也没有什么挪窝的动力……等一下!”阮卿忽然抬起头,“她让你劝我?” “她都不同意你跟我的事,怎么好意思让你替她当说客?这不像是她会做的事,她脸皮没这么厚,她是很讲究有来有往的。” 真是知母莫若女。廿七为着不离间母女感情,特意没提阮妈妈那个“如果你做到XXX,我就同意XXX”的话,哪知道阮卿自己敏锐地察觉出不对来了。 “她要是让你给她干活,一定会提供给你什么报酬。” “钱和物质什么的应该不会,本来就给你立了我救命恩人的人设,那些本来就是应该的……” 阮卿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她一定提了什么条件给你,是什么?” 廿七只能告诉她:“伯母说,如果我能说服你,就同意我们的事。但我当时便同她说,我会转达,但不与她做这个约定。” “哼!”阮卿磨牙,“我就知道。” 廿七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伯母这手段,但你也得明白,伯母的确是为着你好的。” 阮卿瞪他:“你别和稀泥。” 廿七乖巧闭嘴。 阮卿又问:“你怎么跟她说的?” 廿七就把刚才的对话大致重复了一下。 “她就是烦。”阮卿说,“总想管我。不行,明天咱们就走。” “回江城吗?”廿七问。 “不,还休假呢,回江城干嘛。咱们去坐飞机。我带你去一线城市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城市或者地方?看看一千年后的样子?”阮卿说。 廿七想了想,说了几个城市名字,都是他从前去过的大城。 有个根本没听说过,可能这边时间线就没这个名字。其他几个倒是听过,但是和现代的地名对不上,阮卿在网上搜了一下,搜到了对应的地方。 “这个和这个都不值得去,就是一般般的普通小地方。这个,现在是首都,这个得去。好,就这么着!明天第一站,首都!” 第二天一早,阮卿就告诉爸妈:“趁着休假,我带廿七去各地看看,让他看看大城市。” 阮爸爸很赞成:“去吧,我跟你说,第一站,首都。” 父女俩这思维路子都是一样的,想一块去了。 “已经订好机票了,待会我们就出发了。”阮卿说。 吃完早饭就出发。 临走,阮爸爸深沉地对廿七说:“红尘滚滚,遍地诱惑,你此次出山,一定要守住心境,切勿在红尘俗世中迷失了自己。” 俨然他是那山门的长老,正在谆谆叮咛初次下山的年轻弟子。 阮卿阮妈妈:“……” 沉浸式角色扮演吗? 偏这世上就有廿七这么一个人,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种腔调话语,在他那个时代都是正常的。出远门,长辈叮嘱也是正常的。只是他从前没有长辈而已。 如今有了,第一次体验这种出门被叮嘱的感觉,让他心中倍感温暖。 他一躬身,抱拳揖礼:“是。伯父请放心。不懂的事,我都先问阮卿。” 阮爸爸背着手,腆着肚子,特别满意。 阮卿阮妈妈:“……” 阮妈妈跟阮卿说:“带小廿到大城市多看看,有什么不懂的,慢慢告诉他。两个人相处,就是要包容,耐心点,别老乱发脾气。” 阮卿:“知道啦。” 嘴上哼着,却暗搓搓观察,觉得自己妈妈好像也没有因为廿七昨天晚上拒绝和她交易而生廿七的气。 好吧,不愧是她老妈,这点心胸气度还是有的。 延市真的是个很小的城市,小到这里没有机场。阮卿订的是从省会直飞首都的机票,她开着车,带廿七往省会去。 出了小区到了外面路上,等红绿灯的时候,廿七摸出一个卡片:“刚才上车的时候伯父塞给我的,说密码是666888,什么意思?” 阮卿一看,直接乐了:“阮爱华同志行啊。搞什么地下工作,鬼鬼祟祟的,正大光明给不行吗?” 廿七问:“这究竟是何物?” “卡啊。”阮卿说,“钱存在银行里,银行给你开户头,一张卡对应一个户头。” 廿七恍然大悟:“这就是银行卡?” 刚才阮爸爸鬼鬼祟祟地,弄得廿七觉得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也没敢细看,直接先收起来了。 现在仔细看,果然上面印着XXXXXX银行的字样。 “那这……”他踌躇。 “肯定是给你钱花。”阮卿直乐,“没事,他是长辈,给你你就收着。” 到了省会,阮卿先找了个银行。廿七有身份证了,可以办银行卡了,直接给他办了一张储蓄卡。 然后看了一下,阮爱华同志给了廿七十万块钱的零花钱。 阮卿:“小气!” 她把钱转进了廿七自己的卡里,又给廿七把他的新银行卡,绑定在了V信里,方便他使用。 廿七说:“伯父有心了。” 感觉阮爸爸在金钱方面很有古人之风。 阮卿:“……” 行叭,你们俩就臭味……,不是,就惺惺相惜吧。 也能看出来,阮卿跟阮爸爸虽然兴趣爱好上很相近,到底还是有不同的地方。 阮爸爸爱的是传统武侠,金古温。 阮卿小时候也看过,但更爱穿越网文,爽感更强。 这是廿七第二次到省会来了。昨天在延市好好逛了逛,对延市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对比就更强烈了。 恰如阮妈妈所说的,省会是一省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这里真的比延市甚至比江城都繁华得多了。 阮卿把车撂在了机场的车库。她和廿七走了贵宾通道进了机场。 廿七站在玻璃幕墙前,凝视着外面。 虽然在很多视频里都看见过,也曾在阳台上仰头看见过天上飞过的小亮点。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飞机这个东西。 就是巨大的铁鸟。 尺寸令人震撼。 这么巨大、沉重,真的能飞上天吗? 若是刚穿越之初,他一定会有这样的疑惑。 可现在,那些物理学的知识,地心引力、加速度、发动机、空气动力学……等等,让他明白,是的,可以的。 或许在生活中他用不到那些知识,可那些知识让他对车子为什么能跑飞机为什么能飞不会困惑不解或者不相信。 知识,本就是知世界识宇宙之意。 以前这种时刻,阮卿会觉得很爽。现代人碾压古人的快感。 现在她的心态完全变了,会觉得欣慰,觉得高兴。 廿七还有太多没见过的东西,以后她都会带他去看的。 “走吧,我们去贵宾候机室。”她说,“那边也是玻璃幕墙,也可以看到的。” 她牵着他的手。他拖着行李箱跟着她走。 阳光透窗而过,他们走在光里,好像在奔赴什么新的世界。 忽然,廿七问:“阮卿,你不到省会这边来,是因为贺岭在这边是吗?” 阮卿回头。 天气很好,大玻璃幕墙透彻,阳光把他们两个人都照得很明亮。 过去的都过去了,该释然的都释然了。 阮卿想了想,坦然承认:“还真是。” 廿七问:“现在呢?” 他说:“如果不考虑贺岭的缘故,是不是伯母说的的确都是对的?” 阮卿承认:“是。她说的是对的。” 廿七说:“你工作的事我不懂,不便置喙。但若到更大的城市对你个人的发展更好,我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不是说叫你非要听伯母的话,但若她是对的,便不应该为着其他的因素干扰,反而刻意去避开正确的选择。” 把过去都放下真是一件轻松的事。 甚至听这些建议和意见都不会觉得不耐烦。 真的没什么要避开的,省会这么大的城市又不是天天能碰到贺岭。 就算碰到了又怎么样,生怕自己穿得太光鲜,映出了他身上的奶渍吗? 阮卿轻松一笑,答应了:“好,我好好想想,再决定。” 第80章 X癖 贵宾候机室有吃有喝。 阮卿忽然想起来一个事, 赶紧跟廿七说:“飞机窗户是打不开的,这个知道吧。然后不要对飞机做任何危险的事。” 主要是这两年,接连发生了两次农村中老年妇女第一次坐飞机, 往发动机里扔钢镚的险情。 “咱们可是在万米高空。”阮卿说,“那机器但凡有点故障, 大家都玩完。这可比车祸厉害得多了,任你功夫再高都不行,人力和大自然、宇宙比起来, 终究是渺小。” 廿七郑重点头:“我不会做这种蠢事。” 他又说:“所以其实即便在现世,依然有愚昧无知者,鲁钝顽冥者。” “肯定的。”阮卿说,“就是进入太空时代, 这种人也不会消失的。” 廿七便微微一笑。 阮卿挑挑眉。 廿七说:“初到之时,但想到自己所知所学较之世人差了千年, 常觉惶然。如今, 没那种感觉了。” 阮卿盯着他。 “我说你……”她说,“怎么回事?你说话的劲劲怎么回去了?” 廿七跟着她和电视里学说话,本来已经摆脱了那股半文半白的劲劲了, 已经基本掌握了现代语言了。 这回在阮家, 因为有着“刚出山的山里人”的人设,所以他说话撇那股劲劲儿,阮卿觉得特别符合人设,逼真。 可现在,就只有他和她了, 他怎么说话还这股古风腔调呢?回不去了? 廿七:“……” 廿七扶额:“我被伯父影响了!!” 就好像你一直撇着很标准的普通话, 忽然有天遇到了老乡,这老乡一口家乡话, 结果你不知不觉也带出了乡音。 自己根本察觉不了。 “咳!”廿七试着找回感觉,“刚到这里的时候,想到自己和这里的人学识上差这么多,会觉得惶然。现在没那种感觉了。” 很好,这回味对了! 阮卿两只手在胸前对着比了两个大拇指给他。 廿七却若有所思,仿佛自言自语似的:“我不是这么容易被影响的人。” 阮卿凝视了他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揉他的头顶,像撸猫。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她说,“但是sorry,现在只有安乐了,所以……适应吧。” 廿七扯下她的手,笑了。 登上飞机,他说:“这里与后面不同。” 宽敞,座椅明显不一样。 阮卿说:“因为这里是头等舱,后面是商务舱,再后面是经济舱。你要是好奇,等飞机飞稳了,可以去看看。” 又教他关闭手机。 飞机起飞了。 离地的时候,廿七凝视着窗外,眼看着地平线下沉,身体有被上托的加重感。 阮卿特意让他坐在靠窗位置。 飞机越升越高,地面越来越低,物体越来越小。 廿七一直不眨眼地看着。 忽然眼前模糊,尽是白雾。 是云。 忽然白雾消失,眼前阳光刺目。廿七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窗外已是云海。 他屏住了呼吸。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地覆住他的手。 廿七反手握住那只手,又凝视了云海许久,他回过头来。 阮卿正对着他微笑。 很多人都拉上遮光板了,只有他们这扇窗打开着。 她的面孔在阳光里,皮肤好像剔透,眼睛又那么明亮。 两个人四目凝视。 阮卿伸出手:“拉上遮光板吧……” 她身体顷过去。 廿七面孔迎过去,吻住她。 …… 多谢你,带我看世界。 飞机一路顺利,甚至没有颠簸,让廿七的第一次体验完美收官。 阮卿特意选择了城市南边的新机场。虽然不是全世界最大的,但它的航站楼是世界最大的。廿七在古代已经见过许多山川河流,这里的历史古迹也不是他的历史,不感兴趣。他最该见识的,便是这些现代文明和科技的结晶。 南边机场之大,第一次来的人都会受震撼。 更不要提它处处皆是的建筑设计美感。 阮卿就是搞这个专业的。每次到这个机场,对她都是一次美的享受。 “看上面。”她告诉他,“我超爱这个屋顶设计的。” 从机场直接去租赁中心开走预约好的车,无缝衔接。 一路上,看到很多建筑。倒也没什么,直到看到一个建筑,廿七问了一句:“那个是……” 阮卿开着车瞥了一眼,说:“你眼挺尖啊,一下子就看到了特色建筑。” 廿七问:“是什么地方?” “我也没看清,记不得了,应该是法院之类的。”阮卿说。 廿七说:“果然。”阮卿乐了:“就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是普通地方对吧?” “是。”廿七说,“一眼看过去,庄严威武,感觉就不一般。” “你回头多看看把,就这种建筑首都是最多的了。”阮卿说,“这种中心轴对称,有台阶、大立柱的,基本就是政府机关了。” “然后还有好多公共建筑。首都这边不像魔都那么多摩天大楼,感觉非常的未来化、现代化,但是他这种公共建筑真的特别多。” “都不高,但是特别……胖。就是占地面积特别大,矮墩墩的,坐落在那里,给人一种特别深沉的感觉。这就是首都的建筑特色。” 阮卿又给他解释了为什么会这样:“古代的皇宫在这里。而且太多古迹了。所以城市有限高。” “最早是说原则是从古代皇宫里看天空,视野里不能出现现代建筑的,但后来还是有建筑打破这个原则了。现在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但总体来说还是限高,好像就CBD那个区域是特殊的。” 过CBD区域的高架桥,她说:“其实现在省会真的发展得很好了,就这些立交桥什么的真的不输给首都了。” 是时候该好好考虑一下以后的发展了。 的确一直留在江城那样的城市里两边不靠意义不大。 他们入住了酒店,那酒店就在CBD核心位置。 阮卿订的是超豪华大床房型,但到了房间,精致奢华的家具和装修都不及窗外的景观吸引廿七。 “那个,”阮卿一指,“形状眼熟不眼熟,设计灵感就是古代那种樽。” “地上108层。” 廿七盯着那建筑,问:“这有多高?” 阮卿手机查了一下:地上是528米。 换算一下,一丈是3.3333米,那就是…… “158丈。”她说。 阮卿特地订这个酒店就是为了让廿七能欣赏到首都最核心的商务区的景观。 他们在酒店的餐厅吃午饭,也是为着让廿七能看到另一边的景色。 造型奇怪至极的建筑物,超乎想象。 “你学普通话口音的那个新闻频道,”阮卿大拇指指指那个怪模怪样的建筑物,“就在里面。” 这些建筑的名称里都有“中”字。首都带“中”字的建筑还有很多,阮卿说的。 可知首都的地位,终究与别的城市不一样。 “你那边,我是说那条线,这里是京城吗?”阮卿好奇。 “曾经是,”廿七说,“后来北边战败,胡虏叩阙,当时的皇帝害怕,向南迁都了。” “真没用啊!”阮卿很嫌弃,“姓什么来着?你们那个大穆朝的皇帝,我记得也不姓赵啊。” “国姓是乔。”廿七说。 大穆朝姓乔的皇帝太没用,被阮卿嫌弃了。 下午阮卿带廿七去看皇宫。 “皇宫都可以随便入?”廿七问,问完又自问自答,“也是,现在也已经没有皇帝了。” 阮卿则打开手机里的备份看她给廿七做的那份计划表,那个计划表里有个“必体验项目”。 “太多了,”阮卿说,“飞机坐过了,正好,去皇宫开车打车都不方便,咱们坐地铁,你体验一下地铁。” 廿七于是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地下铁路,简称地铁。 到了地铁里,阮卿忽然抽风:“待会我先进去,你看我站稳了,你再进来。” 廿七:“?” 廿七一瞬恢复了警惕:“有什么危险?” “没有,别瞎想。”阮卿说,“你听我的就行。” 看起来似乎是没什么危险的。的确周围人也都神情很放松。廿七答应了。 地铁来了,阮卿怕廿七跟她跟得太近,还特意回手把他向后面推了推。 车门一开,她快步进去了,好像被追杀一样。明明周围都很安全,廿七仔细观察过了,周围的人全是普通人,每个人身体都放松,不像蓄力准备暴起一击的样子。 看她窜进去到对面站稳,廿七也走进去。 他个子高,车门矮,迈进去那一步,自然而然地低了下头,进去了再抬起。 一抬眼,阮卿拿着手机正对着他。 阮卿那嘴要咧到耳根了。 廿七:“……” 廿七忽然明白了。 无语地走过去,从她手机接过手机看了一下。 果然,她拍了视频—— 长发的年轻男人低头踏入车厢,然后抬起眼,向镜头走来…… 就跟阮卿收藏在手机里的那个长发口罩少年的视频几乎一样了。 她是真的好这一口啊。 本来这两天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头发剪成和这里的男子们一样的短发发型的廿七,瞬间打消了想法。 阮卿脸上那藏不住的傻笑有了解释——她在发花痴。 发花痴不是问题,只要只对他一个人发就行。 廿七捋了一下头发。 就留着吧。 第81章 夜晚 到了故宫最近的站, 也得步行一大段。 还有安检。 并且廿七也看到了阮卿说的那种,富有首都特色的那种矮墩墩的胖楼们。 虽然阮卿形容得可笑,但实际上那种建筑风格, 真的很适合一国之都。 巨大广阔的广场,古老的皇宫。 现在已经是八月, 正是暑假,游人乌泱泱的。安检都要排队。 总归是进来了。 阮卿打着太阳伞,问他:“跟你那个时代的皇宫比怎么样?” 廿七说:“我怎么会知道?” 阮卿:“你没去过皇宫啊?” 廿七沉默了一下:“我去宫里做什么?” 就不说什么决战紫禁之巅了, 咱就是说…… 阮卿说:“你轻功那么好,不去皇宫看看,开开眼界?” 廿七扶额。 “有一种人,我们称之为大内高手。”他说, “我惜命得很,通常不会吃饱了撑得去人家的地盘上招惹他们。” “……”阮卿, “好叭。” 廿七:“……” 你居然还感到失望。 阮卿这些奇奇怪怪的兴趣, 有时候廿七也摸不到逻辑。 “中二”这种东西的特色就在于,正常思维逻辑是无法预测其下一步走势,或者由某个正常的因如何去推出歪了十万八千里的果的。 来自古代的廿七, 在一千年后得以游客的身份游览了古老的皇宫。 虽然不是他的时间线上的历史, 但也津津有味。 这个地方要是逛得细了,能花一整天也正常。好在廿七对那些历史不清楚,也并不想知道细节。他主要只是看看皇宫的建筑和格局,看看皇帝曾经住过的地方就可以了。 但就这样,离开的时候也已经天色昏暗了。 这个地方从南入, 从北出, 烦人的是出来之后的那片地方,出租车、网约车都不敢停。想要打车, 必须走好大一段。 阮卿的脚已经快断了。 “坐那个!”她果断一指,于是拉着廿七上了标着“游”字的双层巴士。 廿七的第一次公交体验,献给了首都的“游XX路”的双层大巴士。 他一直其实也对公交车好奇,终于也尝试了一次。不过江城、延市和省会都没见过这种双层车,还挺有趣。 两三站就下车了。 “这片,叫作后海。”阮卿说,“有很多酒吧和餐厅。我今天不行了,逛不动了,咱们就跟这吃饭吧。” 廿七说:“我背你走?” “不用。”阮卿摆手,“人,要善用工具!” 她一招手,拦了一辆人力三轮车。 廿七于是有了第一次的人力三轮车的体验。 许许多多的第一次,都是和阮卿,挺好。 按说带着廿七出来,又到了这种地方,理应该去酒吧坐坐的。 但阮卿真的没有力气了。逛故宫就是这样,你要是到了首都,日程安排里有“逛故宫”这一项,就建议你不要再安排其他大项目了。 千万别想着我一天逛完故宫再爬个长城甚至还要转转十三陵什么的。 千万别。 吃完饭,阮卿就象征性地让廿七站在水边给他介绍介绍:“就一片水,周边是古代那种民居,胡同。沿着水的那条街开发成酒吧街,属于夜生活的区域。” 廿七问:“夜生活?” “就是晚上出来玩。”阮卿指着对岸,“你看那边,灯红酒绿,男男女女。” 对岸的灯光很好看,廿七目力好,的确看到影影幢幢许多男女。 不需多解释,暧昧氛围明明白白。 “没见你夜晚出来玩过。”廿七说。 “那是因为捡到了你呀。不回家看着你我不放心。”阮卿说,“也是有前阵子手上有项目,还接了图纸,也的确忙。” 廿七再看看那边。 不说酒吧沿岸,便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不远处便是此片区域的入口。许多男男女女也有从这边来到水域,往酒吧那岸漫步的。 或牵手,或揽腰,或勾肩搭背。 至于那些彼此还客气,还保持着距离的,不正是他和阮卿之前的状态。 懂了。 “以后出来玩我陪你。”廿七不动声色地说。 阮卿没听出里面的玄机,只说:“今天没力气了,走,我们回酒店。” 脚胀得厉害,回酒店是为了做足底按摩。 按摩完了回到房间。 超大的大床,由不得廿七不心猿意马。 尤其阮卿先洗澡出来,穿着布料极少的小睡裙,浑身都是香气。 他也进去好好洗了,清清爽爽地出来,准备迎接他和阮卿的另一个重要的第一次。 哪知道已经蓄势待发了,出来一看,阮卿竟在沙发上睡着了。 廿七:“……” 廿七沉默许久,只能长叹一声。 过去把阮卿抱了起来。 短短的小裙子哪遮得住秀美的腿,让人血脉贲张。 廿七把她放到床上,亲吻良久。 阮卿迷迷糊糊,嘟囔了两句,扎进他怀里,睡得很沉。显然今天体力消耗太大了。 廿七关了灯,把她抱在怀里,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 阮卿醒过来,屋里很黑。她摸了摸,在床头找到按钮按下去,电动窗帘打开,阳光唰地就射了进来。阮卿嘤咛一声,翻身把脸埋在枕头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抬起头,还有点懵。 怎么就早上了? 她明明,她洗好了澡,她还喷了香水,她在沙发上了摆了精心设计的pose,妩媚勾人,就等着廿七洗完澡出来呢。 怎么一睁眼就天亮了? 所以本该美好的一晚就这么白白过去了吗? 啊啊啊万恶的封建皇帝,为什么要把皇宫修那么大!走完一遍把人累傻了。 阮卿腹诽完,喊了两声“廿七”,廿七却不在房间里。 阮卿:“……” 阮卿第一反应是先趴到了落地大玻璃窗上! 这里可是64层!他不是吧! 但她研究了一下窗户,这跟家里不同,不可能出得去的,稍稍放心些。 看看时间,这一觉睡得,早餐都闭餐了。 阮卿先给廿七打了电话,廿七很快就接起来:“你醒了?” 阮卿问:“你在哪?” “健身房。”廿七说,“在健身。” 阮卿:“……” 进化的速度飞快呀。 “那好吧。你练吧。”她说。 廿七说:“早餐那边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了,要不要买东西给你带上去?” “不用。”阮卿说,“我叫客房服务就行了。你练吧,你练吧。嗯,那些器械会用吗?” “看看就会。”廿七说,“也有人教。” “那好,你练吧。”阮卿说,“我还得吃早饭什么的,也不着急。” 有钱有闲,不赶时间。 健身房里,一圈人围着不敢呼吸。 中间躺着的那个人单手举着杠铃呢!他单手! 他不是什么残疾人士,他是举到一半,忽然电话响了。 当时,旁边的人正在帮他加码,已经加到了令大家纷纷停下过来围观的程度了,然后,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接手机嘛!要有急事,也得先放下! 这东西,这分量,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结果,这个人对帮他加码的人说:“兄弟,麻烦我帮拿一下手机。” 然后…… 他就伸出了一只手。 大家:“……” 那一瞬,大家有种要疯的感觉,以为下一瞬这人就要被压碎胸骨,死于非命了! 有个外国人都准备尖叫了! 然而那个杠铃依然很平稳。 很稳。 稳。 那声“噢买糕!”就卡在了喉咙里。 一圈男人战战兢兢地围观了他打电话,又看着他挂电话,把手机又递给那个帮他的人:“多谢。” 当他终于两只手握住杠铃的时候,大家齐齐地发出了松了口气的声音——原来大家都一样,刚才都是心脏吊在嗓子眼,还屏住了呼吸。 那个男人躺在那里,问:“还要加吗?” 廿七起得早,阮卿还在酣睡。 他就先下楼。住过几回酒店了,基本的常识都有了,知道该去餐厅吃早餐。 吃完早餐,在指引各楼层的标牌上发现了酒店里有一处地方叫作健身房。在省城的酒店里也看到过,但当时一直跟着阮卿忙着跑落户的事,没空研究。 其实从字面上大概就能理解,去柜台问了问,果然是他想的那种地方。 去了一看,人挺少的,偌大的一个空间,许多器械,统共就那么几个人。 他不知道因为这里是高端商务酒店,许多客人是商务人士,这个时间可能已经去工作了。 而且本身,不管是公务还是旅行,能在旅途中还坚持健身撸铁的,本来就是少数。 健身房里人虽不多,却都是能长期锻炼,很注重健康和身材管理的人。 廿七进去看了看,那些奇怪的器械都没见过,但看别人用用,就能看明白用法。 别人起来了,他便坐上去,效仿着刚才那人的动作。 这些器械设计来专门锻炼某个部位,还挺不错。只是效果不太好,对他来说太轻了。 廿七正准备离开,忽然看到别的人到器械前并不立刻坐下,而是先弯腰动了什么。 原来如此,这些器械是可以调整的。 廿七找到了自己这台机器调整砝码的位置,拔出插销,往下跳了几层才插进去。试了试,还是轻。再拔出来,又往下插,调整了两三回,找到合适的分量。 等他起来去试别的器械,有人过来坐到了他刚才用过的器械上。 刚才那个长发男人推举看起来挺轻松,刚坐下的人也没看,直接就坐下握住手柄一推…… …… …… 好像,推上一堵铁墙,纹丝不动。 那人:“???” 第82章 沉溺 廿七很快就被别人注意到了。 因为他用过的器械, 不重新调整一下的话,根本推不动! 有人就开始把视线投到他身上。 廿七把各种器械都试用了一下,最后, 目光落在了杠铃上。 便有人主动过来:“要举吗?我帮你加码。” 男人之间有共同的爱好,也不必讲什么客套。廿七躺下举杠铃, 那个人便帮他加码。 一直加,一直加,一直加。 加到肝颤, 加到大家都停下来自己的锻炼过来围观的时候,廿七的手机响了。 阮卿醒了。 “还要加吗?”廿七问。 帮他拿手机的人声音有点颤:“还能加吗?” 廿七说:“还有余力,加吧。” 不用那个拿手机的人动手,旁边的人已经七手八脚帮忙了。重量又增加了。 廿七气沉丹田, 调用真气,一举将那个杠铃举了起来, 再落下, 再举起,再落下。 如是三次,他将杠铃复位。 人坐起来, 竟出了不少汗。 这些天虽然也没搁下功夫, 可今天终于算是痛快了一回。 有人递了毛巾,有人递了水。 都是陌生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热情,还都团团围着他。 但大家都是善意,廿七不好拒绝, 便都道谢接了。 他还不懂, 健身这个东西,轻度可以吸引异性, 重度如他,就会开始吸引同性了。 那个外国人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通。 发现廿七听不懂,他又左右四看,对别人又说了什么,看神情像求助。 廿七问:“他说什么?” 有人帮忙翻译:“他问你是不是专业的运动员。” 运动员,品品字面意思大概能懂。廿七说:“不是。” 只是专业杀手而已。 回房间路上用手机搜索了一下运动员,原来是有特定项目,专门参加比赛的人。 廿七搜了一下“运动员酬劳”。 普通的运动员就属于又穷又苦,退役一身伤工作没着落。甚至什么冠军、金牌选手,都有在澡堂搓澡的,地铁卖艺的。 只有少数一些,能像明星一样的赚钱。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多天。街上的广告牌、电视和网络上的广告,已经让他知道什么是明星了。 应该赚得不错。但廿七一想到要被那么多人看到,就……算了。 他虽然可以摘下口罩,坦然露着脸在外行走了。但若说让他被那么多人看见、关注,还是受不了。 想想便浑身汗毛直立。 电梯到了,收起手机,走到自己所住的房间,刷开门走进去。 阮卿已经换好了衣服,刚刚画好了唇彩,听到声音探身看看是廿七回来了。她拧好唇彩,走出来:“练完啦?换个衣服吧,要不要冲澡?今天咱们去北……” 廿七为什么一早看见了“健身房”三个字就巴巴地过去了? 实在是憋得厉害了。 他早上冲了个凉水澡就没什么作用。 本来刚才在健身房流了一身汗,觉得痛快多了,以为可以消停了。哪知道回到房间,阮卿一件小小短上衣只包住了肚脐以上。 一截纤腰,折线惊人。 几步走来,自然摆动,无需刻意,便已是百般诱惑,万种风情。 明艳耀人。 廿七只觉得有一团本来被他控制得很好的火,轰地一下爆裂开了。 热力沿着经脉奔腾至身体各处!浑身都在烧! 已经是男人忍耐的极限了。他定力再好,终究是忍不住了! 阮卿话没说完,廿七已经欺身上来,将她压在墙上,堵住了她的唇! 粗粝的掌心抚过的地方都滚烫。 唇舌更是侵略似火。 压抑得太久了,更容易爆发。 阮卿颈子被咬得抽气。 廿七掐住她的腰,将她抱进了里面。 床这么大。 设计的人是何居心? …… …… 首都的太阳在夏日里是很毒的。 虽然如此,暑假里各处景点、商场依然人流爆满,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来到首都旅游的人,就算顶着大太阳,那些必玩的地方,也得都玩到才行。 廿七和阮卿却根本没出门。 下午有穿着制服的服务人员按了门铃。 门打开,长发的男人精赤着上身,劲腰窄瘦,腹肌块块分明。 画面冲击力有点大,以至于服务人员只说了“客人”两个字后,就被画面冲击得卡了壳,忽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廿七问:“是午饭吗?” 服务人员如梦初醒,找回了职业素养:“是,您点的客房服务。” 他还想要推进去,廿七一手按在了小推车的那端,便再推不动了。 “给我就行了。”男人说。 或许是门开太久了,昏暗房间里暧昧朝湿的气息似乎都弥漫出来了。服务人员忽然耳热心跳,不敢去揣测房间里是什么样的香艳情形。 直到门关上,才长长透了一口气。 窗帘隔光的效果非常好,外面烈日骄阳,房间里只有大床下面一圈淡淡的微光,幽昏。 空调开得很冷,空气里却残存着热力。 有朝湿的气味。 阮卿的背雪白美丽,蝴蝶骨精致得像艺术品。 廿七纵然身体已经彻底纾解过,目光依然又热烫起来。 他粗粝的掌心滑过柔腻的肌肤:“醒醒,起来吃饭。” 早已经过了饭点了,她睡着之前就喊了“饿”。 阮卿被推醒,有点茫然,揉了揉脸,又把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记忆开闸似的回闪。 攻城掠地。 激烈交锋。 持久鏖战。 阮卿眼睛发直,她以前是瞎担什么心啊?不如担心自己的腰! 浑身酸疼。 廿七要拉她起来:“别饿坏了胃。” 阮卿趴在大大的枕头上,反手捉住了廿七的手臂:“你告诉我,你怎么会用安X套?” 阮卿不是没想过安X套。 要是别人,她肯定会提要求。 可是廿七……考虑到他的不孕不育,要是他问“安X套是作何用途”,她该怎么回答。 回答“避孕的”,那不是个莫大的讽刺吗?太伤人自尊了吧。 好在免疫四项都做过了,两个人都干干净净的,没有菜花警告,阮卿就决定不做措施了。 哪知道将要攻破城防的时候,他竟然停下来,从抽屉里拿出了酒店的套套? 阮卿当时一脸懵。 差点说“你用不到啊亲爱的”,但太伤人了,这话哪能说。 当时没说出来,然后就没机会说了。 极致高峰,筋疲力尽。 体力消耗太大,结束后就睡着了。 廿七说:“在村里就见过了。” 阮卿:“?” “在祥云叔家,我住在他儿子的屋子里。”他说。 他被当成一个山里人,也不能跟人多说话。偷偷去见了阮卿一面,回来又睡不着觉。 太无聊了实在,他职业病发作,把整个房间给搜索了一遍。连窗户缝都没放过。 别说,还真搜出点东西。 藏得也并不算隐秘,也就是祥云婶子日常打扫卫生不会发现而已。对廿七来说,简直就是明晃晃摆在太阳底下一样。 小盒子打开看了看,移动硬盘上是英文和商标,廿七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 另外一个小纸盒,明晃晃印着“安X套”。 很多东西都可以望文生义。反倒是看到名称还猜不出来用途的东西很少。 安X套算是其中一个。 廿七好奇起来,认真仔细地看了说明书。 懂了。 羊肠衣在一千年之后的进化版。 后来住酒店,阮卿洗澡,他就顺手检查一下酒店里的东西,结果也看到了这个东西。 一千年后的酒店,居然还提供这个。 昨晚阮卿累得睡着了,他也随手翻了翻,果然这家酒店里也有。 似乎是酒店标配。 阮卿:“……” 阮什么伟不还是学生呢!小毛孩子! “我要洗澡!”她放开他,“身上黏黏的。” 廿七含笑将她打横抱起来,往卫生间去。 阮卿又想起一个事! 她为什么会以为廿七没有OX的能力呢? “在洛县那天,是怎么回事?”她问他。 廿七:“嗯?” 阮卿说:“那天为什么不做啊?” 那天都那么亲密了,他却没有口口。才导致阮卿误会了他的雄性能力。 “哦,那天……”廿七将她抱进了淋浴间,“那天你嫌酒店不好。我觉得若在那里,会委屈你。” 他想将阮卿放下,阮卿却盘住了他。 鼻尖对着鼻尖,四目相对。 “你为什么总是能注意到这么细节的地方?”她问。 “大概就是你说的,职业病吧?”廿七回答,“习惯了。” 阮卿怜惜地摸摸他的脸,扯住他的头发,吻住了他。 …… 热水哗哗,白气弥漫。 女人秀美的手按在了玻璃上,似乎很无力。 俄顷,男人的手也覆上去,扣住了她的五指。 水珠击打地面的节奏快而猛烈。 白雾宣示着热度。 阮卿觉得滚烫。 热水涤净烦恼,让人忘却身外事,又给细胞注入了生命的活力。 噼里啪啦,击打在石板地面,破碎的刹那,释放出无尽的力量。 阮卿有时候也会想,人类明明在进化,为什么就摆脱不了这低级的乐趣? 下一秒她就被这低级的东西淹没。 快乐而沉迷。 第83章 夜色 这一天两个人到下午四五点才从酒店里出来, 都已经是傍晚了。 干什么去呢? 干脆去看电影了。反正廿七还没看过电影 廿七还问:“和电视到底有什么区别?” 阮卿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特特地挑了一部大片,选了带IMAX的厅。 廿七心细如发,注意到很多身边有女孩的男孩子都手捧着大桶。观察了一下, 是在柜台上买的,显然是一种零食。 阮卿去洗手间回来, 便看到廿七也捧着一桶爆米花,见她回来,举到她面前。 阮卿有点受不了了:“进化速度也太快了!” 廿七好笑:“不好吗?” “不好。”阮卿哼哼, “这样你很快就不需要我了。” 阮卿现在变了。 她刚捡到他的时候,在他面前是个多么爽利、说一不二的人,会叉着腰教训他要遵纪守法,不能半夜跳墙。 现在她变得有点像在家里的模样了, 娇嘟嘟的。 说明她在他面前可以完全放松,无需端着了。 廿七爱这种感觉。 看完电影出来, 已经许久没有被什么东西震撼过的廿七, 被震撼了一回。 “都是假的,是吧。”他再次向阮卿确认。 阮卿乐不可支:“假的,假的, 都是拍出来的。” 廿七还是要问:“怎么会如此逼真?” “一个是拍摄技术逼真。一个是这边放映设备好, 这是IMAX。”阮卿说,“换到普通的3D,就没有这么好的视觉效果了。” 她说:“你回头看看拍摄花絮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今天没有去任何景点,只看了电影。 吃了饭,阮卿带他去了酒吧。 灯光昏暗, 桌子很小, 点了蜡烛。有些音乐,有歌手唱歌。 男男女女, 喁喁私语。 廿七入乡随俗。 他和阮卿肩挨着肩腿挤着腿地挤在一个小圆桌上一起看阮卿的手机。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也算得上是私语了,毕竟不能影响别的人。 手机上打开的是阮卿的计划表。 “回去先学车,考驾照。”阮卿一件件安排,“再看看要不要买个车。” 诸如此类的。 等歌手开始献唱,她才停下来。 喝酒,听歌,和有情人一起消磨时间。 廿七以为酒吧也就如此了,谁知道到了他以为该回去睡觉的时间,阮卿说:“走吧,开始真正的夜生活。” 廿七:“?” 下一处地方阮卿说也叫酒吧。可跟刚才光线昏暗柔和音乐悦耳动听的那种完全不一样了。 还没进门,就感觉到震动。 廿七诧异。 里面也是有卡座、小桌、吧台,也有灯光和音乐。可和先前的是完全不一样的画风。 那些灯光太晃眼了,乍明乍灭的,使人的动作看起来都不连贯,好像一拍一拍地在动。 说话也必须用喊的。 桌子都在周围和特定的区域,正中间有一大片空地,灯光集中打在那里。 已经有一些人在里面扭动身体。都是容颜姣好,身材也好的人。 但稀稀落落的,与叮咣叮咣的震耳音乐比起来,又似乎热度不够。 阮卿在他耳边喊:“那是舞池!跳舞的地方!” 所以那种扭动算是跳舞? 廿七挑挑眉。 阮卿就知道他接受这个肯定会困难,她吃吃地笑。 她的手在他胸口抚按几下,抬起掌心,手心翻转,指了指自己。 “你看着我。”她笑得魅惑,“好好看着我。” 说话的时候下巴微扬,充满了自信。 廿七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阮卿却走进了舞池里。 她走到了舞池中央,嘴角勾起笑,看着廿七,抬起一只手。这动作让她本就露在布料之外的纤腰露得更多,将玲珑的身材显示得一览无余。 看到阮卿的舞,廿七承认,这的确是一种舞。 他还没学到“性感”这个词,只觉得大胆,热辣,魅惑。 不光是身体的动作,还有她遥遥勾着他的眼神儿,嘴角翘起的坏笑。让他想起了下午他们在浴室里的摇摆晃动。 水珠溅地的声音在那种时候跟眼前震动的音乐不正是一样的? 一千年后男男女女都都不再受束缚,都可以放肆地释放。 这要是一个腐儒穿越过来,怕是要在这里被气得当场吐血身亡。 幸而廿七不是。 他本就是超脱礼教,悖离律法,游走在社会边缘的人。 他即便在他自己的时代,也一样是非主流中的非主流。 像他这样的人,不管到了哪里,到了什么时代,接受能力都远超旁人。 打个比方,现在让廿七和阮卿一起穿越到未来星际时代,阮卿对新环境、新伦理道德价值观的接受能力,未必就能强过廿七。 这无关古人今人,纯是看这个人个体。 廿七看出来了,现在对很多普通人来说已经是该睡觉的时间,但其实在这种夜生活的场所,才刚刚开始热场。 阮卿下场之后,又陆续有人开始下场了。 廿七也看出来,早早就敢于下场的,都是阮卿这种样貌、身材都出色,性格也自信的人。 这些容貌出色的人周围开始聚拢人气。 漂亮的女人身边开始有男人们围过去。倒也没什么出格的动作,只是想凑近,人人都希望自己选中的那个漂亮女人肯正面面对自己,代表今天晚上她选中了自己,愿意结识,或者愿意发生点什么。 阮卿的周围就聚拢了一些男人。 这是雄性求欢的氛围。 明灭灯光下的阮卿和工作时一身正装的阮卿仿佛两个人。 或许也因为今天她才经历过一场身体狂欢的缘故,她释放出的魅惑力格外地强烈,更吸引异性。 廿七看到一个很有自信的男人越过别的男人向阮卿逼近了一步。且看那肢体语言,显然还要再向阮卿逼近第二步。那样的话,就会像周围的一些男女,近乎是身体贴着身体跳舞了。 廿七不动声色,指尖在酒杯里沾了酒水,屈指运起真力,弹了出去。 男人正准备贴近眼前诱人的漂亮女人,忽然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阮卿面前。 周围人:“???” 那人自己:“……” 阮卿刚才正好有一秒闭上了眼睛,再睁开。 眼前跪了个人。 阮卿:“???” 阮卿直接后撤了一步。 闪灭的灯光里,那一片的人好像被定身了。 又闪灭了几下。 下跪的男人站了起来,强凹着姿态,竭力表现得很自然地离去了,一离开舞池,迅速匿于人群。 阮卿看看廿七,冲他一摊手,耸耸肩,表示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廿七笑了笑。 五官立体的人在这种灯光下看起来特别地好看。 阮卿想起来他白天在幽暗房间里汗流浃背的样子。 阮卿伸出手勾了勾他。 美人有召,岂能不赴。 廿七正准备起身过去,他周围几个男人纷纷站起来,朝着阮卿的方向去了。 大概都很自信,觉得美女在勾自己。 廿七:“……” 廿七淡定地指尖又沾了沾酒水…… 领班和侍者目瞪口呆地看着好几个男客人在舞池入口处突然先后跪地。 保洁耳机里听到紧急召唤,急吼吼地提着拖把过来,一边吼着“小心脚下”,一边匆忙把本来就很干净的舞池地面紧急又干拖了一遍。 阮卿看出来不对了。 因为廿七走过来的时候,那几个人还没站起来呢,廿七从他们中间走过来,淡定地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有点像武侠剧中反派龙套倒一地,高手出场的画面。 廿七过去,越过了围着阮卿的几个男人,直接伸手揽住了阮卿的腰。 周围人一看,美女原来有帅哥相伴,纷纷转身寻找别的桃花运去了。 阮卿勾住廿七的脖子,在他耳边大声喊:“是不是你?” 廿七笑着反问:“什么?” “刚才那几个人,”阮卿问,“是不是你搞得鬼。” 廿七敢作敢当:“我用的酒水,不是实物。” 这些人都是普通人,用真的暗器,或者用实物暗器都可能会让他们受伤。 廿七向阮爸爸和阮卿都保证过,要做守法良民的,怎么会伤人。 不过是用巧劲让别人趔趄一下罢了。 阮卿看着他笑。 她今天化的妆容与平时不同,原来就是为着晚上到这种地方来。 灯光下,特别魅惑。 冷气开得非常大,舞池里依然有种热度。 周围的男男女女都在尽情释放。 廿七从未试过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毕竟他的时代不允许。 可这个时代允许。 廿七于是低下头,与阮卿热吻。 阮卿不记得自己后来是怎么回得酒店了。 只记得从酒吧舞池闪灭的灯光,到房间晃动的天花板。 男人要起来很凶。阮卿好喜欢。 阮卿带廿七在首都待了四天,该看的都看了。两个人又去了魔都。 阮卿舍了飞机选择了高铁。让廿七的“待体验项目”列表里又勾掉了一项。 魔都又是完全不一样的画风。 处处都有小资情调,穿着时尚的人很多,时尚浓度高于首都很多。 建筑也不一样,一边是有异域风情的老建筑,一边是扎堆的摩天大楼。好像未来世界的感觉。 对廿七来说,的确就是未来世界。 这天还在魔都吃午饭,廿七看了看手机,忽然面色异样。 他这个人淡定得出奇,少有能让他变脸色的事情。阮卿立刻就注意到了:“怎么了?” 廿七把手机递过去。 阮卿接过来一看,有人给廿七发了张自拍照。 照片里两个人脑袋挨着脑袋。 两张老脸笑得像两朵菊花。 两个人还一人伸手比一个大大的V。 谁呀? 阮爱华和七叔爷。 阮卿:“……” 关键是,背景居然是野人观! 第84章 格局 阮卿立刻打电话过去, 奈何信号不好。她只能给阮爱华发了信息过去,问:“你怎么跑过去的?老婆不会疯吗?” 发完,才发现用的是廿七的手机。无所谓, 发就发了。 到了下午,收到了回复。 阮爱华同志牛气冲天:“真男人, 岂能被女人约束!”阮卿觉得不对,立刻给老妈打电话。结果阮妈妈的手机也没信号。 给家里阿姨打过去,阿姨说:“他们一起回老家了。” 给阮祥云打过去, 没信号。七叔爷更不用说了。 这时候后悔没多留几个老梅沟村的联系方式了。 七转八折的,通过查号台查到了“洛县四平乡老梅沟村村委会”的电话。 接电话的年轻村委会干事也姓阮,排起辈分来,要管阮卿叫姑姑, 管阮爱华叫伯爷。 “是,是。我伯爷和伯奶都来了, 一起来的。”年轻干事说, “他们进山了,一起进山的。” 无语了。 看他豪言壮语还以为是银袍将军独闯龙潭,结果是给老婆拎着包, 在老婆的监控之下做事。 充什么大瓣蒜。 哦……他以为发消息给他的是廿七。 啧啧,啧。 但阮卿又有点担心这两位的身体,问:“他们怎么进山的呀,坐滑竿吗?” 当初她假称在山里脚崴了,祥云叔就是打算用滑竿抬她出山的。 山里壮汉们身强体壮, 抬个人没问题。 “不是!姑你不知道!”年轻干事提起这个还激动呢, 一拍大腿,“俺伯爷!租了个直升机!直接飞过去的!” 他赞叹:“嚯!好大的排场!咱老梅沟, 从来没有过这种大阵仗!” 阮卿:“……” 还是自己格局小了。 阮爱华同志,有钱,任性。 阮爱华同志那是相当的任性。 说要给野人观捐桥,就真的捐了。 他的助理和阮祥云沟通后,又汇报了阮爱华,最后阮爱华拍板,选择了工程施工的临时桥梁。 都是模块安装,速度快,将来要拆也容易。比什么景区景观桥要实用得多。 一大一小两座桥,一个八米,一个两米。从桥宽来说,都属于微型桥。 付了勘探费,阮卿带着廿七到北京的第二天,厂家那边就派了专业人员过来勘探了。 到了地头就进山勘探,结论是安装是可以安装的。就是运输成问题。 从老梅沟村到野人观,根本就没有路,车进不去。 阮·霸总·爱华对助理说:“给我解决这个问题。” 助理果然解决了,租直升飞机吊装运进去。 阮爱华这心就飞过去了,立刻跟阮妈妈说:“我傻了,我也可以坐直升机直接飞进去啊。” 但阮妈妈还是不放心他去折腾,主要是他最近抽风抽得厉害,不知道到时候一拍脑门又会发什么疯,阮妈妈决定跟他一起来。 反正坐直升机不是嘛,又不用自己爬山。 阮卿在晚上终于和阮妈妈联系上了,她出山了。 “我去县城住酒店。”她说,“你可不知道那山上什么条件,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的乡下。” 阮卿当然知道,阮卿在那过过夜呢。 本来就是几十年前的乡下。 “所以我爸就留在那了?”阮卿问。 阮妈妈说:“他魔怔了,别管他。他还要扛锄头跟着七叔一起种菜呢,说回归山野。可笑,种个竹子都种不活的人。” 阮爱华同志回归了一天的山野,第二天也下山了。 隐居山野的武侠梦破灭于炕太硬,睡着腰疼,有点受不了。 不过朝圣也朝过了,原汁原味的。 还跟七叔爷一起喝着小酒,就着炸花生米、猪头肉,借着酒劲一起骂过了廿七的败家。 说起廿七,七叔爷就想起了阮卿,问起了他们俩的事。 “到底是不是当真的?”老人说,“现在年轻人的事咱也不懂,小伟换过了三个女朋友了,谈恋爱跟闹着玩似的。你说说这……世风日下啊。还是从前好。” 阮爱华长叹一声:“我是中意小廿的,问题是卡在卿卿妈妈那了。” 他又动了那个给高人当爹的心思了,跟七叔爷商量:“七叔,你看,要是他跟卿卿成不了,咱要不跟他认个亲或者联个宗。那孩子是学传统文化长大的,应该认这一套。” 其实七叔爷也觉得这俩成不了。 一个城市里摩登姑娘,一个深山里隐居高手。就根本不是一路人,睡不了一个炕,吃不了一锅饭。 于是两个老家伙热火朝天地讨论了一通将来如果不成,怎么跟廿七认干亲的事。 讲得有鼻子有眼的。 阮爱华说想认干儿子,被七叔爷给驳了:“那他辈分就小了,村里好些个人辈分都压了他。人家是高人,不一定乐意。” 阮爱华:“那怎么办?” 七叔爷琢磨了琢磨:“你认个干兄弟,让他拜你爹做高堂,给他上族谱,记在你们家那一支!” 阮爱华眼睛一亮。 是个好办法! 两个人讨论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阮卿和廿七的恋情也正如火如荼。 阮卿和廿七如胶似漆的时候也想不到一个没瞅见,就叫他们安排成了了叔叔和大侄女的不伦之恋。 在魔都玩了几天,阮卿带着廿七回省会。 在机场里候机,廿七是第二次坐飞机了,还是很喜欢透过玻璃幕墙看那些大铁鸟,人类文明与科技的结晶。 阮卿在刷手机,打打游戏,刷刷视频。 刷视频这种东西,由不得自己控制。大数据早就把你摸清楚了。 你再一脸正经清高,大数据摸一摸你就知道你是个老色批。 给阮卿推送的视频,都是帅哥。 阮卿刷过去几个,下一个又是同类视频。 阮卿一边喝咖啡,一边眼睛扫过去,噗地一声就喷了! 廿七闻声过来,给她递纸巾,却发现她眼神不对:“怎么了?” 阮卿捏着眉心,把手机递给他了。 廿七一看,也沉默了。 赵昊。 没想到还能看见赵昊。 没想到赵昊腹肌和腰都还不错。 阮卿在这方面的眼光一直还是很刁的。 但让廿七以一个纯看客的身份点评,他得说赵昊这个胯部摆动得没有阮卿关注的另外几个up主自然。 他有点用力过度了。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是吧。”阮卿说,“我早跟他说过了,用力过度反而不好。他非说这样才性感,显得有力量。” 廿七似笑非笑:“他常摇给你看?” “咳,也不是常。偶尔。”阮卿说,“这家伙一直想靠拍视频赚钱,他那个宿舍没什么好的背景,所以他都是在我这里拍的,就落地窗,把窗帘一拉,加个氛围灯。” 廿七可以想象,对阮卿这种好色之徒来说,简直就是蜜蜂掉进了蜜罐里。她和赵昊竟然还有这样的小情趣。 不由酸起来。 忍住了,问:“拍这个还能赚钱?” “每个行业的头部,都能赚到钱。”阮卿说,“底部呢,就只能吃灰。” 这个说法廿七认同,做杀手亦然。 顶层如他,就可以吃香喝辣,有很大的自由度。 底层的,只的就是炮灰,出任务回不来的概率太高了。辛苦攒的几个钱都被殿里回收了去。 他又好奇:“那赵昊?” “他吃灰都吃到吐了。”阮卿笑死,“赚的那点钱还不够我一个打光灯的钱。” 梦想中的榜一阿姨,榜二大姐,榜三小姐姐都没有,嘉年华潜水艇穿云箭都没有,只有一群白嫖叫老公的。 赵昊成天气死。他本来就是个没长性的孩子,就扔下不拍。 瞧瞧,这和有钱的阮姐姐分手了,大概是没钱花了,又捡起来了。 “其实红都是命,网上帅哥那么多,腹肌那么多,他以为他脱了衣服扭一扭就能红?真天真。”阮卿说,“就没那个红的命,还老抱怨我。” 廿七挑眉:“怨你做什么?” “因为我不让他露脸。”阮卿说,“好歹顶着我男朋友的头衔吧,要整点正经的东西,哪怕带货也行啊,整擦边的东西,哪天走在街上让人认出来,好有面子的吗?” 廿七突然醒悟了:“所以家里有那些口罩。” “对啊,其实男的搞擦边,把脸遮住更有感觉。”阮卿说,“给人想象的空间大了。真摘了口罩,你长得再好看,总有一个两个地方不是那么完全贴合我的审美的,总有人会不喜欢你的长相。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 这个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赵昊已经是过去了的人。 廿七再吃醋,也不可能穿回两年前,把赵昊从阮卿的人生中抹杀了去。就能算,那还有贺岭还有系草还有他不知道的别人呢。 就算他有这本事这么做,真的这么做了,没有遇到过这些人没有过这些人生经历的阮卿,也不会是现在的模样了。 他爱她现在的模样,他爱的她包含了现在的她和她过往经历的一切,无需改变。 况且系草虽没见过,但人品太差,出局出得狼狈。 贺岭确实有实力,但阮卿已经释然。 赵昊,纯纯就是小孩,不足为惧。 都没什么的,现在和阮卿在一起的是他。 纠结于过去的人都是蠢货,该当把握的是眼前和未来。 但廿七好奇阮卿都在刷什么视频,怎么就被推送了赵昊。他顺手就拇指向上一滑。 都是差不多的类型。阮卿好的就是两种:性感的VS古风的。 正准备把手机还给阮卿,最后一个视频滑上来,廿七一眼瞥过去,脸色忽然变了。 文案:【和朋友在故宫拍汉服写真,遇到了神仙颜值的情侣,超级登对。小姐姐身材巨好,男朋友虽然穿着现代装,比我们还古风,而且为小姐姐打伞的模样,真的真的超级温柔!好让人心动。我拍了很多照片,本尊如果刷到可联系,免费提供照片。侵删。】 所以现代技术里最让廿七忌惮的,甚至不是电视里的那些枪和炮,而是无处不在的照相机、摄像头。 故宫里人山人海,廿七这辈子都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的人。他就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防不住。 终究还是被人偷拍了去。 第85章 心疾 同样的事, 阮卿和廿七的反应截然不同。 廿七把手机递给她看,她第一反应是惊讶,随即就是惊喜:“这个up摄影技术好棒!”up主显然也有求生欲, 发的照片都很好看,但没有正脸的。露得最多的也只是一张侧脸。其他几张全是氛围感照片, 也就是你能看到一个长发男子和一个纤细女孩,画面整体感觉很美,但实际上你看不到脸。 阮卿点开评论,更是笑得开心一一 【这个男的真的好古风的感觉啊,可惜没有正脸照。但是真的好带感。】 【小姐姐身材好棒!】 【真的很奇怪,明明穿的是现代的衣服,怎么就给人一种很古风的感觉?我也见过长发的男生, 并没有这种感觉的。】 【是仪态。仔细看,他的仪态跟别人不一样。应该学过舞蹈?或者当过兵?之类的?普通人自然状态下, 腰肩背会放松, 看起来就拉跨了。只有这些受过特别训练的人才能有特别好看的仪态。比如XXX和XX(明星)就都是舞蹈专业出身,腰身姿态特别好看。】 【卧槽小姐姐这件上衣,我用图片识别了一下。是在下斗胆了, 竟然还想买同款。告辞, 告辞。(猛女流泪)】 【我注意到他给小姐姐打伞的方式。站在小姐姐的左边,左手牵着小姐姐的左手,右手绕到小姐姐背后给她打伞。还微微倾斜了角度,不让太阳晒到她。天哪,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小哥哥!】 【想起来我男朋友给我打伞, 到了教学楼, 他完全是干的,我半拉身子都湿了。怎么办, 继续下去还有意义吗?】 【楼上,同款男朋友+1。货比货得扔。】 【能不能天上掉下来这么一个长发男孩子给我啊!】 阮卿早就承认自己是个大俗人。 俗人都喜欢炫耀。阮卿从小生活优渥,别人觉得很贵的东西对她只是寻常,倒是对炫富没什么感觉。 但是,她喜欢秀恩爱啊。谁幸福的时候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幸福呢。 这一波,别人帮她秀了,秀得还很成功。 阮卿笑得靠在廿七肩膀上:“天上掉下来……” 天哪,真的好想告诉大家,我男朋友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把我的车顶都砸坏了! 廿七扶住了她,脸上却没有一丝笑。 阮卿从没见过他的脸绷成这样。 “怎么了?”她诧异的问。 廿七问:“这个侵删是什么意思?” “哦,就是说如果你觉得她侵犯你隐私权或者肖像权了,可以联系她,她就会删掉发的内容。”阮卿说。 廿七立刻问:“那怎么能联系上她?” 他神情非常严肃,眉眼间甚至有些冷意。 “其实还行吧,没有爆正脸的。侧脸也就能看个大概吧。”阮卿说。 廿七没说话,唇角抿得很紧。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显然感到极度不舒服,并且已经尽力在克制。 “你特别介意是吗?”阮卿问。 廿七没有回答,却问:“上面这个数字又是什么意思?” 刚才看赵昊的视频时就看到侧边有图案有数字,那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刚才阮卿点开了第二个图标,让廿七明白那个数字表示的是评论的数量。 那么第一个呢,有一个心形的图标。 “点赞数。”阮卿说,“就是别人看过,觉得好,想赞一下,就可以点这个。” “让我看看刚才赵昊有多少个赞来着?”她往回滑,回到了赵昊的视频,看了一眼,扶额,“一百三……” “你两万八!我就说,红不红,是命。” 廿七问:“觉得好才点赞,也就是说实际看到的人数会更多?” “是的。是这样。”阮卿说。 她说着,两手摸上了廿七的脸,轻轻拍了拍:“嘿!嘿!冷静点。没事的。” 廿七微笑说:“我没事。” 骗人,他当然有事。 他一想到自己的面孔在没有任何修饰遮掩的情况下,被可能超过三万人看到。虽然只是侧脸、下颌、背影之类的,但一想到这个人数,他就毛骨悚然。 好像筹谋好了去杀人,却发现陷入了对方精心设计的埋伏那一瞬间的感觉。 就是惊悚。 阮卿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扭身打开自己的包包在里面掏了掏,掏出一个新的口罩撕开,麻利地给廿七戴上。 廿七呆住。 可是口罩蒙上脸,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忽然就解除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肩膀放松下来。 他看着阮卿,迟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有事?” “开玩笑的是吗?”阮卿说,“你刚才脸上那假笑,就是你刚认识我的时候那副德性。” 廿七哑然,又问:“你怎么还带着口罩在身上?” 那是赵昊留下的口罩,并不是医用口罩,单纯只是些带花纹的口罩,能不能防雾霾都不一定。更多的作用是装酷。 当时在省会拿到身份证的时候,阮卿亲手替廿七摘了口罩,还告诉他以后不用戴了。 “我就怕你什么时候犯职业病啊。”阮卿说。 廿七怔住。 阮卿说:“那时候给你摘了口罩,又已经刮了胡子,真面目露在外面,你一直是紧绷的状态。” 一直到后来又去了延市,住在阮卿家里。可能是“见家长”这件事太重要了,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才让他放松了下来。 不是只有廿七心细如发,会注意阮卿的一举一动,会观察她的喜好和厌恶。 对自己喜欢的人,怎么会不在意呢。 廿七时时刻刻地照顾她的感受,听她的决定,以至于她在他面前越来越娇气。不是她不想回报,实在是廿七简直是全能选手,他太强了,没有需要她照顾的地方。 但她那时候注意到了廿七的异常,考虑到他的过往,还有他以前曾说过“脸上铺了黄豆粉,画散了眉毛”才走在街上,明白他这个职业病可能比她想的要更严重一些。 所以廿七虽然的确不再戴口罩了,但他们行李箱里的那包口罩阮卿也没有丢掉,甚至细心地放了一只在随身的包里以防万一。 虽然骨子里有点中二基因,但阮卿终究是个有些年纪的成年人。以她的阅历,就根本不相信廿七做这种特殊职业的人会没有一点心理疾病、应激创伤什么的。 防的只是个“万一”,只是阮卿也没想到竟然真用上了。 “这就是心理疾病。”阮卿说,“得慢慢调理。” 人是很容易有心理疾病的,哪怕是一个外表看起来再健康再开朗不过的人。有时候甚至连这个人自己都察觉不出来。但事实是,绝大部分的人或多或少或轻或重地都会有心理疾病。 被嘲笑过,被霸凌过,被猥亵过,被忽视过,被错待过,被欺骗过……所有这些不好的人生经历都会给人留下心理阴影,继而从行为上表现出来。 就如阮卿待在江城这么一个既不够发达,离父母也不足够近的地方。何尝又不是一种应激创伤。 廿七微微垂了下头,抬起眼:“让你见笑了。” 虽然戴着口罩遮住了大半面孔,但修长眉毛瑞凤眼被穿透玻璃幕墙射进来的阳光照得特别清晰明亮。 他好像是真的羞惭了。 “嘿,干嘛呀?”阮卿说,“这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这么说话弄得你跟我好像很不熟似的。” 廿七赧然:“只是不习惯,我很少在别人面前失态。” 阮卿问:“我是别人吗?” 廿七笑了,放松下来。 “你呀,”阮卿牵住他的手,“不用在我面前追求完美的。” 廿七顿住。 阮卿说:“你这个人我看出来了,情商智商都很厉害,学什么都快,做什么都做得到。但是,真的没必要,没必要……” 其实阮卿早就隐隐感觉到了。 但她是受益的一方,作为既得利益者,如果没有外部条件刺激,真的是很难靠自己自觉主动地去指出并纠正问题的,因为这伴随的代价是要牺牲自己的利益。 “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她说,“你把我照顾得样样都周到,什么都听我的,什么都先考虑我。把我整得都有点退化的趋势了。” 廿七明白她的意思,他问:“这不好吗?” 阮卿说:“我当然好了,谁不希望自己能被照顾得舒舒服服的呢。我又不傻。” “但是你会很累啊。”她说。 刚才看那个短视频的评论的时候,都有人注意到了廿七给她打伞的方式。 不怪妹子们哀嚎,希望老天也能赐给她们一个这样的男朋友。说真的,就是系草装得最厉害的阶段,都做不到廿七这样。 因为累啊。 你想要跑步减肥,跑了两天,第三天就晒网了,为什么?因为累啊。 人的本能就是趋利避害,就是想让自己舒服,就是想偷懒的。 一直能坚持着把所有细节都做到完美,得多累啊。 普通人根本做不到。 当然普通人也当不成金牌杀手,大概率是炮灰打手,然后迅速领盒饭。 凡成大事者,必得有大毅力。 但有大毅力,不等于他们不会累。只是为了达成目的实现目标,他们比普通人更能咬牙扛住。 以阮卿的年纪和人生阅历,还有看过那么多小说对人物的分析,其实能理解廿七。 他想要安全、稳定、平静、宁逸的生活。他想要家庭,想要有人做他的亲人。 但亲人这种身份通常由血脉生成,他没有任何与他血脉相连的人,最有可能成为他亲人的,便是由恋人而妻子,由妻子再深化,在岁月悠长中就成为了亲人。 而这个人,上天从一开始就已经为廿七选好了。 他穿越了时空,直接砸在了阮卿而不是别的什么人的车上。 阮卿就是他命中注定的人。 “不用这样的。”阮卿想捏他的脸,但他戴着口罩,她就改为扯他的耳朵,“真的不用。” “你看我,我懒的时候也有不洗脸不化妆不梳头的时候,你又不是没见过。时时刻刻妆容精致我做不到。真的太累。 “你也一样啊。” “你不用的,不想做饭的时候就不用做饭,不想洗碗就不用洗碗,想偷懒不打扫卫生也没关系,家里脏一点也没关系的其实。” “你想躺着就躺着,想歪着就歪着。” “两个人在一起,就应该是彼此都感到放松和舒服才对。不能我一个人舒舒服服,背后都是你的辛辛苦苦。” “对不对,你说?” 第86章 深处 她的手指热乎乎的, 扯着他的耳朵,又酥又麻又痒痒。 廿七扣住了她的两只手,眼睛里不再有一闪而过的焦躁, 变得明亮,又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全是笑意。 “对。”他说, “你说的对,是我想岔了。” 正如阮卿所说的,他真正想要的, 本就应该是一个让他能彻底放松的人。怎么反而背道而驰了呢。 这时候开始广播登机了。 阮卿拉着他:“走,回家去。” 在飞机上,她告诉他:“那个视频的事你别担心,我去跟那个up主联系, 让她删了就行了。” 廿七点头:“好。” 他们飞回了省会,在机场取回了阮卿的车。 阮卿先给阮妈妈打了个电话:“在哪呢?” 阮妈妈没好气地说:“在村里呢。” 阮卿惊讶:“还没回家呀?” “还不是你爸, 非要盯着施工。”阮妈妈抱怨说。 阮卿问了问进度, 因为都是预制构件拼装的临时桥梁,又是微型的,而且这东西可以反复使用, 有现成的。所以速度很快。 解决了运输问题之后, 就直接开始组装了,2米的已经组装好了,这两天在弄8米的那个。8米的桥跨越的就是那条把野人观和山外世界隔绝开的深涧。 这两个桥一通,等于从村里到野人观就有路了。 “你等一下。”阮妈妈说,“你爸要跟你说话。” 那边换了阮爸爸:“喂, 卿卿啊~” 阮卿:“唷, 大侠~” “呸。好好说话。”阮爸爸问,“小廿怎么样啊?在首都和魔都感觉如何?” 阮卿不乐意了:“我和他谁是你亲生的?问都不问问我?” 阮爸爸:“瞎捣什么乱, 你全国各地不是随便玩?我问小廿呢,有没有大开眼界的感觉?你怎么也不发个朋友圈呢?等一下,你是不是把我屏蔽了?啊?” 阮卿听明白了。阮爸爸现在正处于她当时刚和廿七相识的那个阶段,找爽感呢。 虽然你是世外高人,但是你没见识,我用大都会的现代化碾压你。 瞧瞧,父女俩这是一脉相承的。 “什么呀,人家可淡定了。不管是看古代皇宫还是看摩天大楼,都一个样。”阮卿故意说。 阮爸爸居然感到失望:“哎……”他又追问:“你是不是屏蔽了我和你妈呀。”“没有没有。”阮卿说,“我早就不发朋友圈了。” 当初准备婚礼的时候发了多少朋友圈啊,幸福得冒泡。 后来落跑了,从此戒了朋友圈。 挺好的。 阮卿又问:“七爷爷还在山上吗?” 还真在,别人上山下山,唯独七叔爷一直在山上。 阮爸爸说:“你别担心他,他过得好着呢。” 语气中竟然十分羡慕。 七叔爷在山上,每天扛着锄头侍弄侍弄地,又采采蘑菇,挖挖野菜。 井水还不能直接喝,他本来一直喝山泉水。 阮爸爸去了,也跟着喝山泉水,还赞叹“纯天然,无污染,汲取天地日月精华”,然后就闹了回肚子。 他还用了廿七为阮卿单独挖的新旱厕。他几十年没用过旱厕了。就是村里现在都有冲水马桶了。 而且廿七挖的那个坑已经让七叔爷用得基本满了。为了让他能踏实用,七叔爷吭哧吭哧用铁锨给清理了,还挖得更深了一些,这下能用更久再清理了。 猪圈就垒在旱厕旁边,小猪崽吃猪草,长得飞快。 这里比起山下村里,就是没有电,用水稍微有点不方便。其他的,譬如烧柴烧炕,譬如养猪养鸡种菜,都是七叔爷早就习惯了的日子。 而且山下的人会给他送补给。还会派个晚辈陪着他,唯恐他一个人出什么情况又联系不上。 总之七叔爷在道观里的的日子过得很快乐,有古人之风,是真正的田园生活。 阮爸爸表示很羡慕。 阮卿讥讽:“那你怎么不留下呢?” 阮爸爸仰天叹道:“吾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消。今不复骑,髀里肉生。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 阮卿:“???” 阮卿:“什么玩意?” 阮爸爸讥讽:“没文化。这是刘备的话。” 阮卿:“……嗬!” 跨时代碰瓷三国了。 阮爸爸说:“你等一下,祥云要跟你说话。” 阮卿:“……” 怎么还轮番上阵了? 很快电话那头又换成了阮祥云:“卿卿!” 阮卿:“叔!” 阮祥云有点激动:“我跟恁说,野人观开发的项目意向已经通过了,现在在等着批文件开始做项目调研。恁爹跟徐县长一起吃了个饭,徐县长现在同意把电先拉上山。还要给俺爹把压水井修上。” 可看出来他激动了。 平时说话都是“你爸爸”,“我爸”。 一激动,“恁爹”,“俺爹”。 “好好好,那挺好。”阮卿也为野人观和老梅沟村高兴。不管怎么说,一边是义士,一边是亲戚,双赢不是挺好的嘛。大家都受益。 阮祥云又问起廿七。 阮卿说:“他跟我在一起呢,我带他去一线城市看了看,就首都和魔都。” 阮祥云有点羡慕,他都还没去过首都和魔都呢。儿子一直说要带他去,结果放了暑假带女朋友去了。 不孝子! 他激动劲过了,又能撇一口带着乡音的普通话了:“你记得叫他常回来看看。走再远,根也在这里。” 阮卿敷衍:“好好好,不会忘本的,叔放心吧。” 挂了电话,也不必跟廿七重复了。本来就是车载蓝牙免提,他都听见了。 “挺好的。”他说,“野人观也算活过来了。” 阮卿感叹:“是呀,真没想到。” 他们说的是七叔爷。 之前廿七在野人观营造的都是假象。假装有人在这里生活,假装有人给义士们守墓。一切都是假的。 而现在,是真的有人在那里生活,在那里守墓守观了。 因为他的存在,一座死了可能超过十年的破败宫观,活了起来。 阮卿觉得不可思议,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为了个老头儿竟然会感到有点热血沸腾。 回到江城的家里,门口有几个快递盒子,其中一个是长条形的。 “唷,到了呀。”阮卿开开门,把别的盒子都踢进屋里,只拿起了长条形的盒子,掂了掂重量,确认是自己想的那个东西,递到廿七面前,“你的。” 廿七接过来,好奇:“是什么?” 阮卿不回答,只翘着嘴角笑。 廿七撕开了外面的纸盒,里面的东西被气泡膜裹得严严实实的。 用裁纸刀割开,里面是个长条形的木头匣子。 廿七看到这个木头匣子,心中已经有猜测。掀开来一看,果然,里面是一柄刀。 廿七看了阮卿一眼,仓啷一声拔刀出鞘。 钢是好钢,工艺是好工艺。 就是没开锋。 基本上,这算是个拥有刀的外形的铁棍子。 跟阮爸爸那柄太极剑一个性质。 这时代也绝了,用好钢好手艺,做铁棍子。 阮卿问:“重量趁手吗?” 阮卿说:“趁手。” 廿七其实一拿到手就知道这是订做的,重量非常趁手,正是他惯用的分量。 果然,阮卿说:“我特意订做的分量,我用体重秤称了你那柄刀的净重,按照那个重量订的。” 她说完,脸色忽然一变:“不许开锋啊!” 廿七吓了一跳。 因为阮卿说话的时候,他抚着刀身细看那锻纹,看得出来千年后炼钢的工艺有了极大的进步。 他实在很爱这钢,忍不住想着若是开了锋,细细打磨会是怎么样。 念头刚在脑子里转了一圈,阮卿就喝道“不许开锋”,简直好像会读心。 廿七惊讶:“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阮卿嗤了一声:“你那眼睛刚才那眼神都带杀气了。” 廿七不由自主地搓搓脸。 他素来自控力惊人,包括对面部神情和眼神的控制。但现在好像他在阮卿面前越来越藏不住真实的心情和思绪了。 这……也挺好。 廿七问:“什么时候订做的?” 阮卿说:“就当初你瞎跳墙被摄像头拍下来之后。” 然后她才知道廿七因为被她没收了刀,每天用根拖把杆练功。这也太心酸了。 她就称了称那柄刀的分量,在网上订做。 因为很严格地要求重量,就必须是全新锻造的,没有成品。所以工时比较长。 他们出发去老梅沟之后,才到货,堆在了家门口。 她宣布:“以后就用这个练功就行了,那拖布杆赶紧给我毁尸灭迹,别让保洁阿姨发现了。” 她后来想把钱赔给阿姨,却发现搞不清是哪个阿姨了,又不想暴露自己家就是偷拖布的犯人这件事。 最后,她把负责3栋的三个保洁阿姨,每个人发了一张附近超市的购物卡,宣称“公司发的,我用不上”。 阿姨们可高兴了。 总算把廿七做的坏事给弥补上了。 那个时候就订了? 那个时候他们还不是恋人,他只是蒙她收留的过客罢了。她就已经为他订了一柄能在这个时代光明正大拿出来的刀。 “你看这个穗子好不好?和我爸那个穗子是不是差不多?”阮卿得意,“你别嫌这个东西俗气,可有用了。” “你拎个光秃秃的刀出去,多少还得有人会担心一下会不会是真刀。” “你刀上带个大穗子,放心吧,没人怀疑了。” 一看就是要去公园晨练的装备。 廿七失笑。 他撩起眼皮瞥了阮卿一眼,笑容渐收,脸上透出了冰冷之意。 阮卿:“?” 廿七手腕一翻,没开封的钢刀转了个刀花,阮卿还没清楚,那刀就架在她脖子上了,冰凉凉的。 阮卿:“?” 廿七眼神冷冷:“想活还是想死?” “……”阮卿,“活?” 廿七轻佻地笑了:“想活也容易,服侍我一晚,就饶你活命。” 阮卿:“……” 阮卿手指尖都麻了! 要命了! 廿七什么时候把她的X癖都摸得这么透了!! 廿七一指戳过去,便点了阮卿的穴位,让阮卿体验了一把动弹不得的滋味。 他打横将她抱起,缓缓地说:“既然姑娘选择活,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他抱着她朝卧室走去。 真的要了老命了! 这个剧情要活活戳死阮卿了! 阮卿的口味其实从中学时代就没变过—— 强取豪夺。 凄美跳崖。 带球跑。 火葬场。 或者干脆直接葬了BE。 嗯,就是这么俗! 廿七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啊! 第87章 决定 传统文化中, 古人认为的十大雅事是:听雨,焚香,拾花, 赏画,探幽, 对弈,抚琴,品茗, 酌酒,侯月。 古人生产力条件那么低的时候,都还有什么便携折叠茶具,野餐方便烤炉, 随身的文房四宝书箱等等。 说这么多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想告诉你古人会玩着呢。别一想到古人就是读书科举家国天下男女授受不亲嫂溺叔援之以手什么的。 那都是刻板印象。 多想想角先生羊眼圈丫鬟给推腰抬腿各种流传下来的春宫。 说实话, 现代人玩的很多东西都是古人玩剩下的。 解开衣服露个肚皮扭腰摆胯算什么情趣, 娘里娘气的。 沉浸式角色扮演才是真绝色! 何况男主还是本色出演——冷厉杀手,眼神绝了! 连功夫都是真的! 除了刀没开锋。 到家的时候还是阳光明亮的下午呢,折腾到筋疲力尽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谁都不想动。 外面很热, 空调开得很大, 屋里很凉。柔软被衾里,相贴的肌肤是温热的,特别舒服。 阮卿趴在廿七的胸膛上听他的心跳。 平稳,规律,又有力。 阮卿还喜欢他身上的体息。洗澡洗得勤, 饮食健康, 基础代谢又强,就是出汗了也不臭, 很好闻。 就是清爽。 所以即便是同样的年龄,有人给人以清爽感,有人给人以油腻感。大多是和饮食、锻炼及作息有关系。 阮卿今天满足极了。或者该说从来都没这么满足过。 因为有些东西不是谁都能配合得了你。 “我说你,”她抬起头,“到底怎么知道?” 廿七抚着她光滑的背,发出轻笑。 “你收藏的那些视频,”他说,“都看一遍就明白了。” 一般觉得好的就是点赞,只有打算以后拿出来反复看的,才会点收藏,个别的甚至会下载。 短视频从来都不是什么有营养的东西,都是娱乐品。 能被阮卿收藏的,自然是她喜爱的。 筛去那些衣衫不整,扭腰摆胯,或者绳索捆绑的,剩下的有剧情的大抵差不多。 很狗血。 廿七都看了看。 其实比起电视里正经的电视剧还是粗糙了很多,但是居然……怪有意思的。 廿七能很精准地抓到那里面吸引住阮卿的点。 阮卿这个人,投胎技术好,不必为养家糊口发愁。她就算自己不去工作,光是回家啃老也能躺平一辈子。 因为过得太舒服了,所以一般的小甜甜的东西对她来说刺激度不够。 她刺激阈值高。 喜欢大爱大恨,大起大落。喜欢不那么正常、不那么顺利、不那么甜宠的关系。譬如强夺之类的。 人就是喜欢追求自己不曾拥有的。说白了,她就是好虐文这一口。 可是,能被一个人用心地琢磨透,又何尝不是一种甜宠。 阮卿吃吃地笑,咬他:“起来了!干正事!” 两个人起身,很多天没在家,卫生也得打扫一下。 屋子不大,廿七不用阮卿帮忙,他自己就行。 阮卿的正事就是要跟那个up主取得联系。 过程还挺顺利的,发了私信,正好对方在线,互相加了V信。 对方问:“能视频一下吗?没别的意思,就是验证一下是不是本人。” 阮卿接了视频,up主也是个年轻妹子,玩摄影的,看到阮卿确认了是本人,还称赞:“姐姐本人比我拍的照片还漂亮。” 那是,首都那太阳毒得,打着伞都给人晒流油了。哪有洗过澡后皮肤清透的模样感觉好。 嘴甜的人真的很能吃得开。 妹子太会说话,阮卿已经原谅她不经同意就把他们的照片发到网上去的事了。 两个人沟通了一下,摄影妹子同意删视频,并把她在故宫拍的照片打包压缩发给了阮卿,免费的。 沟通顺畅,心情就愉悦。妹子这时候试探着问:“姐姐,你男朋友外形条件真的好棒,特别上镜,他有没有兴趣拍一些古装汉服写真呢?姐姐你可以看看我其他的作品。我们也可以付费。” 阮卿拒绝了:“就是他不愿意在网上露脸。他很介意这个。” 评论区有人把阮卿一身行头包括她那把阳伞的价格都扒过了。 摄影妹子知道这一对情侣是有钱人,倒也没纠缠,只甜甜地说:“那好,姐姐如果需要摄影师,可以考虑我。” 阮卿联系她之前就扒过她的视频号了,这年轻妹子自己做摄影工作室的。 技术和审美都相当棒。 阮卿已经打算等有心情也有时间的时候,约这个妹子拍组写真。 搞完,告诉廿七:“解决啦。” 廿七打开摄影妹子的视频号,看到那个视频内容已经删了,妹子另发了一个文案说明: 【本尊与我联系上了,小姐姐真人比照片还好看,但是她男朋友不喜欢在网络上曝光,已经侵删也给小姐姐道歉了。】新的评论都是觉得遗憾的。表示还想看到更多照片。 还有夸up主做事有分寸讲道理的。 廿七松了一口气。 按照阮卿的计划,拿了身份证之后,首先让廿七去学车。 开车算是现代人的一个基本技能了,倒不是说用来吃饭,但它实在是很实用的一个技能。 她把这个安排跟廿七说了,廿七说:“听你安排就是。”廿七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阮卿就嘬嘴唇。 廿七问:“怎么了?” 阮卿说:“我在考虑挪到省会去。” 廿七问:“你想通了?去那边要另找工作吗?” 阮卿说:“不找了,打工没意思,受拘束。我打算弄个自己的工作室,更自由一些。” 廿七说:“你工作的事我不懂。你自己觉得可以就行。不过如果定下来,不妨告诉伯父伯母一声,他们一定很高兴。” 阮卿一想:“我妈手里应该有写字楼的楼面,我问问她。” 她给阮妈妈又打了个电话,阮妈妈在阮祥云家吃柴火铁锅炖羊肉呢。一问,果然她手里有投资的写字楼。 “有空的吗?不用太大,我做个工作室。”阮卿说。 廿七听着她和阮妈妈那边沟通了一通,解决了工作室的选址问题。挂了电话,她啧道:“瞧把她高兴的。” 谁家父母不希望孩子走更好的路呢。阮卿窝在江城,不上不下的,在阮妈妈看来就不是正路。 好在她终于想通了。 挂了电话,阮妈妈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阮爸爸。 阮爸爸也很惊喜:“她怎么想通了。” 阮妈妈沉吟着没说话。 阮卿一直都不肯回省会或者延市,怎么说她都不行。一说她就跑路。 现在忽然改变了想法,只有一个解释。阮妈妈心想,小廿对阮卿的影响还真大。 但这影响是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她乐见。 廿七又问阮卿:“我想寻一份教人练武的工作,该上哪里去找?” “现在找工作的信息基本上都可以通过网络。”阮卿说,“不过不着急嘛,你先把车本考下来。考车本每天都得去上课或者练车,也不太适合找工作。” 而且阮卿主意已定,决定从江城辞职,回省会去。 虽然办公的地方是自己家里的房产,但也得装修一下。真要搞起来,事情挺多的。 “就先这样,”阮卿安排,“这两个月,你就好好学车,我往返这边和省会,搞我那个工作室的事。等都弄好了,你车本也考下来了,咱们俩一起搬过去。” 廿七又问:“那边可有地方住?” “好几套房子呢。”阮卿这时候露出她富二代的丑恶嘴脸了,“我还没想好住哪套呢。” 廿七:“……” 好吧。 就这么决定了。 第二天收到了驾校的报名反馈,第三天阮卿开着车送廿七去上课,对他说:“下课我来接你。” 廿七站在车外,扶着车顶,弯腰对她说:“你不是今天还要去公司,我自己回去就行。” 阮卿问:“行吗?” 一脸担忧,像是第一次放孩子独自出门的妈妈。 廿七笑了:“我总不能一辈子让你接送吧。” 是啊,廿七已经有了合法身份,该真正独立进入社会了。 阮卿叮嘱:“手机有电吧?充电宝带了吧?备用的现金有把?身份证别丢了。导航软件会用了是吧?” 为了他出门带的这些随身的东西,昨天阮卿还特意拉他去商场给了他买了个男款的包包。 他自己相中了一款斜背的胸包。 他是觉得包包贴身,有种利落感。 等背上身,阮卿左看右看总觉得哪不对。 一直今天早上要出门,她才反应过来——廿七背个包包,都背出了宝剑的气势。 就觉得他要是把手放在脑后,随时可以从背后抽出一把剑来。 廿七看着她使劲地往副驾的窗户探身子,一副鸡妈妈的样子,嘴角勾了勾:“伯母还觉得你不会照顾人。” “嘁!”阮卿说,“在她心里我永远就是小孩,什么都听她安排才是最好的。” 廿七说:“你如今看我亦如是。” 阮卿噎住,啧道:“好吧,那你自己回家。我在家里等你,迷路了别哭,给我打电话。” 她开车跑了,留下廿七哭笑不得。 目送她离去,他转身看看上课的地方,从包包里掏出一片口罩,麻利地戴在了脸上。 满世界都是摄像头,别人想拍你就拍你。 阮卿给他买的新手机,那相机能拍到极远极远的地方,还清晰如在眼前。 廿七决定,以后在外面还是戴着口罩。 这个遍布摄像头的世界对普通人来说当然是充满安全感的。想要犯罪的牛鬼蛇神做坏事之前都得抬头先看看,有时候就放弃或者中止犯罪了。 但对廿七来说恰好相反,总是让他如芒刺背。 阮卿说这是心理疾病,得慢慢调理。 但廿七觉得,这明明是一个口罩就能解决的事。 第88章 学车 阮卿去公司谈了辞职的事, 老板试着挽留,但她去意已决,还是辞了。 老板同意了, 却说:“正好中午了,不如一起吃个饭?” 阮卿以为老板的意思是让同事们欢送她一下, 她和老板及同事们过去这两年处得都还不错,欣然答应了。 哪知道,吃饭只有他们两个人。 阮卿:“……” 阮卿:“邱总?” 邱总年纪不算太老, 三十五六,离异无孩,头发浓密,常去健身房, 身材管理不错。他是江城本地人,在江城独立经营一家公司, 颇有资产, 也算是许多人眼中的黄金单身汉了。 他笑着说:“以后你就不是我的员工了,直接叫我Patrick吧。” 阮卿:“……” Patrick你要闹哪样。 邱总说:“对了为什么现在才会有去省会发展的想法呢,我记得你家就是省会的?” 阮卿微笑:“为了跟我男朋友有更好的发展空间。” 邱总:“……” 邱总问:“是你那个小男朋友吗?” 办公室也知道阮卿有个姐弟恋的小男友, 帅得很。 但是据实习生八卦说是分了啊。 “噢!不是。”阮卿笑得灿烂, “新男朋友。” Patrick,不是,邱总很郁闷。 出手太慢了。做人不该太讲原则的。 阮卿说:“邱总,要不然叫大家一起吧,我做东。” “哪用你。”邱总到底是场面人, 打电话给办公室助理, “叫大家一起聚个餐,阮卿要离职了。” 离职饭吃得也还算愉快, 就是实习生特别舍不得她。 阮卿对她挺好的,教了她很多东西,是个很好的职场前辈。 “开车一个多小时就到省会。高铁更快。”阮卿说,“等我弄好了你找我去玩。”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其实有别的打算。 实习生不错的,心思单纯,人也勤快,教她给她建议都肯听,还会开车。 对不起了,邱总。 回去的路上看看时间,廿七应该在上课。 除了山里那几天,廿七这是第一次离开她。而且是第一次以自己真实的模样去接触社会,去跟别人打交道。 阮卿怨念,不该答应让他自己回家。 以前阮妈妈回忆从前说阮卿上幼儿园的时候,阮妈妈接她的时候家长们都扎在门口,大门一开就朝里冲。 阮卿一直觉得这种行为不能理解。 终于现在理解了,就是那种挂心、浑身不安的感觉。 阮卿现在就是幼儿园妈妈的心理状态——又盼着他长大,又怕他一个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委屈。 好在下午,廿七自己平安地回家了。 阮卿迎上去:“回来啦!怎么回来的!有没有叫车?” “没有。”廿七说,“我坐了回公交车。” 除了上回在首都坐了回“游XX路”,阮卿都几百年没坐过公交车了。 看到廿七都会独立坐公交车了,阮卿甚至有了想发朋友圈的冲动。 还好还没疯到那程度。 要牢记自己不是宝妈,是女朋友。 不过对朋友圈和同学群里成天晒孩子的宝妈有点感同身受了。 原来那种想要炫耀的冲动真的是好难控制。 最后还是给一家三口的“万事如意一家人”群里发了信息炫耀。 宝宝:【廿七开始上课了,他今天一个人坐的公交车。(骄傲.jpg)】 过了一会儿那两个人回复了。 美丽人生:【不错,慢慢适应社会了。】 气冲云霄:【@宝宝 是没钱了吗?没钱跟爸爸说啊!】 气冲云霄:【别让小廿受委屈。】 气冲云霄:【要不然我派个司机给你们,你忙不过来的时候,司机接送他?】 宝宝:【你别瞎折腾行吗?】 美丽人生:【小廿需要的是进入社会,融入社会,你一边去。】 气冲云霄:【生气气.jpg】 一把年纪,表情包玩得挺溜。 过了一会儿,手机短信提示50万到账。 阮卿:“……” 好像一个隔代亲的爷爷。 其实第一天适应了,第二天起就踏实多了。 廿七甚至不让阮卿送他了:“你今天要去省会,早点过去吧,早点回来。” 阮卿谆谆叮嘱:“你叫个车吧,不要坐公交了。早上不好坐,而且我爸又会发癫。” 廿七:“?” 问清楚后哭笑不得。 “坐公交挺有意思的,能看到真正的普通人。”他说,“有一种真正入世的感觉。”阮卿的生活过于高端,私家车、头等舱,其实把廿七同普通人给隔离了开来。使他不能看到这个时代社会真正的模样。 不够接地气。 “我也觉得是啊,但是他发疯啊。”阮卿说,“我还能管得了他?” 毕竟对那种一个课时1200的骗子都还安排司机车接车送呢。 说起那个1200元节的课,廿七都无力吐槽。 “我知道,我知道。智商税嘛。”阮卿哈哈大笑,“我们全家都知道,就我爸不承认。” 廿七想了想:“他其实未必不明白。” 阮爱华同志好歹是个白手起家的一代,不至于这点智商没有。但就是有钱任性,就想要这种范儿,这种感觉。其实跟阮卿的角色扮演play异曲同工。 于是两个人终于不用成天黏在一起,开始分头各干各的。 阮卿去了省会,那边阮妈妈安排了物业的人和她对接。 阮卿自己就是搞设计的,工作室装修不用请别人,尺寸都量好了,自己出图,自己联系施工队、材料商。 自己就是业内人,什么都方便。 就是得盯着,忙。 她开车江城和省会两头跑,有时候如果忙得太晚了就住在省会,不开夜车。 江城这边交管所的规定是科目一要集中上课,不像有些地方科目一可以纯自学。 廿七每天去上课,接触到了形形色色的人,身份不一,经济条件不同,学识也千差万别。 阮爸爸总觉得让他坐公交车是委屈了他。世外高人出山,就该专车专送的待遇。 但实际上廿七很喜欢入世,喜欢脚踏实地地接触烟火气。 观察不同的人,掌握更多本时代本地的风土人情、谈吐接物,他就越能融入,内心里越踏实。 科目一对廿七来说不难。 廿七若是生在现代,以他的脑子和记忆力妥妥是个学霸。 他上了课,刷刷题。自己考了预考没什么问题,就报名考试了。 他觉得这时代很多东西都用电脑和手机操作真是方便。笔这种东西基本已经退化了。 这样他就直接跳过了学写字这个环节。 别人都是识繁用简,他正相反,他识简用繁。要是非得把每个简体字都学会写,又是一个耗时间的大工程,幸好不用。 这时候再次体会到阮卿一开始就从拼音让他入手真的是非常正确的思路,掌握了输入法,进一步学会用电脑、网络,就是打通了路。 科目一廿七满分通过。 阮卿很高兴,将成绩晒在了“万事如意一家人”群里。 宝宝:【满分.jpg】 美丽人生:【不错。年轻人脑子好使,记忆力强,趁现在多学些东西。把缺的都补一补。】 宝宝:【物理化学生物都安排了,历史也看纪录片了。该补的知识都补上了,别担心。】 美丽人生:【不错。】 气冲云霄:【桥梁1.jpg,桥梁2.jpg,动图.gif】 桥冲云霄:【看看,站桥上跳的那个是祥云。看你七爷爷笑得多开心。】 宝宝:【大拇指.jpg】 气冲云霄:【给你转钱了。】 宝宝:【?】 气冲云霄:【不是考了满分吗,给小廿的奖学金。】 宝宝:【……】 十万元到账。 廿七开始进入科目二的学习了。 上完理论课,开始上车实操。 教练问:“你是被吊销驾照来重考的吗?” 廿七说:“不是。” 教练问:“自己其实私底下学过了是吗?” 有些人家有私家车的,可能会让家里人到空旷无人的野地里摸一摸车,先把基础学了也有的。 廿七说:“没有,刚才才学会的。” 打火挂档踩离合,都是现学的。 廿七学的是手动档。 当时阮卿报名的时候念叨了一句“没必要学手动档吧,自动档就行了吧”,廿七问这两个有什么区别。 阮卿解释了。 确实现在学手动档的人少了,很多人直接学自动档。因为私家车都是自动档。大部分普通人也没有开卡车、赛车之类的其他车型的需求。 但廿七毫无疑问选择了手动档。因为“不需要”和“不会”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 但教练不信,斜着眼睛看他:“骗谁呢?学手动挡的,第一次踩离合,不可能这么丝滑。” 但廿七就是这么丝滑。 都知道手动挡不好学,别的学员学起步都是吨吨地,起步,熄火,起步,熄火。 廿七坐上去,除了前几秒带有试探性,接下来就丝滑起步了。 这其实就是手、眼、脚及精神的配合与协调。大部分人一上来容易慌张,一慌张就手忙脚乱。 这对于常在方寸间求生死的杀手来说,太简单了。 廿七内心平静无波,身体的协调性无与伦比,车开得稳如老狗。 反正教练不信他没学过、没摸过车。 休息的时候廿七注意到有女孩子举手机对着他。 他不动声色地转身。 还好戴着口罩,其实戴着口罩被拍还好,他没那么难受。 但过了一会儿,两个结伴学车的年轻女孩跑过来问他可不可以加V信。 廿七淡淡地问:“有什么事?” 虽然戴着口罩,但是修长精实的身材,长长的清爽干净的长发,还有露在口罩外面的眉眼,真好看呀。 女孩们是利用暑假学车的大学生,正是青春美好的年纪,长得也漂亮,走到哪里别人都多少会照顾一些、让着一点。 她们笑嘻嘻地说:“认识一下呗。” 第89章 练功 廿七不是第一次被人要V信了。在首都酒店的健身房里,就有人要和他加V信。 他当时问,加V信是有什么事? 他对陌生人,始终还是怀有警惕的。无他,职业病。 酒店健身房的男人说,他有一个健身群,想拉他入群。 廿七同意了。 看,说清楚了,能接受,就行。 于是廿七问:“加V信是有什么事? ” 女生们:“......" 这,还需要说吗?美女帅哥互要微信,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没看见旁边树荫下几个男的,已经开始羡慕嫉妒恨了吗? 这帅哥一头长发这么前卫,怎么跟个老干部似的? 女生迟疑着说:“就,认识一下呀。” 廿七问:“认识是要做什么?” 女生们:“……” 说话的女生突然无力。 另一个女生笑嘻嘻说:“看你长得帅啊,所以认识一下嘛。” 阮卿早就给廿七科普过“帅”这词的含义了。 廿七明白了。 原来如此。 他拿到身份证之前,一直在阮卿家里过着半隐居的生活,那之后就是旅行。这期间,只接触过老梅沟村的人和阮卿的父母,办户口时,也多是阮卿跟别人打交道。 他是从开始学车才开始真正融入社会。 虽然知道男女平等了,女人一样可以工作赚钱养家,可以有情郎甚至消费男色,但现在落到眼前现实里,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女孩子们追求男子。 生活在这个时代对女孩子来说真好。 阮卿在这样的时代下成长,所以才那么热情、开朗,敢说敢做,叫人喜欢。 廿七眉眼都柔和了起来,眼睛弯起来,有了笑意。 女孩们松了一口气,等着扫码加好友。 谁知道,长发的帅哥却拒绝了她们。 廿七说:“那不必了,我……” 他想说“我已经有女朋友”,话到嘴边,想起他和阮卿曾立下过互不辜负的毒誓。 说好了“一生一世”的,那不就是约定了鸳盟! 于是,他用一种自己察觉不出来的得意,骄傲地说:“我已经有婚约在身。” 女生们:“……” 就很,一言难尽。 帅哥是很帅,但是,好像脑子有点问题?还是性格有点个色? 总之就是怪怪的。 一个女生机灵地扯了扯另一个女生的衣服。拿着手机的女生懂了闺蜜的暗示,顺势收起手机,干笑道:“那好,那就算了,嗯,打扰了,白白。” 女孩子们看起来很有分寸,克己守礼,听到他有婚约就不纠缠了。既然如此,廿七也礼貌地微笑颔首:“再见。” 目送两个女孩(逃也似的快步)离去,看着她们安全地穿过了有车的路,他便收回了视线。 离开驾校的时候,他看到了墙壁上的广告宣传,那广告上印着的是两轮车。 还印着学费980元。 原来两轮车也需要驾照,不过很便宜。 廿七没有忙着离开,他过去报名处咨询了一下,问了怎么上课、课时长短、时间安排和考试等等信息。都问清楚了,给自己报了个名,报了D本。 路上阮卿发来语音:“我今天不回江城了。你自己吃饭哈。” 哎,他出门上课前用电锅煲上了她喜欢的汤呢。 可惜了。 一个人回家喝汤。喝胀了,提着刀下楼。 阮卿说的没错,那刀柄上的大穗子,真的让长刀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别人看到了,也只是瞥一眼,毫不紧张。甚至偷瞥他发型的都比瞥长刀的更多。 夏天的傍晚,小区庭院里人很多。 廿七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练起来,可这世界光污染厉害,哪哪都有光。刀身是乌色的钢,都依然会反光。 几个小朋友远远看到黑处有奇怪的光闪灭流动,好奇跑过来了,一看,哇撒~ 廿七当然不会伤到小朋友,更何况这刀根本就没开锋,根本就是个棍子。 但宝妈们还是不乐意。 “你这刀抡起来呼呼地,天又黑,孩子又小,一个看不见就抽到身上了,太危险了。”她们说。 廿七说:“我看得见的。” 他的眼力就不同于普通人,而且不用眼睛看,靠感知力都能察觉有人靠近了。 但宝妈可不买账。好在这男的长得帅,人也挺和气的,她们就指点他:“小区里练这个不合适,你去双林公园啊。” 廿七知道这个公园,离阮卿住的地方不远。小区里有些户型的朝向,是直面公园的。 廿七不懂什么是景观房,但谦逊地答应了:“好,我去公园。” 宝妈们露出笑容:“谢谢啦。” 廿七喜欢这里的人。 整个时代都比他那个时代安定富足,治安也好。出远门不会遇野兽也没有匪人。 在这样四海晏平,不见血腥的地方,廿七觉得自己不由自主地变得特别温和。 毕竟除生死,无大事。 廿七就提着刀出小区了,直奔双林公园。 他以前探过双林公园,那是三更半夜,幽静无人的时分。 他本以为今天也应该是这样。 他忘记了现在并不是三更半夜。 廿七来到双林公园,就沉默了。 为什么……会这么多人。 廿七甚至怀疑是不是整个小区的人都跑到这边来了,或者是附近小区的人也来了? 总之这里热闹得像个集市。 而且,真是吹拉弹唱什么都有。 光是结阵跳舞的老大娘们就有好几拨,互相之间还眼刀子乱飞,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 虽然气氛如此,倒也没真动手。大家都紧抿着嘴唇,卖力地扭动,向隔壁舞阵展示自己的舞力。 就是好几个音箱交互震动,实在有点吵。 廿七揉揉耳朵,在公园里踱步。 又一群不太一样的,和刚才的舞阵比起来,这一群腰间系着粉绸带绿绸带,手里拿着大绸扇的老大爷老大娘们舞得略乡土。 像他从前在一些乡下地头看到的节日庆典那种跳法。 他们不用音箱,直接真人现场演奏。用的都是传统乐器。 阮卿在的话,顶多能说出个锣说出个鼓。她连钹都未必说得出来。 但廿七全都认识。 再走,一些人立着落地支架,同时架着三四台手机。表演者无视了围观的人群,只对着手机唱歌或者跳舞,有时候还说话,仿佛面对着许多人似的。 廿七莫名地看了一会儿,忽然醍醐灌顶。 这就是阮卿偶尔会看的直播! 原来现场第三视角是这样的情形。 这不就是……街头卖艺的千年后的进化版? 不用直接往铜锣里扔钱了,直接手机里通过网络打赏。 廿七再走,听见了很响的“啪”、“啪”的声音。 这声音在这个时代听起来不太寻常。廿七神色微凛,加快脚步,徇着声音快步过去。 然后看到了让他费解的行为。 几个老大爷,是的,都是老大爷,没有老大娘——几个老大爷,人手一根又长又粗的鞭子,一人占据一片地方,往地上甩鞭子。 那啪啪的声音就是鞭子抽打在地面上的响声。 廿七看了一会儿也没能理解。 首先这肯定不是武功。 然后也不是舞蹈。 你要说他是锻炼身体?可以廿七的专业眼光来看,又没有实用性。甚至不如那边几群结阵跳舞的更能活动身体。 而且发出这样巨大的声音,令人费解。 但他欣喜的是,正如宝妈们所说的,这边的确是更适合练功的一个场所。 而且别看人多,但其实大家吹拉弹唱各干各的,自得其乐得很。你只要没摆出专门表演卖艺的架势,也没人多看你。 那边唱歌的倒是有人围观,可那本来就是表演。 看这边甩鞭子的,就没人看,大家还躲得远远的。 而且这边空地还挺大,可能老大爷们的鞭子震慑得别人不太敢过来,显得这一角特别清静。 廿七欣然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他走到比他们更靠里的位置,给自己找到一片灯光照不到的影子地,抽出刀练刀。 托甩鞭子老大爷们的福,很清静,痛快地练了一阵。 但他这刀实在惊人,老大爷们偶尔瞥见,再多看两眼,就有点移不开眼。 结果他被几个老大爷围观了。 待他一个收式结束了一趟刀法,老大爷们还啪啪给他鼓掌喝彩:“好!” 廿七抱了个拳。 老大爷们凑过来聊天:“小伙子,学武术的呀?” 廿七说:“是。” “嘿,真棒。”老大爷竖个大拇指,然后抬抬手里的鞭子,骄傲地说,“我们也是。” 廿七:“……” 不,你们……算了。 老大爷又说:“你怎么晚上过来练啊,他们练刀练剑打拳的,都是早上。” 廿七眼睛一亮。 虽然阮卿说了,现世也有许多武术学校,甚至大学里也有武术专业。但迄今为止,除了赵昊,廿七还没没有见过一个练家子。 还没有看到过有别的人正经练功的。 虽然不用靠杀人吃饭了,但练了一辈子的功夫,总归是有种孤独寂寞之感。 他仔细地问了问那些晨练的人的时间作息。 结果发现很早,在大多数普通上班族还没起床的时间,他们就已经聚集在这个公园里练功了。 是的,练武之人该当如此。 他以前也是闻鸡起舞的。 老大爷一根手指指了指脚底下:“就这块地,就这儿。我们分配好了,早上他们用,晚上我们用。大家不打架。” 公园其实不小,奈何人太多,吹拉弹唱应有尽有。尤其跳舞的占的地方特别大,而且拉帮结派,特别有势力。 整个公园的地皮分配都有讲究,早就有了自己的江湖规则。 廿七很高兴。 早上那个时间点,因为太早,反而不会影响他学车。 他完全可以过来晨练,晨练完了再去学车。 有了身份之后,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练功了。 而且,找到大部队了! 第90章 点赞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天刚亮的那个时间段,绝大部分上班族都还在酣睡。廿七已经起床,提着刀奔着双林公园去了。 他兴冲冲来到公园投奔大部队,又……沉默了。 他早该想到的。 阮卿这种上班的人都得要几个小时后才醒。上学的孩子早上都睡眼惺忪。 这年代哪还有什么闻鸡起舞,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人啊。 只有一群特殊人才能起得这么早——觉浅觉少的老头老太太们。 他早该想到,双林公园里练武的全都是阮爸爸这种的。 长剑都带彩色大穗。还穿着样式奇怪的练功服。 有些练太极剑,有些练太极拳。说真的,水平还不如阮爸爸。 1200元课时的到底比公园里免费的还是强一些些的。 稍微跟武功沾点边的是有一群练白蜡杆子的老人家。廿七看了一会儿。觉得要是形容为“三脚猫功夫”有点辱三脚猫了。 也就是独角猫的水平吧。 失望归失望,但廿七还是加入了这个晨练的大部队。 他给自己找了个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确认这里不是别人的地盘,开始晨练。 然后又被围观了。 老人家们特别喜欢集体鼓掌,还夸他:“小伙子起得真早啊,附近的年轻人都起不了这么早。” 老大爷们还有借他的刀看的,没口子地夸这口刀“漂亮”。 老大娘们则摸着那大穗子,纳闷:“你这个穗子怎么这么好看呢?” 她们还用自己太极剑上的穗子去比,看差在哪。 廿七嘴角抽了抽。 不用想也知道,阮卿买东西,肯定买贵的好的。 东西都是一分钱一分货的。精心制作的工艺品和早市批发的晨练用品肯定有区别。 老人们还对他的头发感兴趣:“这是真头发吗?” “好滑溜啊。” “瞧人小伙子,干干净净的,白生生的,多招人喜欢。” “哎,大热天的怎么还戴个口罩啊。” 好不容易拿回了自己的刀,扯回了自己的头发,对于口罩,廿七解释:“我不戴口罩容易喷嚏咳嗽。” “噢,噢!”大爷大娘们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过敏是吧。知道了,知道了。” 过敏?学到了新词。 廿七要离开的时候,老人们:“以后还来吗?” 廿七想了想,笑道:“来!” 有人一起早起,有人一起练功的感觉挺好的。 不那么孤单寂寞冷了。 虽然跟期待的不一样,但廿七还是决定加入老年晨练大部队。 到了练车场,又是暴晒的一天。 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待在树荫底下乘凉。 昨天那两个女生不是廿七这组的人,她们学得更早,今天最后一天了,明天就要考科三了。 都八月底了,快开学了。 两个人站在不远处另外一棵树下,遥遥看着廿七。 “帅的确是帅的,”一个女生肯定地说,然后遗憾道,“怎么就脑子不太正常呢?” 另一个女生说:“你过来看,他多上镜!” 前一个女生凑过去看:“哇~真的,他好上镜啊。” 很多现实里用肉眼看着挺好看的人,拍出来没有现实中好看。但廿七拍出来特别好看。 “是比例。”拍视频的女生肯定地说,“正常普通人拍出来就显得胖,腿短。高个子拍出来显得正常。他这种特别高腿特别长,拍出来就特别好看。” 另一个女生则说:“腰身比例也好啊。你看他腰特别细,看得出来吧。” “对对对,这也是他整体比例好的原因。” “话说,你猜他……有没有腹肌?” “你看胳膊和胸就知道了,那是必须肯定有啊!” “哎,我又想去要V信了。”总有点不甘心。 “算了吧,人家有那个什么婚约呢。” “噗!哈哈哈哈哈!别说了,好像偶像剧,总裁家公子有了婚约哈哈哈哈哈。” “好怪是吧。你说是脑子有问题还是性格有问题啊。” “衣品这么好,不会脑子有问题。你看他的头发,扎得好心机哦。直接扎不会这么高这么蓬松的。他肯定是编了头发在底下,然后发辫掏出来就高高的又蓬松!” “一个男的,竟然这么心机。智商肯定没问题!” “那就是性格个色了。会不会是什么搞艺术的之类的,文艺青年那种?” “有可能。” 廿七还不知道,他扎头发的那点心机都被看穿了。 阮卿喜欢这种扎一半的发式,他就扎了。然后发现……哪里不对? 他仔细地看了阮卿下载收藏的那个长发口罩帅哥的视频。他这种细节控怎么会发现不了那发辫里暗藏的小玄机。 翻了口罩长发帅哥的视频,居然有一期是专门教怎么扎这个发辫的。貌似很多粉丝都问了,她们也扎半马尾,扎出来都僵硬,扎不出这中高高又蓬松的效果。 廿七一学就会了。 扎出来果然就有飘逸感。 但还必须每天洗头,用护发素才行。否则维持不住这种飘逸感。 幸而现代有这个条件。在古代真不行。就算可以每天洗头,也没有这么好用的洗发露和护发素。 廿七现在天天洗头。 ??就喜欢看阮卿每天看着他眼睛发亮的模样。 看着特别舒心。 谁说男人就不能有小心机,就不会求宠呢。 为悦己者容,不分男女,平等了。 廿七耳聪目明,隔着一段距离看到那俩女孩子又偷拍他了。 他已经认命了,活在这个时代,似乎是躲不掉摄像头了。人手一个,无声无息,如果不是特意举起来瞄准,真的很难发现。 口罩真是个伟大的发明,在廿七的心目中的地位一点不亚于登月这件事,甚至可能更高。 他转过身去,过了片刻等再转回来,果然女孩子们已经放下手机了,都拿出小折扇在扇风。 廿七也继续吹他的小电扇——天太热,阮卿怕他热着,特意给他准备的。 她买的质量很好,待机时间长,风力也大,非常好用。 廿七每每用到这些好用的东西,都会想,假若现在一团黑云盘旋着出现,时空隧道在眼前打开,他才不会像侯府世子那么傻地跳进去呢。 不回去,绝不回去。 享受惯了这里的科技,已经回不去了。 别的不说,光是想到信鸽联络,廿七就觉得牙疼。 手机已经不能离身了。 正想着这些,眼睛一瞥,又看到那两个女孩子。 她们打着扇子站在树荫下聊天,旁边还有一些人或站着或蹲着,或干脆坐在地上的。 其中一个蹲在地上的男人,悄无声息的把手机伸到了其中一个女孩的裙子底下…… 他在干什么呢? 廿七突然醒悟了! 早在他刚穿越过来的那几天,阮卿就跟他讲过不可以偷拍裙底,见到女孩子被偷拍要阻止。 原来这就是偷拍裙底。 世间真有这等猥琐无耻之人,真是给男人丢脸。 廿七身后就是一株老槐树。他悄悄将一只手伸到背后,抠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树皮。 在酒吧里他只用酒水,是为了不伤人。 屈指将树皮弹出去,那边男人突然发出“啊!”的惨叫声。 把被偷拍的姑娘吓得直接跳到了一边。但随即就发现不对,质问:“你干嘛呢?你刚才干嘛呢!” 说着就去捡那手机。 男人想抢回手机,可手腕疼得浑身冒汗。 手机还没锁屏,女生直接翻了相册,然后用自己的手机录屏拍了证据。当场报警! 廿七又上车开了一圈之后,正好看到附近的警察来了要把那个人带走。 那人一直哭着喊:“疼!疼!能不能先给我治治手?” 那只手预计至少这一周是不能用了。 廿七淡定地又开了一圈。 晚上阮卿回来了。廿七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阮卿大力地把他夸了又夸。 只是他们俩都没想到,被廿七暗中保护了的女生们,白天拍了廿七的视频。 这两个女生晚上在宿舍里,拍摄的那个又把廿七的视频调出来看了又看。 不去考虑智商或者性格问题,单看外貌,真是越看越喜欢。 这男的耐看! 室友洗完澡出来,她问:“哎你说,我把这视频发网上行吗?” “哪个?”室友擦着头发凑过来一看,“噢,这个啊。” 她想了想:“应该没事吧,他戴着口罩呢。” “我觉得也是。”拍摄的女生喜滋滋地说,“那我发了啊。” 她把这个视频发到了视频平台上,并挂上了诸如“古风”、“帅哥”、“艾特你的闺蜜一起看”之类的tag。 美滋滋地看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就有点击了。 “咦,好快啊。”她说,“我以前发的视频都好久才一两个点击” 已经开始有评论了—— 【这什么神仙帅哥?】 【是网红吧不可能是素人的。】 【可是文案里写了是学车时看到的小哥哥。】 【嗐,现在不都是这样嘛。那么巧发生的事,就那么巧地被你那么巧地正好在录像给拍到了。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就行了。】 【是网红出道更好啊,以后就用这个视频号发作品吗?那我关注了。】 女生笑得打滚:“笑死了,她们非说是网红,说是摆拍。” 两个女生哈哈笑了一通。 一个去洗澡,一个吹干头发,正常地睡觉了。 第二天,发视频的女生考科三,紧张得要死,幸好顺利通过了。 下车之后休息才想起来掏出手机放松一下。 顺手点开视频平台后台,看了一眼自己昨天发的那个视频。 一下子懵了! 6万赞? 她发了几年的视频加起来都没这么多赞! 再看评论,全都是一个艾特另一个来看的。妹子们成群结队来看帅哥。 疯了疯了! 第91章 加更 镜头远的时候,就看到那个人身体修长,站在树下,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可能是太热的缘故,戴着口罩的年轻男人撩起了长发,微微仰头,手拿着电动迷你小风扇吹脖颈。 拍摄者把镜头拉近,那长长的脖颈、喉结的形状都很清晰。 虽然戴了口罩,但侧脸弧线能在观看者心里勾勒出一个好看的轮廓。 看不见口鼻和脸颊,但露在口罩外面的眉毛和眼睛已经那么好看了! 文案:【驾校看到的帅哥,真人现场真的超级养眼。长头发特别清爽干净,气质也特别好。去要微信被拒绝了,人家说有婚约在身。(笑哭,笑哭,笑哭)】 【卧槽这个男的,眉眼、脖颈、锁骨、手腕、手指、身高、体态、腰腿无一不是极品。这就是传说中的尤物吗?现实中真有这种男人吗?(落泪,落泪,落泪)】 【说不定摘下口罩是丑男。#五官里最难看的一项#】 【这个不是之前我刷到过的故宫土豪情侣里的小哥哥吗!(兴奋)】 【楼上的指个路,好人一生平安。】 【没有了,是一个摄影up主在故宫偶然拍到的,小哥哥和他美女女朋友。后来本尊找过去了,侵删了。那个虽然也没放正脸照片,但是有侧脸的,比这个戴口罩的露的多。顺便说一句,小哥哥鼻子、嘴巴都好看!绝不是那种戴口罩帅哥摘口罩丑男的类型!(生气,生气,生气)】 【果然帅哥的女朋后都是美女对吗。我等凡人只能隔着网络看看。(悲伤,悲伤,悲伤)】 发视频的妹子翻了好久的评论,室友也考完下车了。 她给室友看,两个女生面面相觑。 “怎么办?要、要删掉吗?“室友说。 她们的短视频就是自己玩玩,平时十几个几十个赞,偶尔能超过一百个都了不起了。 突然这么大的数据,有点害怕了。 毕竟发的是别人,还是偷拍的。 但妹子有点舍不得:“并没有露脸啊,他戴着口罩呢。” 账号做了好久都半死不活地,突然有流量了,舍不得。瞧,不光是点赞,她粉丝都一下子涨上去了。 “你看这条评论,说是本尊找过去了,才侵删了。”妹子说,“要是本尊找过来,我也侵删。” 室友心想,本尊都会找过去,不就是说明人家不乐意吗,还非要等着人找上门来。 但这不是自己的账号,同学不乐意,也不好强求。 只能说:“那要万一人找过来,就删?” 同学一口答应了:“好。肯定删。” 三天后的早晨,阮卿醒过来,打着哈欠走出卧室。 廿七说:“有好吃的素包子。” 阮卿洗漱完坐到餐桌旁,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很惊喜:“咦,好吃!你包的?” “不是,晨练的一个老大娘给我的,她今天早上现包的。”廿七说。 “老大娘”这个如此乡土的称呼直接把阮卿噎着了,猛捶胸口! 廿七赶紧也帮她拍背,顺下去了,还责备她:“慢点吃。” 阮卿心想,那还不都是怪你。 “农村才会用老大娘这种说法。”阮卿纠正他,“城市一般说是大妈。当然了,大妈这词略有点不太礼貌,当面我们一般都叫阿姨。” 她说完,忽然顿住,凝视着廿七的脸。 “?”廿七下意识摸摸脸,但脸上并没有脏东西,“怎么了?” 阮卿捧着好吃的大素包子,发出长长的喟叹,满眼欣慰:“好久没有这样纠正过你的用词了……好怀念啊……” 好像老母亲望着已经比自己高一头的成年儿子,怀念他蹒跚学步的模样。 廿七失笑。他说:“这个馅调得好吃,明天我去问问刘阿姨她的配方。” 廿七自己是真的爱美食,进一步爱厨艺,并非是仅仅是为了讨好阮卿。 阮卿咬了一大口:“确实好吃。什么刘阿姨,哪的阿姨啊?” 廿七就告诉了他自己在双林公园加入了晨练大军的事。 阮卿差点笑岔气。 原来早在她醒来之前,廿七都已经去双林公园晨练结束回来了,还不耽误给她弄早饭。 他每天坚持去,虽然才几天功夫,已经成了大爷大妈们的团宠了。尤其大妈们,特别爱他。 瞧,今天刘阿姨包了自己拿手的素包子就不忘给他装几个做早饭。 其他的阿姨眼神都不对了。都觉得刘阿姨卑鄙,竟然抢在大家前头出风头。 大爷们也挺喜欢廿七的。 小伙子一柄长刀耍得人眼花缭乱,浑身都是生气,看了让人喜欢。 他还纠正他们打拳的招式。 昨天他拿白蜡杆子耍了一通,一下子就把白蜡杆子那一拨给镇住了。 这小伙子,十八般兵刃样样精通啊。 “老人家们都很精神。”廿七说,“应该都是生活无忧,不必劳累奔波的人,每天都这么精神地来锻炼身体。” “应该是吧。”阮卿想了想说,“这边是江城的新城,附近没有那种特别破旧的老社区,基本应该经济条件都还行。估计都是有退休金的老头老太太。” 廿七问了什么是退休金,点了点头。 阮卿今天还要去省会:“我决定好住处了。里面的装修当初就是我弄的,不用改。但是家具要换一换。我昨天跑了几家熟悉的品牌,累死了。今天不过去了,我在家休息一天。” 她挑了一张好大的大床,先不跟廿七说了,到时候给他惊喜。 阮卿去洗手间。她留在餐厅的手机响了。 廿七从厨房出来,瞥了一眼。 阮卿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廿七表情微妙:“怎么了?” 她过去一看手机…… 赵昊好大一张脸塞满了屏幕。 阮卿:“……” 必须得说赵昊的颜值还是挺能打的,就现在看着都符合她审美。 啊呸!劈腿渣男! 阮卿挂断了。 赵昊又打过来。 阮卿又挂断了。 赵昊第三次打过来。 廿七说:“是有事吧?” 角色扮演play已经全方位碾压了社会摇,赵昊根本不足为惧,廿七毫不担心他。 人有自信,就从容,大度。 阮卿就接通了。 她还没说话,赵昊那边带着哭腔忙不迭地说:“姐姐姐姐,别挂电话,别挂电话!是我是我!别挂别挂!” 阮卿没好气地说:“你的鞋早就扔了。” “不是鞋,我不是来要鞋的!”赵昊带着哭音说,“姐姐求求你别挂,我遇到麻烦了!你别挂!我真的没办法了!求求你!” 劈腿的渣男前男友身陷麻烦,一大早哭着来向我求助。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一大早就有这种送上门的爽文情节啊! 阮卿顿时精神一振:“跟我说,怎么回事,让我听听(好高兴一下)!” 赵昊看着挺老高的个子挺唬人的,真遇到事一下子就看出来是小孩了。 特别不扛事。 和廿七从来都不惊慌,永远镇定的模样真是高低立现。 他抽抽搭搭、扭扭捏捏地把事情讲了。 原来是这样,赵昊呢,对自己的外形挺自负的。学校里其实也有挺多女生追他,但可惜没有什么真正的白富美。 毕竟是体育大学。真正的白富美就算学习不好,大多也是出国镀金也很少混体育专业的。 体育太辛苦了,白富美一般吃不了那苦。 赵昊跟过阮卿这种富家姐姐,虽然也会找小学妹偷吃,但是又已经不太看得上这些淘宝上买便宜衣服的小学妹了。 他眼光被阮卿拉高了。 又想女朋友美,又想女朋友有钱。 失去了阮卿这个富姐姐之后,他还想继续找富婆。 想尽办法网上四处找,又把丢了许久的短视频号捡起来重新拍了,走性感擦边路线,想吸引富婆。 别说,还真有一个打赏过他好几次的。 赵昊忙不迭地去勾搭,一视频,就傻眼了。 他才醒悟“白富美”和“富婆”是不一样的。富婆里包含了白富美,但不是每个富婆都是白富美。 富婆更多是矮老丑。 糟心。 富婆视频后倒是对他本尊很满意,颜值基本是真的,没有开滤镜。 可赵昊下不去嘴。 不了了之了,富婆去打赏别的小鲜肉去了。 没有了阮卿的经济支援,习惯了过好日子的赵昊很快就捉襟见肘。 毕竟家里一个月才给2500的生活费,不够一双鞋的钱。 真心疼那些鞋啊。 当时要是不嘴硬,好声好气地求求卿卿姐说不定她会让她把鞋子带走呢。 后悔,就是后悔。 不不不,就不应该为了在小学妹面前装逼+图省钱,不去开房而是把小学妹带回阮卿的房子。 要不是被抓了现场也不至于分手。 赵昊越想,越是悔不当初啊。 做视频也没什么起色,偶尔有个十块二十块的打赏他也看不上,一心只想榜富婆。 然后被另一个富婆拉进了一个群,据说里面几个人都是富婆。聊天都是“今天买了个包5万”,“昨天吃顿饭3800”之类的。 赵昊卖力讨好,频频发自己照片。 果真勾搭上一个富婆,对方发了照片过来,不是矮老丑,是白富美! 赵昊太开心了,就跟富婆开始网恋。 网恋了一个礼拜,准备奔现,富婆说是从另外一个城市过来。 半路忽然用陌生号码打电话来,说在高速服务区手机和车钥匙都被偷了。她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了,打算包个车去市区报警。 叫赵昊先借她三千块钱包车用。 赵昊本着“有投入才有更好的产出”的想法,转了三千块过去。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廿七无语。 阮卿笑得浑身发颤。 这一大早听爽文可还行? 笑够了,正打算告诉赵昊“你被骗关我屁事”的时候,赵昊深沉的声音接着讲:“然后,我就没钱了,正发愁钱的时候,忽然有个MCN打电话给我,说看中了我,要签我……” 阮卿:“……” 好家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92章 不平 听赵昊说“要签他”,阮卿就知道赵昊肯定又被骗了。 说实话,被骗点钱倒没什么,但要是被骗去做不法的事就不行了。 阮卿一瞬间姐姐魂上身了,疾言厉色地问:“是让你从事色情行业吗?” “呃……”赵昊忽然吞吞吐吐,“呃……” 阮卿声音更加严厉:“不说我就挂了!以后也别打给我!” 赵昊着急:“别挂别挂!” 他吞吞吐吐地说了。 结果....….跟阮卿想的可以说是背道而驰了。 阮卿是怕小孩儿被骗去沦落风尘,当鸭子什么的。 现实是,赵昊就奔着色情去的。 他特别想干色情的工作! 原以为MCN看中他也是为了这一口。毕竟他发的视频都是腹肌社会摇、绳索捆绑之类的,按照阮卿的口味来的那种擦边的内容。 小孩儿也不懂看合同,听对方一通吹嘘怎么怎么捧红几个小鲜肉。又说他有潜力,俨然只要他们一捧,就是主播界第二个李X琦。 赵昊飘了,签了。 哪知道,MCN签了他之后真正的工作内容半点色情内容都没有。给他一个几万粉丝的号,让他带货。 都是些很低端的杂牌的东西,赵昊自己都没听过。 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喉咙都哑了。 一天才卖不到50块钱。 我本来想当风华绝代会所牛郎,你却让我灰尘满面扛砖背筐。 现实就是这么骨感。 干了三天赵昊就不行了,知道自己就没那当李X琦的命,决定甩手不做了。 哪知道MCN拿出他亲笔签的合同。 按照合同,MCN栽培他的各种运营费用他都得赔,白干了三天体力活,嗓子都哑了,一算账不仅一分钱没有,还要赔给MCN七千多块钱。 赵昊傻眼了。 明明MCN什么都没干,一个垃圾场似的破屋子,几台旧手机,几万粉丝的号,才三天,就要他赔七千块? 对方说不赔就找学校。 学生最怕的,一是爹妈,二是学校。 把这两样拿出来,傻乎乎的学生党基本立刻就怂了。 赵昊的钱都被前一个骗子骗走了,本来还欠着同学几百呢,哪还拿得出钱来。 昨天晚上愁了一个晚上,早上顶着黑眼圈,算着阮卿起床的时间,打了电话过来求助。 阮富婆姐姐:“……” 自己还是善良了,生怕小孩堕落。结果小孩是一心想堕落就恨堕落无门。 她没好气地问:“那你给我打电话想怎么着?” 赵昊小心地说:“就,想借点钱,把这个钱赔给他们……” 好结束合同脱身。 几千块钱对阮卿算什么呢,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阮卿呵呵一笑。 “赵昊。”她说,“我是把你的鞋扔了,我没把你的脑子扔了。能用脑子想想吗?” “卖了三天劳动力,一分钱劳动所得拿不到,还要倒贴钱给公司?” “我告诉你这世上就不存在要员工倒贴钱的公司!你遇到骗子了明白了?” “还赔钱给对方?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 赵昊嗫嚅:“那、那该怎么办?” “这还需要问?”阮卿无语,“报警啊。” 哪知道赵昊犹犹豫豫:“不、不太好吧……要不然,你先借……” 白痴! 阮卿“啪”地就把电话挂断了。 廿七全都听到了,看看阮卿:“就不管他了?” 阮卿惊讶:“你想让我管他?” 廿七这心理也是一言难尽。理论上来说,他是该高兴阮卿对前任绝情的。 ??但又不想阮卿对曾经在一起过的人真的这么绝情。 因为阮卿对赵昊能做到绝情,就对他也一样能做到绝情。 这就是人性。 廿七见过很多狠人。 真正的狠人是不会对任何人特殊的,他们的狠不会只针对别的人,而独独对你网开一面。 他们的狠是发自本性的,无差别的。 廿七又不希望阮卿是那样的人。 阮卿却大为感动。 一个杀手,这样的人生经历,却还能这么善良!(bushi) “钱是肯定不能给他的。但也不至于见死不救。”阮卿嘴角一扯,“我们老阮家的家风可是路见不平一声吼。” 于是廿七看着阮卿打了110:“报个案。XX大学XX系XX专业的学生赵昊遭遇诈骗。” 她把赵昊的破事告诉了蜀黍,说:“根据他的描述,我有点怀疑他遭遇的两次诈骗搞不好是同一拨人干的。时间几乎是紧挨着的。” 那种逮着一只羊可劲薅羊毛的感觉,赵昊自己可能身在其中感觉不出来,阮卿听故事的时候听得可太明显了。 挂了电话,廿七问:“警察可靠吗?” 古时候大家轻易不去衙门告状,因为即便是原告,进了衙门不狠狠出血也出不来。 当官的心黑,衙役们手狠。盘剥起来百姓哪扛得住。 “当然可靠了。在这个国家里堪称最可靠的一群人。跟你那个时代可不一样。”阮卿说,“赵昊不愿意报警,我跟你说,他就是怕学校和家长知道。” “小孩心里边,没有什么比被老师和家长知道更可怕的事了。” “不过他都这么大了,都成年了,怎么蠢到这种程度呢?”阮卿纳闷,“我以前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傻子?” 廿七心说,那还不是因为你色令智昏。 哼。 廿七学车去了。阮卿今天不去省会,她跟招聘网站那边的客服把她发布的招聘信息敲定,还约了实习生一起吃午饭,打算挖Patrick?邱的墙角。 到了餐厅,实习生已经先到了,正在看手机。 看到她来,实习生把手机举到她鼻子尖:“阮姐!阮姐!快看快看!我刷到一个尤物级的帅哥!” 都快戳鼻子上了怎么看呀。 阮卿笑骂:“什么呀,让我看看。” 实习生除了勤奋好学之外,吃饭口味和审美都跟阮卿合得来,老色批预备役。 两人气场非常相合。 她说是尤物级的帅哥,阮卿就欣欣然接过手机,准备欣赏一下。 然后,便看到了自己亲亲爱爱的男朋友廿七的路人视角。 绝了!我男朋友随便那边一站撩个头发都这么勾人! 啊,不是!他怎么又被拍了! 阮卿哭笑不得。 实习生察觉不对:“阮姐怎么了?” 阮卿说:“你怎么还能刷到他?” 怎么就这么巧。 实习生说:“同城推荐啊。”哦,阮卿忘了这个功能了。 她能刷到赵昊的视频,也不是因为她和他命中注定有缘,也是因为同城推荐。 大数据又了解她的口味。 实习生问:“到底怎么了嘛?” 阮卿早就戒了朋友圈秀恩爱的习惯了。但是没说不可以当面秀啊。 她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相册,翻转过来给实习生看。 实习生看傻了。 她张着嘴巴看照片里的长发帅哥——这背景一看就是自己家里私密空间,年轻男人精赤上身,也没戴口罩,但是从那个发型能看出来就是视频里的那个人。他捏着一罐可乐,背靠着阳台栏杆,长发垂在肩头,正如up主所说,特别清爽,正对着镜头笑。 我天! 那胸那腰那腹肌,那眼睛,那嘴角的笑! 最关键是那个看镜头的眼神!要把人勾进屏幕里去了! 这谁扛得住! 实习生:“阮姐!!!” “尤物。”阮卿托着下巴,指尖敲敲屏幕,肯定了这个形容,再一指自己,含笑,“我的。” ?? “阮姐!!!”实习生抓紧她的手,“你是我的神!啊啊啊,到底怎么样才能像你这样被帅哥围绕啊!” “漂亮或者有钱,有任一项,就有了条件。”阮卿说,“当然两项都有的话,你就有了资本。” “你现在拥有年轻和漂亮,钱还差了点。主要是江城不行,市场太小,邱总这边给新人开的薪水有点低……” “省会那边就好多了……” 某些人夹带私货,卖力挖起了墙角。 廿七今天本来很高兴的。他考下摩托车的D本了。 说实话,阮卿喜欢铁包肉,他更喜欢肉包铁。 男人没有不爱骏马的,一千年之后,是铁马了。而汽车对应一千年之前是马车。 汽车虽然快,却没有御风之感。 对廿七来说,没什么感觉。 而他从在练车场里第一次跨上摩托车,就知道这才是他想要的。 御风,自由,(对他个人而言)也更安全。 结果回到家,还没给阮卿看他的D本,就被阮卿告知:“你在驾校又被人偷拍了。又发到网上了。” 廿七:“……” 好心情都没了。 廿七真是不能理解一千年后的人为什么什么都要往网上发。 发自己也就得了,总发别人做什么! 接过阮卿的手机一看,那个撩头发亮喉结和锁骨吹风的视频点赞超过十万了。 廿七:“???” 就是撩个头发而已。 阮卿想笑又不敢笑,必须得考虑一下廿七的心情。 他忌讳这个。 她安慰他说:“幸好你戴了口罩。知道这是谁拍的吗?” 廿七记忆力惊人,看看日期,稍稍一回想,就想起了那两个女孩子。 怎么还恩将仇报呢,真令人郁闷。 他把她们的情况对阮卿说了。 阮卿小心地问:“你还好吗?” 其实这次是戴口罩的,没露脸。但毕竟心理疾病什么的。 廿七眉头拧成疙瘩。 但奇妙地,因为有口罩的存在,的确没有上一次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了。 好像穿上了一层盔甲。 但删肯定还是要删的。 阮卿说:“行,我跟她联系吧。” “这小姑娘挺逗。”阮卿说,“她每天发一条,都是你的照片或者视频。连着发了四天了,嗖嗖地涨粉。” 四天,小姑娘连着发了四条了。 可算是给自己找到流量密码了。 阮卿翻了她的视频号,有很多她自己的视频,大多是跟风拍的那种。 不过质量比起之前那个摄影up主就差多了。也看得出来不是靠经营视频号活的,就是纯纯素人网友,借着廿七的东风给自己的视频号涨粉。 女性进入社会之后,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经历得多了,除了那种本性特别刻薄不善的,其他大部分有点年纪阅历的女性,对年纪小的女孩子或多或少地会更有包容心。 阮卿看出来这姑娘一颗追求流量的心,也并没有过分苛责。只是觉得她不该拿陌生人做流量密码。 更不该逮着一个人可劲薅羊毛。 你好歹多换几个人薅啊。 阮卿给她发了私信,联系侵删的事。 本来以为也会像上次那个摄影妹子一样,大家都懂规矩,明白道理,人都找上门就就道歉侵删,好言好语解决就行了。 大部分人也就不追究了。 哪知道她天真了。 私信发过去一晚上+一上午,石沉大海。 到了中午,实习生发信息过来:【阮姐,那个up又更新了。】 阮卿的脸就冷下来了。 第93章 礼物 到了傍晚,在廿七进家门之前,五条视频已经全部删除了。 经过律师那边沟通之后,对方打电话过来道歉了,怯怯地说抱歉,说只是觉得大家都喜欢帅哥才发的,而且觉得帅哥还戴着口罩也没露脸,所以觉得没关系,并没有恶意云云。 廿七打开家门走进屋里,正听见阮卿讲电话。 “这时代偶尔拍个帅哥发一下可以理解。但别人上门维权你装死什么意思呢?” “别跟我说年纪小,我知道你年纪小,这么小年纪就知道找商务合作,挺有商业头脑哈。” “戴着口罩呢?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么热的天人家戴口罩防的是什么人啊?你是不是觉得人家有口罩癖啊?” 最后给对面姑娘怼哭了,以哭着道歉结束。 还清空了视频号。 因为本来就没几个粉丝,现在的粉丝都是靠着发廿七的视频或者照片涨上来的。 凭什么给她拿着吃流量。 看廿七回来了,阮卿挂了电话告诉他:“解决了,都删了。” 廿七刚才听她通电话,知道没有上一次顺利。 但阮卿不中二的时候,真的还挺靠谱的。能理解为什么赵昊一遇到事,不找爸妈先找阮卿了。 “今天还有别人拍我。”廿七说,“我到现在没想明白,这件事的根子是什么?”到底为什么拍他,为什么要发到网上去,为什么会有这么不认识的陌生人来看他? 要怎样杜绝这样的事? “没办法呀。”阮卿尽力解释,“信息爆炸的社会就是这样。不光是人,看到可爱的小猫小狗,路上遇到豪车,树底下一朵好看的花,天上一朵云,一顿体面的饭……都能拍下来上传到网上。” “第一就是强烈的分享欲。” 她说:“第二就是像今天这姑娘,想要流量。” 廿七问:“流量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了。 “网络上所说的流量就是人。她每天放你的照片和视频,每天都吸引来更多的人到她的视频号,人越多,流量就越大。”阮卿解释。 廿七问:“那到底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啊。今天这姑娘可逗呢,招商电话都贴出来了,拿你当流量密码了。” “她有流量,只要足够大,就会有商家来找她做广告。广告你是知道的,流量越大,广告费就越多。” “或者直接由她来带动销售,这叫带货。她能提成。现在国内的顶流带货主播,收入都是以亿来计的。” “比起来,赵昊想要的那种,反而是毛毛雨了。”阮卿再次唾弃,“赵昊真没出息啊。” 廿七好奇:“赵昊想要的不是女人?” “是啊,他还不如这小姑娘有野心呢,人想要商业合作。”阮卿说,“他想要榜富婆,想要打赏。搁女主播,就是榜一大哥,榜二大哥。搁男主播,就是榜一姐姐,榜二姐姐。谁打赏多谁上位。你看他这点出息。” 这个还挺好理解的。 廿七一语道破:“不就是恩客。”“……”经常在网络上打赏的某富家女膝盖中箭,“也、也不能这么说吧。咳,又没实质关系,就图个开心。” 廿七叹气:“我还是想不明白,就算发到网上,为什么这么多人看?” 他知道别人偷拍他是因为他生得还不错。 但赵昊生得也很俊,他都脱衣露肉扭腰摆胯了,怎么没那么多人去看他呢? 偏他这么一个想匿于人群的人被人这样地关注着。 “太没自知之明了吧。”阮卿叹气。 她走上一步,抬手,指背轻轻划过这男人的喉结。 “不知道自己多勾人是吧,又是露脖子又是露喉结又是露锁骨的。” ?? 真的就是抬抬脖子,撩个头发。 他觉得男子要出卖色相,好歹也得像赵昊那样脱件衣服,至少展露一下身体吧。 就抬个脖子是怎么回事? 但是那里又真的很敏感。 以前,是要命的敏感。 现在,是要命的敏感。 阮卿的指背擦过,都觉得烫。 阮卿撩起眼,似笑非笑,那眼神真勾人。 不管了,别的事待会再说! 廿七捉住阮卿手腕,把她压到了墙上…… 许久,平息之后,廿七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若有所悟。 “是因为女人有私产了。”他说,“根源是在这儿。女人有了私产,不受父兄夫婿管制,自己愿意怎么花、花到哪里,都是自己说了算。” “又因男女平等了,以前只有男人可以向女子买焕,如今女人也可以反向求之了。” 这么一说,似乎能理解了。 因为廿七的时代是男权时代,男人对女人评头论足就是净网净网净网,良家女不小心露个手腕男人就看到银当。 如今女人站起来了,也能对男人的净网净网甚至侯结琐骨都指指点点。 他仰个头露下脖子,也成了勾引。 “呀,你居然能想到这一层?”阮卿有点意外。 廿七你别看他是古人,他是会学习会自己思考的。 “差不多吧,我觉得你的思路是对的。”她说。 也就是说在男权社会那些落在女性身上的凝视,现在孽力回馈,开始也落在男性身上了。 “所以,这种情况,就根本无法停止,也无法防范。”他想明白了。 “要不然……”阮卿嘬唇,侧身撑着头撩起廿七的一缕长发,叹气,“把头发剪了吧。就没那么打眼了。” 廿七知道她舍不得。 阮卿真的好爱他的长发。她自己本来是中长发,现在也决定要留更长。 说那样两个人头发可以编在一起。 她中学时代看过的一本小说,穿越女主总是趁古代男主睡着,把两个人的头发编在一起。 那个意思就是“结发”。 可怜那个女主穿过去的时代太古早了,那时代还没有“结发”这个习俗呢。那个古代男主一直不知道她这么做的含义。 他觉得自己太宠爱女主了,耽于温柔乡,妨碍自己成为雄主。 于是在一次宴席上,别人赞美女主容貌,这傻叉男主微微一笑:“那就将她送给君。”【注】 卧槽当时对女主心理的那个描写,虐得阮卿在床上翻滚、扭曲、嘶叫! 真是虐到心肝肺上了! 她想把头发留更长,好复刻“她总是在他睡着之后把两个人的头发编在一起”这个快戳死她的情节。 傻叉男主不明白这行为的含义,廿七可是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意喻结发啊! 光是想,就心潮澎湃! 就冲这个,廿七也绝不会轻易剪掉一头长发。 他还要等着阮卿长发及腰呢! “剪了别人就不会偷拍我了吗?”廿七反问。 “估计不行。”阮卿说,“除非你把腿锯短几十公分,再像我爸那样长出啤酒肚和双下巴出来,那样大概就没人偷拍你了。” 廿七笑起来。 阮卿说:“真的,我刷视频看到有些男孩子说被偷拍很淡定就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被偷拍了,经常的事。” “那就这样吧。”廿七平静说,“既然无法避免,我也学着习惯。” 阮卿心疼地说:“会不会很难受?” 她能理解,这就相当于恐高症走玻璃栈桥,幽闭症被困电梯。这种难受不光是心理的,甚至是生理的。 “戴口罩就还好。”廿七说,“也是神奇,戴了就没那种感觉了。” ?? “那我给你下单一整箱口罩,让你有带不完的口罩,可怜的家伙。”阮卿亲了亲他的额头,“真希望你能大胆地站在别人的注视里。” “被拍了也没关系。”她说,“咱们看不到的就也影响不到。能影响到的就能追溯到,解决掉就行。” 有点霸总附体。 两个人亲热够了,才爬起来吃晚饭。 聊天,互相通报自己的事。 实习生已经从邱总那里辞职跑路了,跟着阮卿去省会发展了。 阮大小姐继承了做生意的父母的一些基因,很会画大饼。实习生被忽悠着决定跟她的工作室“一起成长”,将来好“成为元老级人物”。 廿七想起来昨天因为那个视频的事,都没给阮卿看他的D本。 今天才掏出来给阮卿看。 阮卿有点意外:“你还考了这个?” 廿七看出来她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可能是因为实在不喜欢两轮车。 她说过开车的时候很怕那些两轮车,尤其遇到那种在车流缝隙里乱窜的,让她心理压力特别大。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她有一个表弟就是玩机车人没了的,很年轻。 但阮卿说过,两个人在一起应该彼此都感到舒服才是对的。 廿七现在也敢于表达,不一味迁就了。他说:“我喜欢两轮的车子胜过四轮的。考驾照是为了需要的时候方便,但要让我自己选,我还是想骑两轮的车子。” “噢。”阮卿托腮,若有所思,“摩托车是吧。” 廿七说:“对。” 从他开始报名考本,他就经常在网络上学习摩托车的知识。 虽然还没有拥有一辆摩托车,但廿七对摩托车已经不是一无所知,甚至可以说是基本上通晓了。 隔了两天,廿七回到家,阮卿就笑嘻嘻拉他到地下车库:“有惊喜哦。” 廿七隐隐猜到了。 他一贯平静的内心都开始雀跃,有了期待。 果然,到了地下车库,那里停着一台一看就知道是摩托车的东西。 上面罩着罩子,看不到真容。 但体积很大,可想而知排量也大。 不亏他考D本。 宝马宝刀都是男人至爱,尤其是廿七这种男人。 阮卿这样想他所想,投他所好,更是让人心里发热。 尤其阮卿购物的眼光一向一流,让人充满了期待! 会是什么车型呢?是复古?越野?还是巡航? “准备好了吗?”阮卿两手抓住罩子,“当当当当~!” 随着她一把掀开罩子,给廿七的礼物露出了真容。 内心里期待的BGM戛然而止。 廿七:“……” 廿七对待金钱的态度向来淡定,是古人那种千金散尽还复来的风格。他反正不会被金钱束缚。 这次,他破天荒地问了一句:“多少钱?” 阮卿喜滋滋:“TMAX560!比汽车便宜多了。才16万。” 阮卿卖力地介绍:“不是不舍得给你买更贵的,我真的看了好长时间,各种款式里,这种是我觉得看起来最顺眼的!看着让人心里有种踏实感!” 可不是得有踏实感吗。 大体积,优秀发动机,大排量,优秀工艺,昂贵价格……都不能改变它是一台踏板车的事实。 机车鄙视链的最底端。 你是个刀客。 你看着她有好钢。 你看着她有好手艺。 你眼睁睁看着她用这么好的手艺,把这么贵的好钢,打成了一柄割草的镰刀,喜滋滋奉到你面前。 …… 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古人,用手握住了嘴巴和下颌,第一次为钱感到了肉痛! 第94章 谈判 踏板车,顾名思义,就是在座椅和车把之间,有一块空间,下面是平板可以平稳放脚。还可以让孩子站在那,通常空间足够挤得下一个小学生和ta巨大的书包。 大部分的电瓶车基本都是踏板车,是马路上最最常见的。外卖小哥通常也都是骑电瓶踏板车。 当然,廿七这台是烧油的踏板摩托车。其性能远非电瓶车能相比。 骑上它,他就是这个社区最靓的仔。 家庭主妇看见会问一句:“送孩子去啊?” 社区大妈看见会问一句:“买菜去啊?” 廿七已经非常习惯跟这些最最普通的普通人打交道了。他只眼睛一弯,“嗯嗯”两声就能轻松地应付过去了。 踏板车骑起来,长发飞扬,好像那洗发水的广告一样轻盈。 惹得大姐、阿姨们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然后摸摸自己的头发,看看是不是油了,回想上次洗头是什么时候来着? 出门前阮卿百般不放心,千咛叮万嘱咐。 她本是个干练、爽利的女子,唯独在这件事上这么不放心,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但廿七不嫌烦。她心中有你,才会各种放不下,记挂不安。 你看她可曾惦记过赵昊? 话说赵昊那傻小子不知道后续如何了?廿七还挺想知道的。 中午他忽然接到了青华道长的电话:“野人观的事都定下来了,见个面谈一下。” 廿七对这事兴趣不大。从头到尾,野人观都只是他用以获取合法身份的道具。 阮卿对野人观反而更有感情。 他便告诉青华道长:“这个事我全托给阮卿了,跟她谈就可以。” 青华道长沉默了一下,说:“是这样,我先口头跟你说一下,道协要跟政府签开发合作协议。这中间涉及很多费用。其中一块,需要你和道协签一个转让协议。转让费我给你争取到200万。这个协议,你得亲自签字。” 200万。 廿七颇觉意外,那一所深山老林里的破败道观,已经塌了这么多了,居然值得这么多钱? 有钱当然是好事。廿七现在没有任何收入,他的钱都是阮家人给的。倘若能自己有钱当然是好。 但他随即想到,野人观并不真的是他的。这钱,阮卿许不许他收还是另一回事呢。 大概率是不许的。 阮卿道德线很高,而且是一个情感充沛的人,她不看重钱,更看重一些别的什么。 廿七这亡命之徒自然不介意拿点不义之财。但如果阮卿介意,就算了。 他很淡然地说:“那好,约个时间,我和阮卿一起去。” 青华道长没有马上说好,沉默了一会儿,“咳”了一声说:“小廿道友,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廿七说:“请讲。” 青华道长说:“我们道门呢,自然讲究一个淡泊。但你要入世,避不开这些俗里俗气的东西。你可能对钱的数量没有什么概念。200万,很多普通工薪阶层一辈子也存不到的数额。这么大一笔钱呢,我仗着年纪大说一句,该自己拿主意的就自己拿主意,别总是全交给别人。” 廿七又不是真的深山野人,不谙世事。他精着呢,完全明白青华道长暗示什么。 不由失笑。 “多谢道长。”他诚恳道谢,“我会好好考虑的。” 青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暂且就这样了。 下午廿七先回家,在厨房做饭,阮卿回来了,眉飞色舞:“今天警局那边给我电话回访了。赵昊那个事你猜怎么着!” 看她这样儿,廿七大概能猜出来:“被你猜中了?” “对!”阮卿笑得都不行了。 原来就是一个三个抠脚大汉组成的诈骗团伙,专骗这种一心想傍富婆、想当网红或者有心想出来“下海”的小鲜肉们。 赵昊声嘶力竭地在破烂直播间带货的时候,那个假装是富婆和他网恋,骗了他三千块钱的“同事”就在隔壁房间用几个不同的手机买货。 根本就没有观众,连赵昊那日销50元的销售额都是假的。 真的是逮着一只羊照死里薅! 警察蜀黍追回了一些诈骗赃款。 赵昊还以为就能拿回自己那3000块呢。结果并不能。 因为被诈骗的不止他一个人。蜀黍要统计受害人总数和金额,然后赃款是大家均分或者按比例分的。 大部分赃款已经被花掉了,剩下的根本不够分。 毛毛雨一样。 渣男前男友的的遭遇对阮卿来说就是现实爽文了。 她抱着胳膊挑眉:“我跟你说,我就是这么俗的人。我可干不来什么分手后还要彼此祝福的高尚行为来。笑死,还能这么彼此心疼对方的人干嘛分手呀。” 阮卿最近的三任男朋友,分手的时候都是鸡飞狗跳。 分手都是“最好别让我看见你”,“要非让我看见你最好我穿貂你翻垃圾桶”的状态。 廿七淡定地说:“这话对我没有参考价值。” 阮卿:“?” 脑子里绕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是,他就不会跟她分手,所以她以往的分手经验对他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这个人,有时候真的超级自负。 好吧。阮卿还挺吃他这副江湖龙傲天的德性的。 说完了赵昊的事让阮卿开心完,廿七这才把青华道长打电话的事跟她说了。 阮卿也没想到野人观这个事能还能有200万。青华道长当时说过要帮廿七争取,阮卿和廿七因为不是真正的道观主人,都没特别当回事。 “那就约个时间呗。”她说。 ?? 她直接给青华道长打电话约时间。 青华道长就等着廿七的回复呢,不料回复过来的却是阮卿。 青华道长当时看着手机,顿了顿。 廿七有了身份之后能正大光明拥有手机号后,因为还要沟通道观的后续事宜,阮卿拉了个群,把廿七的手机号告诉了青华道长。 有这么一个群呢。 但是涉及钱的事,青华道长特意地避开这个群,单独给廿七打了电话。不料,回电话却仍然是阮卿。 青华道长和阮卿约定了第二天见面。 他自己的道观在延市,但本省的道协总部在省会。他们约定了第二天在省会碰头。 第二天,阮卿甚至没叫律师陪同。她打算自己看看协议,没什么问题就签了。 因为她从骨子里就认为,野人观跟廿七根本毫无关系。 到了地方和青华道长见面,先寒暄一通。 青华道长上上下下地打量廿七:“适应外边的生活了吗?” 廿七说:“马上就能考下驾照了,已经先拿了摩托车D本。” 青华道长笑:“嚯!” 到底是年轻人,适应得真快。 青华道长都能为廿七争到200万的转让费,自然也没什么要坑廿七的地方。 协议阮卿看了,没什么问题,就打算让廿七签了。 青华道长不动声色、貌似随意地问:“小廿拿到200万,打算怎么用啊?” 阮卿无比自然地接口道:“捐给慈善组织,做公益呗。” 青华道长正给廿七递笔,廿七也正伸手接,两个人神情动作都顿了顿。 但廿七随即恢复正常,接过了笔。 青华道长神情却一言难尽。他虽然没说话,但眼睛里都是不赞同。 阮卿也顿了顿。 她理解青华道长。毕竟青华道长以为野人观真的是廿七的。 她介意的是刚才廿七那一瞬的迟疑。 手机的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来电显示是阮爱华同志。 阮卿开心地接了:“喂~” 阮爱华声音深沉:“小廿跟道协签了转让协议了吗?” 阮卿一愣,说:“正在签……” 阮爱华语速很急地说:“别签!” 阮卿不假思索,伸手“啪”地按住了廿七执笔的手。 在场的人都愕然看她。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阮卿对青华道长说,又对廿七说,“你等我接完电话再说。” 她挑了挑眉,给廿七使眼色。 廿七会意,放下了笔。 阮卿放心出去接电话:“喂,爸?怎么个意思?” 阮爸爸问:“你们在哪呢?” 阮卿报了地址。 阮爸爸说:“叫小廿千万别签,等我们过去。我们从村里过去,2个半小时吧,等我们哈!” 电话那边响起“还没签”、“来得及”、“走走走”的声音,听着有阮祥云的声音。 乱糟糟的还有不少人,都是老梅沟村的口音。 电话挂断了。 这什么都没说清楚呢! 阮卿也不能这么糊里糊涂的啊,她又打电话给阮妈妈。 果然阮妈妈是跟阮爸爸在一起,她已经坐在车里了,没那么嘈杂了。 她说:“有个什么村子,想把开发权抢走。现在县里边给出的消息,大概率是要从他们那边修路进山到观里。” 那样的话,祥云叔的老梅沟?野人观的开发计划就破产了。 一番忙碌全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带领全村发家致富奔小康也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了。 阮卿这城市姑娘从老梅沟村的血脉里继承来的老梅沟村魂瞬间觉醒了! “凭什么呀!”她眉毛都竖起来了! 阮妈妈也觉得:“就是,凭什么呀。” “给我,给我,我跟她说。”那边响起了阮爸爸的声音,听起来他也上车了。 他接过电话,告诉阮卿:“那边特别缺德,想半路截胡。搞了个卫星图论证从他们村那边往道观里去的直线距离,近过了咱们老梅沟,还说他们那边风景更好。” 电话那边响起了阮祥云支书的粗口:“放屁!俺听着野人观的故事长大的!他们村谁知道野人观!” “王八羔子!想摘桃子!” “政府那边现在据说更倾向于他们。”阮爸爸说,“所以现在,能影响这件事的只有小廿了!” “你叫他千万别签字!等我们去了跟道协谈判!” “让道协跟政府谈去!” 第95章 奖励 搞明白怎么回事就行了。 阮卿回到房间里,一进门,里面的人本来正在说话,见她进来便戛然而止。 挺不自然的。 那种气氛阮卿感受得挺清楚的。 尤其是青华道长表情管理还算好,但坐在旁边的他的徒弟,那表情和眼神都不太友善。 阮卿扫了一眼,笔还横在桌上,字没签完。 没签就行了。 阮卿过去先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想了想还是慎重一点。我爸妈也在赶过来的路上,他们想帮着一起看看。道长你看,要不然咱们中午一起吃个饭,下午再谈?” 青华道长微笑。 他徒弟忍不住了,年轻道士开口说:“阮小姐,野人观的事请问跟你父母有什么关系吗?” 这话还真把阮卿噎住了。 但廿七立刻回答了:“是我泰山。” 年轻道士被廿七这一句给反噎了回来,翻了个超级大的大白眼,很有点恨铁不成钢。 青华道长说:“下午继续谈可以,不过我中午安排了别的饭局,就不一起吃饭了。” 吃不吃饭无所谓,阮卿主要是把他拖到下午等阮爸爸一行人过来谈判。 约好了下午的时间,阮卿和廿七先离开了。 回到车上,阮卿问:“刚才你们说什么呢?我一进去就都闭嘴了。” 廿七还想含糊过去:“没什么……” 阮卿打着了车却不起步,斜眼看他。 廿七只好说了:“他们都劝我别听你的,把钱留下。” 果然。 阮卿说:“你得明白这个钱跟我们其实是没有关系的。” “我自然明白。”廿七笑道,“我跟他们说了,我听你的。” 所以青华道长的徒弟才觉得有点气不过。 廿七虽然不是道士,但也算是道门子弟,多少跟他们有些香火情。 傻呼呼的山里道友就这么被山外的都市小妖女给PUA了。年轻道士看不下去。 奈何道友陷入情障已深,三清也拉不回来他。 所以更气。 时间离午饭还早呢,阮卿把老梅沟村要被别村截胡的事先跟廿七说了。 “没问题。”廿七自然要配合,“需要我怎么做,等伯父来了我听他的。”廿七的态度完全没问题。 可他接笔时那短暂的迟疑还是硌在了阮卿的心里。 她把这件事先压在心里,说:“走,带你去看我的工作室去。” 阮妈妈手里投资的楼面挺多的,阮卿选了一个交通方便的。装修了一个月了,已经开始扫尾。 他们到的时候,实习生正在现场忙着呢。 “萌萌,萌萌!”阮卿喊实习生。 实习生看到戴口罩的廿七,瞬间眼就亮了,乖巧过来。 阮卿给他们介绍:“廿柒,我男朋友。岳萌,我的左膀右臂。” 岳萌比个V:“目前工作室唯一员工!未来元老!” 阮卿哈哈大笑。 岳萌挺能干的,把她忽悠到省会之后,这边好多杂事都交给她,阮卿轻松多了。 两个人讨论进度。 “这边弄完,墙面就都OK了,明天铺地毯。” “家具什么时候进场?” “地毯晾两天,7号家具进场。” “OK。” 正经事谈完,看廿七在溜达着参观,岳萌疯狂给阮卿使眼色。 阮卿懂。 “廿七,”她说,“屋里戴口罩多闷啊,摘了吧。” 廿七“哦”了一声,摘了口罩。 假装没看见小姑娘两个手薅着阮卿一个手腕使劲拽,只说:“我随便看看。” 又溜达到里面去了。 岳萌薅住阮卿胳膊使劲晃:“嘤!好看好看好看!真人比照片还好看!” 阮卿凡尔赛了一把:“他不上相。” 阮卿过去带着廿七参观,给他介绍:“这边是客户接待区,这边是工作区,这边是财务室,这边是茶水间……” 这些都是阮卿的。是她工作的地方。 廿七一直都知道阮卿有工作,能赚钱。但还是第一次这么强烈地体会到阮卿在外面是做“正事”。 他说:“你跟小岳说话时候,模样和平时不一样。” 阮卿:“咦?哪不一样?” 阮卿有很多面。 在赵昊面前泼辣凶悍,在外面办事亲切甜美,在父母跟前霸道无赖,在他面前……有各种各样的姿态。 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与人谈公事的模样,两个漂亮姑娘,很自然地声线就变得利落,语速也比平时快,语气腔调却平淡,没有太多情绪,给人更理性的感觉。 廿七觉得新奇,也喜欢。 他们和岳萌一起吃了午饭。 席间岳萌肯定要八卦“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之类的这种问题。 廿七作为阮卿的男朋友,迟早都要与她的社交圈子打交道。她早就有准备。 “他是在我老家那边山里道观里长大的,不过没有出家。”她熟练地讲了那个“进山溜达迷路遇到暴雨出危险被他救了”的故事给岳萌。 直把岳萌听成了星星眼,直呼这是什么神仙缘分,天定爱情! 廿七也露出笑意。 能跟阮卿气场相和的人,果然是跟阮卿有几分气味相投的。 女子们不避讳谈情和说爱,热情明媚爽朗。 老天爷对他实在恩赐,让他穿越到这样的时代。 和岳萌分开,廿七问起了以后住的地方。 阮卿拒绝:“不行,还没弄好。你只能看成品。” 那里以后就是她和廿七的小窝,现在正在换家具,通风。她还没完全弄好,不够完美,不能现在就让廿七看到。 他们去了阮家在省会的家,也就是阮爸爸和阮妈妈在省会生活的时候通常会住的第一居所。 跟阮爸爸约定的就是在这里先碰头。 时间卡得正好,两拨人先后脚到了。 果然祥云叔也来了。 一进门就扯着廿七:“现在给师父们守墓的可是俺爹,除了他,还有谁心里边能装着师父们!咱这份香火情可不能忘!再说了,你还是咱们老梅沟的孩子呢!” 前者令人动容。 后者就是瞎扯淡。是七叔爷在阮卿廿七的谎言基础上自行临场发挥出来的。 或许当年是有那么个私孩子,但绝不是廿七。 阮爸爸就和祥云叔一起扯着廿七商量野人观和老梅沟村开发的事。 有阮爸爸在,祥云叔又是村支书,这事倒不用阮卿操心。 阮祥云情绪一直冷静不下来,额头青筋总是凸着。那大嗓门也轻不下来。 阮妈妈和阮卿听着都有点脑壳疼,她们俩干脆避到别的起居厅里去了。 阮妈妈问起上午的情况,道观转让协议的事。 阮卿说了那两百万转让费的事。 不少,但也不算大钱。阮妈妈只点点头:“不错。” 阮卿心头又浮起廿七那短暂的一下迟疑,她脸上也露出了犹豫的神情。 知女莫若母,阮妈妈一看就知道她有心事,问:“怎么了?” 除了谈恋爱结婚生孩子的事,其他的事上,阮卿还是全心地信任自己的爸妈的。她稍稍犹豫了一下,把具体的情况告诉了阮妈妈。 200万并不能让阮妈妈情绪波动,阮卿却把她气着了! “你凭什么!”她生气了,“你凭什么就给人家小廿的钱给安排出去了!” 阮卿有口难辩,总不能说出真相,只能强行给自己圆逻辑:“他本来也不是道士呀,他是皂角师父捡来的弃婴嘛。所以道观根本不算是他的。他也只是受了道观的恩,所以呢,拿到这个钱捐给慈善组织,回馈社会。也是皂角师父这个功德的一个良性循环。” “你拉倒吧。”阮妈妈说。 这种傻不拉几不接地气的主意一听就是阮卿出的。她说:“人家小廿是因为现在属于求偶阶段,所以感性战胜了理性,没法拒绝你。” “可你们要万一不成呢?你也没法保证你明天就要嫁给人家吧?啊?是吧!” “本来人家跟着你离开山里,谈场恋爱,就算分手了,也还有这么一笔钱,够他在社会上安身立命了。” “你倒好,慷他人之慨,夸嚓给人都捐没了。将来你们俩万一谈得没意思了分手了,人小廿在山外落得个两手空空,一穷二白?你良心上过得去吗?你凭什么呀!” “不是,钱的事情我肯定不会让他没钱花呀。”阮卿说,“呸呸呸,别咒我们分手。” 阮妈妈说:“你有再多钱,那也是你的钱。你让人手心向上朝你要钱,和人家自己兜里有钱,那能一样吗?那能舒服吗?” 所以这是廿七那一瞬迟疑的原因吗? 阮卿犹豫了。 阮妈妈说:“你还真逗,你觉得道观不归廿七?那你觉得该归谁?” “道协啊。”阮卿说,“天下道宗一家,这是道观,当然该归道协。” 阮卿真的是打心底就这么认为的。她认为道协才是野人观真正的所有者。 “那你知道全天底下有多少破道观荒废了没人管没人要吗?道协怎么不去收回来啊?”阮妈妈诘问。 阮卿答不上来。 “我告诉你,就算照你说的,他只是道观照顾的弃婴,没继承权。那又怎么了?老师父去世之后,这破道观就是无主之物了,谁捡到,谁在里面生活,就是谁的。” “要是没有小廿把师父们的事迹给带到了大家的眼前,惊动了政府。光这么一个破道观,你试试打电话给道协,让他们来管,你看他们屑不屑得管?屑不屑得爬六七个小时的山来看一眼?” “没有小廿,谁会搭理野人观啊。”她说,“是小廿把这个破道观的价值带出了深山。否则它就是一个没人要的破院子。都破成什么样了,我看那大殿都快塌了,吓死我了。” 阮卿愣住。 她忽然意识到了她在这件事里的一个盲点。 她一直以来都主观且武断地认为,野人观和廿七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顺着阮妈妈的思路想一想,才发现自己完全无视了廿七对野人观的贡献。 野人观是一座死去了的道观。 不仅通往山外的方向已经荒草淹没,全没了路。跨越沟涧的桥也早就被皂角师父毁掉了。 因为那道沟涧,便是偶有驴友,也会因为绕行而偏离了方向,再不会折回来发现这座隐藏在深山里的道观。 如果再过一些年,村里对道观有印象的老人都离开,野人观的故事渐渐会被遗忘。 房子损毁成那样,也许再过一两年,大殿也会坍塌,木箱会损毁,里面的遗书如果跟着损毁,野人观就真的从历史长河中湮灭消亡了。 文化景区这种项目,不是有个古旧破房子就能搞出来的,是需要背景故事做依托的。 如果仅仅只是一处废墟,无论是政府还是道协,真的没有人会来多看一眼。 是廿七。 廿七为了寻找合适的山洞,来到了离沟涧不远的地方。 廿七为了带她避雨,跨越了那道拦住了几乎所有人的沟涧。 廿七为了找个能躲雨的庇身之处,飞到了高处观望,看到了道观一角屋檐。 这才把一座死了的道观从无人荒野里,推送到了世人的面前,让人们看到了它的价值。 阮妈妈骂她:“就算是在菜地里挖出个文物上交给国家,国家都还会给奖金呢。小廿把整个道观都上交了,人家拿钱怎么了?你凭什么就道德绑架人家,非要捐出去?” 是呀,挖出个文物交给国家,国家都还会给你发奖金呢。 廿七发现并上交了一整个道观啊。被政府认定是具有开发价值,要进行投资建设好在未来几十年取得收益的项目 廿七凭什么不能接受奖励。 第96章 认错 到了下午青华道长才明白误会了阮卿。 并不是说阮卿的父母要以未来岳丈的身份插手来管廿七的钱,原来他们是来请廿七帮着老梅沟村争开发权来了。 其实从哪修路,最终终点都是野人观。道协只要拿到野人观的所有权,以这个和政府合作,就能拿到属于自己的那块蛋糕。 关键是道协想分蛋糕就必须从廿七这里拿到转让授权。 所以廿七就成了这件事关键中的关键。 “可以。”青华同意了。 不同意廿七不转让,一切就白瞎了。也只有同意一条路。 “这对我们道协没多大影响。”青华道长却说,“但是我们小廿道友能得到什么呢。人家不能白帮你们老梅沟村吧?” 阮爸爸第一次跟青华道长打交道,有点意外。阮祥云是没想过这一茬。 的确廿七是一个夹在他们中间的身份。 在姓阮的人看来,这是阮卿的男朋友,是自己这边的人。 在青华道长看来,这是我们道门子弟,是自己这边的人。 阮妈妈瞪了一眼阮卿。 你看看人家,这么一点香火情,人家道长都知道帮着廿七争取利 你再看看你。 就是日子过得太好了,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阮卿让阮妈妈瞪得耳根发烧。 中午的时候妈妈就已经训了她一顿了。 她妈直接问她:“是不是以前养小白脸养时间长了,觉得对谁都能当家做主了? ” 阮卿当时心虚的要死。 以前阮妈妈逼她相亲,她就拿赵昊出来当挡箭牌,宣称自己有男朋友。 阮妈妈三问两问就问明白了这俩人什么情形了,根本就不承认这段关系,要按头她去相亲,阮卿就跑了。 现在回头看呢,妈妈说的一点也没错。自己觉得是在养成小男友,是在恋爱,其实还不就是包养小白脸。 阮妈妈说:“我和你爸这阵子跟祥云也打听了小廿的事。小廿可不是你养的那种小孩。人家自己能在山上过那么多年,能刻苦练功,就可知不是个普通人。你祥云叔也是说,小廿是个有主意的人。” 廿七的智商情商,阮妈妈和阮爸爸在家里已经略窥一二。 阮青云又把当时在山上,廿七是怎么轻描淡写在徐副县长面前翻盘的事给夫妻俩讲了。 阮爱华夫妻混过体制内,又闯过生意场,两夫妻对视一眼,就对廿七有了更深的一层了解。 这样一个开发项目,怎么分蛋糕,水深着呢。 廿七当时这一手,直接把道协从听政府话,辅助政府开发的角色,直接推上去成了手握道观产权,能和政府平等对话的合作伙伴。 这也是为什么青华道长会视廿七为“自己人”的重要原因。 “人家现在听你的,是因为喜欢你,在追求你。你就真觉得自己可以称王称霸了?”阮妈妈当时说。 这样一个有脑子有情商有胆量有决断力的人,她家的傻闺女觉得自己可以完全替人家做主。 不知道哪来的自信。 “我小道友心胸慷慨,这么一个大道观也肯转让。这本来我们这边给出转让费,也是公公平平,大家都好。”青华道长说,“我想着小廿道友拿着这钱也能买个房子有个落脚地方,以后也算有个家了。结果你们说捐就捐,这钱都没打算留给我们小廿道友。那这开发的事,小廿帮你们争取,咱们也不好意思白让人家帮忙吧?是吧?” 什么捐不捐的,阮爸爸第一回 知道。 他们忙着开发权的事,急匆匆地,阮妈妈和阮卿都没把这个事告诉他呢。 阮爸爸有点懵:“什么捐?捐什么?” 廿七“咳”了一声,解释:“道观转让给道协,有200万的转让费。阮卿和我就打算捐给慈善……” 什么“阮卿和我”,这一听就是他们家那个从小没缺过钱花,不知道人间疾苦的傻闺女的自作主张。 要不然怎么人家道长都看不下去要仗义直言了呢! 当着外人面不好内讧,阮爸爸狠狠瞪了阮卿一眼。 阮卿满脸通红。 青华的徒弟在旁边强抿住嘴角,表情严肃。 实际上爽到脚趾头都在打节奏。 还是师父厉害,在这等着呢。 叫你欺负我们道门老实人。 “这事先放着,先放着。”阮爸爸说,“从长再议,从长再议。” 青华道长说;“那村委会跟小廿之间要怎么分呢。” 阮祥云就是村里一把手,村委会的人都姓阮,这事他说了算。 他忙说:“我给小廿批宅基地,他的根在我们老梅沟,不管他去哪闯荡,什么时候他都能回来。这个房子也可以村里出钱给他盖。” 破山村里不值钱的宅基地谁稀罕呢。村里年轻人都快跑光了,谁没事往那破山村里跑。 青华道长不置可否。 阮祥云着急了,一咬牙,许诺:“如果能拿到开发权,到时候村委会的开发项目,可以让小廿占干股。” 青华道长说:“你也不必心疼,如果没有他,什么开发项目都没有。” 阮祥云如今也服气这老道了,说:“是,道长说的是。” 大家都能达成一致,彼此也没有心结就好,本就是可以共赢的事。 ?? 临行时,廿七对青华道长行了揖礼。 青华道长还了礼。 阮爸爸和青华道长互留了电话号码、交换了V信。 今天阮爸爸是初次跟青华道长打交道,但是觉得这道长特别合他眼缘,不愠不怒似笑非笑的,有高人范儿。 阮爸爸最喜欢结交高人了。 比如南宫太极世家第八十八代嫡系传人什么的。 他热情邀请青华道长吃晚饭,但是青华还挺忙的,他晚上也有局了。于是约了两天后在延市吃饭喝茶。 从道协出来,一群人两辆车先回了省会里的阮家。阮卿平时不回江城的时候,也是住在这里。 阮祥云也不算外人,一回到家,阮爸爸就把阮卿拎屋里去了。 廿七想拦,反被阮妈妈拦住:“你别管。” 廿七只能眼观鼻鼻观心。 阮卿被阮爸爸拎进去训了十多分钟,才灰溜溜地出来。 阮妈妈今天坐太长时间车了,有点头晕受不了。决定今天不回延市了,就在省会住。 他们虽然不常过来,但这边有钟点工定期打扫,一应生活用品都是齐全的。 阮爸爸和阮妈妈让阮卿和廿七留下一起吃完饭再回江城。 阮卿说:“他明天还上课呢!” 拉着廿七落荒而逃了。 阮爸爸阮妈妈:“呵。” 廿七从认识阮卿,还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狼狈的样子。 实在好笑,又不敢笑,强忍着。 “咳”了一声说:“没事,伯父的话你别放在心上,青华道长也没有恶意。我还是听你的。” 阮卿本来扯着他的手快步走,闻言停下转身,抱住了他的腰。 “对不起!”认错总归是有点臊的,把脸藏起来呗,埋在廿七胸口,“我没考虑你的感受。我是觉得,不算很多钱,又觉得我们在一起也不会缺钱。我没去想你现在没有收入。而且我妈说的对,要是没有你,根本没人找得着野人观。你把这么大一道观都上交了,给你奖励也是应该的。这个钱是你该得的。你就拿着就行了,别管我之前说的。” 她看起来突然就变得好小。 平时的气势都没了。还抹不开脸,把脸藏起来,特别好笑。 廿七圈住她,柔声道:“没关系,钱都拿去。只是我这段日子还是只能吃你的喝你的,你不能嫌弃我。” 阮卿抬起头,满脸通红。 果然就像爸爸妈妈说的,只有自己觉得岁月静好,廿七一直在考虑经济独立的事吧。 真是的,他又不是赵昊那种喜欢手心朝上找人要钱花的人。 果然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你拿着就行。我已经想明白了,这钱你拿是没问题的。”她说,“我之前说的就当没说过。”廿七想了想,说:“那要不然,留一半,捐一半。拿一百万出来捐吧。” 他说:“但我希望这个钱不是捐给别的什么地方,这里有没有收养孤儿的义庄、善堂?我希望这些钱能拿来帮助一些没爹没娘的孩子。” 他眉眼那样好看,并没有刻意逢迎或者委曲求全,他是真心实意的。 他说:“我也常想,我这样的亡命之徒,何德何能受上天眷顾,能来到此处。我前半生手上人命不少,现在拿出钱来做些善事,也算是为自己攒些功德,以后死了也好少受些罪。” 阮卿鄙视他:“封建迷信。” 她心情好起来,说:“可以,我们这里有福利院,专门收养孤儿弃婴的。我们回头把钱直接捐给福利院,不经过那些慈善组织。” 阮妈妈今天还顺手给她科普了一通。 那些民间慈善组织,水太深了。阮爸爸和阮妈妈也会做些慈善,但都是点对点的,避开这些所谓慈善机构。 阮卿甚至想出了更折中的办法:“你不用拿一百万。你拿五十万出来好了,我再拿五十万出来,凑个一百万。你的功德,我帮你一起攒!” 廿七心中热乎乎的。 九月了,天黑的比夏天早一些,西斜的阳光是金色的。 洒在阮卿脸上,看起来特别温柔。 廿七克制不住想亲亲她。 他俯身。 阮卿:“他们在看。” 廿七:“?” 阮卿:“我爸我妈。” 她顿了顿:“还有祥云叔。” 阮家在省会的第一居所是江岸别墅。 阮卿的车停在院子里,他们两个人还没出院子呢。 长辈们趴在落地窗那里看着院子里的情况。 廿七:“!!!” 阮卿:“快跑!” 廿七前半生逃命的时候,都没这么狼狈过。 两个人匆忙钻进车里,跑了。 长辈们:“啧。” 第97章 应聘 事情还挺快的,四天之后,阮祥云那边打了电话过来,兴高采烈:“定下来了,定下来了,正式规划出来了,从咱们这边开发!” 阮卿提醒他:“叔,答应廿七的东西别忘了啊。” 阮祥云说:“忘不了!妈个巴子塘下村的王八羔子消息比我灵,他昨天就知道了,带着人跑来堵在村口找事!” “我指着他鼻子告诉他:皂角师父是俺师爷爷!现在守观的是俺爹!观主人是俺侄女婿!” “俺们老梅沟村用啥卑鄙手段了?俺们老梅沟村和野人观就是一体的!国家主席来了也不能把俺们分开!” “你们想半路截胡的才卑鄙!不要老脸!!” 隔着电话网络,阮卿都感觉仿佛被她祥云叔的唾沫星子喷了一脸。 能想象得出来他挥动拳头的愤怒模样。 至于这么算下来他和廿七就乱了辈分这件事,阮卿就默默地不提醒他了。 又过了两天,廿七顺利考下驾照。 要不是驾校限制每天约课的课时,他本可以更快拿下驾照的。 今天他没骑他那辆踏板摩托车,那车昨天已经托运到省会去了。省会这边都搞好了,就等着廿七驾照考下来,江城这边便无事了。 衣物昨天就打包好先运过去了,江城这边家里几乎空了。阮卿添置的一些家具也不要了,都留给房东。 昨天阮卿在省会那边收拾屋子,累得半死,住在了那边。 今天她从省会开车过来接廿七。 一路上她嘴角都是翘着的。 在高兴什么呢? 在省会阮卿并不住在阮家那个江岸别墅里,她选了一套平层。 面积比江城的宽敞多了,实在很痛快。 阮卿拉着廿七进来给他介绍:“我妈挺早就开始炒房,她这方面挺有眼光的。这个房子算是最新的一套,当时是我给她做的装修。因为也没想着自己住,所以比较简洁。不过简洁的东西也持久,所以不算过时,配什么风格的家具都行。” 这次阮卿也没动装修,只是稍微修补了一下,有一些小小的改动。 主要只是换了全套的新家具。 廿七四处看了看,称赞:“很敞亮。” 阮卿抱着手臂:“你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吗?” 廿七挑眉。 阮卿说:“你就没发现这里没有主卧室吗?” 真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廿七含笑,走到一堵墙面前,伸手推了一下。 静音隐形门便无声无息地推开了。 “讨厌!”阮卿说,“你怎么发现的!” 她本来还想给他来个惊喜揭秘呢。 廿七失笑:“探查机关、密室,都是我们门中必学的技艺。” 好吧,是她班门弄斧了。 “走,进去看看。”她推着他进入卧室。 一步步走进去,卧室展现在眼前,和房子其他的区域完全不同。 主卧以外的地方,都是现代风格。 展现在眼前的主卧,却是廿七再熟悉不过的风格。 并不是这几年流行的新中式,是纯古风。 “我们这边对应你的时间线,差不多是宋朝。”阮卿说,“我觉得虽然是平行时空,但很多东西是非常贴近的。我听着你给我讲你们那时候的社会风气什么的,听着也跟宋代很像。我就想其他方面,文化、潮流各方面应该都有相似性。” 边桌,条案,屏风,衣架,落地窗畔的美人榻。 花瓠里插着花,旁边墙壁上挂着的,是他的刀。 不是栓着大穗子的那柄,是真的那柄。 家具摆放的方位不是现代的风格。阮卿特意查了很多资料,看了很多宋代古画,才确定了那个时代的卧室格局。 这就是她想给廿七的惊喜。 是的,廿七对现代适应得非常快。 但阮卿一直都记得中学时代她去国外玩,也没有什么不适应,可是突然在街上看到一家中餐厅,看到招牌上的中文字,那一瞬间生出的亲切感。 因为那是从小就熟悉的东西。 隐形门外,是廿七必须适应和面对的现代社会。 但是穿过这道门,廿七恍惚仿佛回到了自己的时代。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亲切而放松,令人怀念。 这怀念并非是怀念过去做杀手的生活。 而是一个人乍然到了全然陌生的环境之后,忽又见到熟悉的事物,自然生出的一抹依恋。 这房子的装修都没动,唯一的改动就是主卧室的这扇门改成了隐形门。 这扇隐蔽的门一关,与外面的世界仿佛切割开来。 不必担心说错了话,漏了马脚,不必担心哪里有摄像头。 是一种彻底的放松。 阮卿忙了一个月,悄悄给他打造了一个小世界。 而这时候,她柔软温热的手勾住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喜欢吗?” 她用了很多心思,尽量去揣摩他的感受,但在他亲口确认之前,她还是不能百分百的确认。 她一直一直都很希望能亲手为廿七做点什么,就像他亲手为她做饭洒扫,把她照顾得舒舒服服的那样。 “我也想让你有那种舒舒服服的感觉。”她说。 很会说话的人在有些特别的时候会很奇怪地说不出话来。 廿七知道自己该为她这份心道谢。 深暗说话技巧的他,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他憋了一会儿,最终憋出一句:“床是多大的?” 床是拔步床,很精致。挂着轻纱帐,有种朦胧感。 尺寸很大。 故有此一问。 这张床是这个房间里所有家具里阮卿最满意的一件了,她挑了好久,才选中了这张。 “2米X2米。”她开心地说。 江城是个临时落脚的地方,房间没那么大,放太大的床会显得卧室拥挤。 但阮卿喜欢大床。 廿七也喜欢大床。 “哦。”他亲了亲她,“那试试?” 她身上有香水的气味。 她有很多香水,都好闻。对廿七来说,不同的香水就是“喜欢”和“很喜欢”的区别。 但今天,阮卿用了他“最喜欢”的那一款。 恋人的小勾引,明明白白。 …… 轻纱帐子摇动。 情人呓语。 “有没有穿越回去的感觉?” “去我那边吗?”他问,“若你随我去那了边,我带你走江湖,杀四方。” 于是帐子里都是她的轻笑声。 她说:“不行,要……” “知道,遵纪守法。”他堵住了她。 阮卿的工作室招聘了新员工,开张了。 也不怕没生意,早在开张之前,阮爸爸阮妈妈就跟朋友们打了一圈招呼了。 一开张,阮卿直接被贺开业大吉的花篮淹没了。 叔叔阿姨们都很照顾生意。 近几年省会的GDP增长迅猛,经济发展得很快,大家都看好省会的房地产投资。 尤其阮卿家熟识的人家里,阿姨们很爱炒房。 一出手就是一模一样的户型好几套,出图都只要出一份就可以了。省心死了。 阮卿这边一帆风顺。 廿七也在找工作了。 他希望能够从事类似武术教练的工作,阮卿在网站上帮他搜索了信息,真有一些。 大城市就是各种培训机构很多,的确机会比江城多得多。 但阮卿又没有小孩,对这些培训机构也是一无所知的。不知道哪家靠谱,哪家是可能随时关门卷款跑路的。 “那就先去瞧瞧再说。”廿七说,“你最近忙,我自己去就行。” 但这些培训机构偏都是在下班之后、放学之后还有周末的时间才营业,很少有在工作日的白天营业的。 所以阮卿还是一起去了。 去的第一家看起来就挺不错。 名字叫作求武堂。一个教武术的地方,一进门全是古风的家具和装饰,大桌子上摆着的是纸墨笔砚。 阮卿知道这都是噱头,但像她这种好古风的人,还就吃这种氛围。 前台有个穿着练功夫的年轻人,见他们进来就迎上来:“是要学习武术吗?” 阮卿说:“参观一下行吗?” 年轻人说:“行,我带你们进去。” 到了里面,还挺宽敞的。场地被隔成两片,有两个班正在上课。一个是儿童,都是小孩子,另一个大部分是少年,有几个看着可能成年了,不知道是不是大学生。 都穿着练功服,两个班颜色还不一样。 呼呼嘿嘿哈哈的,有分组対打,有教练指导。两个班上课,场上瞅着得有五个教练。 阮卿纯外行人,看着小孩们似模似样的,只感觉特别热闹。 她也就是没小孩,她要是个宝妈,让这氛围一烘托,可能就直接掏钱报名了。 廿七则不一样了。 他眼里看到的觉得没眼看,全是花架子。 照这样的教法练出来的,也就能打得过阮爸爸。 估计是打不过赵昊的。 别说,这么一对比,赵昊功夫虽然不怎么样,但底子是扎实的。 比眼前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强多了。 简直是误人子弟。 又是骗子,和阮爸爸那个“南宫世家多少多少代嫡系传人”应该是一路货色。 就是骗钱的。 廿七都想走了。 可是阮卿看得津津有味,她还跟廿七说:“这家看起来不错。” 挺多人的,好多孩子家长都在,廿七也不好揭穿,只嗯嗯了两声。 阮卿还以为廿七也觉得不错呢。 正好下课了。 前台那个年轻人热情地过来想给他们介绍,还问:“小孩几岁,今天没一起过来吗?” 都到这时候了,不好再跟人家说谎了。阮卿就说:“其实我们是看到你们在网站上的招聘信息,所以过来看看。” “噢!应聘教练吗?”年轻人似乎也是才出学校不久的样子,还没有那种圆滑和市侩,挺热情的,“那等一下,我叫我们老板过来。” 刚才阮卿就看着场上有五个教练,每个班一个主教练,还有一个辅助的。 然后还有一个人,背着手跟巡视的。 果不其然,那个人就是这个武馆的老板。 老板过来,问:“谁要应聘?” 其实廿七根本没看上这家武馆,但人家都过来了,也不能不搭理,便说:“我。” 老板上下打量他一下,感觉身材不错。 头发尤其不错!回头搞一搞。弄成发髻,还挺吸引人的。 老板算盘打得啪啪响,问:“你是哪个体育大学毕业的?” 阮卿和廿七都一愣。 阮卿是真没想到,应聘个这种儿童培训机构的武术教练,还要问学历的。 她以为会问“你练的哪家流派”之类的呢。跟想的不一样。 廿七说:“我没有上过大学,我的功夫是、是门派传承下来的。” 想起来自己的身份是野人观传人了,这么说比较合理。 哪知道武馆老板一听就失望了:“野路子啊。那不行,我们这不要。” 其实,本来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但他忽然拔高了声音:“我们这里所有的教练,都必须是体育大学本科学历、武术专业。不是科班出身的,我们不要。” 原来是一些家长带着孩子从他身边走过。 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不要就不要,也没人稀罕你们一家破武官。 好好说话,我们也不会纠缠。 但你拔高声音是有人掐你脖子吗? 你什么意思呢? 踩着廿七给自己脸上贴金呢是吗? 第98章 生气 廿七行走江湖,常游离生死之间,更惯于隐匿人群,不会像愣头小子那样动不动就气得一蹦三尺高,非要争出个高低输赢我对你错。 像这种情况,他也就是一笑而过。 这不是说他脾气好,或者是软弱可欺。而是他的阈值高。 不到生死危急的程度,根本不会动气。 何况眼前这武馆,花花架子一座,他也根本没看上。所以他只淡淡说一句:“那打扰了。” 武馆老板说:“你们去别家看看吧。” 这种培训机构的课,主要受众就是学生。所以课时都安排在工作日晚上,或者周末。 晚上就那么点时间,上一班的课18:00结束,下一个班的课就18:00开始,可以说争分夺秒了。 下一节课的学生们已经集合,老板说完就转身回场子里。 廿七也转身拉着阮卿打算离开。 一拉,没拉动。 扭头一看,阮卿那脸紧绷着,生气呢。 廿七知道她是为刚才那人说的话生气,失笑,过去哄她:“没什么大不了,咱们去别家看看。” 但阮卿咽不下这口气。 不是不能接受拒绝,看学历这种事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大家都懂。 但是他居然踩廿七。 而廿七居然不生气。 阮卿觉得会不会是以前自己怕他曝光身份,所以过多地压制他,才导致他这个老好人似的脾气? 要这样的话,以后在外面,很容易被人欺负的。 那可不行。 她握着廿七的那只手用了用力,下了决定,抬眼对廿七说:“去踢馆!” 廿七凝视着她。 她也凝视着廿七。 他为什么不立刻答应? 他是不是不喜欢这么做? 这是不是又让他觉得不舒服了? 自从被阮爸爸、阮妈妈分别教训过之后,阮卿已经在反省自己了。 其实她以前跟系草跟贺岭相处的时候都还挺温和的,后来也是因为两次不愉快的分手,以及养了赵昊这么一个不成熟的小孩,她在这两年里逐渐养成了独断专行的性子,习惯于两个人之间由她发号施令。 最开始的时候还不明显,但当廿七和她确定了恋爱关系后,她这个毛病就逐渐显现出来了。 要不是爸妈说她,她自己还察觉不出来。 现在,廿七没有立刻给出回应,令刚刚提出“踢馆”要求的阮卿忐忑起来。 她是不是又过分了? 正惴惴,廿七问:“什么是踢馆?” 阮卿:“……” 扶额。 想多了,原来廿七只是单纯地没听懂。踢馆这个词出现得比较晚,是广东一带武馆盛行时期才出现的一个词汇。 而在廿七那个时代,广东还是贬官、罪犯的流放之地呢。 “就是,”阮卿说,“抽他一顿,让他别装大瓣蒜。” 语意精练,非常传神。 廿七失笑。 “去嘛!”阮卿晃他手,“忒可气了这个人。” 廿七特别喜欢阮卿偶尔撒娇,他对她这样完全没有抵抗力。 别说踢馆,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老板同时也是这个武馆的总教练。 他靠这生意养家糊口呢,比较认真负责,上课的时候,从来都是亲自在场上巡视监督。 家长们对他这个态度也赞不绝口。 正背着手巡视两个班的教学呢,忽然教练和学生都往他身后看。 紧跟着就听见背后有人说:“兄弟。” 老板回身一看。 场子里为了照明,用了射灯,效果跟舞蹈教室差不多,能把人照得特别闪亮突出,自带光环似的。 刚才来求职被他拒绝了的长头发男人就站在身后,正冲他抱拳。 哎,这个姿势好看,有范儿,可以考虑以后加进教学里面去。上课前集合不鞠躬了,改让学生们行抱拳礼。 氛围感就更好了!家长们一定喜欢! 正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怎么搞营销,只听戴口罩的长发男人朗声说:“大家都是武道中人,今日有缘相聚,想跟兄弟切磋一下,还请赐教。” 老板:“……” 啥玩意?他在讲什么玩意呢? 老板懵逼了。 虽然教的是武术,但其实老板从来都没有把自己这摊生意视为“武馆”,至少没有视为那种传统的武馆。 那种东西的确也还存在,中原地区因为某寺的缘故多一点,然后就是南方传承得比较好,也还有一些。 但是,他这个“求武堂”是什么? 是武馆吗?不是!是青少年、儿童课外素养培训机构! 兄弟你能理解吗?我们是搞素养培训的,谁TM跟你是武道中人啊? 廿七尽力了。 他用尽量现代化的用词遣句表达了他意思。 要搁着古代,就得说“在下闻听贵馆大名,特来切磋,还望足下不吝赐教”云云的。搁在现代就太“古”了,反而有装逼感。 廿七觉得自己说清楚了,但为什么这个老板一脸呆滞呢? 是他没表达清楚吗? 老板反应不过来没事,学生们反应过来了。 首先一个是这个长头发的人特别有范儿,那造型、那口罩、那一抬手抱拳的模样,卧槽,带感! 尤其聚光灯下,他好像浑身裹着一层光似的! 然后就是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似乎音量也不大,但是穿透性特别强。好像直接穿透了耳膜响在了脑子里。 不管你是在场子中心的学生,还是坐在边边角角的地方刷手机的家长,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愣了一下之后,全都反应过来了——踢馆!有人踢馆! 轰地一下,场子里就沸腾了。 别说学生,家长都激动了! 能送孩子来学传统武术的家长,你要说他们骨子里没有点中二魂,恐怕自己都不信。 纯纯为着健体防身的,大可以选择拳击、散打、自由搏击等等更“实用”的项目。 为什么独独跑来学传统武术呢? 一定是那么点自己都察觉不出来的东西在心底的。 一下子,都被这个长发帅哥给激发出来了。 学生们直接嚷嚷开了:“踢馆了!踢馆了!有人踢馆!” 一张张小脸蛋都激动红了! 刷短视频的家长也从塑料小椅子上站起来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一个个伸着脖子往前挤,生怕漏了什么热闹。 老板一个做生意的,自诩生意人,教育人,根本就不想接廿七这个挑战。 可是突然之间,就变得骑虎难下了。 那么亮的灯打在场地中心,人家长发像镶了一圈光边儿似的,自己这儿说“我不接”,学生能干吗?家长们能干吗? “武技”、“武道”、“武魂”三大幅字还在场地墙上挂着呢! 妈的早知道不整这么大的字了! 廿七再一拱手:“阁下?” 这个人举止气度太有古风的范儿了!那口罩也很酷! 学生们已经不成队形,把老板和几个茫然的教练围起来了,开始起哄:“打!打!打!” 老板到底是混生意场的人,日常跟人打交道多,很快冷静了下来。 今天这架势,不接是不行了。 他“咳”了一声,说:“好。切磋切磋有助于提高,挺好。” 他目光巡视一周,选中了一个资格老的教练,冲他一抬手,介绍说:“我们张老师,是XX体大武术专业的高材生,拿过市级比赛的二等奖。今天就由张老师出战。张老师,来,请。” 他手掌滑向场地中间。 张老师被他抬出来,心中一句MMP,但也只能站出来,和廿七站在对面。 他说:“我擅长通臂拳。你呢?” 廿七说:“我没有特别擅长的,大小擒拿手、分筋错骨手、长拳、缠拳都有涉猎。” 张老师问:“哪个学校毕业的?” “没有学校。”廿七说,“师门传承,野路子罢了。” 张老师问:“比套路,还是实战?” 这都不用廿七回答,学生们已经争先恐后地喊起来:“实战!实战!实战!实战!” 廿七不想废话了,直接抬手:“请。” 张老师张开双臂,往外摆摆手。 围成一圈的学生们听话地纷纷往后退,别的老师也维持秩序,指挥大家让出空间。 张老师拉开了架势。 这起式,一看就很好,科班出身,很正宗。 但廿七没动,只负着手看着他。 学生们哗然。这也过于挑衅了吧。 张老师也是习武之人,而且科班出身的人有点傲气,对野路子的是比较鄙视的。 他哼了一声,先不攻上去,先拉开架势,原地唰唰唰就是三招展演!特别帅! 学生和家长们都啪啪啪鼓掌! 老板还背着手点评:“这就是‘千趟架子万趟拳,通臂出来一势打不完’。” “通臂拳讲究动静、刚柔、虚实、快慢、阴阳相互制约、相互转变【注】。” 正讲解着,张老师一声吼,攻过去了! “漂亮!看张老师这下盘,这身法,不愧是市级比赛二等……” “奖”字还没出口,Duang!张老师倒下了。 点评戛然而止,空气突然安静,死一样。 头顶的射灯特别明亮。 但是谁都没看清那个长发男人是怎么出手的。 他不是一直都背着手呢吗?只看到张老师一团风似的攻过去,然后…… 然后听了那么一声,张老师就壮烈了。 寂静无声中,张老师自懵逼中清醒过来,试着爬起来,却噗通一声又跌倒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那个男人出手的速度根本看不清。 不是,他好像出的是腿? 疼痛和麻痹甚至比神智反应得还慢一拍。这时候才从膝盖侧面蔓延发散。 张老师发现自己对这条腿完全失去了控制力。 作为学习武术科班出身的人,他知道那里有一些穴位。那种麻痹感就是从某处穴位发散出来的。 张老师第二次在众人注目中起身失败后,憋得满脸通红,抬头看向自家老板,以目光求助。 遗憾老板已经完全呆住了,别的同事也呆住了。 学员和家长们鸦雀无声。 廿七上前一步,弯腰,好像很随意地在张老师腿弯处拍了一下,然后拉他起来:“没事吧?” “没事,没事。”张老师满面通红。 刚才那一拍,腿部的麻痹感就解除了。 张老师心中雪亮,这是遇到了真正的高人了。 高人不一定科班出身,很可能在民间,而且没有学历。原来是真的。 廿七放开他,抱个圈:“承教。” 张老师满面通红:“认输。” 他退了两步,把还目瞪口呆的老板露出来了。 廿七看向嘴巴张开闭不拢的老板,一抬手:“请。” 老板:“……” 老板汗珠子都下来了。 第99章 放过 人一旦成为了生意人,或者被称为了老板,往往标志着过去的手艺和技术很容易被荒废。 老板虽然的确是科班出身,也别看他每天背着手在场子上巡视,俨然一副八十万禁军教头的气度,可他现在其实更擅长营销,而不是打拳。 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心里有数的。 刚刚就怕被砸场子,才特意挑了最强的张老师出来挑大梁。 结果大梁都直接砸断了。 老板清晰地意识到,他这间少年儿童素养培训机构即将遭遇前所未有的经营危机。 但这是躲不过去的,家长们的眼神儿都已经有点不太对了。 平时那种信服、敬佩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质疑和重新估量。 那个长发的年轻男人已经都对他伸出手了,还一个特别装逼的“请”字。 求武堂的老板带着悲壮的心情,上前去,抱了个拳,也不多废话了,拉开个架势。 那眼神儿里带着哀求。 廿七清晰地接收到了这个求饶的眼神儿。 他看了阮卿一眼。 阮卿也接收到了——这可跟刚才趾高气扬说“不是科班出身的我们不要”时候的气势太不一样了。 阮卿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廿七戴着口罩笑了。 就知道她会心软。断人财路犹如杀人亲爹,也实在没必要。 于是廿七这次没有再背着手,他也拉开了一个架势。还冲老板勾了勾手。 人情世故这种东西,一切尽在不言中。 廿七一拉开架势,再勾勾手,老板就感觉到自己有了一线生机。 他大喝一声,旋风一样攻过去。 果然,高手这次没有像对张老师那样一击KO。 那样才是最可怕的,直接判定了水平的云泥之别,想掩饰都没法掩饰。 但是,只要让他甩开了架势过上几招,家长们只会看得眼花缭乱,到时候哪怕输了,也可以狡辩,不是,也可以解说得精彩一点。 两个人唰唰唰唰就过了七八招了。 的确小学员和家长们只觉得眼花缭乱,特别漂亮,只想喝彩。 但是几个教练,包括前台的小伙子,这几个科班出身的人,都面如土色。 有些东西,内行人才看得明白。 人家一直收着呢,完全就是配合着你。 老板不管是拳还是腿,看着呼呼地特别刚猛,其实没有一记是打实了的。都被对方轻松避过,或者直接卸了力。 忽然,谁也没看清怎么回事,老板人就被弹出去了。他就地打了个滚,迅速摆出个漂亮的POSE,断喝一声,可以说是使出了毕生绝学攻向廿七了。 连小学员们都感受到了那种猛虎下山般的气势! 砰砰砰砰又是几招走过,老板一记横扫踢向廿七腹部。 廿七一掌拍在那腿上,似要格挡,可是下一瞬,他就“被踢得”向后一个倒空翻,然后半蹲落地。 好奇怪,刚才好像眼睛花了一下,总觉得老板那条腿踢到人家腰间和这个倒空翻之间似乎有那么半秒的迟滞。 就好像看电影的时候突然卡顿了一下似的。 衔接得不是那么顺畅。 但看客们来不及深思,长发帅哥已经站起来,对着老板一抱拳:“厉害,受教了。” 呃……好像结束了? 有点遗憾,还没看够呢。这么精彩的现场可不常见,也想让自家孩子多感受感受气氛呢。 短短一段时间,老板的练功服后背都湿透了。 不管别人够没够,他可是够够的了! 听到廿七一句“受教了”,他差点想给对方跪下,叩谢放过之恩! 可是大家都看着呢。 他只能僵硬地笑:“彼此彼此,我也,嗯,我也受教了。大家有时间多切磋交流,是好事,好事。” 观众们如梦初醒,迟来的掌声响彻了教练场。 老板一脸汗,带着强挤出来的商业笑容,抬起两手压了压:“耽误大家时间了,我们接着上课,今天这节课不计课时,算是送给大家的!” 学员们又回到场地中心,秩序恢复。 甚至因为刚才看了大人们的实战,孩子们血都热了,打拳踢腿更用力了,连呼喝声都更清脆。学习的气氛更好了。 廿七过去牵住阮卿的手:“还行吗?” 阮卿横了场中那些人一眼:“还行吧。” 廿七眼睛弯起来。她出了气就好啦。他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前台的年轻人用敬畏的眼神目送他们。 走出武馆没几步,老板追出来了:“兄弟!兄弟!兄弟!” 两个人停步。 老板冲过来就要去抓廿七的手,结果廿七那只手牵着阮卿呢。老板只好改抓廿七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谢多谢!多谢刚才放兄弟一马!” 阮卿哼了一声,说:“以后对人别那么势利眼。” “是是是,是我的错。走眼了走眼了。”老板说,“没想到兄弟是高手。” 他说:“那个什么,现在正是饭点呢,不嫌弃的话,咱们一起吃个饭。我做东。” 阮卿倒没拒绝,今天廿七找工作的经历与她预想的很不一样,她也想找个业内人士了解一下行业情况。 廿七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都同意了。 武馆就在一家大商场里,有很多餐厅,非常方便。 三个人在餐厅里一边吃饭一边聊。老板姓庄,三十来岁,搞这个武馆挺多年了。 “可不好搞了,培训行业竞争特别激烈。”他一肚子苦水,“场地大了吧,怕学员跟不上,房租太高,资金周转不过来。场地小了吧,又怕班课排不开。” “还得定期搞活动,次卡、年卡打折。得去附近学校发传单。要不然后续学员跟不上,资金链就得断。” “还得跟拳击俱乐部、散打俱乐部还有别的传统武馆竞争。” “真不是我故意卡学历。”他赔罪,“是小孩家长们就认学历。他们还会好几家教资互相对比。” “你光是武术专业本科还不行,你还得有教资,你还得精通教育心理学,你得有证。” “要不然家长们成天到晚地又担心你教不好专业的东西,又担心不懂儿童心理,野蛮教学。” “妈的都来学武术了,那不得摔摔打打的啊?可就是不行!还必须得做好全方位保护!磕破点皮都不行!” 廿七一整个无语了。 要这么整,这些小孩哪是来练功的啊,这不是来玩的吗? 他说:“我看那些小孩基本功都不怎么扎实。你是不是没好好给他们打基础?马步没有好好扎吧?” 老庄“嗐”了一声,说:“小廿,你这一看就是完全不懂行,真的太外行了。” 老庄拉开了话匣子给廿七科普:“一节课就一个小时,一张年卡40次课。每节课我得复习之前学的,还必须得教新的。家长是一定要肉眼能看到的进度的。” “就这么点时间,也就是围着场子跑两圈,压压腿拉拉韧带,哪来的美国时间给你扎马步啊?” “一节课折算下来320,你让孩子扎一整节课的马步?你要是家长你能干吗?” “花钱不学东西?受罪来了?” 这跟想的真是太不一样了。简直颠覆了廿七的认知。 他看向了阮卿。 这世上大概只有阮卿懂他的困惑。 她“咳”了一声,给他解释:“城市小孩学这些东西吧,就是个兴趣爱好,主要是为了锻炼身体,还有就是节假日聚餐给亲戚们、学校活动给同学们表个演什么的。就是说在城市里,花钱上这种兴趣课的,基本没有说是要把这个当成一门可以谋生的技艺来学的。” “培训机构和学生之间就是简单的买卖关系,没有你们那种师徒关系,也没有任何的从属关系。” “他们花钱办个年卡,一张卡上有个……”她看向老庄,“多少次课?” 老庄忙说:“40次,我们年卡最低40次课起。我们还有私教和VIP小班。” 阮卿接着说:“就是说,我家孩子上完这个40次课,我要觉得不好,我可能就不续办这个卡了。就不学了,或者直接换到别家去了。” “对对!”老庄猛点头,“老有别家偷偷摸摸跑我这边来发传单,挖墙脚,特别不要脸。哪能这样呢是吧,这纯属恶性竞争了。” 阮卿最后对廿七说:“你就把这些小孩,看成是我爸的童年版。” 经过两个人这么一解说,廿七已经大致明白了。 他垂着眸,没说话。 老庄也有点好奇,刚才从阮卿说话的方式里隐约看出来点什么,问:“小廿这是……什么门派出来的啊?” 他好像对这种常见的培训机构一无所知的样子。 廿七抬起眼,说:“小门派而已,你一定没有听说过。” “过去我一直在山里修行,最近才刚刚出山。”他说,“原以为靠着一身所学,可以找一份教人练武的工作养活自己……” 他没再说下去。但很显然现实的情况跟他以为的很不同。 老庄说了大实话:“你是个高手。但你没学历,在教培机构里想找到工作,我不是说丧气话啊,但是真的有点难。教培机构对证书和学历特别看重。你看我们那个墙上,我们几个老师的各种学历证书复印件都装在框里挂着呢。不是我事儿多,是真有家长要求验学历和证书。” 饭吃到尾声的时候,之前见过的前台小伙找过来,给老庄送了个信封。 从餐厅出来,道别的时候,老庄把信封塞给了廿七,还给他作揖:“大恩不言谢!” 廿七点点头:“好说。” 回到车上,打开信封看了看,老庄给包了五千的现金。 “这居然能赚到钱?”阮卿扶额。 廿七也没想到,他在这边赚到的第一笔钱,竟然是靠踢馆收的礼金。 第100章 资源 后两天,廿七自己出去又去看了几家。 他已经从老庄那里知道没有学历他大概是很难在这个叫作“培训”的行业里找到工作的。但他还是想去看看其他那些教人学武的地方。 他总是觉得老庄的话未必可信,也许只是老庄过于滑头,不踏实教。 但亲眼看了另外几家后,廿七确认了老庄说的的确是真的。 这些教导孩子们学武的各种“堂”、各种“馆”没有一个是真正从扎马步开始认真教的。 这种教学的模式与他所认知的学武的的确确是两回事。 他的情绪明显不太高。 阮卿还以为是因为学历那个事。结果廿七是接受不了这种教学模式。 但他又想起来,问:“赵昊底子挺扎实,与这些小孩不一样的。他又是怎么回事?” 阮卿想了想,说:“这个可能是分地方吧。” “这种大城市里,你去看的都是所谓兴趣班,培养兴趣爱好的地方。”她以自己的所知尽力解释,“而真正要把体育包括武术当作一个专业或者事业来搞,都是那些从小就开始上体校的,不是这种大城市的娇小姐娇少爷们。” 各地都有体校,有体育生。这种是真的从小选拔从小就吃苦受罪一路走上来的。最好的奔头就是考上体育类大学、教育类大学,未来成为有编制的体育老师。 而专业运动员考虑到年龄因素,很多是在十几岁的就是巅峰期,二十出头就退役。大量的运动员学历都是很低的。少数脱颖而出的,才能在后期继续发展。 细分到武术,一些特别的地区会集中有大量的武校。大量底层的武术人才都出自这种武校或者体校。 顶尖优秀的也是要走科班的路线。 “家传、门派什么的,或许还有吧。但是离普通人的生活比较远。”阮卿说,“因为古代,文武并举,现在不行了。文依然是第一位。但是武术……” “已经被取代。”廿七点头。 他看了很多历史纪录片,其中就有热武器和近现代战争的演变。 枪炮取代了武技。 个人的武力在技术的面前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譬如他,就算轻功再好,可怖的导弹飞行百里千里,在距离他几十里的距离爆炸,一瞬也能将他化为灰烬。 所以现在武的地位大不如前,从傍身之技变成了和莳花弄草、品茗画画一样的地位,在城市里成了殷实人家给孩子安排的兴趣,或者个别人的爱好。 廿七说:“我再看看。” 但阮卿和他都知道,教培这个行业他大概是进不去了。 阮卿不敢跟阮妈妈说这个事。她现在还拿不准阮妈妈对他们俩的态度。她给明显偏爱廿七的阮爸爸打了电话,聊了聊这个事。 阮爸爸对那些教培很不屑。 “他可是真正的高人,还能没口饭吃。”他说。 听听这口气,所以其实对南宫世家什么嫡系传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门清啊。 人就是乐意花钱买这个感觉。 没多久,廿七接到了阮爸爸的电话。 阮爸爸要给他介绍工作。 什么工作呢,就类似南宫某嫡系传人那样的。 干活少,待遇高,车接车送,有钱人捧着。 听着挺好的。 廿七拒绝了。 “就是私教嘛。”阮卿说,“而且还是那种小圈子里的。只要别人认可你,就一直有饭吃。其实挺好的呀。” 阮卿这种做生意家庭出来的孩子,和普通工薪家庭的孩子思维模式不一样。 很多普通人家的小孩从小被教育得羞于用“关系”,也不懂的怎样使用人脉。更喜欢在一个已经固定的组织、平台里找一份固定的工作,有固定的工作内容,自己只要按部就班完成规定的内容,拿一份固定的工资就行了。 但是生意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是在这种人脉圈子氛围里长大的。 阮卿在工作室开业之前就知道一定能赚到钱。无他,人脉在那里摆着呢,叔叔阿姨们动辄五套十套的房子扔给她去做装修。进账如流水。 而这,是生意圈最常见的现象。 廿七是有真材实料的人,他从本质上就和那个什么南宫世家嫡系传人不是一回事。阮卿觉得借用家里的人脉让廿七走这种VIP私教的路子也挺好的。 凭他的真才实学和高双商,绝对能吃得开的。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拒绝。 “不是我自己本事过硬不过硬的问题。是这些人的问题。”廿七也给她解释,“我一问便知,都是些如伯父这样的人,教他们的东西,甚至连皮毛都算不上。纯是糊弄人,跟骗钱也无异了。” “我不是迂腐刻板死脑筋的人。如果是别的陌生人,我大可以把这个钱赚得漂漂亮亮的。绝不输给那个姓南宫的。” “但这都是你父亲的朋友。” 而廿七,是立志要做阮家女婿的。 那就不能在阮家的朋友圈子里赚这种不实在的钱。但凡有个明白的人站出来点破,他自己脸皮厚无所谓,却要带累阮卿或者阮家面上无光。 他还是想踏踏实实地赚钱。不要让人以后提起阮家女婿,觉得不实在。 更重要的是,他直觉,阮妈妈不会喜欢他赚这样“虚”的钱。 廿七的直觉是对的。 阮卿把廿七的意思跟阮爸爸重复了一遍,阮爸爸又去找阮妈妈念叨了。 阮妈妈很生气。 “你还不如带他进家里公司教他做生意,或者看着帮他弄摊什么,都是实实在在的。”她发火说,“你别整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 阮爸爸还想狡辩,想说这种钱挣得轻松,他是好心。 “阮爱华!”阮妈妈发怒了,“你要是真想让小廿做你女婿,你就少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让小廿踏踏实实做人!” 阮爸爸眨眨眼:“那不是你不乐意吗?” 做不成翁婿他才想做兄弟的啊。反正阮卿又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也不是第一次分手了。 这一下子把阮妈妈给噎住了。 “咦?”阮爸爸发现了端倪,“你同意啦?你什么时候同意的?” “别胡说,谁同意了。”阮妈妈恼火地说,“他们年轻人谈恋爱,爱谈谈去。我早说了,我不管。” 但她所谓的“不管”大家都明白,意思是我不硬拆你们,但你们要想结婚也休想过我这一关。 至于只是谈谈恋爱玩玩,她是真的不管。 主要是,其实也管不了阮卿了。她翅膀早硬了。 你敢管,她就敢跑。逢年过节不见人影,当爹妈的在亲戚朋友面前脸上也不好看。 完全被她拿捏了。 她最后还是强调:“你搞清楚,重要的从来都不是钱。” 她顿了顿,又说:“我没有同意,但也不能把人一杆子打死,总得给人机会。观察观察再说。反正现在姑娘家结婚都晚,也不像从前了。” 前几天参加个婚礼,人家家的姑娘今年三十三了,号称终于找到真爱。 阮卿才二十七。 这么一对比,阮妈妈心里就踏实了好多。 的确这两年参加的婚礼,姑娘们结婚的年纪普遍向后推迟了。要是大家都推迟,也就不怕阮卿一个人推迟了。 大家都一样,我就踏实了。 这就是从众心理。 阮爸爸鬼祟地给阮卿打了个电话:“我跟你说,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我跟你说,你妈她……我觉得她心里边是同意了你和小廿的事的。” 也不想想,阮妈妈的事除了他还有谁能给阮卿打小报告。 阮卿挺惊奇的。 她问廿七:“你是跟我妈妈说过什么吗?” 那些随口说出的话也并非刻意,确实是发自真心的。廿七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但总归,这是好事。 廿七中肯地说:“伯母是你们家最沉稳的人。”他的语境里,其实把“沉稳”换成“靠谱”更合适。但那样就显得好像指桑骂槐了。 阮家毕竟还有两棵不那么靠谱的槐树。 “是。”阮卿说,“我爸也说了,我们家生意上的事虽然主要是我爸管,我妈管管财务。但是过去这些年在很多关键的事上,都是我妈拍板做的决定。而且总是能事后证明我妈是对的。” 她又补充一句:“我的事除外。” 阮妈妈在系草和赵昊的看法上的确也是对的。但是在贺岭的事上绝对不对。 但阮卿这两年感觉其实阮妈妈也在逐渐改变。 整个社会都在改变啊,人在其中,很难不受到影响的。 “我跟你说,她就是蔫坏。”阮卿小肚鸡肠地哼唧,“我跟我爸也就是斗勇就行了,但我跟我妈,我就得斗智。” 问题还经常斗不过,总落荒而逃。 廿七失笑。 廿七在找工作这件事上受挫。他进一步了解到,不止是教培行业,像他这样没有学历证书的人,几乎在任何体面的行业都难以找到工作。 他甚至认真考虑起做外卖员的事了。 毕竟车都是现成的。 踏板款,装个箱子就行了。 但九月底,他找到了工作。 第101章 欣然 廿七被现实迫得甚至考虑去做外卖员。从前他只是被收留者的时候,阮卿会鼓励他这么做。 但现在他是阮卿的男朋友了,关系不一样了,阮卿的想法也不一样了。 她劝他:“不必着急,再看看。” 廿七也明白,若只是要糊口,做个外卖小哥没什么。以他的脚程速度,一个月能赚普通小哥的三四倍。在普通人中都可以算高薪了。 但终究这样的工作不够光鲜体面,离做阮家女婿差得太远。 而且也只能做一时,赚一时。不会有升迁或深化拓展的机会。 他一身武功,也无用武之地。 一般的年轻人,可能这种情况就开始心浮气躁了。 但廿七的心性沉稳,不会浮躁。他和阮卿感情也稳定,知道不能仅仅为着完成“找工作”这件事而去将就。他终究是得给自己寻一条合适的路走。 阮卿也跟他商量过,要不要自己开家培训机构。 但廿七这段日子一直在了解这个行业,最终他决定放弃。 旁的事都好说,但让他教导孩子们习武,却浮于表面,只做些花花架子。或许一时能忍,天长日久,终究是违了他的本心的。 在过去,这是他安身立命的倚仗。 而在这种大城市里,根本没有真正能吃得了苦,从五六岁就开始一天扎两个小时马步的孩子。 那样的孩子或许在小地方,在农村,更普遍是来自经济情况不那么好的家庭,譬如赵昊那样。 这样的,又无法使他实现“赚钱”的目标。 阮卿不强求他。 世界上没有比阮卿更清楚廿七的来历的人了。 她知道他必须得跟这个时代融为一体,被同化。但幸运的是,他遇到的是她,他们不缺钱。 人不缺钱,就可以从容。 九月底,廿七终于找到了工作。 说起来也有趣,这份工作竟然是求武堂的老庄帮他找到的。 老庄打电话给他,问:“影视武行有兴趣吗?” 老庄虽然现在属于教培行业,但他终究是搞武术出身的,他一只脚依然是混在武术圈子里的。 他说:“其实有点屈才了。现在武行也不太吃得开,根本就没有哪个剧组认真拍打戏了。主要就是吊威压,替摔,替打,替骑马什么的。” 廿七告诉了阮卿,阮卿问:“你答应了?” “我觉得可以去试试。”廿七说,“我记得你以前跟我提过这行。也算是习武之人为数不多的出路之一。” 阮卿没有阻止他。 因为他和她都是在摸索,要在现代社会给廿七找一条他这个古人可以走且愿意走的路来。 是该去试试看。 她拦了他去做纯体力劳动的外卖,不能再去拦他去尝试这条比较常见的习武者的出路。 当然阮卿不是很开心。 一个会武术的穿越者当然可以走这条路。甚至阮卿乐见他跨越时代鸿沟,在现代社会摸爬滚打,一步步尝试。 但这是自己的男朋友。 廿七知道她不开心什么。 老庄也说了:“摔摔打打是不可避免的。咱们练武的人,本来也该这样。” 阮卿明显是心疼他,但她不说,她一直只是表示对他的支持,说:“好,那就去试试。不管怎么样,先尝试一下。也不是说非必须做这个。” 连退路和台阶都给他铺好了。 廿七没有点破,只扯扯她的头发:“长得好慢。” 幸好很慢,希望给他足够的时间,在她长发及腰的时候,他能有资格上门求娶。 一去到工作室里,岳萌就举着手机一路小跑来找她:“老大,老大,你猜我又刷到什么!都离开江城了还能刷到!我这什么金手指!” 阮卿接过来一看,不出所料又是廿七。 一个女孩站在他身前在说着什么,廿七个子高,只能低头听着。 女孩是背影,廿七是正面,但廿七戴着口罩,也没有露脸,只有那一头长发,高高扎起,远远看去就飘逸。 女孩讲完话,廿七也说了什么,然后微笑颔首,毫不犹豫地离去。 画面很不稳,应该就是非专业人士用手机拍的,没什么拍摄经验。 比上次那个吃廿七流量的都差得远。 文案:【和闺蜜一起学车遇到的男孩子。闺蜜一见钟情,特意和他约了同一天考试,在他顺利考下驾照后去告白。可惜被拒绝了,他说他有婚约了。好奇怪啊,第一次在现实里听见用“有婚约”这个说法的,好像偶像剧台词。一般不都是说“我有未婚妻”就行了吗? 虽然拒绝了,但是他态度真的好温柔。呜呜呜我都心动了。】 评论里置顶了一条UP主自己的发言:【说“摘了口罩可能是丑男”的都洗洗睡吧。考试不能戴口罩的知道吧?人家长什么样子我和闺蜜都亲眼看到了。所以你们以为我闺蜜为什么会难过到哭?】 下面则是:【又刷到这个人了!是不是好运来驾校学的车!我看到过他!同城也刷到过!当时连续好几天每天更新,后来那个up不知道为什么全删了,号都清空了。】 【又见故宫小哥哥!有婚约的话,说的应该是故宫小姐姐吧!身材超辣的!】 【视频不是很清楚,但是远远看过去,真的有种很温柔的感觉。觉得他性格应该特别好吧。】 【粉红小猪猪快来!你喜欢的那个帅哥终于又刷到了!】 下面一串艾特人来看的。 阮卿看了看日期,半个月之前的视频了。大概就是廿七考驾照之后一两天。 拍得没有之前那个傻鸟女生拍得好,没那么清晰,不专业,完全就是路人视角,还晃得厉害。就这样,就生生靠着这些人一个艾特另一个,都有2万赞了。 要赵昊看见,得活活气死吧。 人红不红啊,真的是命。 阮卿斜眼看看岳萌:“瞅什么瞅?” 岳萌小心翼翼地说:“怕你生气……” 因为廿七并没有像言情小说男主那样,对女主之外的女生都特别冷酷无情。正相反,虽然视频这么路人、这么模糊,可就像其中一条评论里说的,隔着距离,远远地都能感受到那种温柔感。 妈呀,我廿哥总不会是中央空调吧? 总感觉有点那温度了。 搞得岳萌有点提心吊胆,一个劲偷看阮卿。 阮卿无语死了:“当我是你们这种刚毕业的小女生啊,容不得男朋友接近其他任何雌性生物?还玩副驾只可以我一个人坐那一套?” 岳萌不理解:“真的不生气吗?要是我我都气死了。” 自己男朋友对别的女生这么温柔,会真的好气哦! 阮卿眯起眼看了她一会儿。 直把岳萌看得汗毛直立:“老大?” 阮卿伸手一指,无比肯定地说:“你,没谈过恋爱。” 岳萌:“!!!” 岳萌震惊:“为什么你能看出来!” 她明明嘴巴好严的,从来没透露过自己是牡丹这件事,装成俨然一副老色批的模样。 “太简单了。”阮卿一语道破,“但凡谈过一次恋爱了,都不会对谈恋爱这件事有‘完美’的幻想了。” 即便是在热恋中,也没有人会百分百顺从你,百分百只考虑你。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存在。 恋爱里屁事一大堆,矛盾一大堆,只要谈过恋爱,经历过这些琐碎,都很难再去幻想恋爱这个东西它能“完美”或者“绝美”了。 只有牡丹少女们,才会有希望爱情“完美”的幻想。 “别这么下头行吗?”岳萌泄气,又不服气说,“明明你和廿哥看起来就很完美啊!” 什么深山遇险,英雄救美,绝世奇恋了可以说是。 做梦都想也来这么一段。 阮卿说:“嚯,我跟老廿要是闹矛盾还要专门跟你汇报是怎么着?” “别傻了,所有的光鲜背后都有你看不见的一地鸡毛。尤其别信别人朋友圈里表现出来的岁月静好。真那么静好,就不会把静好还当成个事专门要秀出来了。” 别说别人了,就连阮卿这样,长得漂亮,家庭经济条件又这么好的,这一路过来都是磕磕绊绊的。 说起来,自从离开校园之后,和男人相处的最愉快的,不是总惦记她钱的系草,不是强势霸道的贺岭,也不是为了买鞋嘴甜谄媚的赵昊。 是廿七。 和廿七在一起,真是一种自然又舒服的感觉。 阮卿又瞄了一眼那个视频,觉得有必要给廿七正一下名。 她举起手机:“我来给你解释一下,你廿哥为什么不是中央空调。” “首先,你看文案,他拒绝了。他怎么拒绝的?是说‘只能和你做普通朋友’吗?不是,他说了,他有婚约。”阮卿指指自己的鼻尖,“我。” 岳萌惊呼:“你们真的订婚了?” 怎么没听说过呢。要是真订婚了,好歹该有个订婚宴什么的吧?最次最次也得请大家吃顿饭什么的吧。 “没有。其实没到那一步。”阮卿说,“你仔细品品,他说的是有未婚妻吗?不是,他说的是,有婚约。” 阮卿想起那个胖50斤还谢顶的毒誓,心有余悸,太毒了。 “我们口头约定了。”她也没法细说,只能问,“你get?” “Get!Get!”岳萌猛点头!那不就是,山盟海誓嘛! 因为一个口头的山盟海誓,廿哥拒绝别人的时候直接亮明自己名草有主的身份! 因为实际并没有正式订婚,所以他没法说有未婚妻,又不甘心说只是女朋友,就用了“婚约”这么言情的用词。 好特么浪漫! “然后你仔细看,”阮卿把岳萌的脑袋扒拉过来,两个人头挨着头看那个视频,“你看他说完话之后,嗯,这就是应该是拒绝了,然后这个女孩还举起手机,你觉得她在干嘛?” 岳萌一看就明白了:“过分了,人家说了有婚约,她还想要V信是不是!” 但是廿七根本没有给。 他摇头拒绝了,然后微笑颔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因为最后这个动作,岳萌觉得太暖了,怀疑他是中央空调。 可阮卿知道不是。 廿七说过:“你呀,趁早收回那穿越回古代的胡思乱想吧。真回到我那时代,你是一天都受不了那拘束的。便是江湖女儿,自恃武力,顶多也就是不会轻易被夫家欺压,不会被随意弃卖而已。绝不会有你想的那么自由自在。” “我常庆幸,你我相遇,是我穿来你的时代,不是你穿去我的时代。” “看着这里的女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而你生于此长于此,常令我宽慰欣然。” 视频里,廿七在女孩子表白的时候没有不耐,拒绝后在告辞的时候也有颔首致意。 那一低头的温柔,就是他替阮卿对这个好时代的欣然。 第102章 初试 视频里的廿七,现在在哪呢?在干嘛呢? 阮卿忍住没在岳萌面前露出担心。 虽然对娱乐圈并不了解,但阮卿也大概知道武行武替基本上处于这个行业的底层。 要知道,任何一个行业的底层都不是太好过的。 廿七知道阮卿的担心,但是廿七自己并不担心。 他按着老庄给的联系方式,联系上他的那个混影视圈的朋友,按着约定的时间骑着他那辆TMAX560过去了。 那里是省会郊区的一个影视基地。 廿七打着电话找到了剧组,找到了人。 “哟。”老庄的朋友见着廿七真人,先赞了一句,“形象不错。” 尤其是戴着口罩,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哪个剧组的小鲜肉明星呢。 戴口罩这行为,在别处不多,在剧组里还真是常见。 老庄的朋友姓樊,聊了两句廿七就开始管他叫樊哥了,很快熟稔起来。 匿于人群本来就是他的长项,过去这两个月,实际上是因为阮卿的存在反而使他远离了人群,这份长处无以发挥。 老樊问明白了他没有经验,说:“没关系,老庄使劲给我推荐你,说你功夫特别硬,肯定没问题。今天第一天,给你安排点简单的。” 不过薪酬也低,起步价—天三百。 三百不过是下馆子的一顿饭钱,但是廿七不嫌弃,反而精神一振。 因为这才是实实在在挣的钱。 他问:“有什么要知道的事吗?” 毕竟是一个全新的未知的领域。 时间还早,服装车都还没到呢,群演们都在树荫下蹲着刷手机呢。 老樊说:“正好现在有时间,咱俩先试试,毕竟你是第一次,我先给说说。” 他大致说了说武行要做的事,比老庄电话里粗略说的那些要细很多,落到实处了。 最后他掏出手机给看廿七看:“咱俩试试这个。我一踹,你就向后倒地。” 老樊手机里视频很多,他随手点开一个。 镜头里一个人一脚踹在另一个人胸口,那个人直接向后飞去摔落在地上。 这其实和“我一踹,你就倒”并不完全一样。因为这是飞着倒出去的。 这不是靠自己的力量能做到的,实际上被踹飞的那个人现场身上是绑着绳子的,好几个人拉着绳子的另一端,卡着节奏猛地一起发力向后拉,才有那个人被踹“飞”的情形。 不过后期制作把那绳子用特效抹去了。 老樊当然不会特意地讲这些。 这谁还会不知道啊。小孩都知道这些镜头里是有特效的。他拿这个视频就是示意一下“踹”和“倒”,明白那意思就行了。 问题是,老樊当然也想不到,廿七不是在现代社会长大的小孩。他看视频只看到一个人将另一个踹飞,虽然以他的眼力略有些质疑那出腿的人的力度应该没达到将人踹飞得这么狠的程度,但想想这是演戏啊,一定是另一个人配合了。 廿七在这成品视频里,可看不到被特效抹去的绳子,不知道这“飞”起来的动作是要好几个大男人一起用力才给人拉飞起来的。 “行吗?能做到吗?”老樊问。 老樊人挺好的。干这行苦啊,自己淋过雨,愿意给别人撑伞,对新人挺有耐心。 “就是我踹,你倒。”他说,“尽量真一些。能做到吗?” 这有什么难的。 廿七保证:“樊哥放心。” 老樊收起手机:“那咱们试试啊。” 他比划着给廿七讲解了动作分解:“我这样,你这样,我那样,你那样。我拳头来了,你闪,我腿来了,踢你这,然后你倒。OK,来!” 讲明白了,老樊喊一声“来”,出拳攻过去。 动作都规定好了,简直如小儿喂招。就是当年廿七还是孩童的时候,教习师傅出拳出棒都不会这么慢这么软。 廿七感觉闭着眼睛都能应付。 然后那关键的一腿来了,感觉老樊很收着,还不如那天老庄使出了吃奶的力。 毕竟老庄那天深刻明白自己就算是用上吃奶的力也伤不到他分毫。 廿七吸口气,下一秒,他人被这一脚踹“飞”了出去!乒乓落地! 就跟刚才看的那个视频里一样。 一模一样了。 在地上打了个滚,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问:“樊哥,可以吗?” 没听到回应,抬头一眼,老樊愣愣地看着他。 旁边蹲在树荫底下乘凉的几个武行也愣了。 是看岔了吗?是刚才谁给他栓了绳子大家没注意吗? 可、可周围也没人辅助啊? 他是怎么作出“飞出去”的动作的? 廿七毕竟是在陌生领域初次试身手,见老樊一脸懵逼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走过去:“樊哥?” 老樊忽然张开手臂抱住了他的腰! 廿七:“……” 老樊在他腰间摸了摸,又摸了摸后背。通常辅助绳是在腰间系一圈,或者X型系在后背,让身体有一个受力点。 但老樊亲手摸过,确认了,眼前这个长发帅哥身上什么都没系。 他更懵:“你、你是怎么、怎么飞出去的?” 廿七只能给他解释他是怎么发力的:“……借着你的一踢之力,趁机屈身,这里和这里,都要发力,便这样这样,然后这样了。” 大家都听着。 都是搞武术的,怎么发力之类的,道理大家都懂。 问题是,谁能在没有别人辅助的情况下,只凭自身的力量作出“飞”出去的动作啊! 那得是多么恐怖的核心力量啊! 大家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稍远处的群演只看着这边刚才热闹了一下。 武行们却明白这里面的难度。大家都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腰腹,又屈膝试试力量,确信自己是肯定做不到的。 不管别的圈子怎么样,武术圈子里,实力是很管用的。 等到服装车终于来了的时候,廿七这个新人已经跟武行们打成一片了。 他什么都不懂,衣服鞋子来了也不知道去抢套干净点的。别人都帮他抢了。 “给!”帮忙的人很热情,“我刚才闻了,这个没那么臭。” 的确是很臭。那些衣服被人反复穿,反复流汗,但并不会经常清洗。 都是配角龙套,衣服即便是脏了,镜头里也看不出来的。 廿七接过了发臭的衣服,刹那间好像回到了从前,要乔装,要打扮,要隐匿,要将自己收拾得让人认不出来。 有时候是农夫,有时候是公子,有时候是赶车的马夫,拉船的纤夫,甚至可能是夜香郎,实实在在地挑着两桶大粪。 后来狠狠地洗了澡,才把臭气洗掉。 人果然是做自己熟悉的事的时候最轻松。 廿七接过自己熟悉的款式的衣服,眉眼带笑:“谢了,兄弟。” 那人给他传授经验:“衣服到了别管太多,先上去抢,要不然最后留给你的都是特别臭的,一穿一整天,熏死了。” 廿七和这些人一起套上气味不太好的古装戏服。一起排队等着做造型。 他排在后面,一直饶有兴味地观察着。 他是看过阮卿的化妆品的,偶尔也会犯职业病想,这些化妆品用来易容倒是方便。 现在一看造型师搞这些造型,几乎接近易容了。 同道,同道。 阮卿担心了一天,但其实廿七这一天过得还挺充实顺利的。 虽然老樊看出来他真是老庄说的,硬家子,高手,但做这行毕竟是新人。起手给他安排的都从最基础的做起。 就是混战时,拿着刀冲上去比划两下,然后被正面角色两刀KO,在半空翻个身倒地不起的那种。 技术含量不高。 等到晚上收工的时候,老樊过来问:“怎么样?” 廿七痛快回答:“挺好的。” 老樊问:“明天还来吗?” 做武行真的苦,摔摔打打,经常一身青紫。并不是谁都能坚持得下来的。 大多武行小哥都是皮糙肉厚黑乎乎的形象,老庄介绍过来的这个小廿,上场的时候一摘口罩,嗬,导演都多看了他几眼。 还以为哪个经纪公司塞进来的小鲜肉穿错戏服。 结果一问,是武行? 都觉得这人混错行了。 后来让化妆师给他脸上扑了些阴影粉,眉毛画粗了些。 虽然过了一千年,用的东西不再是黄豆面,但这思维和手法依然没变。人一黑,眉毛一粗一散,人就没有精气神儿了。 再也不显眼,很容易就匿于人群。 廿七完全没有帅哥包袱,叫他扮丑,他其乐融融。 廿七更关心的是薪酬的事:“全拍完才结账吗?” 老樊告诉他:“你要坚持不下来,我就给你结了。你要还继续,就完事一块结算。”“明天还来吗?”他问。 廿七眼睛一弯:“来。” 钱赚得轻松,干嘛不来。 他今天结交了几个新朋友,聊起来,大概知道了一些行情。 日300的是起步价。他们这个其实薪酬浮动很大,要看具体情况。 比如老樊,当年跟一个明星搭戏。有一场戏就是要被当胸一脚。 那个时代武打明星是有真功夫的,对方也非常敬业,那一脚直接给老樊踹得喉头发甜,嘴角血都下来了。 单那场戏结账就给了8000。 那时候什么经济水平,那时候8000顶现在几万。 就说这个起步价,一天300,如果一个月能做满,也能有九千了。 当然廿七知道这种工作很难每天都有,听大家说,有时候一个月有十几天能排满就很不错了。 但这只是起步价。 今天没有什么大的戏份,都是场景戏。 廿七听他们说了,那些有精细戏份的武行,或者明星替身,拿的就多得多了。 干好了,也能一天一两千甚至更多。 廿七也能看出来,武行们在这个行业里和群演都一样属于底层。 但那有什么关系,这是凭本事吃饭。 让人心里踏实。 第103章 顶梁 收了工,廿七和新认识的几个武行一起去影视基地外面的小馆子撸串。他给阮卿打了电话说不不回去吃晚饭了。 倒不必担心阮卿,市中心想吃什么吃不到,尽管叫就是了。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刚一进家门,阮卿就听见听音过来了。 “你胡虏嗯~”她嘴里咬着零食,含混不清地说着,扑过来想要抱他。廿七忙伸直手臂挡住了她:“别过来,我身上脏。” 今天这衣服不仅在地上打过滚,还套着发臭的戏服一整天,都沾上味儿了。 阮卿把零食强咽下去,凑近闻了闻,果真闻到了不太好闻的味。 “什么味呀这是?”她奇怪。 这不是廿七的汗味。廿七的汗味是很好闻的,并不臭。 “戏服是臭的。套了一天。”廿七说,“我去洗澡。” 他匆匆进去了。 阮卿有些怅然。 男人洗澡很快,不一会儿就洗出来,又是清清爽爽的了。 身上气味好闻。 两个人挤在卧室落地窗前的美人榻上,阮卿抱住他闻了又闻,问他:“今天怎么样?” 廿七说:“第一天比较轻松,上手挺容易的。不过现在给的钱少。” 阮卿说:“刚入行肯定都是这样的。你看岳萌现在我也不能给她太多,得预留好涨工资的空间才行。关键是你觉得怎么样呢,这个工作能不能长期做下去?或者以后有没有发展的空间?这个行业我完全不懂的。” “我知道的也浅,得再看看。”廿七说,“明天还要去出外景。” 那就是明天还要接着干。 阮卿点点头,问他:“辛苦吗?有没有受伤什么的?” “我看到有人受伤,擦破皮,倒也不重。”廿七说,“至于我,你放心,我和他们就不在一个时代。” 除了老庄,廿七今天也算是第一次正式地和这个世界的武者打交道了。 他跟他们问了问,了解了一下,然后真的明白阮卿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了。 这个时代,甚至称不上低武时代,这真的已经是末武时代了。 武行们时有受伤、磕碰、破皮的,都是难免的。 但是廿七毫发无伤。 他就算是“摔倒”在地,也早在落地的瞬间已经将所受力卸尽了,根本不会受伤。 阮卿坐在他腿上,按住他肩膀认真地看他,最后总结:“你还挺喜欢的?” “是呀。”廿七说,“多少也算是结交了一些,嗯,同道?” 该是武林同道,但现在已经没有武林了。 阮卿长长吁出一口气,好似有无限惆怅。 像个老人家似的。 廿七把她往身边拢了拢:“怎么了?” 阮卿说:“我担心了一整天。” 廿七好笑:“我又不是小孩。” 阮卿有点失落:“你不懂。” 她伸两手作出捧着的姿势:“以前,你天天跟我在一起,要说什么要做什么该怎么选,都听我的。现在,你蹦出我的手掌心了,那种感觉,别提了。” 廿七走出去,作为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阮卿的男朋友”,开始独自去跟这个社会打交道。 他在她臂长难及的地方要说什么做什么,她完全掌握不了了。 阮卿终于能理解阮妈妈了。 “以前不明白,现在明白了。”她说,“那种脱离你掌控的感觉真的难受。我妈对我应该就是这样,所以她就老想控制我。” 想让别人顺从自己乃至服从自己,是人骨子里隐藏着的一种本性。 有人直白一点命令你,有人卑劣一点PUA你。 “真是可怕。”阮卿一个激灵,说,“不,我不会变成她。” 决不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她很快调整好了自己:“快跟我说说,今天都干什么了?有什么明星没有?” “明星不知道,我也认不出来。”廿七笑说,“是有那么几个男女,都长得出色。他们几个人拍的戏份很多。我们的戏份很少,但等了很长时间。” 阮卿问:“不能戴口罩的吧?你行吗?” “不能。”廿七说,“但我在人群里,脸上也敷了深色的粉。导演说我太白了,扎眼。” 阮卿噗地笑出来:“什么玩意?怎么回事?” 原来是武行们经常出外景,他们晒太阳多,肤色都偏黑。 廿七扎进去,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他一个白的。他长得不比主演们差,镜头里构图就失去平衡了。 廿七说:“我不是太懂这里说失去平衡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话是当时导演和摄像沟通的话,廿七耳力好,听见了。 阮卿琢磨了一下,悟了:“你抢镜了!” “就是说这个画面里,本来大家都应该去看主演,或者去看整个打斗的场面。结果你太突出了,所有人都是一眼就看到你了。” “明白了。”廿七说。 阮卿追问:“被镜头拍没事吗?” “涂粉了就好。”廿七说,“你有那个东西吗?叫阴影粉?要有给我用用,那个比黄豆面好用很多。” 阮卿被黄豆面逗得哈哈大笑。 廿七掐她:“还有眉笔,我也要用一下。” 脸上稍稍修饰,瞬间就没了神采,颜值直线下跌。不用戴口罩也不怕镜头了。 甚好,甚好。 第二天廿七直接在家做好了面部修饰才出门。 还是在昨天的影视基地集合。老樊见着他一愣,哈哈笑了:“行,你给化妆师省功夫了。” 今天要出外景,换好服装之后,廿七跟着大家上了大巴车,被拉到了荒郊野外去。 一大群群演都到了,主演还没来。先拍群演的戏。 这是个古偶剧,打斗场面还挺多。 不过别看群演多,武行其实就那么些个。 打斗场面里,那些群演都是充人数的。真的打起来的镜头,都是武行的。 廿七今天比昨天还顺畅。 昨天他是新手,只让他站外围,动作也少。 经过了昨天一天的磨合,今天老樊给他加动作了。 拍下来几组都完成得很好。 导演看成片都赞一句:“这身段好。” 接下来是一段骑马戏,跟廿七就没关系了。 武行中的一个人换了衣服,这个镜头他是要给男主演做替身的,跟男主演自然要穿同款衣服。 同伴告诉廿七:“他今天这场戏两千。” 陪着他骑马的几个人也有六七百、八九百的。看资历和戏份了。 廿七都记在心里了。 他问旁边的那人:“你怎么不去。”那人说:“嗐,我不会骑马。” 廿七说:“该学一学的,会骑的不是拿的钱多?” “学骑马成本也高啊。”那人说,“我咨询过,必须得办卡,一张卡就一万多,然后每节课还有教练费,都两三百一节。这他妈想学下来,好几万。手头没那么多钱。” 他还没提要置办的马术服装和用品呢。 还有马术场都在离城区特别远的郊区,往返的经济成本都还挺高的。 算下来,总成本太高了。又不一定总能接到骑马戏,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收回成本呢。 廿七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再看导演那边,要拍的这组镜头是追杀镜头。 男主演的武替骑着马从远处的弯路转过来,紧跟着追杀者也出现在镜头里。 他们要在拐过弯之后立即在马上交手几招,然后剧情里就是男主角大发神威,砍杀敌人。 廿七他们离得远。 几匹马奔到镜头前的时候,地上蹲个摄像师,旁边有场务弄了两块垫子。 当演员们骑着马冲到这个位置的时候,“男主”举刀砍杀了一个敌人,那个“敌人”应声落马。 身边那个人说:“这场落马的戏是他们里面最贵的,这场他拿三千。” 武行们能拿多少,除了戏份之外,跟风险还成正比。 廿七刚点头,那个“敌人”就从马上摔落了。 当然实际上是武行自己从马上侧跳下来的。 他身形一动,廿七就知道不好了。 那个角度那个速度,肯定落不到那两块垫子上。 果不其然,那个武行跳马的时间偏差了短短几秒,身体抛出的弧线直接砸到了地上。 哐地一声。 这一下摔得不轻。 廿七当即就站起来要过去。 旁边那人一把拉住了他:“干嘛!” 廿七说:“他这一下子不轻。” 可以断定先着地的肩膀肯定受伤了。他这一下是侧摔,搞不好连腰胯也受伤了。 旁边的人说:“不能过去!不能进镜头!” 场上镜头不止一个,摄像师、工作人员都不止一个人。没有一个人去扶倒地不起的武行的。 因为镜头还在继续拍摄。 武行从地上的镜头旁边摔落,这个镜头要继续从下向上的视角拍“男主”奔驰的远景呢。 谁都不能动,要不然一下子闯进镜头里,这一节就废了,又得重拍。 直到导演喊了“卡”,大家手上的活都停下来,才有人过去扶。 结果那个人起不来了。 正如廿七一眼看出来的,肩膀、腰胯都伤到了。 那边稍微乱了一阵,人是抬走的。 过了一会儿,老樊气喘吁吁跑过来了:“还有谁能骑马?马上格斗?” 刚才乱的时候,旁边的兄弟就说:“麻烦了。” 因为摔上的这个人,接下来的两场武戏,都是他挑大梁。 因为武术和马术是两回事。 会武术的不一定会马术。譬如廿七旁边这位。 即便武行会骑马,水平也有高低之分。 有人就只能骑骑,在外围扮演个跟着主角跑的兵丁护卫之类的。 有人能一边骑,一边打斗。 最危险的就是这种跳马之类的镜头了。敢拍这个的,一定是马术最好的。 也是因为他是最好的那个,所以下面两场马上追杀的戏份,依然是他挑大梁。 现在没人了。 这边有两个凑合能骑着跑的。 但是马上的武戏不太行。武行,马不行。 武术和马术,隔行如隔山。 老樊急得一头汗的时候,廿七站出来了。 “我会骑马。” “马上武戏也可以。” “需要的话,刚才那种跳马的镜头也没问题。” 他说:“就是得加钱。” 第104章 八卦 廿七回家告诉了阮卿:“今天酬劳提到了四千块。”阮卿:“咦?” 想到了以廿七的身手,肯定是能混出头,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这才入行第二天啊。 原来是廿七接手了马戏之后,导演发现他的身段拍出来特别漂亮,给加了戏。 这时候太阳都老高了,主演小鲜肉终于姗姗来迟,化好妆溜达出来看拍打戏。 然后小鲜肉和他的经纪人不干了。 说配角的身段压了他的那个替身。 的确看片段,反派身影英姿飒爽,主角(替身)略显粗憨。 其实替身站眼前,也是身材匀称精实一小伙,不差的。 奈何镜头这个东西特别容易毁人。你在电视上看到的普通的漂亮,搁在现实才会发现人家超漂亮。你在电视上看到的很漂亮,搁在现实里真的倾城倾国了。 几乎所有人上镜,颜值都会被镜头压低。 现场对比一下,大家才发现,新来的这个武行身材比例太好了。上镜之后,视觉效果就是比别人看着舒服。 小鲜肉这种生物可以没有演技,但是在这方面决不能掉分。 而且这是资方指定的主演。 最后解决的方法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 就是反复拍。 第—遍廿七是反派。 第二遍廿七换了主角的衣服,同一场戏他又演了主角。 后期一剪辑,反派精彩,主角潇洒。 唰一转身,切换的是小鲜肉的小帅脸。 各方都满意了。 廿七也满意。 他忌讳普通人手里的摄像头,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偷拍被放到网上。 但在这个行业里,正相反。 你想露脸?你龙套哪来的资格露脸?连台词都混不上一句。 而且行有行规,虽然人人手里都有带摄像头的手机。但是不允许乱拍乱发。 网上能看到的各种花絮,基本都是官方审定后才放出来的。 廿七昨天第一天上工,老樊就给他讲了这个规矩了。 所以剧组现场反而成了一个对廿七来说很让人安心的地方。 阮卿第一次在廿七眉间看到这种堪称神采飞扬的轻快。 他是真的很高兴。 情绪不再内敛,完全外放了出来。 阮卿其实是心疼他摔摔打打的,但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 廿七终究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对普通人来说危险的东西,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她说:“其实不管哪个行业,都有头部。头部都能赚到钱。” 廿七问什么叫作头部。阮卿解释了。 这很好理解,廿七从前在杀手这个行业里,就已经是头部了。的确是能赚到钱的。 于是廿七考虑,现在武行这个行当里,又该怎么成为头部? 第三天去上工,老樊过来喊他:“别换那个衣服。跟我走。” 这一次给他的又是男主的同款衣服。 老樊问:“威亚吊过吗?” “?”廿七问,“那是什么?” 等廿七弄明白之后,他沉默了。 神情微妙,心情复杂。 非常复杂! 你到了一千年之后,你发现大家都不会飞了。 他们想拍出这种飞的效果,还要在身上吊钢丝绳! 廿七看了看那个假城楼子,待会他就是要从那上面“飞”下来。 那个高度根本不算什么嘛。 他问老樊:“如果我不吊威亚,直接跳下来,能不能加钱?” 老樊说:“那有什么好加钱的啊?那也不能给剧组省钱,你不吊别的人还得吊啊。设备还是得租啊。” 说得有道理,廿七扼腕! 但好消息是,从今天开始,他是小鲜肉男主演指定的替身了。 普通打戏一天两千,高难度高风险的另外算钱。 上威亚的时候,廿七真心不想吊那个东西。勒得难受。 怪不得小鲜肉得用替身。那种细皮嫩肉的模样的确是受不了这个罪的。 而且的确容易出危险,一个控制不好人就容易受伤。 这场威亚戏拍出来,小鲜肉的经纪人又跳出来了。 导演可烦死他了,要求特别多,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大事逼! 经纪人看上廿七这组飞下来的镜头了。 本来廿七镜头里是只露背影和自下而上角度的侧影的。然后正面最后会让小鲜肉原地蹦一下,切成他本人的正面镜头。 但现场是多机位,廿七的正面也拍下来了。 和别人吊威亚那种被“吊着”的僵硬姿态不同,他这身段真的太自然太好看了! 好看到让人舍不得剪掉不用。 最后小鲜肉、经纪人和导演还有制片几个人叽里咕噜讨论了一下,决定保留这个正面镜头直接用了。 给廿七换头! 还有这技术?廿七又长见识了。 回来跟阮卿一说,把阮卿笑得不行。 廿七问:“真的看不出来吗?” 阮卿一边笑一边给他找出几个有名的换头视频:“喏,你看嘛。” 那几个视频都是有原版对比的。 看那动作表情,的确是另一个人的没错,可脸又完全不一样了。 廿七叹为观止。 阮卿又问小鲜肉是哪个? 廿七说了名字,阮卿大喊:“不是吧?我很喜欢他的,他这么不敬业的吗?” 粉丝一直都吹哥哥有多努力啊。 “人还不错,没什么架子。”廿七说,“就是娇气了些。” 古代叫戏子,现代叫明星。 也挺颠覆廿七的认知的。 古代戏子多么苦啊,跟习武的人一样夏天三伏冬练三九。现代明星有没有演技都没关系了,只要有脸就行。 古代戏子地位卑贱,常成为权贵玩物。普通良民老百姓也看不起。 现代明星万人追捧。小鲜肉在这边拍戏,粉丝那礼物一堆一堆地请人往里面送。 名牌手表、衣服、饰品都留下了。 什么自己做的卡片、毛绒玩具、手写信、不值钱但有爱的手工作品,助理直接扔垃圾箱。 廿七讲这些的时候拿眼睛看阮卿。 阮卿无语;“你那是什么眼神儿?那都是岳萌那种小姑娘才做的事。” 廿七讪讪地摸摸鼻子。 剧组的生活其实挺有意思的。 以廿七的双商,很快就混得如鱼得水。 他功夫好、身段好,颜值也没得说。 他还敬业,有技术。基本他出场的戏份都能一条过,不用反复拍。 导演都想给他分个小角色了,有几句台词的那种。被鲜肉的经纪人给拦住了。 廿七真容太上镜了。 小鲜肉经纪人不允许自家艺人被艳压。 剧组里很难有秘密,尤其廿七人缘这么好。 老樊特意安慰他:“咱们得现实点,少做梦。能有几个龙套混成明星的啊?是吧?就那么几个,已经是传奇了。真明星都是科班出身,至少也得是本科学历。” 廿七:“……” 这年头,当戏子都得有学历。 他问:“那他?” 问的是这个小鲜肉。 “嗐。”老樊挤眉弄眼说,“他这属于九漏鱼,综艺出道,全靠干爹。” 谁背后有谁,不能在网上公开对外说,但行内人谁还不知道,都不是秘密。 廿七跟阮卿说:“……说这话时,态度奇奇怪怪地。” 阮卿现在可喜欢每天听廿七讲剧组里的事了。 时间退回廿七刚穿过来的时候,阮卿绝对是想不到有一天这个古代人会成为她的娱乐圈八卦播报员。 廿七本身对这些八卦并不感兴趣,奈何收集信息也是他的职业素养之一。已经成本能了。 他人缘好,记忆力强。即便大家言谈中提到的那些名字他都没听说过,也能硬记下来。 阮卿喜欢听这些,他就回来转述给阮卿。 混在剧组里别的没有,八卦那是大把大把的。 阮卿惊问:“真的有干爹啊?他粉丝一直辟谣说是对家黑他。” 廿七不明白了:“干爹到底怎么了?” 干爹就是义父。古时候很多时代和地区都盛行认义子,小说演义里也常见。廿七不知道这事里面玄机在哪。 阮卿解释了:“干爹一般就是有钱的老板,就是那个,嗯,龙阳之好。” 这么说廿七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兜兜转转一千年,戏子还是脱不了这种命运。 只不过从前称个房中人、内宠。现在社会地位高了,能跟贵人论个干亲了。 廿七摇头。 廿七万没想到,这种事也会落到他身上。 小鲜肉是时有人来探班的,别的明星也有。这都跟廿七没太大关系,他也不关注这些“角儿”。 他更喜欢跟剧组的人打成一片。 跟武行们讨论怎么过招上镜头更精彩。 跟化妆师请教易容术。 跟道具师聊器物的形制,哪里跟古代不符了。 廿七每天都很充实,所以根本没注意到哪一拨探班的人里有鲜肉那个金主爸爸。 而且自从他做了鲜肉指定的武替之后,反而不用化妆遮掩了,因为就根本不可能让他在真正的镜头里露脸。 总之他被金主爸爸瞧见了。 过来拉媒保纤的就是小鲜肉那个大事逼经纪人。 这些天他对廿七这个人其实已经不陌生了。 小鲜肉偶像包袱特别重,对替身也有很多要求,都是经纪人来沟通。 他干这行的,难免要对人多打量打量。前几天他就打听过廿七了,问了问年纪就放弃了。 廿七年纪太大了,花期太短。 的确也有男明星是大器晚成的,但人家主要是前面那么多年的积累。而且这种大部分也都是科班出身。 现在纯靠脸的鲜肉靠的就是鲜嫩娇美,赚钱的周期长,对经纪公司来说才划算。 而且同样对演戏是外行,但就算是靠综艺出身的小爱豆,也有粉丝基础,值得培养。 廿七如果不是武行那就等于是纯素人,这年纪从头培养不划算了。 当然,有金主愿意捧,那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105章 出路 只要不涉及时代代沟和廿七不了解的词汇或者理念,那么两个成熟的人之间哪怕话说得婉转,廿七也是能迅速领悟的。 他当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经纪人施以利诱:“钟先生投资了很多影视作品,要是能得钟先生的青睐的话,以后资源大把,在这个圈子里不用求人。经济上更不是问题。” 来混娱乐圈的人,大多有一颗想红的心。 做武行的,大多经济上困难。 都是现实常见情况。 哪知道廿七依然微笑拒绝:“我做武行也挺好的,一样能赚到钱。” 经纪人笑着摇头:“你这一天才几个钱?别人一天赚你百倍千倍。你知道当红艺人甚至能日均收入几百万的吗?” 明星的天价收入廿七现在也听说过了。 也咋舌过,但并不羡慕。 这些明星,连跟谁睡了,说过什么脏话,脸上哪个部位开过刀,都被传得一清二楚。走到哪里都有无数眼睛盯着。 廿七一点也不羡慕。 见他不动心,经纪人说:“你武行干得再好又能怎么样?出不了头的。在圈子里本来就是底层。而且这一行是青春饭,年纪大了哪还经得起摔摔打打的?这个说到底不是长久的工作。没有持续可发展性。” 这个人特别事逼儿,在剧组里存在感特别高。廿七现在也已经知道他这个身份到底是做什么的了。 他在行业里算是资深人士了,他说的这个话……其实还挺客观的。 廿七当然不可能受他诱惑。他还是拒绝了。 “我不好这个。”他说,“我就喜欢打打杀杀的。”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笑,手里却把一把“匕首”掰弯了。 匕首当然是道具匕首,不是真的。是某种合金的,偏轻一些了,韧性较好,不容易崩断。 但也不是常人能这么云淡风轻空手掰弯的。 经纪人盯着那把弯了的匕首,顿了顿,也露出八颗牙的商业笑容:“那算了,怪可惜的。不打扰你。” 廿七颔首:“没事。” 经纪人其实真的觉得怪可惜的。 廿七情商比他现在手里带的这个小鲜肉强太多了。看起来也能吃得苦,忍得气。 要是弯腰俯身跟了金主爸爸,以后日进斗金不是梦。圈子里多少混不出头的直男帅哥都愿意有这种机会呢。 在古代遇到这种事是会有些麻烦的。 譬如强抢民女或美少年之类的。 而且虽然有违律法,但实际上大部分作恶者因为身份尊贵或背靠权势,往往根本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廿七拿不准现代社会这方面的事会怎么样,会不会给他和阮卿带来麻烦。他去请教了老樊。 老樊有点好笑,说:“没事。谈不拢就谈不拢呗,能怎么着?别担心。总不能强抢。” 他也是资深圈内人,告诉廿七:“人家也不缺小鲜肉,多的是投怀送抱的。” 终究是进化了一千年,法治社会了。 廿七放心了。 但经纪人说的关于职业前途的话,他搁在了心上。 他跟老樊和武行们深入地聊了聊,然后不得不承认经纪人说的是客观的。 这份工作的确无法长久。有些武行趁着年轻做个十年十五年也就到头了。 他们大部分的目标都是为了“回老家买房”。一问,老家都是十八线小地市,或者小县镇,或者农村的也有。 还有用来还债的。 大部分是要用现有的青春,实现眼前的目标。 至于那之后,只能等以后再说。 年轻人,少有那么长远的计划。再说人生也是充满变数。 廿七意识到自己和他们的处境是十分不同的。 他是要寻求一份能长久发展的职业。或者在一定时间内,能让他实现财务自由的职业。 最差,是要安身立命。 当然更好的是能凭自己的能力给阮卿一份体面的生活,而不是全靠阮卿自己打拼,或者全靠岳丈支援。 “现在不行了。”老樊感叹,“早几十年武行也是有出路的。起码还有梦做,想当打星。” 别人嘘他:“那得是多少年前?现在哪还有打星。” 现在的打星还是二三十年前的那一拨,都老了。 基本没什么新人,断代了。 武侠已死。 小说死了,剧死了,电影死了。 武侠已经是过去了。 由之伴生的武行这个行业也大不如前。 廿七请教他们:“那像我们这样的练武又没有学历的人,到底能有什么出路呢?” 这可真是问出了每个年轻人的心头迷茫。 这些年轻武行要是有别的出路,哪还会在这摔摔打打地辛苦当武行呢。 这是收工了之后的傍晚,大家聚在影视基地外面那家串店里撸串。 十月秋高气爽,傍晚已经偏凉,热火朝天地撸串正好。 年轻男人们都是大肚汉,尤其累了一天,干的工作都是超级消耗体力的,甩开了吃,都是几十串几十串地撸。 一边撸串一边认真地讨论起未来的出路。 也有想回老家开武术班的。小地方不像大城市要求那么高,非要科班出身,当然与之对应的是也不像大城市的培训课收费那么高,生源那么多。 也有想回家做小生意的,开饭馆、开奶茶店等等。 “自媒体!”有人说,“除非你有别的一技之长,或者有什么项目可以投资,否则,像咱们这样的人,最好的出路就是自媒体!” “如果红了,成了百万级、千万级up主,那钱也是哗啦啦地来。” “顶流自媒体一年也能上亿。” 大家嘘他:“那你怎么不红?你又不是没做过。” “红是一种玄学!”那人嘴硬道,“我这不是还没掌握流量密码呢吗?” 廿七又招手叫了服务员加菜加酒,然后请教:“什么是自媒体?” 廿七这个人,长得帅,功夫硬,很会与人相处,大家服气他也喜欢他。 包括被他抢了小鲜肉指定替身的,对他也没什么怨言。 只是这个人日常穿衣都是名牌。剧组里识货的人多,私底下说过,都是真货。 然后大家又发现他那辆“大号电瓶车”原来是烧油的摩托车。 艹了,买摩托车还买踏板的,怎么想的,有病吧? 再一问价格,十几万?? 更艹了!十几万都能买辆正经的车了!要是买个特别拉风的摩托车也能理解,谁他妈买个大号电瓶车啊! 后面装个箱子就可以送外卖了。 这是难得能让廿七都心梗的事。 他们问起来,他只能无奈地说:“家里人给买的,觉得踏板车看起来安全。” 的确,踏板车看起来就是比别的摩托车有种安全感。 看上去就是会老老实实上下班通勤的感觉。 绝不会去秋名山飙车。 阮卿就是这么感觉的。 其他那些款,什么复古什么巡航什么ADV什么跑车,都给她感觉只要一骑上去,人立刻就要变得狂野。 要一身皮衣,两臂刺青,叼着大雪茄,骑车走天涯了。 还是踏板车好,大姐之友。 总之,骑着十几万踏板车,又从头到脚一身(阮卿置办的)名牌的廿七,其实大家私底下也早就议论过他了。 都怀疑他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少爷,怀揣着武侠梦到剧组来体验生活来了。 就这种人,在剧组这种特殊环境出现的概率还真挺高的。 尤其廿七的确有时候会问出一些怪问题。 就是感觉大家都该懂的常识,他好像很匮乏。 明明待人接物说话做人都特别接地气的一个人,有时候又会忽然不那么接地气了。 大家就更怀疑他可能是那种脱离人民群众的阶层了。 现在他问什么是自媒体,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其实也没人能真的说得清到底什么才是自媒体,都是各自的理解罢了。 解释完,廿七也有自己的理解了:“就是拍短视频的。” 要这么理解也不算错,拍短视频的肯定是被包含在了自媒体这个定义里的。 而且这些人能接触的自媒体,还真就都是拍短视频的。 对短视频这个东西,廿七还真稍稍有一些了解。 首先,阮卿喜欢看短视频。她当然也喜欢刷剧,但她快进刷。这个剧要是喜欢,她刷完剧之后,会一直刷由这部剧里的精彩内容剪辑的高光片段的短视频。 她爱这些片段甚于爱剧本身。 比起来,廿七更愿意踏踏实实从头到尾观看一整部完整的电视剧,而且是用原速度看。 要问阮卿她为什么不能这样?阮卿就告诉他:“已经没有那种耐性了。” 信息碎片化,就只想看高光情节、名场面,直接刺激G点,直接快乐。快乐就完事了。 这就是信息爆炸社会的人的现状。 但廿七对短视频一直感观很不好。 不仅是因为他更有耐性去观看完整的故事,去了解梗概因果和细节,也是因为之前几次被人偷拍放到网上被人瞩目的经历不太愉快。 剧组里会禁止偷拍现场,但是并不加禁止个人拍摄自己的短视频。 比如有的群演,从早上集合就开始拍了:“来早了,还没人呢,早饭都没吃,耐心等。” 服装来了:“抢到了两只鞋,怎么好像不是一双?我天,臭死了。以后大家上戏能不能洗个脚再来啊?” 中午吃饭:“来了来了,咱们来鉴定一下哈,看看这个剧组的盒饭怎么样。请叫我盒饭鉴定大师。” 武行里也有拍的。 撸起袖子,露出一片淤青,对着手机镜头叹息:“干这行的就是这样。磕磕碰碰常见,骨折甚至没命都有可能。谁叫咱们就是吃这口饭的呢。” 说完,对着镜头无奈地一笑。 满是生活的沧桑…… 其实周围全是人,他为了不让别人入镜,蹲在服装车旁边,把车身当背景板用。 廿七就蹲在离他不远的空地上,和别人一起吸溜X哥或者X姐请全剧组的奶茶,看着这些或充满激情热力或沧桑深沉的拍视频的人,感觉一言难尽。 真的,不管镜头里面怎么样,以路人视角去看短视频拍摄现场,特别一言难尽。 第106章 不然 廿七还没有考虑好未来出路的时候, 道协的转让费到账了。 这中间据说县政府、旅游局和道协那边又有一场撕逼。 就是政府方面想把整个野人观都扒了,然后在原址上重新盖一个特别气派辉煌的大道观。 道协的高层特烦这种。 新建的也就得了,这种有厚重历史的还给了拆了重建, 用青华道长的原话说就是:“既庸且俗。” 于是两边因为开发意见不同撕了一场。 这说起来还要感谢阮卿和廿七。 廿七当初在山上提“契书”的时候就说了,他的转让是有几个条件的。这几个条件是阮卿授意他提出来的。 阮卿这种古风爱好者最烦慕名去某地旅游看古迹, 结果看到一水金碧辉煌新建筑了。 她让廿七在条款里加了一条“保护性修缮开发”。 事实证明,她和道协的道长们审美一致。 实际上道协经常和旅游部门打交道,为什么好多旅游区要大修特修, 大建特建,这里面有多少油水,大家心里都明白。 反正道长们撸袖子撕了一场,最后还是定下来保护性开发的方案了。 钱到账了, 青华道长还不放心,特意给廿七打了个电话叮嘱他:“要是不知道怎么花, 就在省会或者延市买个房子。你不是想娶老婆吗, 没房子怎么娶老婆。” 青华道长一片心,廿七不好辜负,把他和阮卿的安排告诉了他。 只要不是被阮卿这大小姐随便给瞎嚯嚯了, 尤其阮卿给他出一半, 青华道长倒也还能接受:“好叭。” 倒也是功德事。 廿七告诉阮卿钱到账了。 又说:“青华道长给推荐了一家福利院,说是公办的,靠谱的。让咱们别去找私人开的那种,很多猫腻。” 阮妈妈也是这么跟阮卿说的。 阮卿安排了一下,捡着廿七没有通告的一天, 两个人事先联系好, 去了。 钱和东西都捐了,但是出来的时候, 面色如土。 跟想的很不一样。 阮卿想的真的挺天真的。 她虽然一直想着找机会跟廿七开启关于不孕不育的话题,带他去男科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能治就治。 但她同时也考虑了,如果廿七真的治不好的话,像他这样的古人一定很希望能传宗接代,那就收养一个。 的确廿七提过“收养”这个词,不是一次了。 所以阮卿这次来福利院捐款的时候,心里就想着这个事来着。想先来瞅瞅福利院的情形,万一以后真不行,就过来给领养。 她想得特别美,觉得古人要传宗接代,所以要领养一个漂亮的男孩,但她自己喜欢女孩,所以再领养一个漂亮的女孩。 想的真的太天真了。 福利院里哪有漂亮的孩子?甚至连健康的孩子都很少。 如今国家发展了,经济发达了,老百姓都富裕了。只要四肢健全没有什么大病的,哪怕相貌不怎么好看的,都有不孕不育的夫妻排队领养。 留在福利院里的,全都昰让阮卿看了害怕的。 “没事吧?”廿七扶住她背心。 阮卿叹了口气:“还行。” 廿七问:“叹什么气。” “又一次认识到自己是个俗人。”阮卿说,“以为自己多善良呢,真到眼前,才发现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尚善良。” 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靠近了都害怕。 做不到像言情小说女主那样毫不介意地上前去给那些可怜的孩子擦屎接尿。 就是害怕,根本不敢看那些孩子的脸和眼睛,怕对上眼神,怕从他们眼睛里看到期盼。 其实廿七也很意外。 如今身在末武时代,他一身功夫竟成绝学。想着要是失传了倒真是可惜。这次来福利院也是想过先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一两个根骨好的,可以收作弟子兼义子养起来。 反正阮卿也怕生小孩,她不愿意生,就不强求。 收养就行了。 廿七真的也没有想到福利院里的孩子竟然都是那样的。 有的一看就是先天失魂,有的脸或者身体都走了人形。很多完全没有自理能力,可能大小便都是无法控制的。 到最后,阮卿那脸色都发白了。 “我也没想到。”廿七说,“跟我们那时候的善堂真不一样。” 阮卿问:“不也是收养孤儿的吗?” 廿七说:“今天这样的,在我们那时候哪活得下来。” 廿七那个时代,善堂里孤儿,都是一群生命力坚韧的孩子。 唯有生命力坚韧,才能活着。 似今天福利院里见到的这许多孩子,在古时候可能出生即死亡。或无人管自然死亡,或溺死、捂死于亲人之手。 又或者健全的孩子,在失去了父母怙恃之后,生命力不够坚韧,也活不过饥饿困冷,很快就会成为路边白骨,野兽食物。 如廿七这样,还能活着等到善堂收养,等到有人救济或者有人来买的,都是生命力坚韧强大的孩子。 阮卿不想开车了,廿七坐上了驾驶位。 刚系好安全带,忽然听阮卿问他:“廿七,对我失望吗?” 她自嘲:“我真的是叶公好龙啊。” 来之前她真的挺雀跃的,第一次做慈善呢,很期待。 她给孩子们准备了很多礼物,拉了满满一车。 结果…… “你私人捐的钱,是很多人几年的年薪了。”廿七说,“你做了善事,我为什么反要对你失望?” 他伸手揉揉她的头:“你我不过都是凡间俗世人,我从来就没期望过你是什么菩萨转世。” 阮卿;“……” 阮卿钳住他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头顶摘下来。 “你少给我搞这种霸总动作啊我警告你。”她说,“我可不是傻白甜小娇妻。” 什么揉头发捏鼻子喊丫头。 噫~受不了! 廿七要笑死。 在阮卿的大力科普之下,他现在已经很知道什么霸总、狼狗、奶狗、斯文禽兽、腹黑、疯批和病娇了。 这些词在剧组里也是会接触到的。 果然是男色时代了。 他打灯起步,一本正经地说:“弄反了,你才是霸道总裁,我是家庭煮夫。” 阮卿哼唧两声。 车子开了一段路,在红绿灯路口,阮卿发了会儿呆,忽然承认了一件事。 “廿七。”她悻悻说,“我在你面前,没有优越感了。” 廿七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阮卿:“啧。” 关于她这个优越感的事,上次就被阮妈妈发现了。阮妈妈已经骂了她。 但阮妈妈以为她的优越感来自于对廿七是个“山里人”的心态。 她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因为阮卿一直觉得自己比廿七多出了一千年的知识和见识。 一开始的确是的,她得手把手地教他各种事情、各种物品的使用方法,甚至要随时随地纠正他的遣词用句。 那时候优越感是很强的。 也经常能获得那种时代碾压的爽感。 但廿七这个古人飞快地追上来了。当他补足了差了一千年的知识和理念之后,凭他的心性、气度,阮卿是再也没有优越感了。 廿七一边开车,一边问:“那你不喜欢现在这样?喜欢先前那样?” “也不是。”阮卿说。 她也喜欢现在这样。 她胳膊肘支在车门上撑着头。被过滤过的阳光穿透车窗晒在头发上,暖洋洋的,看着廿七。 廿七开着车,侧脸在阳光里明亮又深邃,偶尔投过来一瞥,眼睛里总是像带着笑意。 他看她的时候,大多是带着笑意的。 好奇怪,可能是车里的阳光的缘故吧,总是让阮卿有一种浑身懒散的感觉。 她决定了:“回头我让会计跟福利院对接一下,以后定期给他们捐一些钱或者东西吧,看缺什么。” 阮卿肯面对现实了。 她就做不了什么特别高尚的大善人,承认了。 不过小善还是可以的。 以后定期从工作室的收入里拨出一块来做慈善。 春困秋乏。 福利院的事花去了一上午的时间,吃完午饭回到家里,可能是血液都往胃里流了,困意一阵阵的。 两人一起睡午觉。 阮卿醒过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是雕花精致的拔步床,颜色清浅的朦胧纱帐。 半睡半醒懵懵地有那么片刻还以为自己穿越了。 醒了了半分钟的神坐起来,床上没人,廿七不在身边。 扭头一看,廿七睡在窗边的美人榻上。 午后的阳光是斜的,一道一道地穿透空气和尘埃,在地板上打出了明亮的窗子的形状。 廿七就在这柔和的光线中,身体舒展,神情安宁。 阮卿走近,站在阳光里看他。 人为什么长大后要谈恋爱要结婚呢? 是因为需要一种父母也无法给予的陪伴和亲密。 阮卿一直没告诉廿七,其实他去做武行的第一天,她除了担心他能不能适应、会不会受伤之外,她还特别不开心。 傍晚天色昏暗的时候,从工作室回到家里,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显得房子又大又空。 屋里是昏暗的,没有人。 那一刻的感觉很糟糕。 几个月的时间,阮卿已经习惯了和廿七几乎形影不离的生活。即便是分开,也是她出门,他在家。 等她回来的时候,窗明几净,饭香四溢。 他脸上带着笑。 那种感觉太好了。 廿七头一回外出工作没有在家等她的那一天,她其实没好好吃晚饭。 她是吃零食吃饱的。 有种跟自己赌气的意思。饿着自己,想让别人心疼。 可廿七很晚才回来,身上却都是臭味。 真的很臭啊。 他这样臭了一天。 头发也没有早上出门的时候那么清爽了。可能有汗,有土,还有剧组里给喷的定型喷雾。 总是,是不清爽了。有种辛劳后的不整洁。 一下子,她的故意不吃晚饭就显得那么幼稚可笑了。 后来听着他给她讲他在这个世界工作的第一天,那种他挣脱她的手掌心飞出去的感觉也让人好失落。 但终归她不是小姑娘,已经成熟到可以克服了。 后面这些日子,亲眼看着他的变化,有心疼也有为他高兴。 但很快地也适应了他不能每天都在家里等她回家的状态。 今天真好啊,午睡后睁开眼就能看见他在阳光里酣睡。 他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很重要的一部分,能影响她情绪的一部分。 很美好的一部分。 人遇到美好,总想永恒。阮卿俯下身去,轻轻亲吻年轻男人的额发。 …… 我其实是个普通平凡的人,没有自己希望的那么美好,有许多糟糕的小缺点。 偶有不理性和冲动,感情用事,在亲近的人面前喜欢撒娇,耍脾气。 我妈妈甚至说我太霸道,不贤惠。 可我喜欢你。 要不然……跟我结婚吧。 第107章 仪式 廿七抬起手, 扣住了阮卿的后脑。随即把她搂进了自己怀里。 “你醒着呢?”阮卿撑住他胸口,抬头看他。 随即醒悟自己好傻。中武世界的顶尖杀手,大概自己一睁开眼睛, 他就也惊醒了。 果然,廿七语气慵懒, 问她:“刚才在看什么?” 她刚才在他身边伫立了挺久,才过来亲他。他闭着眼睛的时候,心里其实好奇。 能感觉到她在看他。 天天都看的人, 为何还要看这么久? 阮卿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学言情小说女主那样,自言自语地把内心OS都说出声来。 她说:“看你好看。” 廿七笑了。 摩挲着她纤细的后颈,在阳光里吻她…… 热恋中的人就是这样,腻腻咕咕地, 便把时光消磨了去。 廿七在这个剧组跟了半个月,结束了工作。 结账到手三万七。 对普通的武行来说可以说是血汗钱。廿七倒不至于血, 汗肯定是有的。反正是扎扎实实的辛苦钱。 跟几个武行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一起吃了顿饭,大家散了。都在省会混,说不定下一个剧组还能聚首。 傍晚阮卿结束工作回到家, 一进门客厅的灯是亮着的。 这套房子是三年前阮卿和系草分手后, 跑回家摆烂的那段时间,被阮妈妈拎起来给装修的。 这两年才流行起来的无主灯设计,她三年前就用上了。 房子里的光特别柔和。 阮卿记不清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感觉柔和的东西了。 明明更早以前,喜欢那些更锐利、尖峭、强烈的感觉。 人的偏好原来会随着年纪而变化。 推开厨房的门,廿七转头看她:“回来了?等一会儿饭就好了。” 阮卿步子轻松, 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廿七笑:“当心油。” 阮卿问:“你工作结束啦?” “嗯。”廿七说, “合作还挺愉快的,说以后再有活儿就给我打电话。” 阮卿说:“你现在也有自己的通讯录了。” 廿七笑说:“是呀。” 说完, 竟也微有感慨。 第一次摸到手机这个东西的时候,用的还是阮卿的一个旧手机,用的是她的绑定副卡。 当时她把从前的通讯录清空,他的手机通讯录里只有她一个人,V信里亦如是。 空荡荡的。 如今,他用的是后来新买的手机,号码也是用“廿柒”的身份办的他自己名下的号码。 通讯录里已经有了一串人。 这些名字和数字构建起了他在这个时空的生活。 “饭还没好,你可以先去洗澡。”他说。 待会他有事要跟她说,不过还是先吃饭。 正巧,阮卿也有事说。 饭桌上阮卿跟廿七商量家里请钟点工的事。 廿七这份工作如果常态化,哪怕每个月只工作半个月,那这半个月里家里也会变成没有人做家务的状态。 这边房子可比江城大多了,阮卿现在工作室的业务也忙得热火朝天,没有时间也不想去做这些家务。 偶尔做是情调,天天做是劳务。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她就曾经提议过要付给廿七做家务的酬劳。 这种事,从前她自己做决定就行了。现在她学会了商量。 廿七没有异议。 从前他半隐世的状态,又两手空空一穷二白,没有别的可以给阮卿,想要收获她的芳心,只能从照顾她生活这一点切入。 现在他入世了,赚钱成为了更紧要的事。 吃完饭收拾完,廿七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在了阮卿的面前。 阮卿:“?” 她伸手拿起来:“什么呀?” 廿七说:“你看看。” 其实阮卿一入手,就摸出来了。 果然,打开一看,四扎钞票。 三扎是整的,一扎是零的。 阮卿明白了,看了眼廿七,挑挑眉:“所以,这是……?” “咳。”廿七说,“家用。” 真是神奇。 他精通乔装打扮和各种话术。他会的方言都有十几种之多。脑子一向转得快,没有他接不上的话茬,答不出来的问题。 怎么说起“家用”两个字,感觉舌头发涩,人发烧? 大概因为是生平第一次? 这辈子,第一次给一个女人钱,作为家用。 人生的第一次,总是带着些懵懂忐忑和羞涩。 他以为在这个事上阮卿会比较有经验。 毕竟阮卿曾经有两次与别人都差点走到结婚这一步。 哪知道阮卿并不比他更有经验。 “那我……”她握着下巴半天,抬眼,“那我……怎么处理呢?” 跟系草,都是阮卿花钱。跟贺岭,两家知根知底,都有实力,准备婚事的时候,聘礼与嫁妆旗鼓相当,就没为钱的事操心过。跟赵昊,那是个会嘴甜甜手心朝上要钱的。 阮卿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从爸爸以外的其他男人手里拿钱。 感觉怪怪的。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廿七挺直了腰:“我们那里是男人赚钱交给家里,统一用。” 据他的了解大致应该是这样的。 家家有个钱箱子,一般放在卧室里,由女人拿着钥匙管着钱。 阮卿搓搓下巴:“我们这里有多种形式吧,也包括你说的这种。” 像她家这种做生意的家庭,夫人牢牢把住财务,是典型的夫妻档模式了。 但是普通的家庭主要又分为双职工一起挣钱的,和丈夫养家妻子当全职妈妈的。 至于这些家庭怎么管钱,阮卿还真不太清楚。 有时候刷短视频会刷到那种丈夫花式藏私房钱的段子,阮卿都直接划走。 完全不知道笑点在哪里,只觉得一个人自己赚的钱自己完全不能支配,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这种模式的婚姻她不能理解。 现在廿七把他这半个多月辛苦赚的钱都交到她眼前,她有点傻眼。 而且……为什么是纸钞啊? 阮卿忍不住问:“现在剧组还用纸钞结账吗?” 什么剧组这么原始啊。 廿七咳了一声,说:“是转账的。我去银行取了出来。” 因为要上交,转账虽然更方便,嗖一下就过去了。 但是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所以他特意跟别人问了怎么把账号里的钱取出来。 武行们听这“体验生活的少爷”问出这么不接地气的问题都无语了。 他们问他要取多少。 廿七说:“一百五十三……” 他们说:“这么少,取来干嘛,我身上就有,你转账给我就行。” 廿七说:“……万。” 武行们:“……” 所有有钱人提钱不说万是真的。 廿七按照他们教他的,去银行取了钱。 但只取了三万七出来。 另外那一百五他没有提前预约,所以没取出来。 取出来现在都在阮卿面前了。 阮卿懂了。 仪式感! 廿七总觉得直接转账好像少了点什么,少的就是仪式感嘛! 交钱这种事,还是交摸的着的东西更有感觉。 一般来说其实银行卡也可以,但廿七对银行卡也陌生,他更愿意用现钞。 “好。”阮卿两手一拍,“那我,那我……嗯,我就收到保险柜里去?你要用的时候找我要?” 好像应该是这样子的吧。 于是,阮卿和廿七一起把钱放进卧室的保险柜里。 等锁好门,两个人齐齐吁了一口气。 这也是一种仪式,宣告着两个人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全新的模式了。 恋爱的时候常会觉得谈钱是一个很俗气的事。 可要是不把钱的事谈清楚,谈明白,就直接进入下一个阶段的话,未来必将因钱的事生出矛盾。 廿七上下左右地敲了敲保险柜,特别喜欢:“这个好。” 防水防火防盗。 便是他,想要扛走也需要费些力气的。想完全不惊动别人,掩人耳目地弄走,是有难度的。 这个好。 不愧是一千年后的钱箱子。 第二天,阮卿照样去上班去了。 廿七这边剧组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暂时进入了休息的状态。她以为廿七就像从前一样老实在家呢。 她不知道,她上班去了之后,廿七也出门了。 今天他还特地背了包。 昨天在银行他没能把那一百五取出来,听柜员解释了之后,他就预约了今天。 昨天之前,他其实对钱的体积没有概念,总觉得一张纸薄薄的不占什么空间。 直到亲手拿到了三扎钱,才对纸钞的体积有了直观的概念。今天要取一百五,那就是一百五十扎。 而且柜员也特意提醒了他。 今天廿七特意背了包来装。特意挑的阮卿的一个大号的户外包。 取钱很顺利,包的大小也很合适,赛得鼓鼓的,再小一点就装不下了。 廿七从银行出来,把沉甸甸的包背好,勒紧背带,跨上了他那辆TMAX560。 阮卿以为他会老实在家待着,却想不到他背着沉甸甸的钞票,骑着他的踏板车,离开了省会。 往延市去了。 第108章 孝敬 走高速入口的时候, 碰到一辆跑车(运动型摩托车,简称跑车)。 骑手还特意把目镜扒拉上去,仔细地看了看廿七的坐骑。 确认了这是一辆烧油的摩托车后, 他问:“哥们儿,车不错, 多少钱啊?” 廿七回答:“16万。” “多少?”跑车骑手音调都拔高了。 廿七无奈地重复了一遍:“16万。” 跑车骑手笑得咕咕地,说:“哥们,不是我说你啊, 16万能买我这车八辆了。你买一踏板?” 没有十年脑血栓,做不出这个选项。 骑这么好的车,是打算送外卖吗? 过了收费站,跑车骑手说了句“回见啊哥们”, 拉下了目镜,轰了轰油门, 嗖一下窜出去了。 廿七盯着他。 骑摩托车的姿势典型的有两种。 一种是身体前倾,贴伏在机器上。 一种是类似坐在板凳上。 跑车就是运动型摩托,听这个名称就能想得到视觉风格了。 骑手几乎是趴在机器上的,整个身体都前倾, 跑起来人车合一, 从头盔到手套到鞋子都充满了运动感。 廿七呢,就是坐着的。 踏板车当然是坐的姿态。毕竟都专门有个踏板给你放脚了。 说起来,这还是廿七第一次骑着他的坐骑上高速。 一直以来,廿七只能用它通勤。虽然影视基地在城郊,但那里的路不仅限速八十甚至六十, 而且还有好多红绿灯。和市区的通勤是一样的。 “大号电瓶车”车生第一次上高速, 廿七终于摆脱了市区的束缚,开始豪迈地轰油。 紧跟在跑车骑手之后, 廿七的踏板摩托伴随着轰轰声响起,风驰电掣般地也窜了出去。 不给点油,真当我是大姐之友了。 提速,超车! 跑车骑手:“……” 跑车骑手也轰轰地给油!提速! 但始终追不上那辆踏板车。 有句话叫作一分钱一分货。 廿七的踏板车价格是那哥们跑车的八倍,贵在哪了?必然不可能是贵在了踏板上。 阮卿给心爱的男朋友买车车,哪怕是选错了分类,也必定是要给他买这个分类里最好的。 TMAX560踏板型摩托车,江湖人送外号—— 踏板王。 廿七一路风驰电掣地,就来到了延市,阮家。 阮爸爸和阮妈妈看见他很意外。 廿七看见阮爸爸也很意外。 阮爸爸穿了一身……道士的袍子。 廿七:“……” “怎么样?”阮爸爸还扯扯身上的袍子,“有点咱们道门的气质吧?” 廿七赞道:“闹中取静,有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阮爸爸很开心:“我昨天刚和青华道长一起喝茶。道长还帮我做了个养生的食谱。” “我跟你说我现在是居士了。”阮爸爸很得意,“我的皈依证都是青华道长亲自给我办的。” 他还想好好给廿七说道说道呢。他现在觉得道教特别好,从不上赶着追着他要钱。 你爱信不信。 越这样,阮爸爸越上赶着追着人家,想捐香火钱。 阮妈妈没好气地把阮爸爸扒拉开,招呼廿七:“小廿怎么来了?快到里面坐。” 说着把廿七迎到了客厅。 廿七坐下的时候把背包往地上一卸,虽然他控制着没发出声音。但那鼓鼓的模样,阮爸爸阮妈妈都好奇:什么呀? 总不能是跟阮卿吵架,收拾衣服离家出走来投奔他们来了吧? 廿七跟二老寒暄,问候了二老身体之后,便也不多废话,把那个大号户外包往前一推:“这次过来是送这个来了。” “什么呀这是。”阮爸爸上手摸。他好奇心重。 拉开拉锁,好么,真的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纸钞呢。阮爸爸:“……” 阮妈妈问:“小廿这是干嘛呀?” 廿七说:“道协给的转让费到账了,一共二百个。卿卿和我各拿出了五十,凑了个一百捐给了省会的公办福利院。这是余下的一百五。” 他挺直腰背,向阮爸爸阮妈妈汇报自己这一段时间的情况:“……朋友帮着介绍到影视城那边做武术替身。这半个月赚了三万七,已经都交给了阮卿作家用。” “这工作还不稳定,以后的情况也还不知道。但起码证明了我有手有脚,只要不懒,足可以养活自己。” “至于这笔转让费,合该孝敬给父母。但我孤身一个人,举目无亲,亲人只有阮卿,眼前的长辈,也只有伯父伯母了。所以拿过来,孝敬给二老。” “我知道这些钱在二老这里算不得什么,终究是我做晚辈的一片心意。” “野人观那边,七叔爷给爷爷和师父们守墓,伯父这边多有破费。这些钱原就是来自野人观,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孝敬给伯父正应当。我眼前能力有限,也拿不出更多,一点心意,万望伯父伯母不要嫌弃。”他说。 准备晚饭的时候,阮妈妈在厨房跟阿姨念叨:“我傻闺女这是什么命?从山沟沟里叫她捡回来个人精儿来。” 阿姨捂嘴笑:“我送茶的时候听见了,看见钱吓我一跳,真怕他不知道天高地厚拿来当彩礼。” 阿姨在阮家做了好几年了,两年前经历过和贺家那场取消了的婚礼,晓得当时两家的彩礼、嫁妆都是什么规模。 “他要是说这是彩礼,我也能直接拒绝他。”阮妈妈气笑,“你听他说的。” 她说:“反正我也跟他说了,这钱我们就当是帮他存着,他随时可以拿回去。” 阿姨是很有眼色的人,笑说:“钱不重要,重要是看得见的诚意。” 诚意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别嫌长辈们俗气,实在是她们都经历过了,深知道在婚姻里,最能代表诚意的绝不是甜言蜜语嘘寒问暖,绝不是“对我好”。 婚姻里最能代表诚意的,其实就是钱。 廿七自己交待工作还不稳定,未来也还不确定。 所以也不敢冒昧求娶。 但他的诚意让人看得见也摸得着。 还沉。 往楼上拿的时候,阮爸爸提起来费力,还是廿七自己帮着提上去的。 廿七难得来一趟,阮爸爸要和廿七喝酒。 廿七牢记阮卿的叮咛嘱咐,婉拒:“骑车来的,不能酒后驾驶。” 阮妈妈很喜欢这一点,对阿姨说:“瞧这孩子,让人放心。” 阿姨也说:“可不是!” 阿姨的儿子就曾经酒后骑电瓶车,摔断过腿。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希望年轻人都能像小廿这样放在心上。 阮爸爸说:“这才中午呢,你睡个午觉,消化完了,晚上再走。” 的确时间还早,阮妈妈就没反对。 也是想看看廿七的酒品。有时候酒品很能反应人品,有些隐藏的东西酒后就藏不住了。 廿七和阮爸爸这两个人的关系,也终于发展到可以一起喝酒了。之前在阮家,饭桌上根本都没出现酒。虽然菜品丰盛,但廿七也知道,阮妈妈还没有拿他当自己人看。 现在,他终于也有了能和老泰山碰酒杯的待遇了。 廿七很高兴。 他练了许久的酒量,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他高高兴兴上阵,直接被阮爸爸KO。 阮妈妈:“……” 就一道菜的功夫,再从厨房出来,小廿怎么就趴桌子上了? “啧。”阮爸爸一脸不屑,“就这点酒量,还想做我女婿。” 几十年前的公务员,那酒量不是吹的。被现在的年轻人广泛吐槽并抵制的酒桌文化,就是他们这一代人给发扬光大成糟粕的。 阮妈妈看了看桌上的酒瓶,53度的。她没好气地说:“谁让你拿这个的!” 因为阮爸爸的肝不好,阮妈妈平时已经禁止他喝高度白酒了。 阮爸爸当然得狡辩,不是,得解释:“来客人哪能拿低度的啊,看不起谁啊。低度的我自己留着喝就行了,这上桌必须高度啊。” 赤果果地假公济私,借着招待廿七的名义解自己的馋。 一边狡辩着,瞧着阮妈妈眼神不对,赶紧闷了两口。 能多喝一口是一口,过这村没这店了。 阮妈妈过去收缴了白酒,又看着酣醉的廿七:“瞧这睡得香。” 酒品还不错。 不哭不闹不骂人不打老婆,不撒酒疯,就是安安静静地睡。 客房在二楼,但家里三个中老年人也没本事给这么人高马大一结实小伙弄到楼上去。好在一楼还有间休闲起居厅,沙发的挺大的。 三人合力把廿七转移到了起居厅的沙发上。 阮妈妈拿了个毯子给廿七盖上。 却见廿七蜷缩起身体,面孔俊美,神情安谧,酣睡宛似婴儿。 想起这个年轻人从深山里出来,举目无亲,只一心认准了她的傻闺女,阮妈妈的心软了。 她对阮爸爸说:“随他们俩去吧。要最后能走到一起,也不差。” “当然不差。”阮爸爸早就琢磨好了,“以后你外孙子、外孙女肯定长得特别漂亮。” 尤其是孩子都姓阮。 其实可以把那个“外”字给去掉的。 如意算盘打得叭叭响。 廿七这一觉睡得非常香,连梦都没做。 醒过来的时候,阳光是斜的,淡金。 他一个翻身就坐起来了,揉揉眼,记忆回笼,想起来自己正和老岳丈碰杯呢,怎么就躺下了? 扶额! 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漱了漱口,匆匆来到待客厅。 阮爸爸在那坐着呢,看见他出来,放下平板,摘下老花镜:“你醒啦?” 廿七微赧:“伯父酒量太好了……” “屁!”阮爸爸想起来就生气,“还想多喝两杯呢,你啪地拍桌子上了,我挨顿骂,酒也被没收了!” 廿七鼻尖冒汗:“咳,卿卿说,伯父肝不好……” “快住口。”阮爸爸恨不得过去捂住他嘴,“别让她妈听见,回头她火起来,我连低度酒都没得喝了!” 他很恼火地说:“你跟我来,给我解释一下这个是怎么回事!” 廿七:“?” 廿七老实跟着阮爸爸来到房子外面。 院子里,他那台TMAX560立在院子里,黑色的漆在阳光下闪亮。 阮爸爸一指这黑色机车问:“这是怎么回事?” 第109章 击穿 “水冷双缸,CVT无级变速,560CC的排量,APSG系统!”阮爸爸仿佛看一个智障那样看着廿七,“你整一个踏板?”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听着老岳丈识货地报出TMAX560那令人赞赏的配置,和令人心梗的款式,廿七只能仰天长叹。 阮爸爸还不放过他,一叠声追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廿七只能实话实说:“是阮卿买的。” 阮爸爸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丈人似乎从女婿的平静话音里听出一丝丝委屈? 空气安静了片刻,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声音:“女人!” 廿七恭维阮爸爸:“真是没想到,伯父对摩托车这么懂行?” 在他的认知中,摩托车这个东西是属于年轻人的。一个老人为什么这么懂? 阮爸爸觉得他更智障了。 他掐着嗓子学他:“真是没想到,伯父对摩托车这么懂行?” “怎么着?老人就不配玩手机电脑IPAD骑摩托车是吧?”他问,“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个年纪就该赶个老牛车?” 他说错了什么吗?廿七鼻尖冒汗。 “我告诉你,你知道什么呀,九十年代汽车没这么普及,遍地都是摩托车。”阮爸爸说,“我们这一代人前半辈子都是骑着摩托车过来的。” “当年卿卿妈妈为什么看上我呀。” 还不是因为梳着二八分斜刘海穿着皮夹克的年轻公务员骑着机车又飒又帅嘛!当年他这样的人叫作“潮”。 这个字眼中间有好多年没人用了,最近几年好像在网络上又卷土重来了。 廿七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么早就有了。” “噢,对。”阮爸爸这才想起来廿七的“来历”,“你是从山里出来的,你还真不知道。好叭。” 他看了看廿七。 小伙子多精神啊。 他都能透过廿七看到他未来的帅外孙长什么样了!肯定就跟他这个姥爷年轻时候一样帅! 再看看TMAX560,真是百般嫌弃。 真男人,哪有骑踏板的。 笑死。 老丈人替廿七做了决定:“别骑这个丢人了。这破车就扔这儿吧,你换个车。” 廿七觉得不太行:“阮卿很用心挑的。” 虽然不是他想要的款,但是更重要的是阮卿这份心不是吗。她明明超讨厌两轮车的,还是接受了他关于四轮车和两轮车对他来说哪个更安全的论调,主动去给他买了两轮车。 她都是为着他。 至于款式……没关系,偶尔心梗一下又不会死。 嗬,给他秀起恩爱来了是吧。 阮爸爸说:“车坏了怎么骑啊?” 廿七:“?” 廿七拒绝:“车好好的,我不能为着想换车对阮卿说……” 一个“谎”字还没吐出来,只见老丈人抬起手,一推。 轰—— “你看,坏了。”阮爸爸啧啧叹气,“好好一车,愣给摔坏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不知道爱惜东西。” 廿七:“……” 廿七沉默了片刻,接受了现实:“那我,我搭高铁回去?” 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选项了。 这时代,不兴用脚走了。 阮爸爸觉得女婿一时聪明透顶,一时特别不开窍。 他说:“搭什么高铁啊,不是说好了换车嘛。” 廿七:“?” “跟我来。”阮爸爸转身就走。 廿七默默跟上。 不管他这丈人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他反正听命就是了。 阮爸爸带他进了车库,从自家的车子旁边走过去,走到头,是一堵墙壁。 但墙上还有个门,打开门穿过去,也是房间,比墙这边的车库稍小一些。 没窗户没门,显得昏暗。 “你站在这儿,往中间站点,再往左边一点,对对对,就是这儿,别动了。这个位置是最佳视角。” 阮爸爸指挥着廿七在他规定的地方站定,然后他去关了门。 一下子车库的灯光也被门掩住了,这边黑漆漆的。 “唉哟,我去。”黑暗中听见阮爸爸咕哝了一声。 但其实廿七夜能视物,于是清楚地看着他丈人在黑暗里一步一步地往墙边挪。 其实身周都是空的,什么都没有。他只是看不见,所以挪得很小心。 好不容易阮爸爸终于挪到了墙边,摸到了开关。 “啪”地一声,房间里一下子亮堂起来了! 整个天花板都有筒灯,四个角还都有射灯,这些明亮的灯光聚焦的正下方,有个东西悄然静立,仿佛雄狮安睡。 其实关门之前还有光线的时候,廿七就看到了。 虽然上面罩着防尘罩布,但他已经能猜到是什么了。 这灯光效果,这排场……连廿七这样经过杀阵的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他的紧张和期待都没有隐藏,自眉眼中自然流露了出来。 阮爸爸看了他一眼,很满意。 “看好了。”他说。 你丈人我就展示这一次。 说完,他抓住防尘罩布的一角,猛地一扯! 此处,当有慢镜头。 防尘罩布缓缓滑过钢铁身躯,露出那流畅线条,乌黑漆色! 那造型! 有一种肌肉精实的美感! 廿七必须得承认。 这一轮,阮爸爸VS阮卿…… 阮爸爸完胜! 廿七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抚上车身。 男人哪有不爱骏马的。若说TMAX560是一匹健壮的骡子,眼前的这台车就是大宛名驹! 廿七穿越来到一千年后,头一回为个器物感觉血有点热。 “159HP的马力,宽轮胎,单摇臂,运动巡航中的标杆。”阮爸爸深沉地介绍,“意大利人有时候脑子像开天窗一样,真能设计出好东西。” “而且还便宜。”他感叹说,“才二十个出头。” “那天我去看车展,本来是冲着川家的那台38万的H2去的。结果从杜家展位路过,被它给截胡了。”阮爸爸说,“你猜猜看,当时它什么地方吸引我了?” 廿七说:“轮胎!” 廿七一眼就爱上这个宽轮胎了! 推己及人,觉得当时阮爸爸也应该是被这倍有感觉的宽轮胎吸引了。 结果阮爸爸邪魅一笑:“是名字。” “Diavel。意大利语,意思是魔王。可你猜给中文给翻译成什么名了?”廿七当然猜不到,阮爸爸卖足了关子,缓缓吐出了那个一下子就击穿他灵魂的名字,“大——魔——鬼。” “你品品。这个词完全可以直接翻译成魔王,但是人家偏偏用了‘鬼’,不仅用了‘鬼’,前面还加了一个‘大’字。我跟你说,但凡少了这个‘大’都不够味了!” “你品,你仔细品!有没有一种灵魂颤栗的感觉!” “大——魔鬼!”阮爸爸仿佛回到了当时的摩托车展现场,“我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我就知道,这个就是我想要的车!” 可能跟中二的人在一起久了,也会被传染中二。 毕竟中二的全称叫中二病,它是一种病。 总之,这一回廿七和阮爸爸精神上竟然共鸣了! 他理解了阮爸爸所说的汗毛直立、灵魂颤栗的那种感觉了! 他是真的get到了! “什么是信雅达,这就是信雅达!”阮爸爸犹自在那里佩服起出这个中文名的翻译者,“这个翻译是个鬼才啊!” 廿七干巴巴地喊了一声:“伯父。” 阮爸爸拿眼一瞅他——一直以来淡定泰然的古观高人,眼巴巴地也瞅着他呢。那眼神有点想小孩想要糖吃。 阮爸爸等这一天很久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阮卿脾气大,都是我惯的。我这辈子没有儿子,是个遗憾,所以从小就把阮卿向着男孩子的方向教。” “这孩子也的确处处都像我,可就这件事上不像我。”他拍拍大魔鬼的真皮座椅。 “是。她讨厌两轮车。”廿七也知道。 “不止是她,还有你伯母也是。这也不怪她们,都怪我。”阮爸爸告诉他,“我有个内侄,就是你伯母兄弟家的儿子。这孩子小时候特别可爱,阮卿自己没有兄弟姐妹,特别喜欢这个弟弟。唉,孩子长大后叛逆了,非要跟人飙车,后来人没了。” “他死相不太好看,当时我也是犯傻了,我没拦着阮卿和你伯母,让她们两个近前去看遗体了。她们俩就都吓着了,那之后你伯母也不许我摸机车了。我这台大魔鬼买回来,纯就是摆着欣赏了。”阮爸爸唉声叹气。 难看的死相廿七这辈子见过太多了,他也知道他习以为常的场面寻常人可能是承受不了的。阮卿这样生长在太平盛世的繁华大都市里的女孩子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她特别不喜欢两轮车。 廿七敲敲车身,问:“一次都没跑过吗?” “跑,得跑,搁置久了发动机也受不了啊。”阮爸爸说,“我付给保安一次200块钱,每周给我骑出去拉一拉。” 他痛心:“宝剑蒙尘啊。” 原本这台机车也是收在车库里的,但阮妈妈根本不乐意看见,于是他又花钱改造车库,在车库后面又加盖了一间小车库,装了一套灯光系统,专门收藏这台大魔鬼。 阮妈妈不让他骑,就只能看看过过干瘾。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阮爸爸无限感慨,“我一直希望有个孩子能从我手里继承走它,让它在高速路上跑出它该有的速度。”他微微转过身来,背着手,带着鼓励的微笑,对廿七宣布:“小廿,从今天起,它就是你的车了!” 灯光打得明亮,机器冷峻坚硬,长者的眸子里充满了欣慰与期待。 这一刻,仿佛是风清扬遇到了令狐冲。 独孤九剑的绝学,从此有了传人。 长者赐,不敢辞。 “是!”廿七自然无比地抱拳躬身,“多谢伯父!” 这他妈的,又击穿了一回阮爸爸的灵魂! 太带感了! 第110章 瞬间 今天阮卿一天过得有点心神不宁。 岳萌看出来了。这位姐姐平时风风火火地, 今天这是怎么了? 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阮卿忽然问:“萌萌,你有没有……唉, 算了,你肯定没有。” 岳萌:“?” 过一会忽然又说:“萌萌, 你会不会……唉,算了,你肯定不会。” 岳萌:“?” 岳萌不干了:“说话说半句, 要逼死强迫症啊?” 追着问阮卿到底要说什么。 阮卿说:“是关于恋爱的事,一想你是个大牡丹,问你没什么意义,算了。” 岳萌炸了:“还歧视牡丹了?我还歧视恋爱脑呢。没听说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很多事情本来就是只有真正利益无关的局外人才看得清。快点, 问我,问我!” 一颗八卦的心按耐不住了。 是不是和廿哥吵架了呀?快点告诉我呀~ 阮卿嘬了嘬唇, 过了一会儿, 才说:“就是……有没有一个人让你觉得,你就特别希望每天回家都能看到他。希望家里有这么一个人在等你。要是回家,黑洞洞的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忽然就会特别失落……” “嚯~”岳萌感叹, “廿哥已经把你迷到这种程度了?” 她说:“你不是恋爱经验特别丰富吗?还会有这种感觉吗?我以为谈恋爱的次数越多,会越现实的。” 阮卿赞同这个观点:“理论上,是这样的。” 她顿了顿,承认:“在遇到老廿之前,是这样的。” 是的没错, 她真正恋爱脑的阶段其实就从大学谈到工作的系草。那个阶段结束后, 她后面没有再恋爱脑过了。 人已经因为经历成熟了很多。 跟贺岭那时候,并没有这种黏得不想分开的感觉。 那时候更多是因为贺岭优秀, 社会意义上的优秀,社会意义上的适合结婚,社会意义上把前任系草给秒成了渣渣。 阮卿,也社会意义上“到了结婚的年龄”,社会意义上“该结婚了”。 于是在和贺岭交往了一段时间之后,在双方父母和贺岭的催促下,结婚就成了一件正确的、该做的事。 但像现在这样,回家发现廿七不在家,心慌、失落、不开心的感觉,如今回忆起来根本没曾有过。 岳萌伸出两根手指,按下去一根:“你刚才问了两个问句,还有一个呢?” “就是,就是……”阮卿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 有些瞬间的感觉只有自己能体味,往往说出来,别人只会莫名其妙:“就这?” “有时候会有那种刹那的感觉。”阮卿尽力描述,“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一切都跟平时一样。可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你会想……啊,结婚吧!” “我天!”岳萌捧着脸。 小脸通红了。 “……”阮卿,“你脸红什么?” “我也不知道!”牡丹少女捧着脸,“就是一想到你描述的这个‘他’是廿哥,把廿哥的脸一代入进去,就感觉脸红心跳啊!” “嗑到了!” “我嗑到了!” 嗑到CP四舍五入等于自己也谈过恋爱了! 阮卿无语:“说好的旁观者清呢?” “咳!”岳萌只能先放下CP粉的牌子,充当起情感专家,“所以你和廿哥,要结婚吗?” 这就是今天令阮卿心神不宁的原因了。 “当时那一瞬间是想的。”她说,“然后当时没有说出来,错过窗口了,再说感觉就又过去了。” “啊?”岳萌发现了华点,“所以如果感觉在,你会主动提结婚?” “谁想结婚谁提,谁想要什么东西,谁就得自己去争取啊。”阮卿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话展开到这里了,不用岳萌给她充当狗头军师,她自己理性回归,开始总结分析。 “还是时机不到。”她说,“会偶尔有冲动,但是没有强烈到去行动,没有必须立刻马上这么做不可的动力。” “状态吧还是,现在我们俩的状态,不是,主要是老廿的状态。” “他还没有准备好。” 岳萌:“是因为刚进入社会时间还短吗?” “差不多。”阮卿含糊回答。 廿七看着眉眼温和,好像没脾气的暖男似的。实际上他精着呢。 他有想要的,可不会眼巴巴地等别人给他,他绝对会积极争取的。 他们彼此发过誓不会对对方不忠。 他想跟她结婚的心思是无须怀疑的。但到现在他都没有把这件事敲在日程上敲死了,显然是他自己也觉得还不是时候。 “我再给他一点时间吧。”阮卿说,“男人不是蛮讲究立业成家的吗?他现在还在一个起步的状态,可能就自己觉得不是时候。那我再给他点时间,等到他觉得合适了,或者我觉得必须该提的时候,反正总得有个人先张嘴。” 岳萌又嗑到了:“太宠了吧~” 阮卿心想,你要是知道我假装不知道他不能生还每次都配合他用套套,小心守护他的自尊心,你才知道什么叫宠。 哼哼~ 阮卿根本还不知道廿七今天扛着钱去她家里表孝心去了。 但是她晚上下班回家打开车库门一眼就看见了那辆杜拉迪大魔鬼。 阮卿:“……” 这个玩意她认识。 这不就是她爸摆在车库后面小间里的那个收藏品吗? 她妈一直想扔掉,说看着碍眼。她爸才专门又花钱把车库扩建出一个小间,不让这玩意出现在她妈眼前,才消停了。 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回到家里想问问廿七。一进门廿七听见动静就过来了。 他还系着围裙呢,做饭的时候会把披散的头发也临时全扎起来。过来直接说:“张嘴!” 阮卿张嘴,一块炸过的里脊就塞进了嘴巴里。 “放了点盐。你先尝尝火候怎么样?”他说,“是做糖醋的还是椒盐的?” 火候掌握得真好。因为他眼疾手快,从来没发生过什么炸过头了之类的情况。 阮卿满嘴肉香,边咀嚼边说:“糖畜!糖畜!” “好!”廿七转身回厨房了。 阮卿去了洗手间,坐在马桶上给阮爸爸打电话。 结果阮爸爸不接,直接挂断了。 阮卿:“……” 延市阮妈妈正在念叨阮爸爸:“既然摔坏了,你让他把家里的车开走一辆不就得了。开你那个破玩意干什么。” 阮爸爸说:“小廿懂事,怕开走车耽误咱们用车,听我说这个机车平时不骑,非要骑这个走。” 阮妈妈:“家里好几辆车呢,耽误什么呀。” “是,我也这么跟他说的。架不住孩子懂事啊,可比你闺女懂事太多了。”阮爸爸说。 “是我闺女不是你闺女?”阮妈妈习惯性还嘴,但说完了,顿了顿说,“确实,我这闺女跟白生了似的,还不如人家小廿贴心懂事呢。” 话题成功地从开什么车更好,歪楼成了阮卿批判大会。 两口子现在属于给他们两个选项,A是两个人24小时绑定在一起不分开,不用考虑俩人一定异口同声选B的阶段了。 唯有在批判阮卿这件事上,俩人能特别和谐,同仇敌忾地统一战线。 就这个时候阮卿还特别没眼色地打电话过来了。 阮爸爸早防着她呢,早就调成静音了。 这辈子他只对一个女人有无尽的耐心,就是他老婆。 至于阮卿,你找小廿哔哔去。 你爸爸我不能因为同一件事同时被两个女人哔哔。 直接挂断。 阮卿在饭桌上问了一句:“我爸那个什么魔鬼车怎么在车库里?” 廿七说:“我今天从你家骑回来的。” “咦?”阮卿诧异,“你去我家干嘛?” 廿七说:“不是手里还有一百五,我都取出去给伯父伯母送过去。” 阮卿更诧异:“咦?” 廿七说:“我和你没有成亲,却和你有了夫妻之实,原就愧对伯父伯母。手上既有些钱,当然该拿去孝敬二老。何况先前伯父给观里修桥修路,破费不少。” “这个钱,虽是因着我们帮着道协争到产权,从道协手里得来的。但说到底也是因野人观而得。孝敬给伯父,填他这个亏空正好。” 阮卿:“那我爸妈什么态度?”“伯母说这个钱他们不会要,但可以帮我存着。”廿七说,“然后中午留我和伯父喝酒。” 破天荒地,廿七埋怨了阮卿一回:“你怎么不告诉我白酒这样烈?” 阮卿问明白后要笑死了,她拒不承担责任:“我绝对科普过了!只是当时你没当回事。” 廿七:“唉。” 好像的确是说过的,但当时也真的没往心里去。后来动了想娶阮卿的念头,练酒量也是用啤酒,和武行们撸串,也是啤酒,原以为足够了。 哪知道真上阵,一杯倒。 廿七这辈子没在什么事情上这样栽过跟头。 阮卿问起车子的事。 廿七说:“我的车摔坏了,就把伯父这个骑回来了。” 阮卿吓一跳,还以为出车祸了,忙问:“怎么摔了?在哪摔的?有没有受伤?” 廿七说:“没有,别担心。” “咳。”他说,“就在你家院子里。那个,伯父碰了一下,车就摔了。伯父就把这个车给我了,让我以后骑。” 阮卿:“……” 两个人四目相视。 廿七有点忐忑。 阮妈妈能没收阮爸爸的烈酒,阮卿自然也能没收他的大魔鬼。 但阮卿阮和阮爸爸有点异曲同工。 就是她只对阮爸爸才哔哔,对廿七她也是从心底就能生出无尽的耐心。 你瞧他那双扑闪扑闪的眼睛,有忐忑,有期待。 让人心生不忍。 至于廿七和阮爸爸之间有什么猫腻,以阮卿对自己爸爸的了解,都不需要用脑子想,用鼻子闻都能闻得出来。 正巧这时候手机震了。拿起来一看,阮爸爸发了几条视频过来。 点开,全是关于机车圈踏板车主怎么被鄙视嘲笑的段子。 阮卿:“……” 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老爸反向科普。 原来如此。 第111章 认真 再抬眼,廿七还眼巴巴看着她呢。 “你是不是喜欢我爸这车啊?”阮卿问。 廿七老实承认了:“嗯。” 又说:“伯父说这个车就给我继承了。” 是什么传家宝吗?还“继承”。这两个人真是搞笑到一块去了。 阮卿无语死了。 她又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给你买的那台?” 廿七说:“你买的我都喜欢。”理性上,阮卿知道这就是甜言蜜语。可他眼睛里带着笑,那么好看。而且, 谁不喜欢听甜言蜜语呢。 “那你……骑车注意安全。”她说,“不能酒驾。” 廿七的眼睛里都亮起了光。 阮卿本来其实对那种一看起来就很狂野的机车一直有的心理阴影, 都被他这欢喜的情绪冲淡了。 晚上睡下,她在他怀里说:“我又不懂车,我买的你不中意就说嘛。” 廿七亲她:“一样都能骑。而且你兴致那么高……” “啧。”阮卿翻身把他按住了亲。 廿七很快又接到了工作。 他功夫好, 态度好,身段好,人缘好。别人有活儿的时候都还能想着他。 省会就这么一个古风影视基地,所有的古装剧都是在这个地方拍的。所以工作地点还是老地方。 这次的剧组里的武行有之前就认识的, 也有不认识的。 但省会据说就这么些个武行,说是跟过三四个剧组之后, 基本上圈子里都能认全了。 “卧槽大魔鬼!”熟人们看到他的新坐骑了。 之前是踏板王,现在是大魔鬼。 少爷下基层体验生活实锤了! 换了衣服就让等着。要是换了服装了拍摄取消,是要按一天的戏份收费的。 大家就等着,只是等着无聊, 已经混熟了, 一个个闹着要骑大魔鬼。 这个剧落地明代,武行们的服装都是锦衣卫的飞鱼服。 别说,飞鱼服+大魔鬼,超带感。 大家一边玩一边拍。 混影视圈的,多多少少都培养出点镜头意识。尤其很多人还兼职搞自媒体, 拍短视频。掏出自己的设备, 拍出来的东西还真挺有味的。 拿着人家的车玩,不能冷落车主人。拍摄的人也招呼廿七来拍。 廿七自从上次和大家围炉夜话探讨未来出路后, 真的有在考虑做自媒体的事了。 他其实只是不喜欢露脸,但是做自媒体不一定非要露脸。 修个驴蹄子都还有那么多人看呢。 然后还有一点是,他在刷短视频的过程中发现,虽然刷到过很多俊男美女,但其实唰唰地滑过去之后,便以他这种超强的辨认眼力和记忆力,都不太能记得每个人的面孔。 因为在短时间内看到的面孔太多了。 而且这些面孔的妆容也太相似了。 看得越多,记忆越浅。 这个发现极大地降低了他对短视频的抵触。那种一想起来就浑身难受的感觉好了很多。 当然,他依然还是不肯直接在网络上露脸的。 但当别人招呼“廿七,来拍一个”的时候,廿七只顿了顿,就站起来走过去了。 他得克服。 职业病是病,既然是病,就克服。就算不能完全克服,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了。 这里是不一样的世界。 他掏出了口罩戴上:“这样行吧?” “干嘛不露脸?”拍摄者是做短视频的,深知流量密码,“你那脸一露,我跟你说,点赞那还不嗖嗖地就上去啊。” 廿七说:“我不喜欢露脸。” 拍摄者这才想起来他“下基层体验生活的大少爷”身份,自以为明白了,忙点头:“戴口罩也行。” “不过肯定会有人留言说,丑男才戴口罩,真正的帅哥都敢于露脸。”他嘿嘿嘿。 的确短视频里不成文的规则就是这样,露脸的未必是真帅哥,也可能是滤镜加持。但是戴口罩的,一般下半张脸全是减分项。 “随他们说。”廿七才不在乎。 廿七已经跟过了一个剧组,也学会怎么对着镜头更上镜。熟手的话,拍个视频几分钟的事。 停下来喝瓶水的功夫,那边已经直接剪辑好,加了滤镜,配了BGM,拿过来给他看:“瞅瞅!” 太快了。 这就是信息时代的速度。 阮卿说短视频跟影视剧抢市场,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它虽然短,但是成本低,关键是太快了,所以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大量的制造。 光是这个恐怖的量,足以冲击市场,占据人们的闲暇时光。 廿七接过来看了看,别说,这哥们儿运镜已经有几分专业了。 滤镜一加,画面质感就有了。BGM挑得很带感,好几处还卡点配上了刀剑出鞘的声音。 大家的镜头都剪辑在一起,廿七是压轴。 最后一个镜头,他长腿支在地上,怀抱着绣春刀坐在大魔鬼上。 镜头环绕,他撩起眼皮,目光投过来。 这个镜头还是个慢镜头,很有味道。 “这样行吧?你戴着口罩,我能发吗?”那哥们问。 要是陌生人他可能就随便发了,大不了侵删。为了流量这点小操作大家其实都心照不宣的。 但跟廿七熟了,知道人家有不露脸的忌讳,就问一句。 廿七抿了抿唇,说:“行。” “好嘞,那发了啊。”别的人都不用问,混影视圈的哪个不想红不想赚钱呢。大家也不是第一次入镜。 他低头忙着操作上传。他不知道,廿七在说完“行”这个字后,悄悄地吐出一口气。 克服心理障碍这种事常是这样的。 你内心里的激烈交战,外人根本无从得知。 看那人操作完了,跟他要他那部分视频。 那人说:“我给你剪个个人向吧。” 他手速非常快,也不需要多么专业的工具,真的就是一部手机,靠着手指划拉划拉,划拉来划拉去,就鼓捣好了。 廿七一直在旁边凝目看着。看他嗖嗖嗖地就完成了一个视频。 虽然完全看不懂操作。但如果一个操作是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可以完成,廿七觉得,他也可以。 个人向的视频相当不错。 尤其是这个视频并没有发布到网上,纯是自己欣赏的时候,就还蛮能平心静气地去看的。 过去,哪有机会从别人的视角看自己呢,也只有这个时代才可以做到了。 看完了竟然还挺喜欢的。 感觉哪哪都贴合阮卿的审美,想了想,廿七把这个视频发送给了阮卿。 果然没一会儿,阮卿就回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多拍点!飞鱼服!多拍点!多拍点!” 就知道这个风格是她的心尖爱。 廿七嘴角勾起。 这时候终于有人来喊大家上工了,他收起手机过去了。 晚上回到家,一进门就闻家里有股味。 “你回来啦。”阮卿神色不大自然地过来。 “什么味?”廿七抽着鼻子问。 “什么什么味?我没闻到啊?外面的味吧。”阮卿装傻,顾左右而言他,还企图通过亲亲分散他注意力。 这点小伎俩怎么骗得了廿七。 趁着她上洗手间的功夫,廿七仅凭着气味就找出了被阮卿藏起来的垃圾袋。一锅失败的饭菜。 藏起来看来是想毁尸灭迹。 廿七要笑死。 “啊啊啊啊!你怎么翻出来了!”阮卿气死了,“我特意藏那里的。” 廿七问:“这是干嘛,忽然想下厨了?” 阮卿:“哼。” 廿七忽然醒悟:“给我做的?” “不是!”阮卿矢口否认,“还给我。”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是什么。”廿七扯开垃圾袋细看,“没吃到心意得领到。” 可就凭廿七的眼力也实在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只能盲猜:“是锅巴?” 阮卿恼羞成怒:“是焗饭!焗饭!” 廿七上工的话,体能消耗比较大。他虽然在剧组有盒饭吃,但晚上回来也需要一顿夜宵,而且不是那种零食夜宵或者下酒小菜,他等于是这个时间点需要再吃第四顿饭。 学生时代很注重仪式感。比如告白,比如重要日子的礼物等等。 年纪大了之后逐渐地不在乎了。甚至觉得幼稚。 但前几天廿七上交家用,居然特意换成了纸钞。别说,把那些纸钞放进保险箱的时候,真的有那种感觉。 男耕女织? 也不算。阮卿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总之那种感觉很强烈。 这时候回想起来,生活原来还是需要一些仪式感的。 今天是他第二次工作的第一天上工,阮卿才想亲手给他做一顿。 结果失败了,到底最后还是叫了外卖。 “给我700一天。还是老樊给介绍过去的。” 她陪他吃饭,听他给她讲剧组里的各种事,津津有味。 “那视频谁拍的啊?”她问,“这个运镜很专业啊,拍出来特别有感觉。” 廿七说:“这个是他给我一个人单独剪的。” 因为用了他的大魔鬼做道具,只有他有单独的个人向成品,其他人拿到的只是视频素材。 廿七顿了顿,说:“其实是大家一起拍的,挺多人,剪到一起去了。他问了我一声,能不能发到网上。” 阮卿立起身体:“嗯?” 廿七说:“我同意了。” “咦?”阮卿说,“行吗?你不会难受吗?” “戴口罩看不到脸。我可以接受。”廿七说,“我想过了,我这个毛病得掰过来。” “不用啊。”阮卿说,“这个没有必要强求。无所谓的,不影响生活。普通人也不会成天把自己发到网上的。” 普通人的确是不会的,普通人也就是刷刷视频,看那些不普通的人各种表演。 廿七说:“阮卿,我想试试做自媒体。” 阮卿:“哎?” 廿七说:“不露脸,也不做赵昊那种擦边的内容。” 这样的话,先就把颜值up和腹肌up都给叉叉掉了。 “有很多内容可以做。”他开始一项项列举,“古武、汉服、COS、机车、健身,我还想试试磨刀。” 修驴蹄子削木头洗地毯都有人看。 廿七觉得磨刀未尝不可。 他最趁手的兵器就是刀,他爱刀,也爱磨刀。 在过去,他的兵器都是自己磨。他常能一磨便是一个时辰。 那时候只觉得,一个练刀的人爱磨刀很正常。如今学了很多新的理念才认识到,他爱磨刀,能花很长时间用来磨刀,何尝不是一种解压。 就和修驴蹄子洗地毯是一样的。 所有这些,廿七都想尝试一下。 在这个时代,他没有学历,做不了大家都认为体面的办公室工作,在教培行业也不被接受。 但很幸运的是,这个时代正蓬勃发展,有许多对阮卿来说都算是新生的行业。 武行的工作可以作为一个赚钱的基础工作继续做。 但如果想要谋求发展,还是得往别的方向尝试一下。 廿七以这段时间了解的信息综合考虑后,认为自媒体的确是一条可以走的路。 他身体放松,但目光清明,所说的内容显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脱口而出的,是经过了一段的时间的考虑之后才做出来的决定。 想好了,才来跟她沟通。 不是赵昊那种一时兴起,兴冲冲搞起来,梦想有瞎眼富婆十万八万地给自己打赏。 等没有效果的时候,又立刻失去了兴趣,嘟嘟囔囔地丢到了一边去。 廿七是很认真地在规划这件事。 认真的男人最帅啦! 第112章 试水 阮卿把她的笔记本电脑也抱到餐桌上来了:“那咱们先拉个清单, 看都需要什么。” 她新建个表格,把廿七刚才说的一项项都列出来,嘴里还念叨:“那得给你准备服装、整台好点的机器、打光灯, 要拍武术视频的话,最好是有个懂运镜的摄影师。我看人家的摄像师都是能跟着空翻的……” 她作风一贯爽利, 不犹豫,直接上行动表示支持。 廿七可喜欢看她噼里啪啦敲电脑的样子了。 他把碗筷收拾了,她的列表也拉好了, 电脑转过来给他看:“看看补充一下,看看我还有什么没想到的。” 廿七看了看,很齐全了:“我也想不到更多了。” 阮卿说:“先试试看,想到什么再补充进去。” 她的声音里都透着热度。 廿七好笑:“你比我还兴奋。” “是我傻了。”阮卿说, “我光顾着看你真人了,都没想应该给你拍点东西。” 廿七无语:“真人都在这里了, 还拍什么?” “那可不一样。”阮卿笑得邪性, “真人是真人,视频是视频。那感觉是不一样的。” 比如岳萌,见着廿七真人就会特别乖巧礼貌地喊声“廿哥”。 看他的视频却会疯狂摇晃阮卿还尖叫。 真人好看,视频好嗑。 “哦?是吗?”廿七走到阮卿身边, 摸摸她的脸,“那到底是真人更好,还是视频更好?” 指腹划过脸颊,划到她的颈间,轻轻扼住了她的咽喉, 微微用力:“说来我听听?” 他的杀意, 她的快/感。电流一样从咽喉窜遍全身。 如今廿七是狠狠地拿捏住阮卿的X癖了。 阮卿用力地咬了咬唇,抬起眼睛:“其实……擦边的也不是不能拍, 我们自己私藏……” 这个提议,廿七都砰然心动了。 突然他也能理解阮卿说的真人是真人,视频是视频了。 他说:“那就,试试?” 真拍出来何止是擦边,是要被扫什么打非的。 两个人一起看了好几遍。 “不行不行!这个得删了。”阮卿说,“万一流出去就社死了。” 嘴上这样说着,就是舍不得下手删。 廿七问:“怎么会流出去?”“可能性多着呢。”阮卿给他一一列举,“比如手滑发到给别人,尤其发到群里那种。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法撤回了。还可能被别人下载保存或者直接转发到更多的群里,就发散出去了。” “我一个大学同学,她小孩上幼儿园,家长群里就有人手滑发了私密视频,后面直接退群给孩子转园。” “还有,手机丢失被人解锁的。或者手机、电脑维修被人复制走的。”阮卿说,“最有名就是当年的艳照门。” 她给他讲了几个比较有名的因私密照片或者视频引发的事件。 “哦。”廿七明白了。 他果断地直接点了删除。 他被人看到没什么,阮卿不能被人看到。 “哎哎哎!”阮卿没得及阻止,嘟囔,“还想再看两遍呢。” 廿七又把她压在下面:“那看真人……” 看真人太消耗体力了。 唉。 第二天一到影视基地,停下大魔鬼,摘下头盔,昨天做视频的人就过来了。 他姓章,大家都叫他大章。 大章过来说:“好家伙,你看我视频号了没有?” 廿七问:“怎么了?” 大章有点激动:“昨天那个视频,一晚上点击破千了!” 他的视频大多是影视城里武行的工作与生活,也有一些武术表演的视频。通常一个新视频发上去,一晚上点赞能有三位数,他就很开心了。 昨天破天荒地,直接四位数点赞了。 破千而已。 廿七可是经历过破十万点赞的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他这么淡定,大章越发相信他是个来体验生活的富二代了。 “老廿,商量一下。”他是上个剧组就跟廿七混熟了的人。廿七上工第一天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是他帮着廿七去抢了不那么臭的服装和鞋子。 廿七问:“什么事?” 大章求他:“你那个个人向我发出去行吗?” 廿七挑挑眉。 大章说:“你看看评论区,都是来看你的。” 廿七接过来一看,果然又是熟悉的场景。 【一定要看到最后。】 【最后的小哥哥好帅!】 【啊啊啊,那双眼睛真好看啊!他这么看我的话,下一瞬一刀砍死我我也愿意了。】 “你就是我的流量密码。”大章求他,“我就发那一个,不是戴着口罩呢吗,也没露脸。帮我涨涨粉儿。我好带货。” 大章就那么点粉丝,居然还能带货。 廿七研究过,已经知道拍短视频几大赚钱渠道之一就是带货。他好奇问:“你带的什么货?” “你看我橱窗啊,都在这儿呢。”大章点开给他看,“主要是生活用品,垃圾袋,保鲜袋,抽纸什么的。” 廿七:“……” 跟想的不一样,廿七看过一些百万级的大up主,也带货,人家可不带垃圾袋。 大章委屈:“那不然呢?我就这点粉丝我还能带什么?” 廿七虚心请教:“能卖出去吗?” “能!”大章开心地说,“这个月已经卖出去十五单了!” 至于赚的钱,可以忽略不计。这类日用百货本来就是薄利多销,要达到数量级才有意义。 大章现在也就是赚包烟钱。 “哎,行不行?”大章追问。 他找廿七是想把他那个个人向放到自己的视频号里去。 廿七昨天刚跟阮卿聊完想做自媒体的想法,他想了想说:“行,你放吧。” 他自己还没有作品,正好用大章的视频号试试水。 大章的粉丝很少,基本等于白手起家,试试看这样的视频效果如何。 白天的拍摄很顺利。 导演还想给廿七一个小角色。 廿七外形好,能打,敬业。导演常拍古装剧,也喜欢手里有一些固定的能跟组的配角演员。群演如果能打,或者武行能演,就是最方便的。 但露脸的工作廿七是拒绝的。 大章替他可惜。 因为比起普通工薪阶层,演戏的收入真的挺好的。如果能混成影视基地导演们爱用的固定配角演员,赚钱肯定比工薪阶层要轻松。 但转眼看见廿七那台黑色的大魔鬼,想起来廿七是个骑杜卡迪的主,大概是不缺钱的。 他啧啧几声,顺手点开手机,打开短视频后台看了一眼。 一下子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廿七的个人向视频点赞破万了! 他这辈子没破过万! 收藏跟着水涨船高! 抬起眼看看,正有人拉了几箱矿泉水过来发水。 廿七领了一瓶,拧开盖仰头喝水。 脖颈,喉结,手指。 在大章眼里都是流量密码! 大章挤过去给廿七看后台数据。 廿七随手用手背抹了下唇角的水。 好家伙,大章突然get到了性张力! 怎么回事! 他一定是被评论区影响了! 他现在看着廿七这个手背抹水的动作,脑子里想的居然都是这个应该近景切0.75倍速配低音有质感的BGM…… 廿七看了看,点了点头。 自媒体对他来说是个完全新鲜陌生的领域。 要不是有之前几次被偷拍的视频数据参考,他也不会考虑要做自媒体。 今天让大章试水的效果也很好。 他说:“明天再看看能有多少数据。” 大章羡慕:“你怎么这么淡定呢。” 廿七说:“以前被偷拍的视频,有过十万点赞。后来我们联系律师,让对方删除视频了。” 十万点赞更坐实了大章对他“流量密码”的看法。 大章羡慕:“你这是红人命啊。” “谁知道呢,明天再看看数据。”廿七说,“对了,待会帮我再拍一段。” 阮卿特别喜欢飞鱼服搭大魔鬼,真的带感。 岳萌也喜欢,爱得不行。 她们两个老色批基本上可以代表广大老色批的口味了。 昨天只是随便拍拍,随便坐在车上摆几个pose而已。 今天廿七想正经拍一个试试。 他还找了帮手。从武行里找另一个车技比较好的。 让这个人骑大魔鬼,他坐在后面。 车子自右向左行驶入镜,廿七从后座弹跳而起,空翻落地,面冲镜头抬头。 这时候车子急速调头,从左向右入镜,急刹停在廿七背后做背景板。 这个视频的难度首先在于速度。 想要卡点配合得好看,车子的速度就得很快。从这么快的车子上腾空跳起,再空翻,资深武行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但是想空翻后稳稳蹲伏落地,就很难了。 因为正经拍电视,都是地上配垫子,先摔下来。然后落地的镜头是另拍的,再剪辑。 但廿七设计的这个镜头从跃起开始就是一镜到底,不存在剪辑。 就这一个平稳落地,十个资深武行每个人拍十来遍,或许能有人拍成功一回。 但比这平稳落地更难的,是廿七在空中就抽出绣春刀,落地的时候,不仅是帅气的蹲伏姿势,而且落地同时刀尖就刺入泥土中。 对于武行们来说,这一串动作不剪辑合成是不可能完成的。 但廿七就完成了。 只彩排了两遍,还是因为骑摩托车的人需要找找感觉,速度、时间点、弯度都需要试一下。据说也曾是鬼火少年,技术真的蛮好,试了两遍就找对感觉了。 正式开拍,一条过。 大家聚过来看成品,都不敢相信这是一镜到底直接一气呵成的。 尤其最后,大魔鬼在身后停稳。 飞鱼服和机车都成了他的背景。 廿七握着刀,抬起了眼睛。 那是什么眼神儿? 他又不是真的演员,怎么能演出这样的杀气来? 第113章 账号 阮卿抱着这个视频在沙发上扭曲! 打滚! 嗷嗷叫! 她看到的已经是剪辑好了的。 大章是熟手,他帮忙剪辑的。 太赞了! 廿七不乐意:“我人在这儿呢。” 神奇,真人在这里她不看,她对着视频发花痴。 居然要跟自己的视频争风吃醋! “我就知道!”阮卿抱着手机傻笑, “我就知道我是有才华的!” 因为这个视频其实是阮卿设计的。昨天晚上两个人擦边完,聊怎么拍视频, 阮卿就把她脑海里的画面给廿七描述了一遍。 “我看到上个视频你抱着刀坐在机车上,脑子里就浮现这个画面了。” 她给廿七详细地描述了一遍,中学时候那点写小说的功力还在, 描述得很清晰明白。 “要有杀气!一抬眼就是杀气!让人觉得,下一瞬你就要杀人了!” “还有这个‘抬眼’的动作!我告诉你特别画龙点睛!把握好眼神,特别勾人!” 这都是昨天晚上俩人躺一个被窝里聊的,没想到廿七动作这么快, 在影视基地借着场地和服装的便利,今天就出成品了。 还是剪辑好的。 这些画面和情节其实是什么呢? 就是阮卿的杏幻想啊! 廿七给她变成现实了! 嗷嗷嗷! 以前, 都是在别人的视频里找符合自己杏幻想的那么一秒两秒的画面。现在, 她有专人定制了!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廿七在跟别人通电话。 他还讲了挺长时间。 等他挂了电话,阮卿问:“谁呀?” 刚才好像听到说点赞、视频什么的。 “是大章。”廿七说, “他说我那个个人向视频点赞破两万了。” 阮卿点进大章的视频号里, 看一下,果然,两万多点赞了。 “他还给置顶了。”她说。 挺聪明。这个人其他的视频也就是一二百个赞,最好的一个是武行工作中摔落受伤的视频,也才500多个赞。 廿七这个单人向剪辑是流量最大的。 廿七说:“他提出来想和我搭伙搞视频号, 我拒绝了。” “搭伙太容易闹掰了。”阮卿说, ”就今年,光我知道的就有两对搭档都拆伙单飞了。” 虽然不是阮卿特别关注的, 但网红们的拆伙视频都能几十万点赞,直接推送到眼前,想不看都难。 另一面,则是底层小up绞尽脑汁吸引流量,依然冷得发抖。 每个行业都是如此,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廿七说:“我不想跟人合伙,但大章运镜和剪辑都不错,以后我想找他给我当摄像师。他答应了。他说待会再给我发一个精剪版。” 白天的视频是直接用手机APP剪辑的,很方便,速度很快。但终究是用电脑上的专用软件修一修片,精致剪辑出来的更好。 大章的精剪版很快发过来了,阮卿对他的技术赞不绝口:“相当专业了。” 两个人一起在短视频平台给廿七注册了一个账号。 关于账号名,廿七问:“不能直接用本名吗?” “可以。”阮卿说,“但是一般大家都不这么用。一般会起个网名。你看赵昊,叫凌天。” 回忆起这个,阮卿牙疼:“当时,他给自己起的网名其实是叫……日天。叫我给摁住了,给他改了凌天。” 赵昊还嫌“凌天”没有“日天”霸气。 廿七:“……” 廿七觉得所谓网名,很像花名。 他想了想:“赵四?” 就是他以前行走在外常用的化名。 阮卿:“……” 看来起名字这件事上,直男们半斤八两。谁也别看不起谁。 “你那个,你原来那个代号全名叫什么来着?”她问。 廿七:“丙午廿七?” “对对对,就是这个。”阮卿问,“你主要做古风视频,这名字带着天干地支,我觉得挺有那味的。你愿意用不,不愿意就另外取一个。” 廿七才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也更懒得再取花名:“就这个吧,丙午廿七。” 阮卿还不完全满意:“得再微调一下,不要用廿了,用二十七吧。咱们得照顾一下念不出来‘廿’字的年轻孩子们,别回头她们一口一个甘七,一口一个甘七,叫习惯改不过来可怎么办。” 二十就用简体的二十,因为觉得大写的贰拾不好看,贰总让人联想到腻,给人一种胖胖的感觉。 但是七用“柒”就更好看,显得有逼格! 总之阮卿喜欢在这些小细节上琢磨。廿七看着她自己在那嘀咕纠结。 最后,一个新的视频号“丙午二十柒”诞生了。 阮卿把今天这个新视频的精剪版上传了上去,还给廿七带了一堆tag—— #故宫小哥哥# #飞鱼服# #锦衣卫# #传统武术# #杜卡迪大魔鬼# #汉服帅哥# 她还艾特了一个人。 廿七记忆力超群,对这个ID还有印象:“是故宫拍我那个?” “对。我今天刚跟她联系来着。”阮卿说,“她只摄影不摄像。但她技术相当好,我跟她联系请她过来给你拍一组写真。你什么时候能有时间?能不能去影视基地跟拍?” 跟廿七商量了时间,阮卿又微信联系摄影妹子,跟她敲定时间。 顺便跟她谈了个网络推广的价格,转账过去后,妹子随即就转发了廿七的这条视频:【哇,以前的故宫小哥哥大家还记不记得了!他开始做视频了!姐妹们快给我冲!指路@丙午二十柒】 她是个有八万粉丝的小网红。 虽然粉丝量不大,但她主打汉服摄影、古风摄影,受众特别对口。 而且除了她,阮卿还找了其他一些古风摄影、古言推文的up主跟她们买了转发推广。 阮卿告诉廿七:“我还买了平台的内部推广套餐。我研究了一下,想做原创up主,最好保持一个持续稳定的输出。正好现在你成天都在影视城,跟大章谈妥价格,让他固定做你的摄像师吧。我看他拍得挺好的。” “前期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后面就看你的视频能不能打了。先等一晚上,这个时间正是大家刷视频的高峰期,等明天,看看后台的完播率、点赞和转发。” 很显然阮卿认真做过功课了,她说支持廿七,不是光嘴上说说的。她是个有行动力的人,今天研究了一整天短视频运营的知识。 又有一些廿七不懂的词汇了。 阮卿一一给他解释了:“最重要的就是完播率。就是有多少人是把你整个视频完整地播放完了,而不是看一半就划走。” “平台大数据靠这个判定你视频的优秀程度。一个新视频出来,他首先会给你一个基础的观众池,无差别地把新视频推送到这些人的眼前。然后大家就开始产生差别了。” “完播率不好的,就沉下去了。完播率优秀的,平台就把你推送到更上一级观众池,你就会得到更多的观众。它就是这样,根据你的数据表现,包括完播率、点赞还有转发,判断你这个视频是不是优质视频,值不值得推荐。” 廿七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就是这样啊。”阮卿说,“优胜劣汰就是这样的。” 她说:“就我关注的那些很红的up,很少有慢慢红起来的,一般我们说这个人红了,都是‘爆红’。你看很形象吧。凡是大红的up基本上都是某个视频戳中观众了,一下子起飞了,后期要是能保持高质量持续输出,基本上就稳了。而那些粉丝‘慢慢’增长的,就还继续‘慢慢’着,虽然也在增长吧,可是你作为粉丝看着你都知道他大红不起来的。除非他哪天想出了爆好的梗。” 阮卿白天的时候就已经给廿七下单了很多套汉服,就等着过几天到货。 “我跟你说我这个脑子,我现在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阮卿想明白了,为什么廿七这样一个古人就在身边,她没想过让他穿汉服或者搞点古风视频玩玩。 “因为这之前,咱们俩一直在努力做的事正好相反。”她说,“咱们俩一直努力想掩盖住你真正的来历,然后给你搞一个合法的现代身份。” 所以就会很微妙地避开跟“古代”有关的东西。完全是无意识的。 否则你要是给阮卿一个真正的现代长发帅哥,她肯定早就让他在卧室里搞些古风cos的情趣来满足她那些乱七八糟的霸道王爷、冷酷杀手和忠犬护卫的幻想了。 两个人关于以后具体怎么做短视频的事聊了一晚上。临睡前阮卿看了一眼短视频平台的后台:“咦,你有站内短信。” 点开看,是通知廿七他的视频表现很好,已经进入了下一级推荐,希望他能保持创作热情,持续输出高质量的原创视频。 点开数据一看:“哇,你已经有一千多粉丝,三千点赞了!” 从上传视频到这会儿,才不过两三个小时而已。 阮卿其实也不懂行,毕竟跨领域。但对比一下大章和赵昊肉眼可见的惨淡,明白地能看出来廿七算是开门红了。 她比廿七更高兴:“睡觉,明天早上再看数据。” 第二天醒过神来,先伸手拿手机点开看数据。 很棒!已经七千赞,三千粉丝了! 廿七也拿起手机,看到V信有新信息。 他的通讯录里就那么些人,社交面还窄,还没什么躺列的,基本上都是有效联系人。 除了武行们的一个群废话比较多,被他屏蔽了之外,其他如果有信息,基本都是有事。 廿七点开一看,都是大章一个人发的信息。 昨天建好账号,视频上传了之后,他和阮卿也艾特了大章,还关注了大章。 大章夜里回关了。 大章:【看到了,不错,我剪的真好。(叉腰)】 大章:【我给你点赞了哈哈。】 大章:【卧槽你已经这么多粉丝了?】 大章:【又涨了!】大章:【一直在涨,一千五了!】 大章:【两千了!】 大章:【我眼睁睁看着你涨粉啊啊啊!怎么能涨得这么快!】 大章:【两千了!】 大章:【两千五了!】 大章:【三千了哥!哥你牛逼!】 大章:【哥我看你要红!】 阮卿探头过来一看,瞠目结舌:“他一晚上没睡吗?” 大章最后一条信息已经接近凌晨五点了。 他是玩什么游戏之类的所以熬通宵了吗? “总不会是……”阮卿有点不太确定,“不可能是为了看你数据守了一个通宵吧。” 不可能。 人很容易被自己的认知局限住。 譬如阮卿就觉得,怎么可能呢,什么人吃饱了撑得一夜不睡守着别人的账号看数据? 包括廿七也觉得不太可能。因为他自己就做不出这种事来。 但这是因为他们没意识到对他们来说轻易就能得到的一些东西,可能是别人求而不得的。 廿七到了影视基地,刚摘下头盔,大章就哒哒哒过来了。 那眼睛是通红的,毕竟熬了一宿。 他说:“哥!求你个事!” 第114章 初立 大章还就真熬了大半个通宵就盯着廿七的数据来着。 大章是做梦都想红。想当明星, 想当网红,想当带货一哥。 奈何哪个都当不上。 身边的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形。大家都挣一口辛苦饭吃。钱没那么容易赚。 忽然认识了廿七这么一个人。大章一直就觉得廿七有潜力,果不其然昨天他开了视频号之后直接开门见喜了。大章觉得廿七要红。 肉是人家的, 他是吃不上的,他想喝点汤。 “哥, 我给你免费当摄像师。”他说。 给人当摄像师,拍一场给一场的钱,或者加入对方的工作室成为固定员工, 一个月拿几千块的死工资。 说到底资源都是别人的。 大章想要属于自己的资源,比如粉丝、流量。 大章说:“我只要边角料。” 什么是边角料呢,就是拍摄素材。他给廿七做免费摄像师,想换取发花絮的授权。 廿七发正片, 他发花絮。廿七吃肉,他喝汤, 跟着廿七涨粉。 他一心向往带货。宁可放弃明确可获得的薪酬, 也想冲一下未知的带货收益。 非得这么正式地来求授权,也是因为廿七有个富家少爷的人设(大雾)摆在那,让人不知道深浅。而且他先前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嘴“找律师”把偷拍他的十万赞的视频给下架了。 让人比较忌惮, 不敢不经同意瞎胡来。 廿七听大章解释了他的想法。 他问:“带货真的能那么赚钱吗?” 明明大章赚不到一顿下馆子的钱。 “能做大就赚钱啊。”大章说, “你不能光看我,你看看那些带货一哥一姐,光偷税漏税都能漏几个亿,你想想他们能赚多少。” 大章给廿七科普了一通,然后眼巴巴地求:“就是咱俩联动一下, 你涨十个我涨一个。好吧我这是做梦。你涨一百个我涨一个我都心满意足。” 他昨天发了廿七那个个人向后涨的粉, 比他半年涨的都多。 廿七考虑了一下,回来跟阮卿说:“我答应他了。摄像的钱也照给他。” 付给摄像师的薪酬在所有成本里都不算什么。阮卿觉得可以, 她说:“你看数据了没有?” 廿七说:“看了。” 已经收到好几条站短了,这个白天一级一级往上推。 发酵了一整个白天,视频点赞已经四万。这就已经算是爆了。 而且数据还在增长。 后台已经开始有打赏了,这个才是廿七在意的。毕竟他干这个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赚钱。 立业,然后成家。 “三个工作日可以提现。”阮卿也很高兴,“这玩意变现很快啊。” 两个人一起看后台数据,数据还在增长。 廿七说:“今天也拍了,大章说精剪完会发过来。” “咦,是我昨天设计的那个吗?”阮卿开心。 “是,但是下雨效果做不到,没条件。”廿七说,“只有打斗的情节能实现。” 阮卿说:“现在你就是草台班子,先凑合吧。看看需要什么,后期想办法。” 实在是跨领域太大,阮卿虽然认真学习研究过了,但依然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反而廿七有些想法,他说:“这些细节你不用操心,以后需要,我去找道具组的人沟通一下。你只管想要拍什么就行。” 阮卿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时候很中二,有时候很色气。 但很显然,很多人吃她这一套。 稍晚时候大章把精剪版发过来了。 背景还是影视基地,很便利。 服装也还是锦衣卫的飞鱼服绣春刀。 这次多了“女主”。 女主一出场就是逃跑的背影,然后摔倒。 锦衣卫们迅速将她包围,为首的人举起了刀准备杀了她。 却没防备“自己人”的后排中有个一直低着头的人抬起了头,露出了眼睛。 “仓啷”是抽刀的音效。 一直隐身在锦衣卫众人中的那个人暴起,兔起鹘落间便杀死了所有人。 有个同伴伸出手颤抖着指着他,然后吐血躺到,死不瞑目。 这时候360度环绕镜头。 站在一堆死人中间的,是戴着黑色口罩,持刀而立的廿七。 他缓缓抬起眼,刀尖滴着血。 他扔下绣春刀,脱下飞鱼服丢在地上,走到被追杀的女主身前,蹲下将她公主抱起。 最后的镜头可以想象大章可能是趴在地上拍的,反正是蚂蚁视角。前景就是地上被抛弃的绣春刀和飞鱼服,远景是廿七公主抱着女主渐行渐远,渐渐模糊的身影。 “Yes!为她抛弃身份,断绝仕途,杀死同伴,叛出师门!为她与全天下为敌!”阮卿握紧拳,“就是这个感觉!” 她问:“这个女主是群演吗?” “对的,群演里找的。”廿七说,“大章去挑的,他还砍价。” 大章跟群演谈了80元的价格。 中午吃饭休息时间拍的,有个妹子端着盒饭过来挣了这80块钱。 在影视基地,条件真是很便利。要服装有服装,要群演有群演。 昨天拍的时候还是以尝试一下、拍着玩的态度拍的。 但今天廿七已经有了自己的视频账号,要把这个当作赚钱的事去做,就不能拍着玩了。武行们本来也就是吃这口饭的。 他给参加拍摄的武行也都付了钱。 明算账,这样才能长久。 “还有女主,”廿七说,“都照你交待的,不让她露脸。” 逃跑的时候是远景和背影,摔倒后锦衣卫围上来,镜头从她背后拍,正面拍锦衣卫,她还是背影。 廿七脱了飞鱼服、丢了绣春刀过去抱她的时候,他的背影挡住她的脸。 女主从始到终没露过脸,只看到身形纤秀。 “就得这样。她要是露脸了,万一长得不好看,或者不符合我审美,我就代入不了了。”阮卿强调,“代入感哈,一定要牢记这个代入感。我看这个短视频图什么呢,不就是图把自己代入女主那个感觉吗?” “除非我本来要看的就是女up,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但我现在看的是你,在你的视频里还是要突出你,然后给我留出幻想的空间。不要让女主的脸出现,打破我这种幻想。” 廿七琢磨了一下:“就是留白?” 阮卿表扬他:“理解得很快嘛。” 廿七说:“反正我听你的拍就行了。” 阮卿担当了策划的职责。 她脑子里那些中二的色气的东西都能现实输出了,快乐死了。 过了几天阮卿订购的汉服陆续到货了。摄影妹子带着她的化妆师和器材坐着高铁也来了。 阮卿亲自开车去高铁站接了她们。 安排了廿七没工作的日子拍了写真。 妹子对廿七的身段和眼神赞不绝口,就是遗憾:“真的不摘口罩吗?” 阮卿看向廿七。 廿七想了想:“拍一组,私藏。” 最终是拍了一组不戴口罩的写真,他和阮卿自己保留,不发到网络上。 照片精修过后,阮卿跟摄影妹子仔细敲定了哪些可以给她发到她的视频号上去。妹子的视频号也需要内容,她的摄影作品就是她的输出内容。 廿七自己的视频号跟她发的不重复,大家互相指路引流。 短视频这个东西,不一定需要情节。 而且新手视频,通常视频平台的新手指引里都建议控制在10秒以内,以追求完播率。 阮卿有灵感的话,就照阮卿设计的情节拍。阮卿没有灵感的时候,廿七也拍些别的。 拍一段素材可以剪辑成N多个10秒。廿七的视频号一直保持稳定的原创内容输出。 他的粉丝一直在涨。 从注册视频号一周后,他的第一个从摩托车上空翻拔刀落地的视频点赞已经二十万了。 阮卿和廿七对照着数据做了分析和总结。 有情节的视频更受欢迎。尤其是阮卿设计的情节。可以确定廿七的视频输出方向是女性向,受众主要应该就是阮卿和岳萌这种人。 果然是男色时代。 十月底廿七在这边剧组的工作结束了,除了常规戏份之外,还有几场难度较大的,结账到手一万八。 阮卿提前就给他说了:“不用取现金啊,保险箱里的都还没用呢。” 廿七于是改成转账了,都转给阮卿:“家用。” 阮卿每次听到这个词都想乐,又使劲忍住。因为感觉廿七对“家用”这件事,真的很认真。 虽然他这种男人赚钱给家用的思想有点过于老套,但配合着他认真的眉眼,让人觉得分外可爱。 阮卿打电话给妈妈分享这份快乐。 阮妈妈问:“钱的事都是你管着?” “嗯。”阮卿乐不可支,“拍戏这边赚的钱他都转给我,然后一本正经让我给他发零花钱。笑死了。” 自媒体的事还没跟爸妈讲。 主要是老人家思想比较保守。公务员、医生、老师在他们眼里都是好职业,正经工作。 做生意也挺好,门当户对,价值观相近。 但是自媒体是什么? 搁着长辈们眼里基本上相当于没工作,gai溜子也差不多了。 不是个正经事。 尤其廿七的自媒体事业才刚起步,要说的话阮卿也想等到有更好的成绩之后再说。 阮妈妈说:“小廿这个孩子我看观念挺传统的,可能跟他从小被灌输的东西有关。毕竟是在山里长大的。” “钱的事情你理清楚。以后不管能不能在一起,也不要因为钱的事有矛盾。” 妈妈的建议是中肯的。 阮卿有过跟系草之间钱不理清楚的教训。但现在廿七又是另一个极端了。什么事走极端都不好,最好就是各自财务独立。 阮卿便去跟廿七说:“钱不用交给我,你自己拿着就行。” 廿七不干:“不交给你交给谁。” 阮卿说:“要万一分手呢?” 廿七善意提醒:“那你会胖50斤,还会谢顶。” 阮卿大怒:“凭什么就假设是我出轨!” 廿七斩钉截铁地说:“因为我绝不可能。” 第115章 工作 “钱就交给你。”廿七说, “到现在其实给你的都还没有你给我花的多。” “以后我会慢慢赚钱,全都交给你。” “从你捡到我的那天起,我人都是你的。”他说, “何况是钱。” 阮卿:“……” “少说这种土味情话,土死了。”阮卿说, “那好吧,就这样吧。” 嘴上嫌弃土味情话土死了,可那嘴角控制不住疯狂上扬是怎么回事。 只觉得“真拿你没办法鸭”。 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被拿捏了。 十月廿七从短视频平台提现了一万三。 他喊了大章出来一起吃饭, 说:“没有预期的多。” 大章说:“不要凡尔赛好吗。” “你一没做过直播,二没接过广告,三没带过货。” “你这个是纯打赏的收入,而且还不是直播打赏, 是纯视频的打赏。” “你还要怎样啊我的哥!”大章悲愤控诉。 廿七问:“怎么样才会有广告?” “有流量就有广告。”大章说,“你就是号太新了, 你等着好了。下个月要是你还接不到广告, 我把头拧下来给你!” “来,这餐厅灯光不错。”他说,“咱拍一个。” 章摄像师很敬业, 随时随地想着拍摄。 廿七说:“我没换衣服。” “哥, 你穿什么都炸街。快点!别废话!戴上你那口罩。”大章说,“要不然我就拍脸了啊。” 廿七只好戴上口罩。 大章指挥他:“你就倒茶,那壶端得稍微高点,让水柱长一点。” “哎,对对, 放下壶。” “端起杯子到嘴边, 然后再抬眼看我,看我, 不是看我,是往镜头里看哥。” 廿七回家对阮卿说:“不知道饭桌上有什么好拍的。戴着口罩怎么喝茶。” 结果精剪视频发过来,阮卿又抱着手机在沙发上扭动:“嘤嘤嘤嘤嘤嘤!” 廿七:“……” 阮卿咬着小手绢嘤嘤:“给大章加鸡腿啊!他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话说他是不是入错行了,他就该去做专业摄像啊。” 有些餐厅的灯光是真的适合拍照录像的。 廿七穿着现代装,扎着他标志性也是阮卿大爱的的蓬松半马尾,戴着黑色口罩。 放下茶壶,端起茶杯,然后抬起眼看过来。 这里肯定是降速了,他抬起眼的那个动作阮卿百看不厌。 可能就是因为觉得“饭桌上有什么好拍的”,带着这样的想法,那双眼睛的眼神儿竟拍出了一种独特的感觉。 “凉薄!就是凉薄!”阮卿说,“我看的时候就是那种‘我知道你是个凉薄的混蛋,可是你这样看我,我还是忍不住爱你’的感觉!” “大章好棒!” 阮卿把这个视频上传了上去。 很快就有了评论,果然大家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嘤嘤嘤,看着就感觉是个玩弄我感情的坏男人。】 【对坏男人毫无抵抗力怎么办?】 【感觉马上就要对我始乱终弃了。】 【来个人给我摘下27的口罩!我要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要不然我死都不瞑目!】 【嘤,不要吧。万一他下半张脸长得不好看怎么办,我不想幻灭。】 【27的眉毛眼睛好看成这样,我不相信他下半张脸会不好看!】 【他现代装也好好看哦!】 “点赞涨得很快。”阮卿说,“现代装也很受欢迎。回头带几套衣服,喊上大章,去商业区那边拍点素材。” “咦,又有站短了。” 阮卿打开了站短看了一眼:“平台还会给下任务啊?” 廿七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平台给发布了直播任务。 有“日礼物任务”还有“日时长+礼物任务”、“周礼物任务”和“周天数+礼物任务”等等。 完成任务有奖励,最快24小时可以提现。但奖励少得可怜。 主要还是靠粉丝打赏。 阮卿问:“要做吗?” 廿七反问:“直播到底要做些什么?”“理论上来说,做什么都行。我不怎么喜欢看直播,很容易让我幻灭。”阮卿说,“不过很多喜欢的。” 她找了一些正在直播的给廿七看。 真是做什么的都有。唱歌的聊天的带货的。 但聊天也是主播看粉丝打出来的文字,然后主播自己说话。 廿七:“……” 好像不太正常的样子。 他想了想,说:“我想试试磨刀。” 其实那些带有情节的视频,都是阮卿的创意。廿七拍它们纯是为了赚钱。 但廿七也有他自己想做的事。 阮卿记得他之前就说过关于磨刀这个事了,看得出来廿七是真的喜欢磨刀。 家里的厨房道具都被他打磨得快得吓人。 阮卿说:“那咱们试试。” 在视频号里发了个预告,周末晚上直播磨刀。 粉丝:【???】 粉丝:【磨刀?是字面意思那个磨刀吗?】 粉丝:【哇,27要直播了!我要订好闹钟!】 粉丝:【请问会不会摘口罩?】 廿七又接到新的工作了。说是个仙侠剧,有特别多的吊威亚的镜头,是主演替身,但需要面试。 阮卿问:“要接吗?” 廿七说:“当然要接。为什么不接。” 能赚钱,起码现在赚得比短视频平台还多些。 而且,他其实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这份工作能接触到的人,就是他的社交圈子。完全是属于他自己的社交圈子,而不是因为阮卿而认识的关联的人。 人是社会性动物,需要社交。即便他是来自一千年前也一样。 阮卿听他说完,笑着感叹:“你在这里有生活了。” 有工作,有朋友,有愿意去做的事。 再有妻子,家庭,就彻底扎根了。 廿七想着未来,亲了亲阮卿。 他进了新的剧组,果不其然很多熟面孔。武行的圈子就这么大,大家都是互相介绍工作,拉帮结伙地一起上工。 大章也在。 这次还要面试,男主角要亲自看替身。 古偶仙侠男主,一水都是小鲜肉。小鲜肉演戏不见得多敬业,在其他一些方面反而特别较真。 这个小鲜肉也是要求后期必须磨皮磨到脸上发光的那种。 对替身也很挑剔,看了好几个都觉得身段不够好不满意,别人就给他推荐了廿七。 他亲自面试了,立刻就看中廿七了,对廿七换装后的身姿仪态赞不绝口。 嘴上夸着,手就伸出去,冲着廿七的腰就去了。 廿七:“……” 男人的腰怎么能让人随便摸,阮卿除外。 廿七一出手就钳住了小鲜肉的手腕。他控制力度了,还是疼得小鲜肉花容失色:“哎哟!哎哟!!” 助理冲上来:“快放开快放开,干嘛呢!” 廿七放开手:“得罪了。” 助理牛气冲天,训斥廿七:“你这人怎么回事,懂点规矩不懂啊!” 廿七一挑眉,还没说话,小鲜肉先说话了:“没事,他也不是故意的。你差不多行了。” 小鲜肉都发话了,助理也不好再狂吠了,只能悻悻地退下。 小鲜肉含情脉脉地说:“他脾气不好,你别生气。就这么定了,就你了。” 小鲜肉长得不错,但看人这眼神让人头皮发麻。 廿七跟大章说:“他不对劲。” 大章笑得咕咕地。 廿七:“……” 廿七伸出手去。 大章一个拧身。 他是武校出身的,也是小时候咬牙吃苦熬炼出来的,底子很扎实。满以为这一个拧身就可以逃脱,谁知道后颈一紧,就被廿七鉄钳一样的手给钳住了。 大章:“???” (赵昊:我当时也是这样!) 被钳住了,大章就老实交待了:“他是gay。” 廿七不懂:“什么是‘给’?”阮卿体贴他,直接用“龙阳之好”这种他能理解的词汇。大章用外语,他就不懂了。 大章说:“就男同啊。男同性恋。” 这么一说,廿七明白了。 他特别无语:“为什么这么多‘给’。” 大章说:“娱乐圈gay多有什么稀奇?那不是太常见了吗?” 好吧。 但廿七不爽:“为什么总是看上我?” “咦?”大章发现华点,“还有谁看上你了?” 廿七拎着他脖子甩了甩。 大章:“哥轻点!轻点!那是颈椎!” 廿七逼问大章:“是我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是,他改。只求别吸引这些“给”了,怪膈应人的。 “那没办法。gay圈遍地飘0,一1难求。”大章说,“哥你英武过人,别说gay了,直男都被你吸引。认命吧。” 话虽如此,虽然膈应人,也不能因为一个小gay就不赚钱了。这次是主演替身,2000一天。 廿七这么务实的人,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放着钱不赚的。 他可要攒钱娶媳妇的人。 进组之后工作倒是很顺利,他的技术、身段没得说,高难度的动作,他总是能一条过。 不管遇到哪个导演,导演都满意。 他在选角副导演那里已经挂上号了。这些副导演们也会互相通气,需要什么演员的时候互相推荐。 这次就是第一个剧组的副导演给推荐过来的。 工作本身没什么。吊威亚对廿七来说小事一桩。 就是工作间隙,小鲜肉没事过来嘘寒问暖的,挺烦。 还被他瞧见了他和大章拍视频。 “做短视频啊?”他问,“视频号是什么?发给我看看。” 他发话了,大家也不能不搭理。 大章只好把廿七的视频号告诉了他。 第116章 首次 周末晚上,廿七预定了要直播。 阮卿提前给他做了些准备, 专门布置了一个房间给他。打光灯、工作台、背景等等。 还有服装。 因为廿七一直走古风路线,阮卿建议还是穿汉服。他现在主打飞鱼服。 飞鱼服的形制是曳撒。这个形制在廿七那个时代还没有,但廿七从第一次穿飞鱼服就很喜欢。 “适合武人。”他说。 本来这形制的衣服在明代也的确是给武人穿的。相较于其他的古代服装, 曳撒显然是便于行动的。 当然论起方便性没法和现代服装比。但交领右衽,是廿七熟悉的感觉。 直播开始了, 陆续有观众进入直播间。 【终于见到27本人了!】 【真的不摘口罩吗?】 【哇,这个刀看起来蛮有感觉的。】 廿七这次要磨的刀不是别的刀,是他那柄从古代带过来刀。 他看了一眼面前那些支架上的手机屏幕, 没说什么,开始打磨。 这柄刀已经几个月没有打磨过了。放着不动,刀刃是会自然变钝的。 【27不说话吗?】 【真的就是磨刀啊?我还以为是磨镜打错了字呢。】 【楼上磨镜是怎么回事,27又不是女的。】 阮卿跟廿七讨论过直播的事。但阮卿自己都不喜欢看直播, 也无从给予建议。 廿七看了一些别人的直播,他不太喜欢那种絮絮叨叨一个人对着屏幕说话的模式。 最终,他选择了不说话。 只是沉默地磨他的刀。 阮卿也在房间里, 她在廿七的前方,在摄像头的后面。 她一直帮廿七看着数据。 直播开始之后,房间里陆续点进来几十个观众。最好的时候快一百个了。 但大家看了一会儿之后, 确定廿七不会与大家互动, 真的只是磨刀后,有人开始退出去。在线人数往下掉。 阮卿觉得这样不行。 她盯着廿七,想有什么办法能留住这些人。 她把家里带滑轮支架的智慧屏也早拉过来放在这个房间里,自己的手机投屏上去,打字和廿七沟通。 她提出了她的建议。 廿七抬头看了一眼, 皱了皱眉。 说好了不擦边的。 虽然只是眼神沟通, 但是阮卿很能明白廿七的意思。 她打字:【这个程度要说擦边还差得远呢。你想想赵昊,那才叫擦边。咱也不能太保守是不是。你看我出门逛街还穿露脐装呢。】 廿七又看了她一眼, 同意了。 粉丝们点进直播间看最近关注的这个古风口罩帅哥,发现他不互动,只是磨刀,看了一会儿不免觉得有些无聊。正准备退出的时候,看到27忽然抬起了眼,皱了皱眉。 别说,他虽然戴着口罩,但是眉毛和眼睛是真的好看。 于是大家想点叉的手都暂停了一下。 下一秒,27忽然暂停了手上的工作,擦了擦手。 然后他扯开衣襟,脱了一条袖子。 嗯,只有一条袖子。 他熟练地把脱下来的袖子塞进腰带里,还是不说话,继续磨他的刀。 说句实话,其实阮卿还有点担心直播间会不会被封。因为现在是AI系统智能自动判定,有时候莫名其妙地就被判定为违规了。 据说尤其是不能露点。 有人曾经带货,手里举着两个米色的圆碟子,中间正好有有圆形的小花图案。 系统:涉嫌色情违规,关闭直播间 。 Up主:……我谢谢你啊。 但好在廿七的衣带系得很紧。而且他非常注意不去擦边,所以只露出了半边臂膀,但斜衽的衣服把身体其他部分遮挡得很好。 不仅没有露点,而且一条胳膊,离擦边差得远吧。 你可以说露条腿是擦边,也不能说露条胳膊是擦边啊。 但阮卿这老色批,她真是太懂了。 现代装你穿游泳衣,只要不是比基尼,两截式都会让人觉得保守。 但是古装!古装在捂得严严实实的情况下,露一点点,那感觉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没人比阮卿更知道廿七手臂的肌肉形状有多漂亮。 他有时候把她托抱起来上下动的时候,手臂的肌肉会随之张弛,迷死人了。 果不其然,直播间在线人数停止了跌落,维持住了平稳。 过了一会儿,在线人数开始稳定上升。 阮卿:我就知道。 【怎么回事,一条胳膊而已,我竟然激动起来了?】 【肌肉的形状太漂亮了吧!】 【男人与刀,这荷尔蒙不就有了。】 【闺蜜艾特我来看男人,卧槽,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在线人数几分钟内突破了一百。并且开始有人给廿七刷礼物了。 当然还是以鲜花、棒棒糖、mojito这些小礼物居多。 不过虽然礼物小,但一串一串地刷起来,热闹啊。人气感上来了。 随着直播间人数变多,开始有礼花筒、表白气球这些稍贵一些的礼物了。 很快,私人飞机、兰博基尼和梦幻城堡也出现了。 阮卿觉得还可以更热烈点,她拿起手机,打算给廿七刷个嘉年华。 哪知道被人抢先了。 一串嘉年华闪过。 【卧槽十个嘉年华!富婆来了!】 【27这才是第一次直播吧,这么快就有了榜一姐姐了!】 【27加油!】 【姐姐好棒,我爱姐姐!】 【笑死,你们看清楚点,是男的!是榜一大哥!】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的,真的是男的!】【这是什么喜闻乐见的场面!】 阮卿:“???” 阮卿仔细一看,真的是个男的。 阮卿要笑疯。她虽然并不是很喜欢耽美,但发生在廿七身上真的太好笑了。 廿七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阮卿打字:【有个男的,给你刷了十个嘉年华,十个就是三万块钱,你能分到一万五。】 廿七皱了皱眉,他好像想到什么,微微摇了摇头,继续磨他的刀。 【笑死,27看到了吧?他刚才摇头了。】 【不过他好淡定啊,其他的主播这时候都要激动地感谢榜一大哥了。】【不是淡定,是专注吧。我感觉他真的有在认真地磨刀。】 【是,他的眉眼好专注。根本就没怎么看直播间的字幕。】 【光顾着看胳膊肌肉了,只有我注意到27的手也超好看的吗?】 【被你这么一说……真的。胳膊肌肉太吸睛了,以至于我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我明明是个手控啊。】 经过了一阵喧嚣之后,直播间里的字幕开始朝另一个方向发展。 【有点怪,刚才开始觉得有点无聊,他露出胳膊才把我吸引住,现在莫名看进去了,不想点叉。】 【有点解压是不是,我也是这感觉。】 【我觉得是因为他很专注的原因吧,我一直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好像没有别的,只有那把刀。】 【我不知不觉就光看刀不看人了。这个声音很有韵律感,不急不躁地,听着不觉得刺耳,有点像白噪音,让人放松。】 在线人数经过了起起伏伏,保持在了一个稳定的水平。 观众逐渐开始从看廿七这个人,变成了看这个人磨刀。 阮卿也是第一次看廿七磨刀。 以前他不会当着她的面磨。通常是在她不在家的他就把家里的道具都磨好了。 而他自己用的那柄刀,一直被阮卿收藏着,所以没有拿出来磨。搬到省会之后,就成了挂在墙上的装饰品。 但此刻,阮卿看着打光灯下廿七握着刀,知道他曾经的过去不可能完全抹去。 她不敢妄言他是不是爱着他的刀,但可以肯定刀这个东西必然在他的生命中有其特定的分量。即便是一千年的时光,也不能将他与他的刀彻底切割。 否则他为什么不想去直播别的,只想要直播磨刀呢。 耗时一个小时,廿七磨好了这柄刀。 经过水洗,擦干后,他站了起来。 粉丝:【?】 粉丝:【终于磨好了吗?我已经吃掉一整包薯片喝了三罐旺仔牛奶了。】粉丝:【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满足感,好像我自己完成了一件什么事似的。】 廿七站起来,刀横在胸前,双指抹过刀锋。 粉丝:【他做这个动作好好看!】 廿七拿起了一直在镜头里的果盘里的苹果。 粉丝:【?】 廿七把苹果在手里抛了抛,忽然扔高。 长刀横挥。 唰! 粉丝:【?】 被切成两半的苹果掉落下来,砸在工作台上,弹起,落在了地上。 粉丝:【卧槽!】 粉丝:【卧槽!】 粉丝:【卧槽!】 粉丝:【卧槽!】 粉丝:【卧槽!】 屏幕上刷起了一水的“卧槽”。 【这是真的吗?不是特效?】 【是不是旁边有人啊?他扔一个完整的苹果,旁边的人扔回来切开的?】 【我以为他是汉服颜值身材up主?难道他是武术表演up吗?】 【你们都没有去看摄像师的花絮吗?他的本职工作是娱乐圈武行呀。】 【什么,还有花絮?在哪?】 【指路@章鱼哥的章】 【这么说他是真的会武术?】 【我录屏了,回头慢放看看就知道了。】 【楼上的我关注你,回头把录屏的放出来好吗?】 【OKK!】 廿七已经把刀从新擦干净,还刀入鞘。 他人贴近过来,俯身看向屏幕。 “承蒙不弃,以后还请关照。”他说,“诸位,下次再会。” 粉丝一句“啊啊啊啊他的声音好好听”还没发出去,廿七一伸手,结束了直播。 没一会儿,大章发来消息:【感谢哥的直播,我又涨粉了。(开心扭胯)】 这个月垃圾袋的销量有了显著提高! 双赢! 第117章 地气 第一次直播还算成功。 直播打赏和平台五五分成后, 廿七可以提现一万五千多。 其中一万五的整数是那十个嘉年华,剩下的零头才是其他人的总和。 果然打赏这种事,就得看榜一榜二榜三。一个榜一可能就等于其他人的总和了。 阮卿还在笑那个榜一:“男的。你居然男女通杀?” 自己的男人被男人觊觎了, 这个女人居然还能笑得这么没心没肺。廿七气得掐着她的腰,让她把那个榜一大哥的账号调出来给他看。 平平无奇一个账号, 从头像和ID都看不出来什么。 廿七问:“我现在的粉丝是不是都是女的?” 阮卿说:“应该是。等下我调一下后台数据。” 粉丝的详细分析数据是可以从平台购买的,阮卿已经买过了,调出来看一下, 果然是。 女粉占了绝大多数。只有少量男粉。 “那肯定的啊。”阮卿说,“你是被认为是古风帅哥这个类别里的,看这个类别的基本上都是我这样的。少数男的我估计是来看汉服和那种仿古场景的。” 廿七点头:“所以男的喜欢的是汉服、场景,是不是还有打斗?” 阮卿同意:“应该是。男的肯定对打斗场景感兴趣一点。我也有关注几个古武up, 他们的粉丝就以男的居多。” 看廿七沉思,阮卿戳他:“干嘛呀?想什么呢?” 廿七回神, 说:“在想要拍些什么多吸引男粉丝。” 但是跟阮卿谈怎么吸引女粉, 阮卿是很有主意的,要说怎么吸引男粉,阮卿就不在行了。 性别壁垒在那呢。 廿七上工的时候就去跟武行和男群演们聊天, 问他们都喜欢看什么视频。 大家的答案出奇地一致:“当然是大月匈长退黑丝美女。” 廿七:“……” 大章问明白之后说:“吸引男的干嘛。男的又不会给你花钱, 女的才给你花钱。现在这个社会,女人、小孩和老人的钱最好赚。落实到你身上,那就是得赚女人的钱。” 说的是有道理的,但这恰是廿七想要去改变的情况。 他努力做视频赚钱是为着什么?还不是为了将来攒够身家,体体面面地去阮家求娶嘛。 阮爸爸那关好过, 但要是阮妈妈问起来“小廿是靠什么赚的钱呀”, 他怎么回答? “靠露肌肉赚女人的钱”怎么听都不是太对味。反正将心比心,他要是有闺女, 不会愿意将女儿嫁给一个靠身体赚女人钱的男人。 所以他现在的视频内容涉及面还是太窄了,都是些幻想情节或者干脆摆pose卖弄眉眼风骚的。 在廿七看来,没有什么有意义的内容。 他想做些更有意义的东西,而不是以外形吸引人。 正在角落里跟大章商量,主演小鲜肉过来了,含笑称赞:“昨天的直播不错,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爱好。” 廿七直接说:“谢谢你的嘉年华。” 小鲜肉开心了:“你知道是我呀,下次什么时候直播,我还给你刷礼物。” 廿七说:“还没定呢。到时候会预告。” 小鲜肉开开心心地走了。 廿七问:“你那是什么眼神?” 大章看他的眼神儿怪怪的。 大章说:“我真担心你假清高把钱还给他。” 他昨天也看了直播,也看到了那十个嘉年华。但刚才廿七一口叫破,他才知道原来竟然是小鲜肉给刷的。 看得出来廿七是个钢铁直男,他膈应男同。大章刚才一直好担心他会提出来退钱。 一万多块呢! 哪知道…… 廿七很震惊:“我什么地方让你觉得我会是那种把进了口袋里的钱扔出去的傻子?” 那不可能。 他可是加钱就可以帮客户割掉奸夫胯下之物的金牌打工人。 人生的目标就是赚钱娶老婆,这个目标穿越了一千年也没变。 想让他把进了口袋的钱吐出去,那绝不可能! 大章也很震惊。 他廿哥顶着一张说钱都嫌俗的帅脸,竟然如此地接地气。下基层体验生活的富二代人设有点OOC啊。 “什么富二代?”廿七问。 大章说:“不是吗?大家都说你是体验生活来了……” 廿七盘问了一通,搞明白了,捏了捏眉心:“不是。” 他叹了口气:“我没有钱,我未婚妻家里有钱。大魔鬼是我丈人送给我的。我现在就是需要努力赚钱(好娶她)。” 大章更加震惊了。 “哥,咱丈人还缺女婿吗?儿子也行。实在不行,宠物也行啊。”他眼巴巴地问。 一出手就是一台大魔鬼,谁不想要这样的丈人呢。 阮卿一直都知道大章,大章还是头一次知道阮卿的存在。 他没想到他廿哥原来是个吃软饭的。 丈人这么贴他,大概率是女儿长得矮胖丑。 他看着廿七一张帅脸,不由得同情起来。 但能怎么办呢,当男人不容易啊。有这样出手就是大魔鬼的丈人,就算未婚妻是个野猪精投胎的,他咬咬牙,也肯娶! “来,廿哥,咱们先把这个拍了。”他说,“趁着你穿着戏服呢。” “拍了先存着不发,等这剧播了咱们再发。” “最好这剧能火,咱就能蹭一波热度。” 廿七因为是小鲜肉的指定替身,所以穿的是男主的同款戏服。 他脱掉军大衣,里面就是又轻又薄的料子。 冬戏夏拍,夏戏冬演,在影视基地是常见的情况。 廿七也是纳闷:“这种料子在过……在古时候都是用来做蚊帐的,怎么现在用来做衣服?” 大章:“这不是有仙气嘛。” “哎,这衣服是那种飘逸的,要是能拍个吊威亚的镜头就好了。可以找个接私活的技术员,后期把威亚抹掉。那就赞了。”他遗憾,“可惜上戏的时候不允许拍。” 租威亚设备又太贵,成本太高不划算。 廿七问:“你想拍什么镜头?” 大章说:“就那种飞来飞去,衣服飘飘的那种嘛。算了,拍不出来,咱们随便拍拍。别用刀了,这种蚊帐衣服不适合刀,得用剑。” 廿七从怀里掏出块纱布来——跟衣服同色。 飞鱼服一般用织锦,以黑色红色居多,跟黑色口罩就很搭。但这次的戏服都是蚊帐衣服,轻飘飘的,跟黑色口罩就不搭了。 解决方法是他们跟服装组那边讨了块戏服边角料,往脸上一系,就成了蒙面巾了。完美。 他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大章指着一个地方说:“哥要不然咱们从那空翻下来,空中来个360度旋身。我总觉得不转几圈对不起这个蚊帐衣服。” 不让蚊帐飘逸起来,也对不起受的冻啊。这几天降温了,白天才几度,冷。 廿七看了看:“那儿吗?你拍吧,我上去。” 大章把设备举起来取景:“哎呀,这景好啊,这朱红的宫墙配上你的青衣服……哥,哥?哥你怎么飞了?哥???” 大章眼睁睁看着镜头里那青色人影轻飘飘飞上了墙头。 大章懵了。 他放下设备,张着嘴巴,用肉眼看过去,廿七已经在上头了。 大章呆滞了。 是的,他们都知道廿七功夫很硬,他们都很服气。之前有人被廿七抢了明星替身的活儿都没怨言,就是服气。 但是,刚才他从镜头里看到的,已经违反了重力定律了。 他虽然是武校生,可也学过数理化啊,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啊。 这不科学! “别发呆,赶紧拍。”蚊帐衣服实在太薄了,这两天降温降得厉害,廿七脱了大衣有点冷,“不用吊威亚,我直接给你整出吊威亚的效果。你说吧,要从哪个角度拍?” 吊什么威亚,不就是在模仿古武轻功吗。 正主在此。 这一天大章都有点恍惚。 他回家之后反复看今天拍的素材。是的,他确认过了,廿七身上什么都没系,威亚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他抱着电脑反复看了很多遍,有点明白廿七为什么想吸引男粉了。 他有这样的身手,不甘心只做个腹肌主播啊。 大章没有着急剪辑,他琢磨了一晚上。 今天太恍惚了,竟然也没想着好好问问他廿哥怎么会有这样的身手。 第二天他撵着廿七追问了。 廿七说:“我在山里一个道观里学艺的。” “我没上过学,没有学历。” “后来认识了附近村子里的一个姑娘(大雾),她把我从山里带出来。” “她家很有钱,我一穷二白,所以不行,得赚钱(才好求娶她)。” 大章明白了,廿哥原来是不甘心娶乡村土财主家的丑闺女,所以想自强自立! 富婆哪有那么好傍呢,不是老丑,就是村妞。果然男人还是得靠自己。 大章说:“哥,我看好你,你一定能红的,一定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番话说得,廿七听了还挺感动的。 大章打开手机:“我昨天有了些想法,你看看这几个视频。” 廿七看了,有点诧异:“这个怎么拍的?” 好像御剑飞行一样的视角,难道是开着飞机拍的。 “无人机啊,航拍。”大章说。 大章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创意跟廿七说了,获得了廿七的认同。 “就是得先投资设备,弄个好点的无人机。”大章说。 廿七说:“没问题,我来买。” 第118章 拍摄 几天之后,无人机就到了。 廿七说:“你好好学学怎么操作。学会了教我。” 大章还没玩过这么先进的无人机呢,有点激动:“哥这个多少钱?” “不知道。”廿七说,“你嫂子给买的。” 村妞吗? 村妞虽然村, 但是很有钱。大章猜她家里可能是农业大户?或者养猪大户那种?据说现在搞农业和养殖特别赚钱,国家有好多补贴。 虽土但富! 廿哥这么帅,一定把她迷死了。 (阮卿:有点对,不完全对。) 大章平时就鼓捣这些器材什么的,还自学剪辑, 二十四五的年轻人,玩这些东西上手很快。 他鼓捣熟练了 ,跟廿七说:“我没问题了。” 于是找了个两个人都没有工作的日子,约好了去郊外山里。 说好了开车来接大章, 大章一早就等着了。 先接了个电话,廿七说:“你嫂子也来。” 啊, 野……不是, 村妞吗。大章还有点紧张。 他想好了,廿哥现在还吃着软饭呢,他不能给廿哥拖后腿。待会见着村妞, 哪怕她真得长得想野猪精, 他也要动用三寸不烂之舌,把她夸成一朵花! 及至车子来了,副驾驶下来个姑娘。 皮肤雪白,面孔精致,虽然裹着外套, 依然看得出来纤秀玲珑的身材。 一看就是“今生娶不到”那一挂的。她还很热情:“大章, 我们给你带了早餐。” 带了咖啡和三明治给他,热腾腾的, 还一直问:“够不够啊。” 大章:“……” 从此知道他廿哥的话只能听三分,别全信。 大章老老实实:“谢谢嫂子。” 阮卿头一回被人叫嫂子,笑得不行,还对廿七说:“大章可真腼腆啊,都不说话。” 廿七:“……” 不,这家伙平时嘴碎得烦人。 路上阮卿就说:“咦,是不是下雪了?” 还真下雪了,才十一月,今年这雪也太早了。 等他们开车到山里,已经白茫茫一片,虽然雪还薄,但是好看呀。 大章还有点担心安全问题:“要不然改天?” 阮卿也担心。 只有廿七不担心:“不用。” 他说:“你们俩跟车上待着就行,让无人机跟上我。” 地上有雪太滑,就不让他们俩跟着上山了。 两个人也知道他们要上去就是累赘,老实留在车里。 大章戴上了飞行眼镜——沉浸式无人机,戴上类似VR目镜的飞行眼镜,可以用头部的转动控制飞行器的转动方向。 阮卿也打开笔记本电脑,和他联机,她直接可以从笔记本上看到大章从飞行眼镜里看到的画面。 “哇哦,哇哦,哇哦!”大章从戴上眼睛开始就一直吱哇乱叫 廿七按了按耳朵里的蓝牙耳机:“别乱叫唤,效果怎么样?” 大章激动:“效果绝了!” 要不然我叫唤什么。 廿七的电话跟阮卿的手机通着,车载蓝牙免提。阮卿也说:“特有感觉。” 从无人机的视角看过去,就是白茫茫一片,空中还飞着雪。 廿七的黑色飞鱼服在白雪中简直绝美。 阮卿给他买的是冬装,夹棉带绒,还滚了毛边。他的长发在风雪里拂动,好看死了! 阮卿问:“冷不冷。” 下车之前给他前心后背都贴了暖宝宝,生怕他冻着。 廿七笑道:“现在条件这么便利,怎么会冷。” 很薄的衣裳,就能抵御寒冷。小小的一片纸包,能贴在身上发出热量。 廿七喜欢这些科技的东西。 他戴好黑色的口罩:“大章,跟上我。” 说完,他人动了起来。 他们选的是野山,而且今天不仅是工作日,还下雪,山里除了他们三个,根本没人。 如果有人在现场,只会看到廿七黑色的影子在雪中一闪而过就消失了。但大章和阮卿是无人机视角,不仅有人操作,而且机器本身有捕捉和追踪的功能。 只看到雪山里,那个黑色的身影违反了重力定律。 他跃下高岩,踩过树梢,飞过沟涧。 他还抽出刀…… 阮卿及时制止:“不能砍树!不能砍树!不能砍树!有森林法!” 每一棵国土上的树,哪怕种在你自家院子里的树,都受法律法规保护。 好吧,廿七及时止刀。 然后他看了看被他惊动飞起来的野鸟。 他又抽出刀…… 阮卿:“不能杀鸟!不能杀鸟!不能杀鸟!有野生动物保护法!” 不定哪一只不认识的鸟就让你很刑了呢。 廿七:“……” 大章也是冷汗;“哥咱别乱来,咱拍的可都是要发到网上去的。”这要拍下来,证据都有了。 廿七郁闷收刀。 现代社会虽然便利,但约束也很多。 他四下看了看说:“跟着我。” 他从树上跳了下去。 无人机跟着下降。大章一低头,无人机的镜头也自上向下俯视。 一片洁净白雪中,黑色曳撒旋转,裙摆像花一样散开。 廿七出腿,将地上的一片枯枝都踢飞上天,他出刀了。 阮卿和大章只看到刀光在雪地里闪耀了一个圆之后,枯枝纷纷碎裂,落了一地。 蓝牙耳机里很安静。 廿七还以为没信号了,按住:“喂?喂?听得见吗?拍到没有?” 许久,大章问:“哥你拿的真刀啊?” 廿七说:“是啊,就是上次打磨好的那柄。” 耳机里听见车里阮卿弱弱的声音:“我、我光顾着准备衣服和吃的了,刀是他自己拿的,我没注意……” 然后就是两个人商量的声音:“那就打上‘所用为影视道具,请勿模仿’的字幕。” “那粉丝肯定以为就是假的啊。” “假不假视觉效果出来就行,总比视频被下架强吧。” “你说的对。” 廿七:……好叭。 很快大章的声音响起:“哥你找个地方再来一遍,我拍个低视角的好剪辑。” 影视视频就是这样,你看到的几秒的东西,可能是从不同角度拍好几遍才能剪出来。 大章说:“下次我还是得跟着。” 总之后来又换不同的空地,找干净的雪把这个镜头拍了第二回 和第三回,取的素材才让大章满意。 耳机还听见车里那两个人开始聊上天了: “我觉得你就该干这行。怎么跑去干武行了呢?” “因为从小就进武校啊姐。我们那种农村家庭,学武是条出路。武校虽然苦但学费低,学费高的我们上不起的。我这剪辑还是自己赚了钱之后报班学的呢。” 就改口叫姐了。 嫂子是别人家的,姐才是自己家的。 “哥,你看到那边那个高处了没有?像个小悬崖那个。”大章指挥,“咱过去。” 廿七过去了,站在悬崖上凌风而立。 “哥你要是不冷咱就站一会儿?”大章说,“就想让你脑袋和肩膀上都有点雪。” 阮卿反对:“会感冒的。” 不是你男朋友你不心疼是吧。 廿七倒是没事:“我可以。” 阮卿直接打开购物网站:“我下单个人造雪喷罐。下次就不用挨冻了。” 雪这时候变得更大了。 廿七抱着刀在崖上静立。 大章:“哥,闭上眼,闭上眼。就做出冥想的那种样儿。” 廿七闭上眼,听见耳机里阮卿:“嘤!” 然后听见她幽幽地叹气:“……算了,太冷了。” 大章:“?” 大章一直是戴着目镜的,只能看见廿七,看不见阮卿。没头没脑地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廿七心里雪亮。 必定是这场景触动了她什么幻想。 大概率是雪地激情一类的。但是太冷,她放弃了。 话说,她的幻想真多啊。还都挺让他喜欢的。 其实冷点他觉得没事,雪地也挺刺激的。 要不然生堆篝火…… 大章不知道他廿哥抱着刀站在悬崖上闭目冥想一副高人模样,其实脑子跑的全是要被扫黄打非的绮念。 雪下得大了,一会儿他肩膀上和头顶都有了白色的雪。 “绝了,哥!绝了!”大章戴着目镜喊,“你保持姿势别动!我环绕拍。” 大章绕了好几圈:“好现在,睁开眼。” 睁眼的动作又从不同的角度,高地远近地拍了七八遍,才放过廿七。 “哥,飞下去没事吧,这个高度?”大章问。 本来就是飞上来的,能上来就能下去。 终于,今天拍摄的素材够了。 廿七跟着无人机回来了。 阮卿上去就递过去一杯热的巧克力:“快喝了暖一暖。” 她车上甚至带了插电的热水壶。 她还给廿七捂手:“大章会不会开车?你来开。” 大章吃了一嘴狗粮,酸酸地:“我不会,我没驾照。” 他攒钱是为了回老家盖房子娶媳妇。没房之前不考虑车。 又买不起车,考驾照也没啥意义,不花那钱。 大章从来都不虚荣,只务实。 这一点上,廿七和他特别气味相投。 回去是阮卿开的车,三个人顶着大雪回到市区吃了顿热腾腾的火锅。 大章一直在看素材,嘴里念念叨叨的,要这么剪,那么剪。 这次他剪了三天才把视频剪出来,一共剪出了四个成品和一堆十秒的小视频。 视频发过来,三个人电话讨论之后,上传了第一个视频。 一片白雪,皑皑山林。 悬崖上好像有一个人。 飞鱼服,长刀,风雪中飞舞的长发,紧闭的眼睛,肩头覆着薄雪。 360度环绕镜头,把人物和环境都拍得绝美。 忽然,他睁开了眼睛。 下一瞬,他飞下悬崖。 镜头从高空俯瞰,看他飞檐走壁,在林梢飞驰。空中的雪都因他的疾速穿行被荡成了一片雾。 下一瞬,黑色曳撒在白雪中旋转,像一朵黑色的花。 刀锋的光芒转成了一个环。 碎木四射,破坏了无暇的雪。 那个人仓啷一声收刀远去,踏雪无痕。 第119章 走红 “牛逼了,这绝对大片效果。”大章在电话里吹嘘,“现在电视上你都找不到这么大气的运镜了!都是小气吧啦地抠图。CG再逼真,也没有那种天人合一的感觉。” 的确效果是很好,廿七自己很满意。 晚上上传之后,点赞涨得也很快。但他的视频放出一直数据都很好,他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第二天和大章一起朝阳去上工了。 影视基地那边好多剧组赶着拍了一波雪景镜头之后,又开始恢复正常拍摄了。 不过最近的戏份都是摄影棚里拍的,还好没那么冷了。 忙了一上午,连大章都没时间看手机。 还是阮卿打电话过来了:“看后台。” 大章忙点进后台,一看就差点晕过去! “破三十万了,哥,一晚上+一上午破三十万!”他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明明早上起来他看了一眼数据都还正常的。 可见是大家都起床上班上学之后,开始发酵了。 由此可证,有多少人上班上学的时候在摸鱼! 再一看,评论区吵疯了。 【就是特效嘛,说是真的的没带脑子吗?怎么可能是真的。】 【问题是你从哪看出来是特效?我这双火眼金睛投屏到电视上看了好多遍了,没看过出来。】 【我做CG的,首先这个肯定不是CG,是实景。至于有没有其他的技术,我持保留意见。】【别的不说,就说他这个环境,这段飞行可是一镜到底的航拍,如果不是CG,这山地环境吊车根本进不去,不可能吊威亚。】 然后就是谈论武侠的。 【艹,最好的武侠现在只能在短视屏里找了是吗?】 【这不比博燃?】 【这种镜头电视剧里都看不到了,都是怼脸拍。】 【笑死,现在的哪还有真正的武侠剧,都改成龟派冲击波得了我看。】 其他就是老粉丝舔屏。 【我们27不愧是武行出身啊!】 【快去看看章鱼哥那边有没有花絮!】 【啊啊啊他的眼神儿真的好棒啊!睁开眼的那刹那,感觉杀气都有了。】 【对对对,27的眼神超棒!我现在再去看别的up立刻就觉得眼神上差了点气势。】 【我好想看他摘口罩啊。】 【达咩!我不要。我不要,我怕幻灭。27给我把口罩焊死在脸上!这辈子不许摘!】 三个人就眼睁睁看着这个视频的点赞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直在涨。 除死无大事,所以廿七最淡定:“这算爆了吗?” “肯定爆了啊哥!这是大爆!等我看一下……卧槽?”大章脚软,“我涨了这么多粉?” 再一看:“卧槽?垃圾袋卖空了?等一下哥,我重新设置一下商品数量!重新上架!” 为什么垃圾袋能卖空呢?因为大章发的每一段花絮结尾都有个固定片尾: 【章鱼哥在努力放花絮哦!请点击橱窗支持章鱼哥!17块8买不到吃亏买不到上当,只能买到又厚又结实的好用垃圾袋!】 廿七钳住他的后颈:“走了,喊我们上场了。” 当天后台就收到了站内短信,通知“丙午二十柒”已经具有了申请为平台视频达人的资格。 申请成功后,平台将提供一系列的建议和指导。 阮卿看了一下,今天一天的视频打赏就有两千块了。 视频打赏不像直播打赏那样会有榜一大哥出没,一甩手就是十个嘉年华。视频的打赏通常都是因为真心喜欢视频内容,才会忍不住打赏,大部分都是很小的额度,一块钱两块钱的。 所以这两千块代表了大约至少一千个人喜欢这内容喜欢到了忍不住打赏的程度。 阮卿还实时导出了后台数据。 “粉丝涨得很快,男女粉都有,但是因为前期男粉少,所以这次按增长比率来说,男粉可以说是暴涨了。”阮卿说。 廿七很高兴。 因为男粉必然不是冲着色相来的。(大雾) 他们认可他。 他的武艺在这个时代可以不必用来杀人就可以谋生了。 他没用阮卿帮忙操作,自己动手准备了材料,向平台申请达人认证。 通过了之后,后台果然多了很多服务项目,里面有内容建议,也广告指导价格和广告任务。 廿七跟阮卿咕哝:“大章说这个月接不到广告他头拧下来给我,明天我去拧下来给你。” 阮卿:“……” 我拿来当球踢吗? 视频很快突破了一百万点赞。 网络时代,媒体的速度也很快。廿七的视频上了热搜的事,是岳萌告诉阮卿的。 她声音已经拔高到尖叫鸡那个分贝了:“啊啊啊上热搜了!廿哥上热搜了!” 这时代,什么话题能上热搜,就代表真的火了。 话题是#武侠在短视频里复兴#。 关于视频里的内容是CG还是实景吊了威亚,网上也是吵翻了天。 不过大家对于当今电视剧的去武侠化团结一致地进行了群嘲。 廿七因为热度上了热搜,热搜的热度又反哺回来。 很多人都说:【发现宝藏up主!】 他每天都在涨粉。 大章每天都在卖垃圾袋。 终于,广告爸爸也来了,好几家同时发来邀约。 阮卿想代廿七去谈这些商务合作,廿七犹豫了一下说:“我自己去吧。” 阮卿:“咦?” 廿七赶紧说:“当然赚的钱还是给你。” 阮卿可不是闲人,她还有自己的工作室一摊子事要管理。 她是对廿七做视频的事有很大的热情,但这种事不能只靠热情。廿七要长久的做下去,就得有固定的给他干活的人,而不是让阮卿忙里抽空挤时间给他弄这弄那。 阮卿其实没多想。只不过是因为前期注册、购买设备、服装、道具之类的琐事都是她一手操办的,惯性地想帮廿七打理这些事而已。 但廿七这么说了之后,她微一沉吟,便说:“行。” 这是廿七自己的事业,按照阮妈妈的建议,她和他应该理清楚一些。 在廿七的事业上,她可以给予帮助和支持,但是不应该介入他的发展。 不过她也给出建议:“我觉得不该再这样弄草台班子了,大章挺能干的,要不然搞个工作室吧,让他固定跟你。有自己的团队,做得更专业一些。” 廿七说:“我正在考虑这个事。叫大章跟着我干,以后很多事都可以交给他。你就能忙你自己的事了。” 这事跟大章一说,大章就乐意。 工作室成立,老板是廿七,固定员工目前只有大章一个人。 他一个人兼了助理、摄像、策划、剪辑、运营、商务。 廿七给他开了一个固定的保底工资,在保底的基础上,每次出视频都有津贴,并根据点赞量给予奖金。 并且不限制他继续做武行的工作。廿七自己也还继续接着武行的工作。 他喜欢这工作。 广告的事廿七和大章一起去谈。 两个人都脸皮厚,接地气,一点也不怕讨价还价,非常适合做商务洽谈。 之所以要讨价还价,是因为虽然平台有指导价,但同时来了同业的广告,不能同时接,肯定要选择,否则会冲突。 第一波上门的是三家游戏商。毫不意外地都是古风游戏,毫不意外地风格相近。 廿七必须三选一。 随着他的视频热度一再升高,粉丝数一涨再涨,他告诉三家:“再等下去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确实,平台的指导价是跟粉丝数量和点赞、转发量都挂钩的。再耗下去的确人家是得涨价了。 三家都给出了最终报价,廿七选择了报价最高的那个。 20秒以内的视频平台的达人广告指导价是8万,廿七和大章成功拿到了15万的报价。 带广告的视频还没出传上去,廿七的粉丝数就突破了。理论上又该涨价了,所以其实是广告主占了便宜。 大章成为廿七的固定员工很快就显现出了好处。 他能干而且勤快,接手了廿七的一切琐事,阮卿一下子就感觉轻松了。 并且大章从十八岁就开始混迹影视圈了,做武行不仅培养了他的镜头意识和策划思想,也使他有自己的人脉资源。 诸如道具、服装、摄影棚甚至灯光、化妆,他都能安排好。 这些资源所需要的人力不需要固定员工,随时需要随时安排就行了。大章很能玩得转。 十一月,廿七单月涨粉500万,平台话题#武侠复兴#播放量达到6亿次。廿七是真的红了。 红到什么程度呢?红到阮爸爸刷视频都能刷到他的程度。 阮爸爸气怒攻心! 他直接给阮卿打电话骂了她一个狗血淋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我可以给他投资啊!啊!” “我指点你们可以拍得更好啊!啊!” “我还可以亲自客串啊!啊!” 他每一句后面都要加一个“啊”。 阮卿一边听一边翻白眼。好不容易他那边消停几秒呼哧喘气,她问:“那你打算客串个什么角色呢?” 阮爸爸大言不惭:“我可以演扫地僧!” “扫地僧清矍消瘦。”阮卿讥讽,“你那肚子更适合客串少林有限公司的CEO。” 阮爸爸不服:“我气质在那儿呢。” 阮卿笑得噗噗地:“那你有本事自己去演啊。” 阮爸爸知道了,阮妈妈就不可能不知道。 过了几天,阮妈妈也打电过来了:“我听说小廿拍视频成了网红?” 阮卿隔着电话都把腰背挺直了,好像接受检阅:“嗯,是的!” 阮妈妈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责备什么,但是说:“娱乐圈乱,他一个山里出来的孩子,可能不懂,你要注意提醒他洁身自爱。” “不是,妈,他混的不是娱乐圈。”阮卿赶紧解释,“他做武行算是娱乐圈,但那个也是正经工作而且特别苦,摔摔打打的,特别容易受伤。不想你想的那种。” “现在做这个短视频,属于网络,不属于娱乐圈。他们是完全不同的圈子。” “这个就是自己策划自己拍摄,放到网上,全凭数据说话。不像娱乐圈那样各种人脉关系圈子潜规则什么的。这个只跟平台系统打交道,不跟人打交道。” “不是您想的那种。” 费尽给阮妈妈解释了一通,生怕她误会了廿七。 所以说廿七的顾虑一点都没错。即便明星看起来很光鲜,很多人追捧,但要论起婚姻来,正经人家还是本能地不喜欢混娱乐圈的人。 这种观念平时显现不出来。一旦涉及到自己家,就看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阮妈妈听了阮卿的解释,稍有些释然,“我听你爸爸说他拍的东西都上新闻了,说是武侠复兴。那挺好的,他从小就学的东西,也算没有辜负。做这个收入怎么样呢?” 阮卿当然要给廿七撑起来:“他现在专门雇了一个人帮他运营,我现在不插手了,最近两天没看,不过11月应该超过六十个了。” 六十个就是六十万。有钱人提钱不说万。 阮妈妈微讶:“还挺好的呀。” 但她问这样的收入能否持续,阮卿其实也说不准:“我们也是在摸索。毕竟就是明星也有过气的时候。” 阮妈妈反过来安抚她:“让小廿别急别躁。趁着现在赚钱可以先赚到第一桶金,手里有钱,做点什么都好赚钱。” 最后,挂电话之前,阮妈妈问:“你爸这两天在那边没烦你吧?” “?”阮卿,“我爸?” “对呀。”阮妈妈说,“你爸不是过去了吗。他说不放心你们,过去帮小廿掌掌眼。他还给我发了和小廿的自拍合照呢。好几天了,我怕他惹你烦。我成天看着他就闹心。” 阮卿:“……” 阮妈妈悠悠地说:“不过你别说,他过去闹你,我这边还挺清静的。” 所以古话死道友不死贫道是有道理的。 第120章 广告 阮卿的人生也算经过一些事了,也能沉得住气,并没有立刻火急火燎地给廿七打电话诘问。 她一直等到晚上和廿七一起吃晚饭,廿七端起碗喝汤的时候,她温温柔柔地问了一句:“这几天我爸还好吧?” 廿七“噗——”地就被呛了一口:“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阮卿更温柔了:“这么大人了,小心点。” 廿七顺过气来,立刻招了:“伯父不许我告诉你,我没有办法。” 长辈之命,不敢不从。 听着还真像她老爸能干得出来的,阮卿哼哼了两声,问:“他这几天都干嘛了?” 原本以为他是过来给廿七瞎捣乱的,谁知道廿七说:“他在一个剧组里改剧本。” 阮卿:“???” 原来阮爸爸是受了阮卿的刺激,他对阮妈妈说过来看看廿七的工作,实际上他过来省会找到廿七,让廿七介绍他去当群演。 明明可以带资进组靠钱说话,他一腔义气偏要靠实力!要凭自己啪啪打阮卿的脸! 这是什么精神!大章感动哭了! 马屁不要钱地奉上! 吹得让阮爸爸觉得自己就是明日巨星。 然后廿七却告诉他,古装剧的话光是那个衣服的臭味他都肯定受不了。建议他去现代剧,现代剧经常穿私服即可。 阮爸爸养尊处优多年,确实也不是当年能吃苦的那个年轻人了,不服老不行,于是点头同意了。 廿七和大章就找了个现代剧的剧组,直接带他过去找了选角的副导演,想给阮爸爸弄个有几句台词的角色。 副导演看了看阮爸爸的形象:“哎,不错啊,气质挺好,正好可以演男主爸爸。” 这是一个披着职场奋斗外皮的青春偶像剧。 男主爸爸是个董事长。 阮爸爸外形气质都挺符合,有点大老板的那感觉。比他之前找的两个老大爷强不少。 导演不满意,说那俩老大爷一看就是随时准备弯腰捡瓶子的架势。 副导演挺高兴的:“衣服都不用换,你这西装就看着挺好的。哎,真挺好的,这什么牌子的?” 他还上手摸了摸。 阮爸爸:“Armani。” 副导演:“……” 副导演拿了剧本给他:“先念两句台词试试戏。” 阮爸爸原本以为可以本色演出,哪知道翻开台本一看,脸都绿了:“哪家董事长这么说话的,还有这时候拿财务报表签字干什么?这是什么时间,到出财务报表的时候了吗?” 副导演:“……” 廿七大章:“……” 这个剧的原著作者其实是个小姑娘,根本没有职场经验,借着职场的皮写甜宠故事的。 甜宠这块写得不错,职场部分拉跨得没眼看。 阮爸爸随手翻了翻,只觉得不忍赌,他哪憋得住,叽里呱啦喷了副导演一脸唾沫星子。 副导演抹了把脸,想了想,把他带到了导演跟前。 导演其实也知道剧本职场部分拉跨,但他们是个小成本穷剧组,连编剧都是忽悠原著作者不拿钱过来白干活,亲自改编的剧本,也不想花钱请大编剧给改剧本。 能改得好职场部分的,肯定是资深职业编剧了,不想花这个钱。 阮爸爸过去又是一通喷。 原著小姑娘被喷得一脸菜色,在导演身边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导演有点懵:“您是哪位?” 副导演咳一声:“别人介绍过来的,我想让他演男主爸爸。” 爸爸不爸爸的不重要,导演听出来了,眼前这位对企业管理说得头头是道的。 他热情握住了阮爸爸的手:“大哥,要不然您帮着改改剧本?不用改情节,就把涉及到职场背景的台词帮着改改?” 只求别那么拉跨就行。 阮爸爸一口答应了。 “所以他就在那帮人改剧本了?”阮卿捏捏眉心。 “也拍戏。”廿七说,“他演男主爸爸,导演都夸他演得像。” 一群演员往会议室里一坐,演公司开会,阮爸爸一开腔,都有种真的在公司开会听老板训话的感觉。 真?本色演出。 虽然和最初想演扫地僧的初心歪了十万八千里了,但阮爸爸玩得很开心。 他上戏三天了,有台词,赚了900块钱了。 阮卿想了想,严肃告诉廿七:“我不知道这个事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以后我妈从电视里看见他,反正不是我的责任。反正不是我带他去干这个的,是你。” 直接甩锅给廿七。 廿七:“……” 好吧。 廿七最近没有去做武行的工作。因为突然爆红,剧组很多人也知道,总是有人来找他想合影,也有一些人不经过同意想偷拍他,给他带来了一些困扰。所以没有再去了。 大章也没去,他忙死了。 不仅忙廿七的事,还忙自己的事。 廿七吃肉他和汤,如今他的橱窗里商品琳琅满目。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专做日用品小物件,什么收纳盒、古风手账胶带、手机支架之类的。都是价格不高,可爱,让人看了觉得可以随手下单的东西。 定位准确,销量就很好。 喝汤也能喝饱,冲着“回老家盖房”这个人生目标一路狂奔着。 廿七和大章都不放心阮爸爸,经常去看他,哪知道阮爸爸在剧组混得挺好的。剧本改得很顺利,导演很满意,感谢的话说了一堆,当然钱是一分不给的。他是看明白这大叔想要什么了,加戏!给大叔加戏! 阮爸爸:看,这就是实力。 已经是十二月初,廿七的热度一直没下去。虽然不在热搜上了,但是经常也能看到媒体提到他。 各平台也经常有人转发他的视频。热度一直很高。 广告主纷沓而来。 大章最高兴的就是廿七适合的产品面特别广。 不像他,他的粉丝都是因为喜欢廿七喜欢到想看花絮的女生,所以他只带得动女生向的小件生活日用品。东西一旦价格高了,他就带不动了。 做过试验,上架过几个价格稍贵的东西,确实带不动。 可见细分定位多么重要。 廿七就不一样了,他的广告效果很好。 十一月份做的广告,广告主反馈的数据都很好。 十二月的广告邀约更多了。 有连锁奶茶品牌,有男装,有洗发水,有摩托车,甚至有温泉洗浴中心。 阮卿虽然放手了廿七视频号的运营,但她脑洞很多,在视频内容策划上依然积极参与。 奶茶的广告是前生后世的版本: 前生,竹林寒雪,露出竹舍一角。 屋檐下,廿七赏雪沏茶,端起茶杯,递给只有背影的女主。 他戴着和衣服同色的蒙面巾,一双眼多情深情。 大章看着镜头:“哥眼神真棒!” 女主一回头,得意:“那当然!” 原来是阮卿客串的。她只露背影不露脸,不需要演技,效果就很好。 大章不知道她演技有多浮夸,之前还想让她说句台词什么的。 廿七猛给他使眼色。 大章机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聪明地闭上了嘴。 才没有毁了这条广告视频。 镜头切换到今生。 奶茶店拥挤的人群里,廿七好看的手伸出去,从店员手里接过了热奶茶。 他转身挤出人群,走到在外面等待的女孩身前,眼睛弯弯地递给她。 两个人牵住了手。 这条视频全靠廿七的眼神撑着。 【我们27生了一双多情眼啊!】 【他明明是瑞凤眼,没想到演技这么好啊,他举起茶的那个眼神,我都要酥掉了。】 【他的眼睛里有爱啊!】 【嘤嘤嘤,也想喝男朋友给买的奶茶了。】 男装品牌的视频就简单了,摄影棚里换装就行。 大章放了拍摄花絮,有一闪而过的廿七脱上衣露了腹肌的镜头,评论区里全是尖叫。 【我看到了什么!是腹肌啊啊啊!】 【突破底线了!27以前最多露条胳膊!】 【别的up光着上身扭30秒的视频我也没感觉,为什么27这半秒不到的一晃而过我激动成这样?】 【太快了都看不清!我0.25倍速反复播放!】 摩托车的广告是廿七自己最喜欢的。 别的up拍大多都是一人一车,镜头都在表现这个人和这个车。阮卿建议:“要拍就拍大气点!” 飞鱼服再次登场。 飞鱼服和机车真的好搭,有种说不出来的带感。 航拍,烟尘滚滚,几辆汽车追杀。 飞鱼服机车在前面疾驰。 越野、急转、压弯,都是廿七亲自拍的,并没有请摩托特技演员。 最后,在无人之地,黑色机车一个漂移急停,带起一片尘土飞扬。 一片刺耳的急刹,追杀的汽车也都停下来,机车与汽车对峙着。 黑西装男人们纷纷下车,砰砰地全是关车门的声音。 廿七长腿一抬,从机车上站起。 黑西装男人们逼近,气氛凝重压抑,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廿七的手握住了腰后的刀柄。 伴随着“仓啷”拔刀的声音,画面黑了,出现的是摩托车的品牌logo。 结束。 【大片的感觉!】 【卧槽想看后续!】 【感觉接下来是一场血腥厮杀,血有点热了!】 【这不比博燃!】 【楼上,比博燃的梗已经过时了。→_→】 【好喜欢看27的广告视频啊,虽然知道是在恰饭,可是每条都拍得好用心。】 【让他恰!!】 【谢谢金主爸爸催更!】 【摩托车已经下单了两箱,嘎嘣脆,孩子很爱吃。】 廿七这边红红火火的时候,阮爸爸那边出情况了。 “投资人撤资了。”廿七说,“剧组没钱拍不下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阮卿笑得打滚。 还没笑完,廿七说:“伯父不乐意自己的作品被埋没,所以他给投了钱,现在又可以继续拍了。” 群演变身金主爸爸。 到底,还是摆脱不了带资进组的宿命。 第121章 驾到 阮爸爸离家久了,阮妈妈虽然一开始乐得清静,但终究开始不放心了。 打电话给他,就说是跟小廿在一起。 有时候是真的在一起,能直接拉小廿过来接电话给他作证。 但越是这样,阮妈妈越是不放心。 祸害自己家闺女没事,反正是亲生的,别祸害人家小廿啊。 小廿的事业刚起步,应该正是忙的时候,他去给人家瞎捣什么乱。 小廿这个人思想又传统,对长辈特别尊敬,万一他瞎指挥,小廿愚孝瞎听了怎么办。 阮妈妈想叫阮爸爸回来,他就顾左右而言他,说自己忙着呢,小廿离不开他,一时半会回不去。 他越是这么说,阮妈妈越是不放心,终于,她叫上司机,开车送她直奔省会了。 太后驾到,这事就瞒不住了。 阮卿低眉顺眼地把事情都交待了。 阮妈妈终于知道怎么忽然有笔钱拿去做影视投资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商圈朋友也有往这方面投资的,还有包养十八线小女星的。阮妈妈不是太喜欢娱乐圈,嫌乱。 一问老家伙现在在哪呢? 阮卿:“拍戏呢。” 觑着老妈脸色,赶紧又补充一句:“廿七和他助理都陪着呢,很正经的剧组,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 虽然女儿保证了,阮妈妈还是想去看一看。 阮卿亲自开车去了,阮妈妈还禁止她给阮爸爸或者廿七通风报信,她是要去突击检查的。 到了门口才打电话叫廿七出来接人,进去直奔偶像剧的摄影棚。 到了那里一看。 阮爸爸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他坐在导演的椅子上。 导演站在他右边,编剧小姑娘站在他左边。 阮?金主?爸爸坐镇当中,指挥若定。 阮卿也是第一回 亲眼看见。 母女俩都沉默了。 一个镜头拍完,阮爸爸拿着剧本开始指点江山。 只见他,慷慨激昂,口沫横飞,就差手舞足蹈了。 阮妈妈最恨他由着性子干不靠谱的事。这几年从经营的一线上退下来之后,他是越发地不靠谱了。 阮妈妈忍无可忍,喝了一声:“阮爱华!” 众人只见刚才还慷慨激昂的资方金主爸爸忽然一个激灵,瞬间从指点江山变成了小心翼翼,陪着笑:“你怎么来了?” 又赶紧给导演介绍:“这我爱人。这我闺女。” 资方夫人和大小姐来了啊。 难道是也要客串?这还真是挺常见的一个现象。 夫人可以直接就演董事长夫人没问题。大小姐真漂亮,给她个什么角色好呢? 导演正满脑袋跑火车的时候,夫人已经开始训夫:“你干嘛呢?” 资方爸爸:“没、没干嘛。对了,这就是咱投资的那个剧。” 夫人不怒自威:“你投资就投资,别瞎指挥。外行指挥内行,是经营大忌,这时候你怎么想不起来了。” 资方爸爸委屈:“没、没瞎指挥……” 但夫人大概是见多了丈夫不靠谱的德行,不怎么信。 资方爸爸委委屈屈地看了导演一眼。 导演赶紧上前,正要开口为资方爸爸说话,不想编剧小姑娘先怯怯开口了:“阿姨,叔叔他没瞎指挥。” “这个剧本是我写的。我对企业经营和职场这方面什么都不懂,写得特别弱。”她说,“叔叔特别有经验,他把剧本里短板的地方都给改了,改得特别好,导演和制片都觉得特别好。” 阮妈妈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真的。”导演赶紧说话,“阮总不只有丰富的企业经营经验,还有很深的文字功底,把我们的剧本丰富了很多。不怕跟您说,这部剧,照这么拍下去,我有信心爆。” 制片刚才上洗手间去了,有人跑着过去喊他。听说资方夫人和大小姐来了,赶紧提上裤子就跑出来了。 “哎呀,瞧您,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开车去接您呀!”比起导演,监制更擅长和人打交道。 一路哄着,把阮妈妈请到休息的地方坐下,然后对阮爸爸一通猛夸。 活生生把他吹成了汤显祖再世。 阮卿听着都肉麻,万万想不到一向冷静清醒的阮妈妈竟然很吃这一套。 她矜持地摆摆手:“我们年轻时候是公务员,文字功底还是有的。这么多年荒废了。” 她又说:“不过我女儿倒是遗传了他这点文学细胞,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写小说了。” 阮卿都麻了。初中的时候为着写小说,除了一顿臭骂,屁股上还挨了两巴掌呢。 怎么现在反成了老妈炫耀的资本了。 白挨了两巴掌。 确定阮爸爸不是瞎捣乱,阮妈妈就放心了。 她听说阮爸爸还有角色,好奇有点想看他表演。 阮爸爸不干:“你在这影响我发挥。” 蛇盯着青蛙,青蛙还能蹦跶得起来吗? 廿七一看不对,主动上前:“伯母要不然去看看我那边的拍摄。” 谁要看糟老头子啊,当然看年轻帅哥。 阮妈妈跟着女儿的男朋友走了。 廿七他们也在这边租了摄影棚。 今天拍的不是广告,是正经的内容。 廿七有一个视频系列专门是正经地传统武术,今天拍分筋错骨手。 搭戏的都是资深武行。和拍电视剧主要靠摔和飞搞气氛不一样,和廿七拍这个,反而要拿出真功夫来。 从小摔打苦练的技艺在影视剧里越来越没有市场,反而在短视频里找到了机会,每个人都很投入。 阮妈妈看了一会儿。 虽然也看了一些廿七的视频了,可还是第一次真正亲眼看到廿七的功夫。 这种东西是真的有美感的,阮妈妈对武侠不像老公和闺女那么喜欢,看了一会儿竟也入迷了。 小伙子们挥洒汗水,不惧疼痛,那种年轻的热血是能带给人生命力的热度的。 临走的时候,阮妈妈跟廿七说:“我对网络的东西不懂,之前还挺担心的。后来看报道都在说你弘扬传统文化,传承武术绝学,我又有点担心这些做媒体的只顾着吸睛,盲目捧杀你。” “今天亲眼看到,我算是放心了。” “是个正经的工作,看得出来大家都很努力。年起人,就是得这样。” “小廿,加油。” 廿七和大章恭恭敬敬地送了阮妈妈。 包括阮卿在内,直到看到阮妈妈登车回延市去了,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相当于接受了一场检阅。 一个家里谁说话最有分量,一看就明白了。 大章就斜着眼睛偷偷瞄廿七。 廿七:“?” 大章别开视线,心想,这估计就是未来我廿哥的家庭模式了。 廿七的视频有几大系列: 一是古风带故事情节的。他走古风路线,这种肯定是必须有的。 第二个是正经的传统武术,以经典武侠剧的场景和手法来表现。 第三个是广告系列。 廿七的广告从来不是那种剪辑一段已有素材,最后本人出境,举着产品介绍两句那种。阮卿的眼界高,又不差钱,从一开始就要求他把广告视频拍成精品。 这条路走得很对,恰饭的广告视频也成了正经的内容输出。金主爸爸和粉丝都喜欢。廿七自己也拍得满意。 根据后台的数据显示,这三个系列里,古风故事和广告系列的播放在伯仲之间。 传统武术系列的反而是播放量最高的。而且这个系列的观众分布图显示数据非常分散。 这意味着,这个系列是男女老少通吃的。 可知咱们中国人,不分男女不分年纪,那骨子里都是有一些武侠情结的。 其他就是些边边角角的东西了。 有时候放一些写真照片,有时候一些随手拍系列。 大章是设备不离身的。阮卿兴致来了也是想拍就拍。都剪成10秒的小视频。 短视频和影视剧终究是不太一样的,持续稳定的输出是非常重要的。 廿七三个主系列加一些小视频,这一套组合拳打的非常稳。 他现在已经有了固定合作的造型师、灯光师和武行们。都是多次合作磨合之后筛选出来的合作伙伴。 跟品牌方的关系也很好。 他这边合作态度诚恳,广告数据亮眼,是品牌方喜欢的合作伙伴。 到了元旦的时候,廿七的粉丝突破了一千万,跻身千万粉的大up主。 他接到了短视频平台的年终盛典的邀请函。 但他没有去。 他看了看往年的这种所谓盛典的视频,那些人还要盛装上台,他就没什么兴致。 这时候正好阮妈妈打了个电话过来给阮卿:“元旦回家吃饭,把你爸给我带回来。还有小廿。” 她顿了顿,说:“你夏阿姨、张阿姨、方阿姨、钱阿姨、孙阿姨、周阿姨都想见见他。” 这都是阮妈妈的老姐妹,一想到那种被阿姨们三堂会审的情景,阮卿头皮发麻,正想拒绝,廿七已经凑过来,声音欢快地一口答应:“好的,伯母,我们明天就回去!” 阮卿:“……” 高兴个什么劲啊。有你受的。 廿七可不怕。 被拉去见长辈,意味着被认可。 尤其这可是阮妈妈主动提出来的,这意义太重大了。 好开心! 他忙着翻衣柜准备衣服去了! 第122章 亲友 元旦阮卿带着廿七和阮爸爸回家了。 阮爸爸的戏其实早就杀青了, 那个剧故事其实特别简单,整个剧组都杀青了。 他就是跟省会赖着不走,平时跟着廿七进出影视基地, 然后各个摄影棚瞎转悠,看人家拍戏。 阮卿和廿七把他带回家, 阮妈妈发现他臭着一张老脸,问阮卿怎么了,阮卿憋笑不说。 问廿七:“小廿?” 廿七不能不说, 老实说了:“伯父想自己骑机车回来。让我们开车。” 阮妈妈的怒意肉眼可见地窜上来了。 廿七赶紧说:“我们没让。” 阮卿笑倒了:“他耍威风,倚老卖老,仗着自己是长辈的身份压廿七。然后廿七、廿七、廿……” 她笑得说不出话来。 阮妈妈:“?” 廿七绷着脸:“我实在没办法,点了伯父的穴, 把他弄进车里带回来了。” 阮妈妈:“!!!” 阮妈妈惊呆了,点穴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阮卿在沙发上打了半天的滚, 起来作证:“存在的。我们以前, 咳,闹着玩,让他点过我。就是身上就没法动了, 解开之后四肢都很麻。” 廿七忙说:“这个会闭塞血脉流动, 时间长了人受不了,所以我们开上路之后我马上就给伯父解开了。” 然后阮爸爸就臭着一张脸回来了。 阮妈妈惊叹之余,想了想,竟笑了:“他从年轻时候就老做武侠梦,好, 这回被点穴了, 也算是圆梦一场了吧。” 阮卿又笑滚在沙发上。 她一回到父母身边,就感觉年龄缩水似的, 像小孩。 这就是家。 廿七喜欢这种感觉。 元旦期间,一大群老阿姨来阮家作客。 她们都是阮妈妈的老闺蜜。其中又细分为老同学、老同事、商圈的朋友,平时其实是不会杂在一起出现的。 这回是为了来看廿七。 阮卿这个年纪,阿姨们平时总会问一问。前两年一问,阮妈妈都是千篇一律地回到:“我是管不了她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结果今年再问,阮妈妈的回答变了:“有个男朋友,还在交往,时间还短,再看看再说。” 追问男朋友是干什么的,阮妈妈矜持地说:“你有没有关注网上的新闻,前阵子网上都在夸的那个弘扬传统文化、传承武术绝学的那个,就是卿卿的男朋友了。他做的这行属于网络行业,叫自媒体。嗯嗯,跟明星有点类似,算是网络明星吧。” 等阿姨们都忍不住打开手机去看了廿七的视频,搜了网络上对他的报道之后,哪还坐得住呢,纷纷要求想见一见阮家这个明星女婿。 阮妈妈就安排了一次大聚会。 人这么多,只靠家里的阿姨一个人是应付不来的,阮妈妈请了专业的做轰趴的厨师团队。 从前阮妈妈搞这种老姐妹聚会的时候,阮爸爸都是躲出去的。他不在,老闺蜜们才能玩得更自在。 这一回,阮妈妈照例提前打招呼:“我们明天聚会,你自己找地方待着去,别打扰我们。” 哪知道当天阮爸爸根本没出门,他不仅留在了家里,还热情地混进老姐妹群体中。 “这个剧啊,本来的故事很简单,就是一个灰姑娘遇到一个富二代的故事。”他大力地推销那部假职场真霸总的青春偶像剧,“但是呢,经过我一点化,它就化腐朽为神奇了!” 老姐妹们听得乐不可支,问起剧名。 阮爸爸告诉大家:“《结果只能爱上你》,来来,都记在手机里,别忘了。这个月下旬应该就能上架了。别忘了看啊。” 廿七和阮卿是这次招待阿姨们的主力。 阮卿笑到脸都僵硬了。 为这次聚会,廿七挑了好久的衣服。 卫衣显得年轻有活力但是失之于不够稳重。西装挺拔成熟但是在这个轻松的聚会上又失之于过于僵硬正式。 最后,阮卿拍板,两个人穿了情侣款的“衬衫+开衫毛衣”。 兼顾了年轻和稳重。而且情侣款搭上两个人的颜值交映生辉,阿姨们都赞一句真般配。 专门来看廿七,一大群阿姨不可能不问他家庭背景。 阿姨们问题超多—— “哪里人啊?” “怎么会去学武术?苦不苦啊?” “为什么留长头发啊?” 故事已经编得很纯属了,讲出来,像传奇一样,让阿姨们惊叹。 长头发是因为从小梳道士髻习惯了。 “出山之后想过要剪短。”他腼腆一笑。 阮卿接口:“我不让。长头发多好看啊。” 确实好看。 以前一说起男孩子留长头发,阿姨们脑海里直接就浮现出诸如“不正经”、“非主流”、“gai溜子”之类的印象。 但廿七完全打破了这种刻板印象。 男孩子留长发原来可以这样清爽。 对了,他甚至还接了洗发水的广告呢。 这形象真是干干净净的,一点不邋遢,也不女气。头发这么长,一点都不影响这孩子眉间的英气。 特别和谐。 整个人的气质都跟现在那些年轻人不太一样。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阮妈妈笑说:“他接受的是很传统的教育,跟咱们不太一样。他写字都是繁体字,刚出山的时候,说话特别文绉绉的。现在都是后来掰过来的。哎呀,还花了时间把数理化都补上了。” 我们家姑爷可不是没文化的。 人家的文化是传统文化。 这点你们得搞明白。 有阿姨说:“那不是文武双全了。” 阮爸爸接口:“可不是嘛,毛笔字写得比我都好,传统武术的传承,央视新闻点名夸过的。” 他又说:“小廿,待会写几个字给阿姨们看看。” 阮卿悄悄跟他咕哝:“我就说怎么小厅里还摆了笔墨纸砚……” 廿七笑着捏捏她的手。 长辈有命,廿七自然无有不从。 且阮爸爸阮妈妈替他的张目的意思太明白了,他们这么做,也等于是接受了他这个人了。 这次聚会的结果相当令阮妈妈满意。 大家亲眼看到她闺女的男朋友,长得帅,有事业。 尤其廿七对长辈特别恭敬,跟时下的年起人不太一样。看阮卿那脸,虽然带着笑,可大家都看得出来她的僵硬。这才是现在的年轻人。 也不是说不礼貌,但就算带着笑,也是有无奈和不耐的。 廿七就没有。 他是特别沉得住气,没有一丁点不耐。沉稳的气度自内而外,深入骨髓,不是装出来的。 这一点后来老闺蜜们与阮妈妈私聊的时候是倍受称赞的。 廿七真的写字给她们看了。说句实话,那些繁体字好多认不全,廿七随手就能写出来,字还那么好看。 中国人骨子里对传统文化还是有敬畏的。 一下子,大家接受了廿七没学历但不是没文化这件事。 正相反,人家是真的有点文化在肚子里的。 婚姻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廿七要做阮家的女婿,迟早要被阮家的亲朋好友检阅一遍。 经历了阿姨们的这场检阅,廿七有一种特别精神抖擞的感觉。 回到省会,连大章都看出来了。问了问,廿七开心地说:“离有媳妇不远了。” 现在就是赚钱!赚钱!赚钱! 大章又羡慕又同情。 羡慕的是廿七现在赚到手的钱都够他娶好几个媳妇的了。同情的是这些钱似乎不够娶阮姐的。 “到底得赚多少才行啊?”他问。 廿七其实心里也没有底。 阮爸爸和阮妈妈对他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阮爸爸就是:老子有钱。让老子开心,对老子闺女好就行。你有钱没钱不重要。 阮妈妈则完全是另一种态度。很明显她是希望廿七能自立,而且是能有一个长远稳定的发展。 这次元旦在阮家住了几天,阮妈妈委婉地提醒他不要浮躁。 廿七能明白阮妈妈的意思。 穷人乍富,很容易出各种丑态。这是世间常情。 幸好他不是真的穷人,在古代也是过过锦衣玉食有人服侍的好日子的。阮妈妈担心的倒不至于发生。 但阮妈妈对他事业是否能持久还存在疑虑。 这个事却是廿七也没有把握的。 他好好地研究过行业分析报告,钻研过数据。 短视频和长视频又不一样,短视频行业容易乍红,也容易坠落。很多以前爆红的视频UP主,生命周期都很短。对于短视频up主来说,想要维持热度,就必须有持续、稳定且不断创新的原创内容输出。 对于这点,阮卿也同意。 她一直都是主力策划,但随着廿七出品的视频频率的提高和固定,光指望她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她还有她自己的事要做。 “招一个专门的策划,或者找几个策划合作。”阮卿说,“另外还有一个渠道,就是接受粉丝投稿。” 阮卿怎么还能想到接受粉丝投稿这个方法呢? 因为她中学时代就给写过歌词投稿给自己喜欢的歌手的唱片公司。 结果当然是石沉大海,阮卿怨念了好几年。 觉得自己的才华不被赏识,简直是沧海遗珠。 相信世间一定也有和她一样的沧海遗珠。不如发掘来看看。 说不定就找到宝藏呢。 阮卿同时在招聘网站和廿七的账号上发布了招聘启事。 但这时候临近春节了,招聘网站上来应聘的人很少。阮卿跟应聘者通过网络远程聊了聊就感觉挺不靠谱的。 没有让她满意的人。 廿七的账号上发布了招聘启事之后,私信倒是爆满了。 但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以至于廿七不得不专门发了一个视频做公告:“我有未婚妻,希望诸位不要给我发不雅的照片。也许你现在还没遇到,但这世上一定有一个男人,在等着和你相遇。但那个人一定不是我。” 大章超想看看那些不雅照有多不雅的,但廿七都给删了。他还关闭了私信。 说来奇怪,如赵昊这样出生在男女平等、一夫一妻制社会的男孩子,说劈腿就劈腿了,那样靠不住。 廿七明明是来自三妻四妾的万恶封建社会的男人,阮卿不知道为什么对他很放心。 “发的誓会应验吗?”她问。 廿七说:“三尺之上有神明。” 她说:“我是唯物主义者。” 他说:“我出现在这里很唯物?” 阮卿便语塞。 她说:“你那些誓太毒了。” 廿七立的誓言特别血腥的那种,生啊死啊的,还不得好死的那种。 当时只觉得好玩,现在想想有点吓人。 不值当,以现代人眼光看,不值当。分手就分手,别搞这么血腥。好聚好散。 她于是对廿七说:“可别。你就算跟我分手了,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别相信封建迷信。” 可别什么五马分尸、身首两处之类的了。 廿七盯了她一会儿,哼了一声:“就信。” 胖50斤。 还秃顶。 就问你怕不怕。 第123章 上架 一月下旬, 《结果只能爱上你》上架了。 小成本制作,男女主演都是十八线小明星,剧本也是小剧本, 中间投资人都不看好撤资了。要不是捡了个金主爸爸,差点就流产了。 不敢跟大厂背景的大成本制作抢春节档, 就提前上架了。 谁也没想到竟然火了。 【原本没抱什么期望的,原著小说就是个甜宠文,剧组宣发敢打“职场剧”的标语我以为一定翻车的, 没想到居然还不错。】 【是啊,本来只想看爱情戏的,没想到职场部分挺严谨的,我也是刚工作, 特别有感触。要是早有人告诉我这些道理就好了。】 【男主爸爸戏份好多啊,有点抢镜。】 【我还挺喜欢爸爸的, 这个演员选的不错, 真有点大老板的范儿。其实五官挺好看的,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帅哥吧,就是肚子太大了。】 【男人好像是这样, 多帅的帅哥, 过了30岁都开始发福。包括你的男朋友。只有那些明星因为职业的缘故才能保持身材,才能成为“叔”,其他的,都变成了“师傅”。】 【呜呜呜我不要,我男朋友好帅的, 我不要他发胖。QAQ】 剧火了当然就能赚钱。而且本来成本就控制得很好, 导演和监制特别抠,能省则省, 连编剧费都省了。 所以结算后财务报表特别漂亮。 阮妈妈给阮卿打电话:“原想着就是图个乐,钱打水漂就打水漂吧,他开心就行。毕竟我们这岁数了,得想得开,没几年活头了,开心一年是一年。没想到还挣钱了。”“你可不知道他嘚瑟成什么样了。” “到处给人发他自己的视频。还发到网上去了,真好意思。” “?”阮卿,“什么视频?” 阮卿很快看到了,是《结果只能爱上你》男主爸爸这个角色的个人向视频—— 阮爸爸穿着剪裁得体的Armani西装,两手插在裤兜里,神情淡然。 身后跟着四个抱着文件夹、提着公文包的男女秘书、助理。电梯门一打开,一行人铿锵有力地走出来。 那脚步啪啪啪啪地跟着音乐卡点,BGM磅礴大气。 大老板的气势全出来了。 还有董事长啪地把文件夹摔在会议桌上,训斥下属。 还有董事长慈爱地拍自己儿子(男主)的肩膀。 还有董事长大气地写支票扔给女主让她离开自己儿子。 剪辑by章鱼哥的章。 你别说,大章这方面是真的有天赋的。挺带感。 视频被好几个娱乐营销号发布,怒赞:【配角出彩!叔圈又添一员。】 阮卿:“……” 营销号的嘴,骗人的鬼。 阮卿给大章打电话。 “叔叔让给他宣传一下,我就找了几个营销号买的宣发。”大章腼腆地说,“叔叔还给我发了好大一个红包,哎呀,这么见外。” 廿七一本正经:“伯父演技挺好的,比我强。” 武行不是演员,演技方面是不太行的。廿七的视频其实不太需要演技,主要是眼神。给他设计的人设都贴近他从前的身份,也是本色演出。 说起来,倒真是只有阮爸爸是正经在演戏。 看了眼评论,可能因为剧火了,还真有点热度。 【据说这个大叔是带资进组。】 【哈?我只听说过男女主男女配带资进组的,也听说过资方让自家小孩露脸的,这算什么,资方让自己老爸露脸过戏瘾?】 【听说他就是金主爸爸本尊。】 【活久见!】 【听说还给改了剧本,职场部分都是他给改的,人家是真正的企业家,所以挺严谨的。】 【哈哈哈哈哈怎么这么搞笑。】 【说是之前的投资人撤资了,要是没有他,这部剧就流产了。】 【原来如此,谢谢爸爸!】 阮卿给妈妈打电话吐槽:“我爸现在怎么画风越来越魔性了?” 阮妈妈心里有话,憋住了没说。 阮爸爸其实骨子里有点重男轻女的,他没有儿子,阮卿又没结婚生孩子,没有第三代老人就没什么寄托。 留给阮卿的钱已经够她花一辈子了,既然如此,那自然不能亏待自己,老了老了没几年好活了,当然要开心。 既然开心是可以花钱买来的,那就花钱买。要不然努力奋斗这一辈子图什么。 如果对象是贺岭,这时候阮妈妈就会开始催婚甚至逼婚然后立刻催生了。 因为贺岭家里门当户对知根知底。他一大家子在那里,企业在那里,整个交际圈子在那里。有什么事都有地方理论去。 但廿七是孤家寡人一个,连职业都是自由职业,有什么事他拍拍屁股就能走人,你都找不到他。 交往的时间终究还短,才半年。 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没有父母希望孩子结婚又离婚的。既然是一辈子的事,还是再慎重一点。 阮妈妈这一回倒不催婚,反而想再看看,让阮卿和廿七交往时间再长一点再说。 阮卿和廿七想找个合心意的策划一直没找到,结果阮爸爸知道之后,给他们推荐了一个人。 “就小青,你们都见过的。”他说,“在摄影棚,她还跟你妈说过话。” “?”阮卿莫名,“谁?” 一问,原来是《结果只能爱上你》那个被导演和监制忽悠来免费当编剧干活的原著作者小姑娘。 阮卿对她没什么印象,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是个胖胖的戴眼镜的小姑娘,穿衣风格宽松舒服。 很典型的宅。 “小青这孩子,你看她腼腼腆腆不怎么说话,也没社会经验。我还以为就是个只会写恋爱文的小丫头呢。结果我顺口问了一下她的笔名,你猜她笔名叫什么?”阮爸爸说,“居然叫——三尺青锋斩碧空!” 这笔名跟她本人的形象相去十万八千里了简直。 阮爸爸当时就嗅出味道来了。 一问,这写网文的小姑娘原来真爱是综武侠衍生文。 “你知道吗,嘿,原来有一种小说,叫同人文!”阮爸爸被小姑娘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我从来都没听说过。我一看,好家伙,这小孩,金古梁温的同人她都写过,写得还挺不错。” 阮爸爸痛心疾首,这么好的才华为什么要去写灰姑娘和霸总的儿子谈恋爱。 三尺青锋斩碧空,后来阮爸爸直接叫她小青,小青说:“叔叔,我得吃饭,同人不挣钱。甜宠文才挣钱。” 她毕业就全职写作了,靠写甜宠文养活自己,然后写同人文全靠为爱发电。 阮爸爸真的心痛,长吁短叹:“武侠真的死了,靠武侠居然挣不到钱了。这孩子的才华完全可以自己独立写自己的武侠小说了。她说那个更冷,能冻死人,还不如写衍生呢。” 阮爸爸每篇武侠衍生文都给她打赏了。 本来她因为《结果还是爱上你》播放剧火了,就把原著也带火了一把。阮爸爸的打赏直接给她几篇综武侠顶上了站的打赏榜上去,给她又带了一波收益。 俩人还挺投契的,有点忘年交那意思。 小青三次元社恐且宅,网络上挺活泼的。 阮爸爸介绍的这个工作也不需要三次元发生接触,台本比写小说短得多,基本上就是场面。天天日码万字的三尺青锋斩碧空简直信手拈来。 第一个台本发过来,阮卿一读,就入味了! 这回找对人了。 小青也很喜欢这个工作,不仅在闲暇时间赚了快钱,还挺快乐的。 而且,她说:【我早就关注廿七啦,我这样写文的人,就得经常刷刷帅哥视频激发灵感。】 【他的武打真的好赞。】 【没想到还能给他写台本,真开心。】 【对了,阮姐你是不是就是他说的未婚妻?】 得到了答案的小青心满意足。 更满足的是,自己写的台本超快就拍出来了。拍短视频可和拍电视剧不一样,速度飞快的。 太满足了简直。 小青在自己微博上转发了这个视频。 她因为《结果只能爱上你》小红了一把,微博粉丝从不到三万窜到了十几万,评论还挺多的。 她还特别喜欢刷评论。 然后她就看到了对廿七的一些争议。 因为她的新增粉丝很多是粉圈的,是追星的,就有人diss廿七:【网红和明星是没法比的。全是滤镜。视频里看着都好看,真在三次元里站在一起,立刻就是武大郎和武二郎的区别了。】 还有人说:【那个什么未婚妻的公告笑死,谁关心他有没有未婚妻啊,自己跳出来主动说,好尬,一看就是自己炒作呢。】 小青气不过,发了微博反驳: 【见过他本人,又高又帅,人家热爱武术,就是单纯地不喜欢露脸而已。他真的有未婚妻,小姐姐是个真·白富美,又白又富又美。】 人红是非多。 廿七也发现了,他刚开始做视频,甚至小红的时候,千篇一律都是夸他的。 如今他大红了,莫名其妙好多骂他的。 这个网络的世界,只要你够红,就永远都有人在骂你。 廿七:“……” 无冤无仇,难以理解。 第124章 过年 “所以现在这个时代基本上不会有杀父之仇、灭门之恨。”廿七说, “我看夺妻之类的,也都不大放在心上,至多骂两句?” 阮卿:“当然了, 法治社会,哪来那么多打打杀杀的事。又不是你们那时代。” 廿七纳闷:“那到底这些人跟我有什么仇什么怨?” 阮卿说:“随便敲敲键盘骂骂人, 就能把一天上班的辛苦、委屈、憋屈都发泄出去,还不用负责任,还几乎不花钱, 这种零成本的情绪发泄,谁会不乐意呢。” 廿七才恍然,似乎理解了。 也有女的骂他宅口罩一定是丑男。 更多是男的骂他腰细带歪了男性审美。 骂他的男的尤其多。 廿七大火,但他不露脸, 人们无从知道他的长相如何。喜欢他的人只能夸他别的地方。 但廿七身上可夸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俊眉修目,天庭饱满就不用说了, 清爽飘逸的长发也不用说了。 其他如长颈、喉结、锁骨, 宽肩,窄腰,长腿, 手臂肌肉, 修长手指。还有就那么一次在大章的花絮里一闪而过的腹肌。 有粉丝说:【我夸起来一整天不带重样的。】 尤其廿七的腰。他穿的汉服常扎革带或者蹀躞带,把腰一勒,那身段绝了。 要不然为什么几个小鲜肉明星都看中他做替身,因为背影实在好看。 #男人当有一把细腰#这个话题是女粉丝为他创建的。她们剪辑了他各个视频里腰部的合集,点击量和下载量都惊人。 阮卿都下载下来保存了。 但因为这个话题, 引起网络上一场撕逼大战。 一帮男的跳脚骂廿七带歪了审美。 女粉丝回击:【笑死, 我们喜欢小鲜肉你们说娘炮。现在我们喜欢27,27可不娘炮吧?27一巴掌能把你呼到墙上去。怎么又跳脚啦?哦, 知道了,27太man了,让你们忽然发现了自己有多不man是吧。】 一帮男的说:【男性身材就应该雄壮。细腰是什么玩意,那是女人才该有的。兄弟们,身材好的出来晒一下。】 于是一帮男的开始晒自己裸背后腰的照片,个个自信爆棚,觉得自己身材可好了,能把网上这个细腰男秒成渣渣。 男人能自信到什么程度,真是让女粉丝们大开了眼界。 那一个个水桶腰五短身材,还互相称赞:【哥们你身材不错。】 【你也不错。】 【我们这不比那个二十七强百倍!】 【就是,这些女的眼睛不知道怎么长的。】 女粉丝们:【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是认真的?】 【是我眼睛有问题还是他们自己的镜子有问题啊?】 【(笑哭)(笑哭)(笑哭)】 要是跟他们说廿七的功夫,他们又来劲了:【摆拍啊,谁不会啊。】 【武术都是表演套路而已,真实战没用的。】 【我学了三个月了散打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任何标准体型的男性,学习散打一两个月,都可以一个打三个他这样的。】 廿七看得直搓下巴:“这个散打,怎么回事?” 阮卿说:“比较实用吧。现在是有这个说法,说散打啊拳击啊自由搏击啊比传统武术实用。” 廿七搜了搜视频,了解了一下散打到底是什么。 听阮卿这么说,他没说什么,只嗤了一声。 那声音从鼻子里发出来的。 小青的第一个创意台本拍出来的视频就让她特别满足。 这极大地激发了她的创作热情。她一边和廿七的黑粉骂战,一边码字写台本,键盘敲得飞起。 光是她一个人的台本,春节之前就赶着拍出来三个,放出来两个,还有一个存货留着春节发。 数据非常好。 他们付给小青的酬劳也让小青满意。 她介绍了几个武侠同人圈的基友给廿七和阮卿。妹子们基本都是网文写手,习惯了日六日万,写这种七八百字的台本都很轻松。 阮卿和廿七还有大章一起读,凡是觉得不错的就付钱买下来。 他们手上很快就有了存货,照这样运作,不怕没得拍。 很快就要过年了。 廿七给大章封了个大红包,还问他:“够不够?” 大章要回老家盖房子。 他本来就有一些辛苦攒下来的积蓄,原本以为还得再攒几年才够,不料遇到了廿七。 他现在有底薪、津贴、奖金、年终红包,还有自己的视频号带货的收入,竟然今年就差不多攒够了。 廿七怕他不够:“不够说话,可以先借给你。” 别因为一时手头紧把盖房子的预算削减,到时候盖出来的不合心,可得难受几十年。 大章说:“够,肯定够。农村盖房子便宜。” 阮卿特别不理解:“有那钱再攒几年,攒出首付在省会买个商品房不好吗?” 在农村盖房有什么意义呢,大章很明显以后要在城市里发展。 不论是做武行还是做摄像做剪辑还是别的什么,他都不可能再回农村去务农的。 他就算结婚肯定也是带着媳妇一起在城市谋生的。 “姐你一看就是严重脱离人民群众。”大章嗤笑,“我们这样从农村出来的男人,就算没钱在城市交首付,借钱也得回老家盖房。要不然会被村里戳脊梁骨的。” 特么的这种严重脱离时代的古老陈旧思维,阮卿是怎么都无法理解的。 现在都是商品房时代了啊。 显然廿七是很理解的。这种陈旧思维,本来就是从他那个古代一脉相承传下来的。 大章也回老家了。 阮卿带着廿七会延市家里过年。 廿七跟阮爸爸感慨了一下:“一路看来,没什么年味。” 阮爸爸先是说:“可不是嘛,现在就这样。还是我小时候好,我小时候住在县里,我爸会带我回村里过年。有人过年娶新媳妇,摆流水席。祥云带我进山玩,把我给弄丢了,找回来之后,七叔抽了他一顿。” 说完,又诧异:“小廿以前在山里怎么过年?” 廿七自知失言,找补:“也就是写写春联,炖锅大菜,守个岁。” 他停了停,说:“但也会偷偷去看外边的人怎么过年,总觉得人家过年特别热闹。” 这倒是真的。 阎王殿并不过年。通常过年期间也没有生意,属于一种放假的状态,大家爱干啥干啥。 廿七会去人烟多的地方,看人家过年,感受一下氛围。 但再热闹,他也只是个过客。 阮爸爸脑补了一个半大少年,站在山顶眺望山外村落放烟花的样子,不由心酸,大力拍着廿七的后背:“今年咱们就热闹热闹!我买了好多烟花!放个够!” 他叹口气:“卿卿小时候还喜欢放,长大了就不喜欢了。没人跟我一起放。” 阮妈妈亲自下厨炸了本地风味的年货小食,阮卿正抱着盘子吃得香呢。闻言,她说:“烟太呛了。再说,我又不是小孩了。” 阮爸爸遗憾叹气。 廿七很有眼色地说:“我陪伯父放。” 阮爸爸又说:“也没人陪我喝酒。” 廿七正想说“我陪你喝”,阮爸爸直接摆摆手:“这个你就算了,别又拖累我挨骂。” 阮卿笑死。廿七:“……” 阮妈妈从厨房出来,说:“今年的春联让小廿写,他字比你好。” 廿七恭敬答应了,想了想,问阮卿:“不如直播个写春联?” 阮卿:“唷!不错呀!” 很敬业嘛。 廿七的直播也很富有个人特色,他基本不与粉丝互动,就是安静地磨刀。 网上后来有了一些他磨刀的视频。 很有一些人喜欢看他磨刀,专门来看他在线磨刀。就像看洗地毯、修驴蹄子一样,觉得解压。 这就有点麻烦,因为没有那么多刀可以磨。 刀这玩意,是管制物品。要是为了表演磨刀买太多刀跟家里,阮卿和大章都怕他被蜀黍找上门。 好在直播频率没那么高,但即便这样,阮卿家所有刀都被他磨过了。 “唷,直播呀。”阮爸爸眉眼都动起来。 阮妈妈问:“你要干嘛?” 阮爸爸讪笑:“我能干嘛,我就是想小廿直播嘛,用我的书房就挺好。我给他布置布置。” 还行,不算作妖。 阮妈妈没再管他。 阮爸爸特别有热情,真把书房收拾了给廿七做直播用。 廿七提前发了预告,晚上直播。 书房顶上的灯光相当好,都不需要专门的打光灯,亮堂堂的。 因为廿七提前预告了今天会有互动,所以今天的直播在线人数比平时还多。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大家也都放假了,都在家躺着刷手机。 今天直播一开始,大家都发现和平时不一样了。 背景变了。 【咦?27这是在什么地方?像是什么豪华酒店?】 【这一排大书柜可牛逼了。】 【这种一般都是门面书,没有真读的。】 【说今天会有互动,到底要干嘛呀?27一直不都是不说话的嘛。】 【怎么桌上还有笔墨纸砚?】 廿七一直都是古风路线,阮卿给他置办了超多的汉服。 这过年呢,图喜庆,他找了件红色的吉服穿上,连口罩都是红色有金纹的,特别应景。 手机支好,廿七抱拳:“辞旧迎新,过去这段日子,承蒙大家关照。过年了,我给大家写几幅春联。大家有什么想写的,打在屏幕就行。” 【哇,27穿红色好好看啊。】 【今天不磨刀了吗?我还想看磨刀呢。】 【过年磨刀不吉利吧。】 【哇,27会写毛笔字啊?】 【我先来一个!日日财源顺意来,年年福禄随春到,横批:新春大吉。】 阮爸爸的墨都还不错,松烟墨油烟墨都有。他收集了很多。 廿七提前磨好了一砚池的墨汁,看有粉丝报了要写的内容,就提笔蘸墨,唰唰唰写完了。 放下笔,将对联提起来展示一下,然后临时用透明胶带先粘在身后一排大书柜的门上。 【哇,27真的会写毛笔字。】 【他字好好看,而且他写繁体字哎!】【居然文武双全,我惊了!】 【笑死,普信男们呢?缩哪去了?出来和27比比文化啊!】 书房是阔大轩敞的。 书柜是名贵红木的。 纸是大红洒金的。 字是飘逸潇洒的。 廿七是又帅又飒又有文化的。 一切都很好,还有互动,眼看着是一场很好的直播。 忽然,一张大脸把整个屏幕堵满了。 大脸还推了推老花镜:“这就是直播啊?这唰唰唰的字幕能看得清吗?” 粉丝:【……】 粉丝:【……】 粉丝:【……】 粉丝:【……】 粉丝:【……这大叔是谁?怎么有点眼熟?】 第125章 年节 楼下起居厅里,也是鸦雀无声。 廿七在楼上直播,而且今天是写春联不是磨刀,阮卿就想让妈妈也看看。 她把手机直接投屏到电视机上了, 正介绍呢:“你瞧直播就是这样的,他是在跟屏幕前的粉丝互动, 粉丝会打字,他看字幕……” 阮妈妈正频频点头:“哦,哦, 是这样啊。” 这时候,忽然,一张熟悉的大脸堵满了整个电视屏幕:“这就是直播啊?这唰唰唰的字幕能看得清吗?” 阮卿:“……” 阮妈妈:“……” 电视里传来了对话: “伯父,伯父, 你挡住摄像头了。” 大脸转头,满屏变成了后脑勺:“啊?哦!那我, 那我……?” 要不说廿七心眼子活呢, 搁着阮卿的话大概就立刻驱逐阮爸爸离开镜头,廿七就没有。 老丈人也是上过电视对过镜头甚至差点就抢了导演的指挥权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入镜是什么意思。 于是阮卿和阮妈妈就听见廿七温和恭敬又善解人意地说:“伯父站到我这边来。” 粉丝们于是也看到画面里, 那个大叔颠撒颠撒地走到廿七身旁:“站这是不是?这个位置行不行?” “可以的, 这里就是画面正中央了。” 一听是画面正中央,大叔高兴了,两个手往肚子上交叠一搭:“那我就在这儿了!” 一副领导人马上要接过话筒发言的架势。 【……?】 【什么情况啊?】 【这是谁啊?27的粑粑吗?】 【不是吧,刚才不是叫伯父的吗?】 大叔说:“我干点什么?” 27说:“帮我贴春联吧。” 大叔开心地说:“好。” 27又写了一副春联,大叔笨拙地帮着展示, 然后贴在后面的书柜上。 【咦, 这大叔不是《结果只能爱上你》的男主爸爸吗?】 【卧槽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看直播之前我还在刷剧呢。】 【我怎么记得说那个演员是带资进组?金主爸爸本主来着?】 【这是什么奇怪的联动吗?】 【被你这么一说, 忽然觉得画面诡异和谐。古风帅哥和他的老书童……】 【楼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了,一旦接受这个设定……】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画面里忽然又出现了别的人,一个阿姨突然乱入,一言不发地揪住了老书童,不是,揪住了大叔的耳朵,在大叔的“哎哟哎哟哎哟轻点”的叫唤中,直接把他揪出了画面。 连27都执着笔,侧头望着大叔消失的方向一动不敢动:“……” 【……】 【……】 【……】 【……】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什么情况到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今天这是什么直播事故吗?】 【我笑得在床上打滚!】 【虽然但是,刚才那个阿姨气质好好啊。】 【对,虽然惊鸿一瞥,阿姨有年纪了,但是感觉在她这个年纪保养得好棒啊。】 【不是很确定,但刚才阿姨穿的那件衣服应该是爱马仕?】 【真的假的,我还想说挺好看的呢。】 【找到了,链接在这儿。(链接)】 【卧槽这个价格,我高攀不起。(落泪)】 【27,27!不说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阮卿在一楼起居厅的沙发上笑到肌无力。 再看屏幕上,廿七这么机变的人都无语凝噎。 他看看面前的手机屏幕,再看看阮爸爸和阮妈妈消失的门口。看看门口,再看看手机。 “咳……”阮卿看到一贯不爱跟看不到的网友们互动的廿七难得地开口了,“刚才是我岳父、岳母。” “这里是我未婚妻家,我到这边来过年的。” “这是我岳父的书房,借给我做直播的。” 介绍的时候,没有不好意思,居然有点喜气洋洋的劲劲的。 一个不露脸的男人,即便再红,也不至于像爱豆那样被粉丝禁止谈恋爱。而且之前就公告过自己是有未婚妻的。 粉丝的接受度还是很好的。 纷纷开始吃瓜。 【哗,感觉未婚妻家很有钱的样子哎!】 【看丈母娘的穿着气质,可以想象未婚妻应该是个白富美了。】 【《结果只能爱上你》的原著作者三尺青锋斩碧空就说过了呀,27和未婚妻她都见过真人,说是俊男美女,很登对。】 【虽然很多人都说口罩up都丑,但我真的不相信27会不好看。】 【楼上+1】 楼下,阮妈妈正在训斥阮爸爸:“你瞎捣什么乱!人小廿那是工作!虽然不是坐办公室,但也是工作!你尊重下别的人劳动行不行!”阮卿在一边幸灾乐祸。 阮爸爸被训了一顿,因为自己理亏,也不敢顶嘴。悻悻地,缩一边刷手机去了。 打开V信,就看到小青发来消息:【叔叔叔叔,怎么回事?我刚才看廿七直播看到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姨好威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阮爸爸委屈:【我就想玩玩直播而已。老年人也想跟上时代啊。】 小青:【您就是退休太闲了,要不然找孙导,让他帮您介绍角色接着演戏啊。】 阮爸爸:【不演了,太耗体力了,有点吃不消。】 拍戏还是挺累的,阮爸爸体验过一回,过了戏瘾,也就作罢了。 小青:【那您可以写小说啊。】 阮爸爸:【啊?】 小青:【您文字功底多好啊,写小说没问题的。我之前就想说了,您人生阅历这么丰富,随手摘几个故事凑一凑都能成小说了吧?】 阮爸爸:【被你这么一说……】 小青:【试试呗。写小说最大的成本就是时间成本。您又不用上班,又不用带孙子,不是有的是时间嘛。】 阮爸爸之所以到处生事,就是闲得。 自家的生意聘用了职业经理人管理,参股的生意不参与经营只坐等分红,理财一直很稳健,很早就开始投资房产,家里的红本本好几大摞。 他现在是退休状态,又没有孙子带,真的很闲。 打高尔夫,练太极剑,写毛笔字,和老兄弟喝茶之类的,已经不能满足他日益童化的心灵了。 他需要新的寄托。 廿七很喜欢在阮家过年,见了不少亲友。有阮家的也有阮妈妈娘家的。 在这些人面前,他都被正式地介绍为“卿卿的男朋友”。 这个时代见家长然后被认可,是走向婚姻的重要的一个步骤——科普by大章。 廿七感觉自己离正式的名分也就一步之遥了。 剩下的就是努力了。 有客人的时候他就陪客人,没客人的时候,他就陪阮爸爸。 无人机也带过来了,教阮爸爸玩,阮爸爸玩得可开心了。人在温暖家里戴着目镜,把邻居家都给巡视了一遍,然后果不其然地被邻居投诉了。 阮妈妈不得不过去给邻居道歉,回来把一老一少一起给训斥了一通。 两个人一起臊眉耷眼地挨训,然后背着阮妈妈嘀嘀咕咕。 阮卿悄悄去告状:“我感觉他们又要作妖。” 阮妈妈哼一声:“只有你爸作妖,小廿是被裹挟的。” 阮卿:“麻麻英明!” 刚说完,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廿七的头像。 “?”阮卿,“在家里打什么电话?喂?” 廿七的声音响起:“阮卿,那个,帮我们跟伯母说一声……” 阮妈妈停下手里的东西,侧耳倾听。 阮卿预感很不好:“说什么?” “就那什么,我和伯父已经在路上了。”隔着网络都可以想象廿七为难的模样,“今天破五了,也没有客人要上门,我陪伯父回村里看看七爷爷去。我们晚上就回来。” 阮妈妈:“……” 阮卿:“……” 真是big胆了,还敢先斩后奏了。还把人家廿七推到前面来。 阮卿直接问:“无人机带了吗?” 廿七沉默了一下,回答:“带了。” 果然,什么看七爷爷,是去找地方玩无人机去了。 从延市开车回老梅沟,也就是两个小时的车程。 七叔爷和阮祥云都没想到阮爸爸会带着廿七忽然回来。 每年阮爸爸都派人来送年货的,今年的年货前些天就到了,已经给本家亲戚都分完了。没想到他人又来了。 阮爸爸跟七叔爷说:“带来个好玩的东西。” 大章教会了廿七,廿七教会了阮爸爸,阮爸爸又开始教七叔爷。 七叔爷也玩得很开心。 七叔爷还特别跟廿七说:“观里一切都好,坟上我每天打扫,你放心。” 廿七微汗。 七叔爷又有点叹息:“我知道外面的世界好,但有空还是回来看看,毕竟养了你一场。” 廿七更汗,一低头:“是。” 阮爸爸忙替他说话:“小廿不是忘本的孩子,他只是现在忙着立业呢。” 七叔爷问他做什么,阮爸爸吹嘘了一通。明明是网红,被他吹成了好像明星。 七叔爷听说央视的新闻上都称赞过他传承古武文化,眼睛竟湿润了:“好,好,你放手去做吧,发扬光大。” 廿七腰弯得更深:“是。” 春节到初七就结束了,阮卿跟廿七要回省会。 廿七有点不能相信:“年节就这么短?” “是呀,不然呢?”阮卿说,“明天就都开始上班了。” 廿七说:“如今时代虽然处处先进,可有些地方真不如从前。从前过年,腊月二十四开始便衙门封印、商铺关门,家家户户准备年货。要一直到元宵灯节结束,才算过完了年。” 他说:“还想和你一起看灯去呢。” 竟然有点幽怨。 阮卿琢磨了琢磨,忽然get了。 古人不过2月14,七夕也只是女儿节。 古时候,真正的情人节有两个,一个是三月三上巳,另一个就是元宵灯会啊。 原来某人想过情人节。 第126章 灯节 阮卿对很多事情已经没什么仪式感了, 对这个节那个节的也不是很在意了。没想到廿七这个古人反而常常仪式感很强。 她告诉廿七:“灯会还是有的。各地有些城市还是会举办的。” 廿七把这个事记在了心里。 他自己上网搜了一下,果然好些地方是有传统灯会的。 离他们最近的,本省内的就是陵城。 陵城有新区和古城的划分。古城区打造成了古香古色的旅游区, 平时就是汉服袍子们爱打卡的地方。 也经常会搞一些传统文化活动,上元灯会也在这里办。 古陵城的上元灯会办了好几届了, 算是很成功的。据说灯会晚上,满街都是穿汉服的,让人有种穿越的错觉。 他想去。 跟阮卿一说, 阮卿立刻举双手双脚赞同。 “我其实一直想穿汉服去参加灯节。”她说。 廿七奇怪:“那怎么没去?” 阮卿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她想要什么的时候怎么会不马上去想办法实现? “嗐,很多因素呢。”阮卿说。 对她这种古言小说迷来说,上元灯会是该和人牵着手共赏的。 可头些年, 还和系草在一起的时候,传统文化没这么盛行, 没有这么好的值得她盛装奔波的上元灯会。 然后跟贺岭在一起, 贺岭那个人就不是那种会陪她一起穿汉服的人。 后面的赵昊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小孩,他根本就体会不到这里面的婉转细腻。跟他一起穿汉服逛灯会没什么意义。阮卿提不起兴致。 就这么一年年过去,到现在她这个愿望也还没实现呢。 “我们一起。”她笑得眉眼弯弯。 正月十五那天,她也穿上了汉服。 虽然两个人在家里“玩”的时候, 偶尔阮卿也会穿,但都没有这次这么正式。 她是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全套。 她本来是打算请个tony来给她盘个头的,结果廿七说:“我会。” 廿七给她梳了头发,插了发簪, 戴了珠花。 耳上挂着明月珰, 胸前垂着多宝璎珞。 阮卿摸着璎珞上垂着的大宝石,自己也感叹:“没想到我这些收藏品, 也有穿戴出来见人的一天。” 金是真金,银是白银,珠是珍珠,宝石也是真的宝石。 都是阮卿的收藏品。 一抬眼,廿七怔怔地看着她。 阮卿诧异:“怎么了?” 廿七好像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傻傻地说了一句:“你真好看。” 阮卿噗地一笑。 灯光下,宝光流动,笑意嫣然。 廿七如果梦到过未来妻子的模样,一定就是这个模样。 他们去了古陵城的上元灯会。 不去不知道,一去到那里,满大街都是汉服。 真有种穿越感。 陵城的灯会办得很好,有很多传统的节目和小吃。 猜灯谜、投壶,廿七都赢了灯。他和阮卿人手一盏,手牵着手在街上逛。 今天他没有扎他标志性的半马尾。他整整齐齐地梳了发髻。 “正经日子,做正经装扮。”他说。 阮卿也怕他梳马尾被人认出来,梳发髻,不戴口罩。估计就是遇上粉丝,她们也拿不准到底是不是这个人。 这个举措的确有效。一路上有很多穿汉服的年轻女孩子回头看他们,眼露惊艳,窃窃私语,但没有人认出来这个帅哥就是网上爆红的那个丙午二十柒。 反倒是好几个妹子上来请教阮卿她头上的饰品是哪家铺子买的。 又称赞她:“姐姐真漂亮。” 这个时候廿七就负着手站在一旁含笑看着。 过去有很多年,他会去那些大城里看上元灯会。 他看到许多夫君牵着娘子。 娘子们在摊位前停下来逛的时候,夫君们便是这样含笑看着她们。 阎王殿的金牌杀手丙午廿七,总是羡慕地看着那些普通平凡的恩爱夫妻。 而他自己从街头走到街尾,穿行在光影间。 只是一个独行的过客。 灯节当然是在晚上。阮卿没打算逛完灯节再走夜路开车回省会。 她提前订好了陵城的酒店,逛完了就入住了酒店。 陵城致力于打造古风旅游的主题,酒店里也都是古风。 订的房间里全是古风家具,还有雕花大床。 外面很冷,一进房间扑面而来的就是热气,阮卿抬手想要解开滚着毛边的斗篷。 廿七却拦住她的手:“我来。” 他帮她解了斗篷。 她想要脱衣裳,他说:“我来。”他给她解开立领的白玉子母扣。 他还帮她卸了钗环首饰,解开了头发,把她抱到了床边。 阮卿明白了:“你是不是醉了?” 灯市上有很多小吃,也有一些风味酒水,他们都喝了一些。 廿七的酒量是真的不行。这大概也是他唯一不行的事情。 他却说:“胡说,我哪有醉。” 他那眼睛亮得惊人。 分明是醉了,不承认。 阮卿吃吃地笑。 她撑着床铺,一点点向后挪到了雕花床的最里面,眼波似水地看他。 说起撩人这件事,他们两个堪称是棋逢对手的。 廿七拉开了自己的衣带,抬手放下了床帐,伸手捉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 春节之后,黑粉们不负众望地又开始黑廿七了。 先是说廿七是被老男人包养,说春节时直播里的那个老男人,对对对,就是《结果只能爱上你》剧里的男主爸爸,幕后的金主爸爸,就是包养廿七的糖爹。 粉丝们和黑子对喷:【明明是岳父,岳母还出境了呢。】 因为丈母娘的强势出镜,这个包养的说法就不太立得住。 这帮喷子话锋一转,改说廿七是吃软饭的,说他是当鸭出身的,说这女的给他花了多少多少钱。 信誓旦旦地编了很多“我听说……”、“一个朋友告诉我……”、“据可靠消息说……”的内容。 大章看了很头痛,他已经尽力去对喷了,但架不住黑子们根本不在乎事实真相,他们就是为了爽。 大章头都快秃了,因为好多粉丝都来私信他询问到底如何。 大章问廿七:“怎么办啊?” 廿七很淡定:“你阮姐已经动手了。” 阮卿干了什么呢?很简单,请律师。 这种无事生非的造谣,走法律途径是最有力的。 之所以很多人明知道却仍然不选择这个方法,是因为绝大部分普通人负担不了昂贵的诉讼成本。 但阮卿有钱啊。 律师先起诉各个相关平台,各平台为了甩脱责任,就把用户信息给出来了。现在都是实名认证,律师拿到了用户的真实信息,就放过平台,批量起诉,各个击破。 这些键盘侠、网络喷子,别看一个个在网络上牛逼轰轰的,三次元里往往特别怂,一接到法院的传票就傻眼了。 真告啊? 真有人不怕花钱花时间,那么多网友一个个起诉啊?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有病吧?我就是在网络上口嗨一下而已啊。 你给我玩真的? 黑子们傻眼了。 很快,短短的几天内,各平台都有许多人几乎可以说是同时发了道歉声明。 言辞特别恳切,态度特别端正。 跪得特别彻底。 阮卿嗤道:“一个敢叫板的都没有。” 果然是那个说法——干坏事的人,表现得再怎么嚣张,骨子里都心虚。 【太牛逼了!】 【真解气啊!我以前喜欢的一个博主,就是被黑子造谣,抑郁了,差点自杀,后来就退博消失了。】 【听说27是把这些人都告了?那成本得很高吧?】 【27真刚!】 【谢谢,我真的有被爽到。终于有一个不抑郁、不销号、不哭诉,直接硬刚网络喷子的人了。】 粉丝对廿七赞不绝口。 毕竟我嗑的人活得像爽文,四舍五入等于我也活得像爽文。 在一片赞誉声中,廿七却难得地发了一个纯说话的自拍视频。 “不用夸我,事情不是我做的。是我未婚妻。” “她常常跟我念叨,法治社会要遵纪守法。我一直都老老实实地听话。” “那些造谣我的人,我劝你们也听她的话。” 他手里长刀带鞘,挽了个刀花,然后搭在肩膀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毕竟,她发起脾气来,连我都怕。” 【原来是嫂子刚!】 【嫂子牛逼!】 【岳父是金主爸爸的话,嫂子岂不是白富美大小姐。】 【看岳母的身段气质衣品,嫂子一定是个美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家庭地位的高低一目了然啊。】 廿七现在有了小青牵头的策划团队,他的短视频作品一直稳定地输出。 但小青渐渐不能满足于几百字,几个场面,二三十秒的镜头。毕竟武侠是她的真爱。 她想表达的东西太多了,以前她没有渠道,现在有廿七了,她心思就活了。 她在群里试探地问:【考虑不考虑拍短剧呢?】 阮卿:【啊,短剧!】 廿七:【什么是短剧?】 短剧依然是短视频,每一个短视频只能表现少量的情节。但它是连续的,一系列短视频连贯起来,也能像电视剧那样叙述一个完整的故事。 但是它每个视频都只拍高光桥段,辅助情节都没有,统统砍掉。 直接高朝。 几个人讨论了一通,觉得可行。 剧本就托给小青了,小青回去找她的基友们头脑风暴去了。 在小青的剧本还没搞出来的时候,廿七自己写了一个剧本,拿给阮卿看。 阮卿看完之后,感觉不可思议:“这什么玩意?” 廿七笑吟吟:“你的玩意啊。”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我的。”阮卿说,“你想干嘛?” 廿七的剧本,就是阮卿那个男主侯府世子古穿今,女主现代人追过去今穿古,结果在那边遇到的是男主的孙子,男主其实已经从世子变成老侯爷的那个超级大BE。 廿七说:“我觉得故事很好,我想拍出来。” 第127章 新闻 “现在就有一个问题, 就是他戴口罩吧就不太好拍,我们还在琢磨这个怎么解决。”阮卿跟阮妈妈打电话聊天说这个事。 阮妈妈很奇怪:“不能摘口罩吗?” 阮卿说:“他很不喜欢露脸。” 阮妈妈说:“你夏阿姨之前也问过我小廿为什么视频里总戴口罩。” 阮卿说:“摘了他没有安全感。” 阮妈妈咕哝了一句:“这孩子有点奇怪。” 阮卿不知道怎么给阮妈妈解释。 廿七并不是社恐之类的,他在现实里接人待物完全没问题甚至有点社交悍匪的性质。 他忌讳的点是, 他看不到他的观众们。 隔着网络,他看不到粉丝, 粉丝却能看得到他。 这样走在街上,也许谁就能从人群中认出他来,而他却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人在暗,我在明。 这简直戳爆了一个杀手的雷点。 要知道,他的前半生都是活在“敌在明,我在暗”的人生准则中的。 阮卿转移话题:“不管他,对了, 我爸干嘛呢?这两天也没怎么给我发信息我看。” 老爸静悄悄,必定在作妖。阮卿有点不放心。 阮妈妈悠悠地说:“他在写小说。” “……”阮卿,“哈?” 阮妈妈说:“他不是认识一个写小说的小姑娘嘛。” “哦, 三尺青锋,对,她现在在给我们写剧本。”阮卿问, “她怎么啦?” 阮妈妈说:“人家小姑娘说了一句叔叔你要是太闲可以写小说, 你爸当真了。” 阮卿琢磨了一下,说:“……好像,也不算是坏事?” “当然不是坏事。”阮妈妈欣然说,“他每天关在书房,我定点叫他吃饭散步, 其他时间, 家里可安静可好了。” 还不用担心他又瞎搞事。 老老实实地就在书房里码字,多好啊。 “就是开始买键盘。”她说, “什么这个轴,那个轴的。” 阮爸爸是五笔字型时代过来的人,他不用拼音,并且坚持认为五笔才是更好的中文输入法。 的确他的打字速度是很快。 “说什么一个写手怎么能没有一把趁手的键盘。我也不懂,键盘不就是键盘嘛,怎么还分轴了。” “他买了十几把了,反正也没多少钱,随他了。” “切~差生文具多。” 阮卿去问了小青:【我爸叫你忽悠得开始写小说了。(笑哭)】 小青:【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阮姐你看了叔叔写的东西了吗?】 阮卿:【没有,你看了?写得怎么样?行不行啊?】 小青:【除了爹味太重,美女太多,后宫太大,没别的毛病了。】 阮卿:【……】 一时竟不知道这是夸还是吐槽。 小青:【叔叔文笔是没问题的,脑洞也是没问题的。】 阮卿:【你真的觉得他行?】 在这方面,三尺青锋斩碧空好歹是个全职作者,虽然年轻,但也是专业人士。 她说:【阮姐,叔叔跟我说你初中就喜欢写小说,我也看了廿七之前的视频,好多都是你的策划创意,挺棒的。你就没想过,你这脑洞大,是遗传自谁的吗?反正我看着不像是来自阿姨。】 的确是,阮妈妈属于冷静理性的那一挂。 阮卿脸型体型都遗传自她。但热血中二的性格绝对不是来自她。 那只能是另外一个家伙了。 阮卿去跟阮爸爸要他写的小说看,他居然不给。 阮卿:“小青都看过了!” 那是外人,我是亲闺女啊。 阮爸爸:“小青是专业的,人家提的意见也是专业的。你是什么,你跟你妈一样,看我哪哪都不顺眼,只会给我挑刺。” 阮卿:“一家三口人,如果两口都看你不顺眼,你不该反思一下自己吗?” 阮爸爸沉默了一下,恼羞成怒地挂了电话。 切~ 廿七自己写的剧本暂时搁置,小青鼓捣出一个剧本来。 合作有一段时间了,小青是知道廿七拍视频不露脸的。她写的这个剧本,很巧妙地做了一个杀手的人设。 这个杀手什么时候出现都蒙着面。仅有的几次摘下蒙面巾,都只给背影动作。 包括床戏。 “床戏是怎么回事?”廿七问。 他看过很多电视剧了,知道有床戏这种戏份,只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要拍。 直拿眼睛瞅阮卿。 阮卿比他大气得多了。 “又不是真的,你扭捏什么。”她说,“吻戏就是借位拍。床戏更简单,我跟小青都把镜头构思好了,从后面拍,你抱着女主一边亲,一边脱自己衣服,露半拉肩膀和后背的时候镜头就切掉。” “下一个镜头,拍你和女主的脚,你俩脚丫互相搓搓,意思意思大家就get了。” 廿七:“所以还有女主?” 阮卿:“那必须啊,你一个人那叫自卫。” 廿七:“……” 廿七不开心:“你不吃醋?” 明明赵昊那个时候,她发那么大的火。怎么到他这,她这么云淡风轻。 阮卿:“……” “吃什么醋啊。”阮卿揪他的脸,“不是还有五马分尸和身首异处嘛。” 廿七开心起来:“好,拍!” 挑选女主花了小青和阮卿一些时间。 最终她们俩看中了一个十几万粉丝的小网红,她是跳古典舞的,仪态身段特别好。 廿七现在的热度比她高得多,一谈就把合作谈下来了。 这个剧最后定下来的表现形式是静默式的,有BGM和音效,但所有演员都不说台词。台词以字幕形式表现。 因为大家其实没有一个是专业演员,在演技这块肯定是短板。 干脆张力全靠画面表现,所以对演员仪态和身段要求很高。 整部剧的卖点主要有两个,一是精彩的武打场面,二是男女主夹杂着仇恨的狗血爱情。 女主的戏份不多,继续采用一贯的不露女主正脸的手法。 女主出场,或者是半卷的竹帘遮住面孔,只看到下颌。或者是侧后角度拍摄,只看到优美的肩背腰身的弧线。 还有精致的手腕,纤长的手指。 每一个画面都很美,又有足够留白,让人遐想无限。 短剧一边拍一边放。 刚推出来的时候第一集 、第二集数据还是像之前差不多。从第三集开始,故事逐渐勾勒出来,开始爆了。 直接把女网红带火了,还把演大反派的武行大叔也给带火了。 流量来了,大家都带货带得不亦乐乎。 阮卿生长在商人家庭,不是打工人的脑子,是老板的脑子。 她开始考虑让廿七组建自己的MCN。 其实廿七刚开始红的时候,就有嗅觉灵敏的MCN找上过门来。但阮卿一看合同就知道坑爹。 虽然不像赵昊找的那样纯粹是骗子,但也绝对是吸血鬼。他们给个人提供的资源很有限,却对个人对公司的回馈要求极高,新时代的周扒皮可以说是。 阮卿当时就全给推了,而后廿七便以极快的速度自己红了。 现在他个人的红已经可以带动别人了,资源撬动的效应很厉害。 说干就干,阮卿给他注册了公司。 阮卿原本是不打算再插手廿七的经营的,但廿七这边技术型创意型的人都有,搞经营的还欠缺点。她到底还是得插手,至少得把架子搭起来。 廿七早就不满:“做什么要分那么清楚。” 阮卿说了大实话:“万一分手就比较容易切割清楚啊。” 廿七:“……” 为什么现代人总想着分手。他们那古代,基本上都是一辈子。 阮卿说:“这个得听我妈的。我妈别的事不一定是对的,但是这方面连我爸都听她的。遇到大事决定不下来都要她拍板。” 丈母娘说话斯斯文文,从不高声,却是一个让廿七敬畏的存在。 阮卿建了一批视频经营号,开始养号。 “人可以换,但号是公司的资产。”她说,“现在就是靠你一个人把这些号带起来,至于人选,我不插手了,你和大章眼光都是不错的,你看着弄吧。” 最后的运营,还是要交给廿七自己。 廿七一直是单干,原本还有点担心廿七理解不了这种组织运营形式。 哪知道廿七就是在一个非常严密的组织里培养长大的。他的这种组织架构意识一点也不输给阮卿。 他把他相中的人分配到各个运营号里去,靠自己的短视频带动这些人,很快就把这批号养起来了。 “你就是生错了时代。”阮卿感慨。 廿七如果生长在现代,妥妥学霸一个。 他真是学什么都很快。 短剧的广告价格也一路在涨。第五集 的时候,已经涨到了120万一集。 网络上,#武侠复兴#的话题大火。 廿七又一次成为了网络热议人物。 四月的时候,延市辖下的洛县的宣发口开始对外放出新打造的老梅沟野人观旅游区的宣传材料。 这其中包括了新闻。 野人观的事迹一直压着,这时候才配合着放出新闻。 县政府相关部门的人还从县图书馆的资料室找出了珍贵的老照片,是十来个人的一张大合影。 经考据,这就是野人观师父们下山之前,从县城请来的摄影师,在道观的正殿前拍下的最后的合影。 大概那时候,已经预感到有去无还,做好了埋骨他乡的准备。 黑白泛黄又模糊的照片里年纪相近的人有好几个,所以没法判断谁是师祖,谁是师父。 但最边上那个小孩一定就是皂角。 穿俗家衣服的一定是用斧子的老吴。 野人观的新闻小火了一把,也是让人血热,催人掉泪。相关的短视频点赞有几千的也有几万的,最好的一条有十几万。 但人都有信息茧房,也不是说这个东西发到网上,你就一定能看到。 阮卿和廿七还真都没看到这些。 岳萌看到了。她是在这个内容的大数据覆盖范围之内的受众。 她举着手机来找阮卿:“老大,这个是不是廿哥啊?我记得你们提过这个野人观。” 阮卿一看,标题是“惊!深山古观神秘古武传人再现传说中的轻功”。 这视频是廿七从山上下来后,又陪着徐副县长他们进山考证的路上拍的。 虽然没露正脸,还一脸胡子,但的确是廿七。 廿七抱着人,轻飘飘飞跃了沟涧。 评论又炸了,因为这是新闻,不是电视电影也不是网红拍的短视频。 意味着看到的即是真实的。 第128章 掉马 岳萌关注了廿七的视频号, 当然看过廿七的全部视频,甚至参加过跟黑粉的骂战。 她虽然知道廿七是会武术的,但也从没想过视频里的轻功居然是真的。 毕竟大多数人看了都会觉得是特效。当时评论区争执这个的时候, 岳萌还想“真傻,怎么可能是真的”。 当然也不会拿着这个去追着问阮卿“你男朋友的视频到底是不是特效”。 她是真没想到真的是真的, 相当震惊。 阮卿还特意嘱咐了她:“不要在网上说哈。” 她到底还是心虚。 尤其现在廿七的事业都在网络上,算是公众人物了,更不想让他跟野人观再扯上关系。 岳萌也答应了:“当然了, 我最注重网络隐私了。我可是那种所有的APP都关闭关联手机号功能和定位功能的人。” 岳萌是很知道分寸的人,阮卿放心了。 她回忆了一下,同时知道廿七的网红身份和野人观来历的人其实也不多,主要就是家里人。村里那边也就是七叔爷和祥云叔。 不是那种会上网乱说话的人。 这样一想,她就放心了。 千算万算,漏算了一个人。 阮什么伟。 祥云叔的儿子,七叔爷的孙子。 他在外地上大学呢。他爸把新闻转发给他看。 他是知道野人观的开发的, 毕竟是现在村里的最重要的事了。 他也知道那道观里之前有个人,后来那个人出山去了。村里聊天也说过那个人会功夫,他听了一耳朵, 也没太在意。 真看到这视频惊了:【卧槽, 牛逼!这是真的吗?这谁啊?啊我知道了,是那个山里的人是不是!】 天边的祥云:【对,就是他。我跟你讲过的,他是高人。】 当时以为村里人没什么见识,看别人打两套拳就觉得是个高人呢。没想到是真的高人。 小伟:【他就这么走了是吗?真遗憾, 我好想见见他啊。】 天边的祥云:【你见过的啊, 春节不是见了吗?】 小伟:【???】 天边的祥云:【就你卿卿姐的男朋友啊。春节你大伯带他来的,你还玩了人家的无人机。】 小伟:【卧槽!是那个长头发的哥?】 当时大人们让他喊哥哥, 他就跟着喊了。后来知道是爱华伯伯家里那个姐姐的男朋友。 他当时全副心思都在那个牛逼的无人机上了,根本没放在这些人身上。 奈何无人机是爱华伯伯的,人家拿来是给他爷爷玩的,不是给他玩的。 他眼巴巴地等着,一直等到两个老人家玩够了,才终于轮到他摸。 现在回想起来,那哥哥一身大牌,梳一个看着就那么前卫的发型,开着那么好的车,带着那么好的无人机,还操作得那么娴熟…… 他真的是一丁点都没有把这个看起来时尚又有钱的哥哥跟爷爷和爸爸嘴里讲的山里高人联系起来过。 这不怪他,真的不怪他。 任谁见到那个人,都不会觉得他是个山里人的。 一看就像是那种会出现在大都市繁华商业区炸街的潮人啊。 天边的祥云:【他是个有本事的人,走到哪都有饭吃。人家现在是网红了,听说稀能挣钱哩。】 小伟想起来了,好像爱华伯伯他们回去后,家里人饭桌上也感叹过这一茬。但他当时满脑子都还想着无人机,一直低头刷手机搜无人机的价格什么的,就听了那么一耳朵也没在意。 这会儿有点在意了:【他怎么又成网红了?】 从山里道人,到爱华伯伯的姑爷,再到网红。这跨度有点大。 天边的祥云;【就这个,这就是他。(视频)】 小伟点开视频一看,更惊了:【这不是我关注的那个主播吗!】 真人就在眼前,愣是没认出来。 主要是人靠衣装。现在想想,那个发型其实经常出现在视频里的,可视频里他戴口罩穿古装,现实里他露着脸,穿现代装。 视觉差异还挺大的,愣没认出来。 这可是个特别红的大网红啊,不是那种普通的小主播。 小伟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到一个算是“名人”的人,年轻小孩哪经得住这种诱惑,先就拿着手机跟宿舍里炫耀了一圈。 完了还不够,又打开视频平台,摸到廿七正红的短剧下面炫耀:【这是我亲戚!】 的确以前就看到什么“未婚妻”的,原来就是他阮卿姐啊! 【他未婚妻就是我堂姐。】 果不其然收获了一波羡慕。 但网络上嘛,大家懂的,更多的是质疑和嘲笑。 小孩被质疑了,不免有点气急败坏:【我说的都是真的。】 要不是还有点脑子,知道网络上不能暴露个人信息,恨不得把阮卿的名字都报出来来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虽不至于蠢成那样,但还是说:【你们看新闻了吗,老梅沟野人观,他就是那个深山道观里的古武传人!】 粉丝们本来未必知道野人观的新闻。 或者知道的也根本并没有把廿七联想过去,根本就没有任何联想支撑嘛。 这下好了,有人直接把两个不相干的元素牵在一起了。 粉丝们纷纷去搜索“老梅沟野人观”,于是就看到了相关的新闻,于是看到了新闻带的那段视频。 【卧槽,这是新闻吧?这不是摆拍吧?】 【是新闻,这看着也像是现场拍的,不是说里面是“相关领导”吗。有“相关领导”的内容不会瞎胡拍吧?】 【所以这个人是27!我天!27这是什么传奇来历!】 【不可思议!】 【我早就说了!27的视频里完全没有吊威亚的痕迹!不是说痕迹抹得干净不干净,而是人被绳索吊着,身体某些部位受力的姿态27完全没有。他的身体很显然是完全受自己控制的。我早就说过,他要么核心力量惊人,要么就是视频里展现的是真的!】 【我一整个震惊!】 【我也早说过,我学武术的亲戚看了都说过27水平很高,不是花架子。我亲戚体大武术专业毕业的,科班出身的。】 而新闻视频下,新闻读者又被粉丝反向引流到了廿七的视频号那里去。 【所以那个道观传人现在开始拍视频?】 【我有点怀疑新闻是假的,就是网红自己炒作。】 【不是假的,我去看了,这个视频的出处是当地县政府网站。新闻首发是县政府的宣传口和旅游局。】 【那时间怎么解释?】 【楼上,这个新闻是配合旅游区开发才放出来的,并不是说昨天发现道观今天就成了网红的。新闻里其实也没有说发现道观的具体时间。看着像夏天,但咱们也不知道是去年夏天还是前年夏天还是哪年的夏天。谁知道他们这个旅游区开发从立项到建设中间的周期是多长啊。】 这么一闹腾,就闹腾到洛县县政府网站新闻的评论区去了。 徐副县长一看:“哈?小道士现在成网红了?” 再一看视频,乐了:“居然是他,我看到过新闻。真是没想到,央视新闻点名表扬过的人,居然是咱们洛县出去的人。” “正好,现在不到处都在讲网红经济嘛。”徐副县长大手一挥,“你们去,跟他联系联系,谈谈宣传合作的事。” 他又想起了廿七在野人观里,轻轻一句话,就把主动权从政府手里抓回去,交给了道协的事。 “好好去谈谈。”他说,“虽然转让出去了,那也是他长大的地方,养大他的人都埋在那呢,不能忘本啊。” 其实廿七从看到野人观的新闻的时候,就隐隐预感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现在因为工作的关系,跟网络接触得比阮卿还多,对网络已经有了比较深刻的了解,不像从前那么一无所知了。 他也一直关注着评论区。 看到一个名字叫作“城市天际线”的ID说“未婚妻是我堂姐”的时候,他就跟阮卿说:“看着吧。” 果不其然,事情一路发展,从视频号到新闻评论区,从新闻评论区到县政府网站。 终于,县政府那边的人又联系上他了。 还不止一拨人,好几拨。 好几家县里和延市的媒体都从评论区看到相关的评论了,辗转取得了他的联系方式,表示想采访。 想报道这个“深山古观古武传人”出山后的后续。 他要是出山后找个工地搬砖扛煤,大概媒体也就没这么高的热情报道后续了。 谁叫他出山后竟然成为能上央视新闻的红人了呢。 这就是流量密码啊。 这时代谁不想蹭一把流量。 而县政府的人跟他联系,则是另外一件事——他们希望他能为野人观旅游区做宣传。 野人观的事迹的确感人,但野人观旅游区和别的已经开发成熟的旅游区比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势。 这个旅游区分期开发,目前已经完成了一期开发工程,经老梅沟入山,通往野人观的步行山路已经修好了。 水、电、管道已经铺设了,电信基站已经建好。配套基建已经完成。 野人观也已经进行了修葺,三清殿进行了加固维修,重新粉刷装修,换了新的塑像。 道协派来管理宫观的道士已经入住。 猪圈拆了,鸡窝也拆了。也不算拆,而是挪到道观后面去了。 因为七叔爷留下了。他一心想为师父们守墓,道协觉得可以,成全他这一份心。不仅让他留下,还给他开一份工资。 甚至新闻上还有他一句:【道观被发现后,有村中老人自发搬入,为道长们守墓。】 被廿七粗粗整理的过又被七叔爷深耕过的菜地,开发成了有机蔬菜大棚,可以采摘。 道观后面一片地方不只养鸡养猪,还养别的鸭子啊鹅啊之类的,开发成游客交钱就可以投喂的农家动物园。 当然还有餐厅和住宿。 山上住宿有限,村里也搞了民宿,还有各种农家乐。 至于温泉山庄什么的,属于二期开发了,估计要等年底甚至明年才能见到。 这个旅游区的开发对阮祥云来说太重要了,他对其抱着极大的期望。 但实际上,这样一个小旅游景区放眼全国,根本排不上号,太多也太普通了。 根本没什么竞争力。 实际上大部分人,会在网上为看到的野人观事迹感动。或者来到了野人观游玩,看到介绍上的事迹顺带感动一把。 但要说为了这份感动,特意专门来野人观,很难。 真没那么大动力。 接到县政府的电话,了解对方的意图之后,廿七只微一沉吟,就答应了:“好,见面谈吧。” 他告诉阮卿:“终究是我们欠野人观的。” 不掉马的话,阮卿还是希望尽量不要跟野人观扯上关系的。 但已经掉马的话,于情于理都没法回绝了。 否则真是双重意义的忘恩负义了。 阮卿也同意。 但她握着下巴,沉思说:“要是给野人观拍宣传片的话,得好好磨个剧本。” 第129章 宣传 山景。 黑色酷炫的机车在山道疾驰。音效划破耳膜。 山景。 刹车音效,机车停下。 还是山景。 男人的背影。摘下头盔,长发,但是现代装, 很时尚。 镜头从侧后角度缓慢围绕拍摄,隐约看到侧脸, 戴着口罩。 才一眼,阳光就从他肩头打过来,镜头里变成了一片光幕。 此时画外音响起:【这是我生长的地方, 我离开,又思念。】 山景,山路,沟涧, 年轻男人的背影踏着新建的小桥,穿过这道隐匿了古观几十年的沟涧。 下一个镜头, 他的脚步落下, 停住。 镜头从低位缓慢抬高,从鞋子到他的背影,他站在坡下, 抬起头。 他的前方, 是一道道石阶。坡顶上,矗立着一座院落,古老深沉,瓦片幽黑。 门口空荡荡。 镜头移动,阳光再一次从他的肩头泄过来, 成光幕。 光幕过去, 空荡荡的观门口却有了很多人。 十几二十个,穿着道士袍子, 梳着发髻,背着包袱和长剑,正在整理行装。 小道童清脆的声音问:“师父,我的道号到底是什么呀,告诉我呗。” 师父笑道:“那不行,等我回来再告诉你。等师父回来,你就有道号了。” 小道童天真地问:“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师父说:“杀尽贼寇就回来。” 小道童说:“那你们快点。” 大人们动身了。 师兄们挨个摁他的头,或者弹他脑门:“皂角,好好看家啊。” “好好练功。” “别忘了练字。” “用火小心,可别把宫观烧了。” 小道童捂着脑袋嘟嘟囔囔:“哎哟,才不会。” 长发的现代男人一直站在坡下凝望着这一幕。 师父、师祖、师兄们都哈哈大笑。 老吴也把磨得锋利的斧子别在腰后:“走吧。” 道士们于是踏阶而下。 义无反顾,不畏前路,甚至带着笑。 此时,坡下的男人双手插在兜里,以现代人的姿态踏阶而上。 镜头缓慢,从他的背后向上拍摄,迎面是背着剑带着笑的道长们。 画外音和对白都寂静,只有音乐声悠远缓慢,配合着慢速的镜头。 他一步一步拾阶而上,与他们在长阶的中央相遇。 碰撞的刹那,他穿行而过,道长们化为空气中的烟尘。 他走到了观门口,站在了小道童的身前,蹲下看他。 小道童犹在张望。 他看不到眼前的现代男人,挥着小手,又把手拢在嘴边喊:“早点回来啊~我在家等你们~” 画外音:【可是他们不会回来了。】 镜头从后拍背影,蹲着的男人伸出手,想去摸小道童的脸颊,碰触的刹那,小道童化为了阳光中的烟尘,随风而去。 画外音:【这个孩子叫皂角,他养大了我。】 男人的手在空气中凝住,握拳,站起。 他迈过了高高的门槛,进入了一个古老的院落。 屋檐的铜风铃叮咚响,好像在欢迎他。 石基上有青苔的痕迹。 镜头很缓慢,一直随着男人的脚步缓缓推进。 镜头就是他的眼睛。 他看向阔大庭院里左侧的坟茔,石碑上刻着一串道号。 画外音:【乱世出山平寇,他们……再没有回来。】 他走到右边另一座坟茔前,在墓碑前蹲下,伸出手去抚摸墓碑,像刚才去摸小道童的头。 画外音:【他守着家,好好练功,好好地看着火,没有让宫观被烧。他还收养了我,就这样,在这座道观里过了一辈子。】 【一生最大的遗憾,是至死也没有得到属于自己的道号。】 镜头从上而下缓慢拍着墓碑。 流光派第十九代弟子,野人观四代观主,道号未得,乳名皂角。 一个字一个字入镜。 最后镜头重放了“道号未得,乳名皂角”八个字。 男人站起来,退后一步,举手为揖,深深躬下身去。 再起身,墓旁边站了个充满乡土感的老人。晨光自树荫间斜下来,淡金色。老人沐在淡金的晨光中,凝视着他。 “回来啦?”老人把大扫帚扛在肩膀上,慈祥地说。一口乡音。 男人冲他躬身,毕恭毕敬。 画外音:【这是老梅沟的七爷爷。当我决定离开的时候,七爷爷说,年轻人也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长长见识。他说,我来为师父们守观。】 画面凝在老人满是沟壑的沧桑面庞上。 画外音:【七爷爷从小听着道观的故事长大,他小的时候,数次入山寻找道观,未果而归。等到外界的人终于发现道观的时候,他已经是耄耋之年。】 画外音:【他就这样一个人上了山,从我手里接过了这座道观。直到道宗来人接手。】 镜头跟着他走。 三清殿里,塑像是新的,威严整洁。 有道士在殿中蒲团上伏案读经。 看见他,他们笑道:“回来啦。” 穿过三清殿,到了中间的庭院,是道士们居住的精舍。 正有道长在练剑,看见他,道长停下:“回来啦。” 道长说:“接着!” 道长把剑抛过来。 站在前殿石基上的男人忽然拔地而起,身体在空中拧身翻转,伸手握住剑柄,落地的时候,已经剑芒朵朵,精光在明暗切割得分明的古老庭院里闪耀。 剑走游龙。 晨练的道士们纷纷停下鼓掌喝彩。 最后的收式,终于拍到了男人的正脸。 他戴着口罩,抬起了眼。 那双眼睛,英气逼人。唰地一声,他收剑,抱拳—— 画外音响起。 【我是丙午二十柒。】 【我不是道士。】 【我生活在大都市里,以网络为工作。】 【但这里是我长大学艺的地方。】 【我会常回来看看。】 【希望你也能来看看。】 画面切掉。 两排字翻滚着,配着音效,最后在画面正中凝住。 上面一排小字:【洛县·四平乡·老梅沟】 下面三个大字:【野·人·观】 整个视频都借助了清晨时分的丁达尔效应,光影交错,舒缓而悠远的基调。 色彩的饱和度非常高,绿是翠绿,黑是幽黑,山间的晨雾,道士的蓝袍,老人脸上的沟壑,画面充满质感。 除了最后的正面镜头,前面的叙事全部是廿七的视角,画外音也是他自己的配音。 粉丝认得他的声音。他虽然很少开腔,但音色迷人,总是一开腔就让评论区一片尖叫。 视频下的评论区—— 【艹,一个旅游区宣传视频,居然破防了。】 【所以这些是真的吗?还是编的故事?】 【是真的吧,这个不等于是把27的出身讲了一遍嘛。】 【我的眼泪不要钱。】 【啊啊啊啊啊啊所以小道童最后也没有道号是吗?破大防了!】 【我去官方网站看了景区介绍了,是的,小道童叫皂角,最后也没有道号。他墓碑是自己生前刻好的,写着“道号未得”。所以现在有人叫他皂角师父,又有人叫他未得师父。】 【这个小孩后来毁了沟涧上的桥,一辈子没出山。】 【我就是本地人,我已经去过了。那条沟几十里地,要是没有桥绕行的话,一般都不会再往道观的方向折,所以等于是皂角自己把道观变得与世隔绝了。】 【他为什么呀?不是还要等着师父回来吗?】 【听说是当时有人进山想砸道观,破四旧。】 【卧槽,理解了!】 【所以这个网红是被道童抚养长大学了武艺,然后自私自利地抛弃道观投奔红尘了?道长们下山抗日的精神就这么断绝了?】 【楼上一定很无私,我支持楼上去守观,最好年纪轻轻一辈子就搁在那,千万别出山哈。】 【特么的道德绑架真是敲敲键盘的事。27这么年轻,你动动嘴皮子就想让人一辈子困在大山里?你这么高尚你去守墓啊,跟老爷爷作伴去。】 【还是我,我前些天刚去的,那个七爷爷我也见过啦,还聊过天。他是真的小时候背着十几个大饼进山想拜师学艺啊。最深的一次已经走到沟涧边上了。但是当时没有桥,桥不是已经被皂角师父毁了嘛,他就从那里折返了。老爷爷跟我们讲的时候一直叹气啊,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拜到师父了,好遗憾。】 【一个脑洞,如果老爷爷拜师成功,或许现在的网红就不是27就是老爷爷了哈哈哈哈哈。】 【你别说,这脑洞挺有趣。我脑子里幻想的是一个戴口罩的老爷爷啊哈哈哈哈哈哈。】 【老爷爷现在挺好哒,说是道观开发以后,把他留下了,还给他开工资呢。】 【这等于有编制了?羡慕了。】 【楼上去过的,我也是本省的,想问问那里怎么样啊?能住宿吗?】 【还行,刚开发的新景区,人不多。道观里的精舍可以住宿,但是房间不多,是炕。山下的老梅沟村有很多民宿,也还凑合。不过村里的农家乐餐厅很不错,蘑菇炖小鸡和铁锅烀羊肉都特别好吃。有很多山货卖。价格很公道,感觉村里人还挺淳朴的。】 【好,被种草了,端午节安排上。去拜拜师父们,看看守墓的老爷爷。】 这些都是关于野人观的讨论,更多的还是关于廿七这个人本身。 【谁告诉我,视频里说的27的身世是真的吗?】 【要是这样的话,他等于是在山里长大的啊,完全看不出来啊。他给男装品牌做广告,看起来超级时尚的。他不是还骑机车吗?他穿古装特别有古代的韵味,但是一丁点乡土味都没有啊。】 【是真的,《结果只能爱上你》的原著作者三尺青锋斩碧空的微博里有说这件事,说是独家消息,我看了!他是被道观收养的孤儿,后来那个小道童去世了,他就一个人生活。未婚妻老家就是那个老梅沟村,未婚妻是做设计的,到山里去采风结果遇到极端天气差点死了,被咱们27英雄救美了。然后未婚妻把27带出了山里,帮助他适应外面的世界,帮他找工作,支持他的事业。才有了今天的丙午二十柒。据说27现在努力赚钱,就是为了迎娶小姐姐。】 【卧槽这是什么绝美传奇爱情!】 【我不相信!这样的爱情不可能存在于真实世界,这分明是只能存在于小说里的故事!T T】 【三尺青锋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啊?她跟27到底什么关系?】 【楼上不知道吗?三尺青锋跟27是合作伙伴啊,这次的短剧就是她写的剧本。她说她是独家消息,消息来源就是27本人。这都是27告诉她的,而且也经过了未婚妻小姐姐的证实和同意,才放出来的。】 【所以说破网红连九年义务制教育都没完成是吧?他连个学历都没有,九漏鱼一个。】 【笑死,来,楼上把“輿勝輝車論”这几个字一笔不漏地给我抄对了再来谈学历不学历的。这可都是我们27随手拈来就写出来的字啊。】 【怪不得27写繁体字那么流畅呢,突然理解了。他是不是根本就没学过简体字。】 【对呀,我看官方那个说法,他是被道观老师父养大的嘛,老师父一辈子没出山,所以27学的完全是传统文化。】 【忽然理解了,怪不得27气质都和别的网红不太一样。我一直就觉得他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别的人穿古装,我会想这是一个穿古装的现代人。但是27穿古装我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楼上,握手,我早就发觉啦!】 【+1】 徐副县长说的没错,现在网红经济真的很牛逼。 野人观三月里就对外开放了,客流量一直稀稀拉拉的,没什么起色。 廿七拍了这部宣传片之后,虽然没赶上五一,但是片子在他的视频号放出后,立刻被许多媒体和自媒体转发。 他传奇似的人生履历成了流量密码,被各媒体狠狠蹭了一波。 更不要说那些专门跑去打卡的大小网红了。 好处是带红了野人观。 五月份尤其是下半月,客流量显著增长。端午的时候,客流更是爆了,老梅沟的民宿都被订满了。 六月,廿七再次上了央视新闻(网络)。 第130章 拍摄 “与其等着让别人扒你, 不如我们自己把身世摆出来。”这是阮卿说的。 当看到那个叫“城市天际线”的ID给粉丝们指路了野人观的新闻的时候,阮卿就知道想让廿七不再沾野人观是不可能的了。 廿七太红了,一定有人会扒他。 既然这样,最好的防守就是攻击。 他们自己先借着野人观的宣传片,把廿七的身世摆出来。 效果很好。 粉丝开始疯狂嗑起来。 这是什么都能嗑。 嗑廿七和未婚妻, 嗑廿七和七爷爷,嗑廿七和皂角,嗑七爷爷和皂角。 本省的小网红更是闻风而动, 从四面八方过去野人观蹭流量。 最开始老梅沟村委会做投资公示的时候,村民看见廿七还有干股,还不服气:“他不是都把道观转让给道协了吗?凭啥还占股份。” 这里面弯弯绕绕的政治斗争,跟村民讲了他们也不觉得有道理。知道是廿七帮着老梅沟争回了开发权, 依然觉得他是应该的,或者觉得不该给他这么多。 直到景区开发出来, 客流稀稀拉拉, 而后经过廿七一带,迅速爆红。那几个村民被现实吊打了一回,才不再碎嘴了。 服气了。 有记者联系想采访廿七都拒绝了。所有相关报道都是从周边获取的信息, 没有廿七本人正面的给出的信息。 但廿七的身份已经实打实地捶死了。 甚至过年时候为了跟粉丝互动一下, 写春联的视频都被翻出来,他一手繁体字写得流畅无比,也成了身份的佐证。 真是无心栽柳柳成荫。 六月,廿七再次上了央视网络新闻。 这一次的主题依然是传承,却从上一次仅仅是传统武术这一门技艺的传承, 上升到了精神的传承。 野人观的事迹被官媒中的官媒盖章认可。 皂角的一生令人嗟叹。 连七叔爷都被提及了。 老人家抱着孙子淘汰的旧平板, 看了好多遍。 这会儿短剧已经接近收收尾,正到了高潮部分。 万众瞩目的男主要和女主滚床单了! 画面里, 廿七抱住了“女主”,低头深吻。 一边吻,一边脱自己衣服,脱得露出了一条胳膊。 一条胳膊是廿七的底线了。 这个事连粉丝都知道。因为章鱼哥放出的花絮里就有一段对话—— “哥,再脱一点啊,咱们大男人怕啥呀,脱!” “滚!” 粉丝当时都笑死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27真的从来没拍过什么暴露的。太奇怪了,在我的印象里,他有一些很欲的视频,可我回去找,一个都没有,最多露个胳膊。】 【这么一说,27真的很保守呢。其他的古风博主,也有解开衣襟露腹肌的时候啊。武术博主光膀子耍刀耍枪的都有。27从来都穿得整整齐齐。】 【我也翻了旧视频,露胳膊真的是极限了。】 【但是他只要露一点点,我就开始尖叫了这是为什么?】 【可能犹抱琵琶半遮面比脱光光更诱人?】 【是眼睛啊同学们!27的眼睛特别灵动,特别能表达!凡是有女主存在的视频,他不露脸靠眼睛都能表达出爱和欲来,根本不需要脱衣服露肉。】 扯回来,这一集也算是短剧故事的一个高潮了,万众期待的滚床单。 镜头里,廿七抱着“女主”啃。 等脱了一条膀子,估计镜头拍得差不多了,廿七立刻把怀里的“女主”推出去了。 “卧槽,哥你轻点行吗?”被推得滚到了床上去的“女主”抱怨。 不是别人,正是大章。 大章体型纤细,以前就经常给女演员做武替,这次也让他给女主做了床替。 真正的女主和造型师、灯光师在摄像机后面笑得前俯后仰。 廿七说:“赶紧的,下一个镜头。” 大章爬起来拉拉衣服,先过去看看刚才的镜头效果。固定机位拍的,还不错。 下一个。 下一个镜头就是搓脚丫了。 现在扫黄打非得厉害,根本不能拍真正的床戏,但是不拍又差了那么点意思,观众又不干。那就只能让男女主脚丫互相搓一搓,让观众自己脑补去。 要让大章说,就搓个脚丫而已,为着画面好看,就该让女主亲自上。 他们这个短剧选的女主特别合适。 这妹子是跳古典舞的,身段仪态没得挑。 当时阮卿和小青讨论好久,最后定下来短剧以文字表达对白的静默表现手法来拍。那就对剧中人物的身段仪态要求特别高。 因为镜头里好看的肢体语言,实际上要比现实里的动作要夸张的。而且一般没有受过训练的人做不出那么好看的肢体动作来。 所以现在的古偶剧为什么这么被诟病,就是因为小鲜肉小花们以一种现代人在沙发上瘫着的拉跨姿态去演绎古代人。 然而古代人是非常讲究仪态的。 那种仪态,在现代只有受过舞蹈或者戏曲专业训练的人才能表现得出来。 这个妹子就是跳中国古典舞的,太对口了。 短剧这么多集了,她最多露个侧脸,露个下颌,露个眼睛。所有的部分都是分开露的,从来没有一个镜头直接露过一整张脸的。 可是观众提起女主,第一个感觉就是“美”,很美,很古典美。 这种美来自她在镜头里表现出来的身姿和仪态。 妹子因为与廿七合作这个短剧,也一路暴涨粉丝。 她和这个短剧,也算是相互成就了。 但大章为了镜头美感让廿七和她互搓脚丫,廿七不干。 隔着衣服抱一下、背一下、托一下,廿七可以。 直接肌肤对肌肤地互相摩挲,廿七不可以。 坚定地不可以。 “我阮姐都不在乎,你怎么这么封建呢。”大章哔哔。 廿七冷着脸不搭理他。 大家要笑疯了。 最后没办法,还是大章牺牲色相,不是,牺牲了一条腿。 因为男的里面,就他腿细。 先刮腿毛,再打磨砂膏,修指甲,涂指甲油。 一条美腿就出来了。 灯光师甚至对大章这条腿吹起了口哨。 但拍出来效果还是不好。 毕竟是男的,脚丫子大。 女主都捂脸:“这个要是放出来,一定要说明我是用了脚替啊。” 不能让别人觉得她的脚丫子这么大。 大章特别不满意。他是摄像师,他现在在镜头画面这块在团队里很有话语权。他不满意就不想给过。 正跟廿七叽歪着,忽然有人进来:“Hello各位,拍得怎么样?我给你们带奶茶来啦~” 阮卿来了。 大家都起来领奶茶:“谢谢阮姐。” 大章不拿奶茶,眼睛直接往阮卿腿上脚上看。 “姐!救场!”他不顾廿七干扰,冲到了阮卿面前。阮卿了解了情况后,笑着横了廿七一眼。 廿七咳了一声,也说:“要不然你来吧。” 最后还是阮卿亲自上脚了。 看着镜头里男人的脚和女人的脚互相摩挲,造型师妹子嘤咛一声,捉住了女主妹子的手。女主妹子也嘤咛一声,反捉住了造型师妹子的手。 大章和灯光师耳根都红了。 就搓搓脚,这两个人怎么就搞得这么欲呢。 镜头拍出来,大章看了看:“稳了!” 女主妹子:“不用特别说明有脚替。” 阮姐姐这个美腿和玉足,我可以哒嘤嘤嘤! 阮卿给妈妈打电话也要笑死了:“他可封建死了。” 阮妈妈:“什么封建,人家那是沉稳。都跟你似的,二八不靠的。” 阮卿:“啧。” 阮妈妈说:“说真的 ,你们俩在一起也快一年了吧,以后有什么打算?” “啊,一年了吗?”阮卿茫然,仔细一想,“我去,真的差不多一年了。” 这时候已经七月初了,她就是去年七月捡到的廿七。 一晃眼已经一年过去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好像从离开了学校,就变得嗖嗖地快。 阮妈妈说:“我说的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阮卿说。。 阮妈妈说:“小廿啊,我看了快一年了,这孩子我觉得靠得住。你们俩合计合计以后的事吧。” 阮卿心不在焉地答应了。 从办公室回到家里,家里有饭菜的香味。 廿七是很喜欢下厨的,他的工作时间相对自由,所以家里的晚饭通常都是他来做的。 阮卿丢下包包,进到厨房里抱住廿七的后腰:“我回来啦。” “回来了。”廿七拧身亲了亲她,“一会儿就吃饭。” “点击爆了。”他告诉她。 这一集果然放出来点击就爆了。 廿七已经成了当之无愧的平台一哥。 阮卿也替他高兴:“我看到了。” “快拍完了呢。”她说,“没有几集了吧我记得。” 廿七说:“这个月能收尾。” “然后呢?”阮卿问,“下一部拍哪个?” 短剧这条路摸索出来,可行。 小青还有别的妹子已经磨出了两三个新剧本了。廿七的手上是有囤货的。 廿七顿了顿:“还在商量。” 阮卿知道问题出在哪。出在口罩上。 不能每个剧本都写蒙面杀手啊。 “要不然下部拍那个毁容的?”她说。 小青鼓捣出一个给廿七量身定制的剧本,男主毁过容,所以要遮住脸。 小青也算是绞尽脑汁,一番苦心了。 她跟阮卿吐槽过:“廿七到底为什么不能摘口罩啊,他颜值这么能打。说真的,阮姐,别的行业也就得了,他做这行的,是不是有点矫情啊。” 但这是廿七的心理疾病,就跟恐高症、幽闭恐惧症一样是没有办法的。 阮卿说:“我看小青那个剧本不错。” 但廿七没有直接答应说下个就拍那个,他只说“再商量”,然后换了话题:“我接到了古风大典的邀请了。” “哇~”阮卿高兴起来,“我也要去!” 每年一度的古风大典,可真是古风爱好者的狂欢。 阮卿每年都要看直播的。 “好,一起去。”廿七说,“他们希望我弄个表演,压轴。” 但廿七提了个要求:“到时候,你穿那套钗钿礼服好不好?” 没想到廿七跟她想到一块去了。 她刚才听到古风大典时候,就有一个想法在脑海里浮现了。 第131章 计划 如果想结婚的话,恋爱不能太久。 太久大概率就结不了婚了。 上一次阮卿心动想结婚的时候,觉得还差了点火候,但这一次, 阮卿觉得是时候了。 她想结婚。 这个念头一起来,就像野草一样疯长。 阮卿是有想法就要付诸行动的人。 吃完饭她就去客厅翻了翻, 她记得端午的时候弄了一堆彩线做五彩绳来着。果然就找到了。 廿七把碗碟都放进洗碗机,收拾完出来,阮卿就开始分散他注意力, 跟他聊七叔爷:“七爷爷那个号怎么样了?” 廿七给野人观拍的第二期宣传视频也出来了。 这次主角是七叔爷。 拍一个村里的小孩听说了野人观的事,心生向往,自己身上挂了十几张大饼就进山了。 如是四五次,都没有找到传说中的道观和高人, 反倒挨了好几顿打。 最终这孩子放弃了,把野人观只当作一个传说。 转眼他当了爹, 把这传说当故事讲给自己的孩子。 转眼他当了爷爷, 想把这故事再讲给自己的孙子的时候,孙子不耐烦听。 时代已经变了,这样的故事已经吸引不了孩子, 孩子更想玩手机PAD打游戏。 老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眉间落寞。 时间一年年过去,转眼他已经是耄耋之年,忽然有一天,野人观的传人从山里走出来了。 年轻人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七爷爷站出来:“去吧,去长长见识。” 他自己却悄悄转身, 趁着儿子媳妇不注意, 又一次背上了干粮,又一次进山了。 这一次, 他知道要去的地方在哪里了。 这一辈子的梦,终于圆满了。 视频的最后,注明:真人事迹,真人出演。 又把粉丝哭倒一片。 【呜呜呜呜太好哭了。】 【我都生气皂角为什么要毁了桥!】 【楼上,是时代的过错啊。他是要保护道观。对皂角来说,道观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一个把道观当全世界的道童,一个把道观当人生目标的村童,他们两个一生错过,我的心好痛啊。】 【我哭得好大声。】 有些粉丝去野人观打卡,专门给七爷爷带了礼物。 各式各样。 有好吃的,有汉服,有自己做的有意义的手工作品。 七爷爷受宠若惊,给廿七和阮卿打电话说,想拍个视频对大家说个谢谢。 廿七和阮卿一合计,干脆给七爷爷弄了一个视频号,分配了一个摄像师给他,让七爷爷做起了视频。 七爷爷的视频内容很简单,也很真实,就是他的日常生活—— 早上起来推开窗,院子里是一片雾气。 七爷爷起来打趟拳——从前本地尚武,村里的老人们或多或少地会一两趟粗浅的拳法。 打完拳他就去扫院子。 这时候道士们也起了,三三两两地跟他道早。 七爷爷扫完院子,扛着他的家伙什哼着小曲出门了。 他原来鼓捣的那块菜地现在开发成有机蔬菜大棚了,搞成采摘区。那个是村里承包的,有专门的人来弄的。 好在山里地方大,七爷爷便自己另寻了一块地,自己又开了三分田。 他每天侍弄地,又进山采山货,有时候拾柴火。 灌山泉水回去烧茶喝。 总之七爷爷的晚年生活是田园山居,看得很多社畜心生向往。 虽然不是很红,但也有自己的流量。 居然还接到了茶叶和一些零食的广告。 这个MCN最初虽然是阮卿提议并架构的,但阮卿有自己的一摊生意,现在MCN的运营全交给廿七自己管理了。 廿七便跟她说了一下最近包括七爷爷的账号在内的运营情况。 说着说着,他问:“干嘛?” 原来一边聊着天,阮卿一边拿着一缕彩线套在手指上玩。 她玩着玩着,好像“不经意”地就开始捏起廿七的手指“玩”。 她用彩线在廿七的手指上套了个圈,所以廿七才问了一句“干嘛”。 阮卿说:“没事啊,你接着说。” 廿七果然被这些账号的事分散了注意力,只当她是闲得闹着玩,没在意。 阮卿却悄悄地在刚才的彩线上打了结,记录了尺寸。 阮卿拿这个尺寸,去订了戒指。 是的,她想结婚。她感到两个人走到今天,其实火候已经到了,该结婚了。 但廿七没有来向她求婚。 那没关系,她向廿七求婚就行了。 谁规定只许男的向女的求婚。既然婚姻是她想要的,自己的想要的就自己伸手去取呀。 古风大典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廿七是一个古人哎,一想到自己在古风大典上向一个古人求婚,阮卿就觉得太赞了。 时机赶得真寸! 而且廿七居然希望那天她能穿钗钿礼服,正合她意。 其实现在流行明风,凤冠霞帔大行其道。阮卿喜欢钗钿礼服也喜欢凤冠霞帔。 但廿七不是很认凤冠霞帔。凤冠霞帔在阮卿这边的时间线是从宋代才被官方认定为礼服的,到明代才成为新娘可穿的嫁衣。 但廿七:“没听说过。” 所以他那边平行时间线跟这边有点出入。也可能是那时候凤冠霞帔刚成为礼服,认知度还没这么普及,毕竟那时代通讯靠吼。他又是一个亡命江湖的人,跟官方的东西有点脱节。 所以阮卿的那些汉服里,能被两个人共同认可的“大礼服”是钗钿礼服。 廿七说希望她穿钗钿礼服,一定是因为古风大典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希望她穿得更正式吧? 阮卿是这么理解的。 这正好,她既然要求婚,也的确需要穿得更正式一点。 就钗钿礼服了! 但阮卿不知道,在背着她的时候,廿七也悄悄给某个商家打电话:“我要加急。对,出了情况,要提前了。” “加不了?我出加急费。” “别人也出?他们出多少?我出十倍。” “总之,我要加急!一定要赶出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商家嘴上说着加不了加不了的,最后还是加了,保证他能在古风大典前拿到那东西。 廿七又去跟古风大典那边的人协调。 他可不是只管拍视频不管别的事的那种小白花型艺人。从前是因为有时代代沟,阮卿才不得不插手很多。如今他已经完全适应这个时代了,现在他是他团队的老板,上上下下的事情,他是一把抓的。包括这些谈判和商榷。 他如今的咖位是平台一哥,是这古风大典的重点邀请对象。 他提出的创意也很有意思,两边已沟通,对方很快就同意了他的方案,并对他要做的事表示予以全力的配合。 还恭喜了他。 廿七和阮卿,两个人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心思,各自暗搓搓地安排上了。 古风大典在七月底,阮卿跟着廿七飞过去。 一起飞过去的还有廿七的整个团队。廿七这边策划的节目不是个人节目,是一个群体节目。他带了一群武行一起过去。 大典有两次彩排,廿七都不叫阮卿看:“你提前看了就没意思了。你到时候前排看正式的。” 阮卿被说服了,的确剧透有什么意思,当然看现场更有意思。 她没去看彩排。 但这次要做的事,也是她人生的一件大事了。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要向一个男人求婚。 终究是憋不住,她悄悄地给造型师妹子看了戒指,透露了自己的计划。 满以为造型师妹子会“哇哦”地惊叹,哪知道造型师妹子好像并没有惊喜,反而神情非常微妙,欲言又止。 阮卿以为她是接受不了女方向男方求婚。 确实更多的妹子是希望自己是被爱着被宠着被求婚的。 没关系,她想要的就自己去取,也不是非得让每个人认同。 自己觉得好就行。 造型师妹子出去之后就哒哒哒跑去找大章咬耳朵。 大章噗噗噗地笑:“真的?” 造型师妹子:“当然是真的。我都惊呆了。你知道我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憋住了没给她剧透嘛!” 妹子又问大章:“那我们要去告诉廿七吗?” 大章想了想,果决地说:“不告诉他!让他们俩自己玩去!” 就看看最后,谁先求了谁! 有意思! 终于到了大典当日。 造型师妹子来帮阮卿化妆。 阮卿带了一箱子的首饰来。今天是她的重要的日子,当然要盛装打扮。 造型师妹子却阻止她:“阮姐不要戴太多发钗吧,礼服已经很耀眼了,戴这些就够了。要不然显得太繁琐了。” 阮卿看看镜子里,奇怪并没有很繁琐啊。但造型师就是干这个的,人家的是专业的。 阮卿也怕自己因为情绪兴奋拿捏不好尺度,决定听专业人士的:“好,那就不戴。” 造型师妹子悄悄松了口气。 大典是先走秀,后晚宴。 这走秀一年一度,大小网红们是百花争艳。阮卿往年都要看直播的。 今年作为廿七的家属,她的位置很靠前。 台上百花争艳,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帅。 阮卿今年却心不在焉。 她拿了一个晚宴包配钗钿礼服。好几次,她忍不住悄悄把手伸进包包里,摸一摸那个小盒子。 她是不好去干扰大典的走秀节目的,她计划在晚宴的时候向廿七求婚。 这时候,灯光忽然暗下去,音乐也变了。 随着激烈的节奏,一群人追杀着一个人冲出来了。 兵刃碰撞,火花四溅。 前排的人吓得直往后仰身。 廿七登场。 第132章 正文完 其实前面的秀也有穿铠甲的, 也有拿刀剑甚至弓箭的。 但大家都是摆个pose意思意思而已。走秀嘛,就是这样的。 廿七这一伙人出来是真打啊! 刀剑虽然都没有开锋,但那碰撞都是真的。 嘁哩咣当! 昏暗的光线下, 那四溅的火花看得清清楚楚。 武行们都是实打实的真功夫! 这一场厮杀直看得现场的人目眩神迷。 谁都想不到,这种只有在大制作电影里才能看到的精彩武打桥段, 竟能能看现场! 甚至直播的屏幕上,弹幕都停了。 屏幕上特别干净。 因为屏幕前的观众也惊呆了。眼睛追着看都来不及,谁还顾得上发弹幕。 阮爸爸阮妈妈也在看直播呢。 今年这个有廿七, 他们怎么可能不看。 阮爸爸拍着巴掌直呼“精彩!精彩!”。 阮妈妈也被这场面震住,完全移不开眼睛。 很显然,是一群黑衣人追杀一个蒙面的男人。 这男人穿着锦衣,但黑巾蒙面。 看得出来, 追杀者是要抢夺他一直抱在怀里的一个包袱! 这一场厮杀抢夺极其精彩,中间好几次, 现场观众都惊呼。屏幕前的观众也大喊“糟!”。 但下一瞬, 男人总是能险而又险地死里逃生,保护那包袱。 五分钟,这场厮杀持续了整整五分钟的时间。 短短五分钟, 武行们几乎可以说是耗尽体力。 甚至现场观众都生出一种“我不行了, 我要没有力气”的逼真感觉。 这时候,突然所有人都“飞”了起来。 而舞台的上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山崖岩石的布景。 厮杀于是从舞台上延续到了高崖上,随着音乐越发密集的节奏,大家的心脏好像被捏住一样。 突然, 男人一刀斩退了追杀者, 纵身跃下了山崖,直直坠落! 音乐骤然停止!惊呼声起! 下一瞬“砰”的一声音效, 好像直接打在了所有的人心脏上! 男人落舞台上,以刀撑地。 人静止了。 观众这一口气终于喘上来,一大波弹幕汹涌地压过来。 【卧槽!精彩!】 【精彩!】 【精彩!!!】 【精彩!】 【天啊!】 【喘不上气来!】 【我猜到了27肯定要表演点什么,我万万想不到现场效果能这么赞!】 这时候一束追光打在了台上。。 逃过了激烈的厮杀之后,那个人刀尖杵在地上,单膝点地,看着面前的包袱。 【咦?还没完?】 【如果只是武打,没必要有这么一个道具,所以说明还有情节!】 【哇,是什么?快打开!】 阮卿抿紧唇角。 她其实问过廿七这次大典上个什么样的节目。她还把从前历届的大典的视频都找出来给他看。 但廿七只说:“来段武术表演吧。” 廿七已经有一整个成熟的团队,阮卿完全没有插手。所以阮卿万万没想到,他口中的“武术表演”是这样的形式。 当廿七从“悬崖”上跃下的那一刹,她就懂了—— 他跃下山崖,而后穿越了时空,来到了这里,遇到了她。 但怎么还没结束? 台上的男人将刀轻轻放下。 刚才激烈的音乐已经结束,在大家没有注意的时候音乐就已经变得柔缓。 灯光也变得柔和了,不是刚才那种锐利又凄厉的感觉。 男人在这柔和的光中打开包袱,露出里里面精美的匣子。 【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呀?】 【快点快点打开RWKK!】 一片弹幕飘过,同时也说出了现场观众的心里话。 大家都想知道那匣子里到底是什么。 男人终于在万众瞩目中打开了匣子,小心地从里面捧出了一支金灿灿的东西。 一支金钗。 金光璀璨,明珠幽幽。 弹幕又起来了—— 【哗!好漂亮啊!】 【等一下,如果是钗的话,这种情节是不是得有个女主现身啊?】 【女主在哪呢?】 廿七小心捧着这支钗。虽然匣子里垫满了柔软的填充物,他刚才其实一直都担心会弄坏,还好没有。 他捧着这支钗站了起来。 从台上往台下看,因为他自己站在光束里,所以看到的其实是昏暗暗一片的。 但在这一片昏暗当中,在他的眼里,他看到阮卿发着光。 她眼波流动,那么美,正凝望着他。 穿越来到陌生的时空,这一路行来,如果没有她,会怎样? 或许也能安身立命,但必然一路磕磕绊绊许多辛苦。 宇宙何其大,时空何其渺,竟叫他们两个相遇。 她在这里,竟仿佛就是在等着与他相遇。 廿七的目光扫过现场,他看到许多台专业的摄像机,还有大家手里数不清的小设备。他知道此时此刻有很多很多的人通过网络在看着他。 人在暗,他在明。 在他的前半生,这是会让他毛骨悚然的感觉。 但现在,现在的他,不应该再惧了。 他站在光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随着他这个微小的动作,现场的和屏幕前的观众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下一瞬,丙午二十柒,这个从来不在镜头前露脸的男人,抬手摘下了蒙面巾。 挺拔的鼻梁。 薄薄的嘴唇。 精练的下颌线。 都沐在光中,接受千百双看得见看不见的眼睛的审视。 现场静了一瞬。 弹幕停了一瞬。 下一刻,现场尖叫连连。 潮水一样的弹幕压满了画面,全都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直播的阮爸爸和阮妈妈互相对视了一眼。 他们是听女儿说过小廿这个心理障碍的,怎么他现在克服了吗? 这么说,这孩子终于完全地、没有隔阂地融入了这个社会了吗? 尖叫声落去,廿七走到舞台的最前端,飘然而下。 锦袍上的金线在灯光中熠熠生辉。 年轻男人的俊美英武的面庞是全场的焦点! 【27!!!!!】 【我就说27不可能丑!!!!!】 【啊啊啊啊我要死了!】 【太好看了!】 【比我幻想的还更好看!】 屏幕前,粉丝嗑生嗑死。 廿七飘落台下,却走到了一个钗钿礼服的美人身前。 【这个美女是谁?】 【好漂亮,刚才没有看见她上台吧?】 【是哪个网红吗?我没有刷到过她哎。】 【等下,廿七手里拿着的是钗啊!是钗啊!】 【什么意思,拿钗怎么了?】 【啊啊啊我get了!不是吧!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这个难道是传说中白富美未婚妻小姐姐吗?】 【谁给我解释一下,拿钗到底什么意思?全世界只有我不懂吗?】 【自己去搜索“插定”、“插钗”!】 阮卿也屏住了呼吸。 当匣子打开,露出那支金钗的时候,她心中已经生出了预感。 当廿七飘然而下,她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灯光追着廿七来到她面前。 整个现场都安静了。 廿七的领口别着麦,他一开口,全场都听到他的声音,低沉又迷人。 他说:“我人生离奇,前半生与后半生,恍若两世。但与你相遇,一定是上天安排的幸事。” 年轻男人托起那支华美的金钗。钗头缀着宝石,垂下来的珠串用了27颗饱满浑圆的珍珠。 “区区不才,只有七尺之躯,薄产一二,斗胆相求。”在这许多镜头、许多人的注视下,廿七向阮卿求婚,“卿卿……可愿与我白首相携,鸾俦永结?” 画面中,那个美人嫣然一笑。 她说:“我愿意。” 然后微微垂下了头。 粉丝们于是看到,年轻男人上前一步,将那支华贵金钗小心地插进了她的发间。 古风大典,参加的人都是传统文化比较了解的人,现场大部分人都明白插钗的含义。 不明白的看大屏幕就可以了,因此大屏幕上已经在解释“插定”的意义了。 原来在古时候,男女相看,如果看中了,男方的人就会将准备好的钗插在女孩子发间,表示婚事落定。 就在大家以为这就彻底结束,吸气准备发出土拨鼠尖叫的时候,那个美人扶了扶金钗,却站了起来。 她伸出手,灯光打过去,大家清楚地看到她的手心里托着一个小盒子。 不会吧? 不会是我们想的那样吧? 果然,她打开了盒子,露出了里面的戒指。 “没想到被抢先了。”她说,“伸出手来。” 廿七笑了,他知道现代很多人喜欢用这种番人的仪式来求婚,他没想到,阮卿竟然想在今天向他求婚。 这都怪他,他一直想安排一个最好的时机求婚,才拖到了今天。 廿七伸出手,阮卿将戒指套在了他的手指上。 她说:“以后是我的人了,记住你发的誓。” 至此,终于,大家开始集体土拨鼠尖叫了。 现场掌声雷动。 直播的屏幕一瞬间就被弹幕盖满了。 【啊啊啊啊啊是双向的奔赴!】 【她竟然准备了戒指打算向他求婚!】 【他们俩本来就是在山里英雄救美认识的!】 【这是我配看到的爱情吗!】 【啊啊啊啊我死了我死了!】 【这样的七尺之躯能不能给我也来一具呜呜呜!】 【我也想要,我不要一二薄产,我只要七尺之躯就够了!】 【这姐姐说“以后是我的人了”卧槽好霸气!】 【未婚妻姐姐赛高!】 满屏都是“啊啊啊啊啊”。 阮爸爸和阮妈妈再次对视。 阮爸爸哼唧:“臭小子,我同意了嘛我!” 阮妈妈只笑。 她反正是同意了。 …… 阮卿睁开眼睛,阳光有点刺眼。 昨晚颠鸾倒凤,生生死死,一夜好梦。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准备起床。 却“哎哟”一声,捂住了头。 头皮都扯疼了。 阮卿捋过头发一看,两个人的长发竟然编在了一起。 廿七睁开眼。 阮卿问:“你编的?” 他竟然还记得。 廿七只笑。 阮卿叹气:“你怎么每次都抢先呢?” 廿七把她搂进怀里:“因为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还早呢,再睡会儿。”“今天不拍摄吗?” “拍。” “拍什么?” “拍你那个大BE。” “好,我等着看。” 阳光洒了满室,时光悠然静好。 “卿卿。” “嗯?” “如果我跳进了时空隧道,你会跟着跳吗?” “不会!”她斩钉截铁。 “好狠的心啊。”他喟叹。 她却说:“因为我知道,你就根本不会扔下我一个人跳进时空隧道。” 屋子里响起了年轻男人的笑声。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走。” “你在哪个时空,我就在哪个时空。” “如果要跳,一定是你先跳,我追过去。” 他与她有各自的前半生,而后在这时间线的交汇点相遇。 或许这前半生的迷茫和不停的寻找,就为了这相遇的一刻。 要相信这世上一定有一个人在等着你,哪怕穿越时空,你们也终将遇到彼此。 或迟或早。 【正文完,番外继续】 壬寅·初冬·袖侧 第133章 番外 提亲 番外(提亲) 赵昊这孩子自打上次的诈骗事件之后, 视频也不拍了。怕了。 傻孩子终于明白,首先,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富婆, 然后,富婆里没有那么多美女。 现在才明白遇上一个白富美愿意养着自己的是有多幸运。 年纪大了一岁, 人稍微成熟了一点。 现在回想起来隐约能理解白富美姐姐是想要个自己养成的合心意的男人。 自己虽然说不是百分百合她心意吧,也得有百分之八……,嗯之六……, 嗯之五十吧。 要不生事的话,说不定就能成功入赘,一辈子有饭吃呢。 经历过躺着就有饭吃的轻松,再回归现实, 落差太大,阵痛还是蛮厉害的。 但诈骗的事也算彻底给他上了一课, 那些好逸恶劳只能收起来了。白富美找不到, 人又红不起来,家里老打电话嘱咐,傻孩子不得不像同学们一样, 必须踏踏实实地考研考公了, 宇宙的尽头是编制。 唉。 丙午二十柒是他很喜欢的一个up。 喜欢他真材实料的功夫,也喜欢他红。 赵昊是眼睁睁看着这个人从小红到大红的,一路追过来。他是丙午二十柒的事业粉。 评论区每天为27打call的,有他一份。 27做了个MCN,招人, 他还投简历了, 还去面试了。 结果被负责面试的章鱼哥语重心长地教育了一通。 “你是本科啊,你来搞这个干什么。” “你本科学历你干什么不行啊, 你考研不行吗?考公不行吗?那才是正路啊。” “都考不上,考教资当老师啊。我们老家那里,有编制的老师别人排着队给介绍对象,特别吃香。” 章鱼哥是武校出身的,好像对科班出身的有滤镜,觉得有学历的就该走正道。 赵昊:“我想挣钱。” 章鱼哥:“谁说干这个就挣钱了?多少小主播一个月几十块你看不到。能赚钱的只有少数人。” 赵昊不用看,赵昊自己就是一个月几十块的。 赵昊懂。 总之,不知道是不是章鱼哥怕浪费他学历,耽误了他前程,总之把他刷下来了。 唉。 此路不通,好好学习吧还是。 这次古风大典,赵昊也抱着平板守着直播来着。 顺带说一嘴,平板还是阮卿给他买的。 唉,好想阮卿啊。 当时总觉得自己又帅又年轻,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失去了才知道珍贵。 今年古风大典27也参加了,据说还压轴。赵昊为他高兴。 毕竟是事业粉。 抱着平板守着直播。 27出场了。 卧槽! 牛逼! 赵昊是科班出身的,虽然武术是他双修的第二专业,但那也是科班出身。 他算是内行人。 内行看门道。 都是真功夫。 武行们都是吃苦熬炼出来的。 27那身手绝了。 现场看觉得特别惊险,实际上赵昊看就看得出来这些“惊险”其实都掌控在27手里。 武行们显然是真的拼尽全力。大概都明白拼尽全力也不会伤到27,所以是真的把这一场表演当作是生死厮杀,不管不顾,才有了现场那么精彩的效果。 而27,完全收放自如,游刃有余。 这里面的门门道道,赵昊作为内行人看得如痴如醉。 跟着妹子们一起为27尖叫。 然后的发展出乎预料,27居然求婚了。 对方是个古装大美女。 还他妈是双向的奔赴! 看看人家,事业爱情双丰收。 看看自己,考研考公都还不知道有没有希望,前程渺茫。 现实好骨感啊。 赵昊咬着小手绢嘤嘤嘤。 算了,大典看完了,还要继续复习。 话说27求婚的那个古装美女长得有点像阮卿呢。 今天又是怀念姐姐的一天。 嘤嘤嘤。 …… …… 脸盲孩子,没办法。 结婚这件事,纵然已经是千年以后,也不是说就廿七和阮卿两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就是现在也依然存在着上门提亲这一说。 父母这一关是必须过的。 虽然已经求过婚,但廿七依然由阮卿陪着正式上门提亲了。 其实是已经来过很多次,也住过很多次的地方了,偏这次整个气氛都不一样,特别严肃。 廿七也严肃,阮爸爸也严肃。 好在这次廿七没有扛着现金来。 也的确太多了,不好扛。 所以廿七把一个装订好的文件夹推到了阮爸爸和阮妈妈的面前:“请二老过目。” 两位老人都戴上了老花镜,打开一看……财务报表? 丙午二十柒本人的视频号,和MCN旗下所有视频号的财务都清清楚楚地摆在这儿了。 廿七挣了多少钱,一目了然。 阮爸爸还跟阮妈妈说:“现在互联网经济真是厉害。” 阮妈妈也点头。 廿七第一次上门的时候一穷二白,吃穿都是阮卿给买的。哪想到再来提婚事,已经有了这样的身家呢。 “钱都交给阮卿了。”廿七说,“每次都直接提现到她的账户里。” 阮爸爸和阮妈妈一起看向阮卿。 阮卿:“都在我手里呢。” 阮妈妈嗔了她一眼。 嗔中带喜。 她当然不会被钱迷了眼,也不会去贪了廿七的钱。万一廿七要是和阮卿分手,她一定会叫阮卿把廿七的钱一分不少地还给廿七。 但是,她喜欢的是廿七的态度。 这个男人把全部家底都交给阮卿了。 一是说明他是全心全意对阮卿的。 一是说明他是完全信任阮卿的。 说实话,现实里多少老夫老妻都做不到。 孩子都打酱油了,公婆手里还捏着儿子亲笔写下的买房借钱的借据,以防儿子媳妇离婚切割房产。 当初最担心这两个人的就是阮妈妈,如今全心同意的也是阮妈妈。 反倒是阮爸爸脸一直绷着。 说话云山雾绕地,兜着圈子就是说不到主题上。 当过公务员的人啊,要跟你说起废话来,能说一个小时不重样。 廿七:“?” 阮卿:“?” 阮妈妈:“……” 阮妈妈不动声色地踩上了阮爸爸的脚。 阮爸爸忍着痛,只能说到主题:“啊,那个……嗯,以后孩子……嗯……” 那嘴里跟含着个核桃似的,音节都吐不清楚。 廿七是多么上道啊,立刻明白了,毫不犹豫:“孩子跟阮卿姓。” 阮爸爸立刻笑成了一朵花:“什么时候办婚礼?” 敢情是怕廿七从一穷二白到身家丰厚,不遵守当初的约定,不让孩子随母姓了。 这种发达之后就翻脸,也是男人最常见的常态,阮爸爸是很懂的,故而才担心。 阮卿才明白过味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 阮妈妈早过了会幻想婚礼、婚纱这些东西的年纪。她更关心以后的事。 “婚后住在哪?还住现在这套房子吗?要不然江边那套洋房给你们住。要重新装修一下吧。” 阮卿和廿七现在住的那个平层,是因为当时阮卿要回省会发展,随手从家里的房产里捞的一套。 甚至连装修都没动,只把卧室改成了古风的。 不管她想用哪套房产做婚房,都得重新装修一下。 阮卿说:“那套好旧了。我们想买一套新的,新开盘的那个湖畔院子你们关注没有,纯中式的,我看中那个了。“ 阮爸爸说:“那个我瞅了,不错,很不错。那是你邱叔叔的盘。你们要看中了,我去找他拿个内部价,买下来给你们做婚房。” 廿七说:“不用,不用。伯父,钱都在阮卿那儿呢,让她买就行了。” 意思就是用他赚的钱,而不是要阮家买来送给他。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廿七努力赚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寻一繁华大城,置一宽阔宅邸,现在是不能蓄养奴婢了,但可以雇佣阿姨。 让自己的妻子穿金戴银,过衣食无忧的日子。 别嫌土,这真的是一个男人最朴实无华的愿望。 第134章 番外 大刀 一边筹办着婚礼和婚房的事, 一边廿七的第二部 短剧开始陆续放出了。 第一部 短剧可以说是爆红。 每一集的广告费都在涨,直接把廿七推上了平台一哥的宝座上。 MCN旗下视频号都跟廿七联动,大部分能都捧起来, 有几个脱颖而出的,数据特别好。 连七叔爷的账号都赚钱。 七叔爷拿到报酬, 脸上的褶子笑得更多了。 “这咋想得到哩。”他说,“就浇浇菜地,喂喂鸡, 恁多人喜欢看。”“小伟都不乐意看哩,咋有恁多城市娃爱看?” “想不通,想不通。” 公司运营良好。 可以说日进斗金了。 所以说连阮爸爸这种做传统实业的人都得赞叹一下互联网经济。 第二部 短剧,就是阮大小姐那个超级大BE了。 廿七在这部剧里正式露脸了。这是他第一个露脸的视频。 自从他在古风大典上摘了面巾之后, 他的粉丝数又向上涨了一个台阶。 第二部 短剧命名为《我和我的世子》,第一集的点击就爆了, 直接就赶上了第一部短剧最爆的那一集。 廿七赚钱赚麻了。 当然了, 《我和我的世子》在真相揭开之前,这个剧堪称是超级甜的。 每天的评论区都是这样: 【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 【什么绝美爱情!】 【我想了,如果他真的长27这样, 我也跟着跳时空隧道。】 【其实跟着过去挺好的啊, 在这边就是普通人,去了那边以后就是侯府夫人了。】 跳了时空隧道之后,依然是甜甜甜。 每集都别名《我在古代被霸道世子宠上天》。 阮卿真的是太懂了,这个剧虽然最后的剧本是廿七操刀的,但是她也参与了制作, 一手炮制出许多名场面。 那些场面你要说中二也中二, 要说尬也尬。 然而,就是能收获一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尖叫。 “圆梦。圆梦懂吗?”阮卿说, “谁没有过中二时期啊。谁中二时期没有过几个梦啊。在这圆了。” 那些名场面太火了。 因为短视频本来就靠场面。再加上配套的情节,火出圈了。 《我和我的世子》成了当下最火的视频。每天都有人催更。 每天都有人在喊“甜死我了”。 殊不知,一把40米长的大刀正在等着大家伙呢。 阮卿和廿七买下了省会江畔院子这个项目里的一套院子。 阮卿放弃了高层大平层买院子,是因为考虑到廿七练功需要一个空间。 之前他是在大露台上和小区庭院里,但终究是没有自家院子方便,省得总是被人围观,或者被人偷拍。 还是院子自在。 装修当然她亲自操刀,,出了好几版的图给廿七,两个人一起讨论。 一个真古人,一个古风爱好者,力求家里做到又舒服,又智能,还能兼顾古风。 阮卿真的忙死了,一边要顾着公司的业务,一边要搞自己婚房的装修,一边还要筹备婚礼的事。 婚礼定在了来年的四月,虽然时间充足,但要办一场盛大的婚礼真的要操心的事太多了。 婚服还要定制。 试婚服的时候,阮卿还惦记着《我和我的世子》,还想着问廿七:“大结局是不是要放出来了?” 廿七笑:“你干嘛这么这么心虚?” 阮卿老实承认说:“我怕被寄刀片。” 怕也没用,迟早的事。揭秘大结局终于放出来了,大甜剧瞬间翻转成了大BE。 【……】 【……】 【……】 【……】 大家直接被刀傻了。 结局放出来,火速就爆上了热搜。 本来就是大爆剧,突然变成大BE,又出圈了。 【翻滚,扭曲,嘶吼,阴暗,谁都别跟我说话!!!】 【自闭了。】 【我也自闭了!】 【自闭+1】 【我在地铁上哭得像个撒比!】 【孩子人傻了,反复点出去点进来,看自己是不是进错号了,怀疑看了个假结局。】 【已经哭死。】 【寄刀片!寄刀片!编剧是谁!我要寄顺丰特快!】 【人被刀就会死!我被刀就会哭!】 【啊啊啊啊他是爱她的啊,他这么野心勃勃的一个男人,为了保护她而付出了生命啊!】 【他只是没办法,时间差,她来的时候他已经老了。谁也不愿意用苍老的容颜去面对年轻的爱人吧。】 【我哭死!】 【我就想知道,他有没有后悔过当年跳进时间隧道回去古代?】 【其实站在他的角度也能理解吧?人家在古代,钟鸣鼎食,是封建贵族啊。在现代啥都没有,还是黑户,女主也不是特别有钱,也没什么本事能养活他。这种落差,想一想,我要有机会能回去,我也得回去。】 【我开了脑洞,如果世子当年穿过来,遇到的是一个超级有钱的白富美,能让他过上不输给古代的好日子,他会不会留下呢?】 老侯爷也是廿七扮演的,化了老年妆,虽老但帅。很多人吃他这个妆容扮相。 这一集的点击特别高。 大家是一边骂一边哭,一边哭着一边点开反复看他为她而死的高光桥段,哭这无奈的爱情。 虐得心肝肺都疼。 太虐了! 然后有志一同地求来生番外:【让他们两个来生一起投胎到现代再重来一遍吧!】 有意思的是,还有人喜欢男主的孙子,假世子。 都是廿七一个人扮演的。 前期甜的时候,就狂撒糖,制造各种名场面。 后面真相揭开,他就变脸了。 冷酷残忍。 【27怎么能演得出来这么无情的眼神啊?他下令射箭的时候,那个眼神太冰冷了,一丁点感情都没有,完全就是杀人机器那种感觉。】 她们不知道廿七本色出演。 当他还是一个杀手的时候,不管目标是什么人,都是要这样冷酷无情地去对待的。 但是反派坏人也有人吃。 【啊啊啊啊啊这种冰冷无情的眼神戳死我了!】 【狠狠撞在我的心巴上了!我觉得比之前的甜更迷人啊。】 这部剧因其超高的热度封神,成为年度神剧。 于此同时,阮爸爸从商界退休,有了自己的第二战场。 小青一句“你可以写小说啊”,给阮爸爸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一开始,他因为热爱武侠,试着自己产粮,结果被小青批评为“美女太多,后宫太大,情节过于烂俗,阴谋诡计我都能直接猜到,没有新鲜感”。 别说,小青一猜一个准。 阮爸爸本来还不服气的,也得服气了。实在是武侠这个东西,套路已经被前人写烂了,太难超越,怎么写都脱离不了窠臼。 阮爸爸把这个武侠的故事上传到小青给他推荐的男频网站,数据也冷得他想裹棉袄。 新人作者,最受不了这样了,太打击热情了。 阮爸爸垂头丧气。 小青建议他:【叔叔别写武侠了,传统武侠是真的不行了啊。你看我们写综武侠都要加入很多别的元素,系统啊,异能之类的。因为跟现代网文比起来,传统武侠的爽感太弱了,必须得加强爽感才能吸引读者。】 但阮爸爸对那些东西不感冒。 小青于是建议他:【叔叔你不如写自己熟悉的东西。年代文我没写过,但是据说收订比特别好。】 阮爸爸于是去了解了一下什么是年代文,看了几本,嗤之以鼻:【胡写八写,九十年代哪有这个。】 【这本更搞笑,他以为九十年代是六七十年代吧,把人写得这么保守?八九十年代是一个思想爆炸的年代。比你们现在还开放!】【咦,这本还不错,很老辣。这作者一看就是亲身经历过这些的,没经历过写不出来。】 小青:【这本可火了。作者是个体制内退休的大叔,夕阳红余热写起小说来了,本来就是消遣,结果爆红了,哗啦啦赚钱。呜呜呜,我也想爆红。我也想哗啦啦赚钱。(坐地大哭)】 阮爸爸好好地读了那本很红的文,跟作者非常有共鸣。 根本就是同龄人,作者经历过的时代变迁,人生起伏,他也都经历过。成年人对世情的看法也都差不多,文中主角的处事手段也倍受阮爸爸称赞。 看完,阮爸爸就一个感受:【这样的,我也能写得出来!】 小青:【写!】 阮爸爸于是弃了武侠的坑,开始搞新的脑洞。 以90年代和00年代为背景,一个从现在重生回去的男人,借助重生的金手指开挂暴富的故事。 这一动笔,阮爸爸就投入进去了。 说实话,自从重生这个网文题材诞生以来,就没冷过。 谁的人生没有过遗憾呢,谁不想弥补呢。 谁不希望重启人生,飞黄腾达呢。 阮爸爸完全陷进去了,沉浸式码字。 然后他遇到了一个问题。 就男频很神奇的一个事,几乎,说的是几乎啊,几乎所有重生回去的男人,都不会再娶原来的老婆。 不像女频文重生后经常是跟前世那个人破镜重圆,男频男主重生了一定会改娶女神。 那本被阮爸爸称赞的文也没能免俗。 因为作者自己就是体制内的人,所以主要是官场内容。 男主重生回去以后,就因为种种金手指,吸引了高官千金。而这,是他上辈子根本够不着的女人。 然后有一天,他去办事,忽然听见有人喊一个名字。他霍然回头,看见了自己前世的妻子。 前世,妻子陪着他,一辈子窝囊,没过过好日子。 男主回忆起这些,不禁有些心酸,暗暗发誓,这辈子,自己决不能再这么窝囊庸碌地过一生,一定要飞黄腾达。 至于前世陪他半生劳碌的原配? 她现在家庭经济有些困难,大概是要放弃一个很好的上学的机会。 男主于是悄悄资助了她,让她上学去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是的,就是这么操淡。 上辈子陪窝囊男人过了一辈子窝囊日子的糟糠原配,这辈子他发达了,觉得资助她上个学,就把两个人上辈子的姻缘结算清了,不欠了。 他可以问心无愧地迎娶高官千金,再拥抱美艳电视台女主持人,并同时与漂亮能干女下属调情了。 完完全全地问心无愧! 阮爸爸看的时候觉得挺爽的,真到自己动笔写的时候,犯难了。 阮妈妈这两天就发现,阮爸爸老是拿眼偷瞄她。 鬼鬼祟祟,而且还有种猥琐气质。 “……”阮妈妈不怒自威,“干嘛?” 阮爸爸一哆嗦:“没、没事,那什么,老邱啊,喊我去喝茶。” “喝茶可以,别喝酒。”阮妈妈说。 但她还是起身去拿了护肝的保健品,又倒了水,没好气地说:“先吃一颗吧。” 这就是默认并默许了他在外面喝酒的。 其实是根本拦不住的,又不能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盯着他在家先吃一颗护肝药,又嘱咐他:“喝酒之前先喝点热奶,在肠胃里形成一层保护膜。总是还是要少喝,高度更不行。都是一把岁数的人了,自己心里有点数。” 阮爸爸眼睛忽然湿润了。 “虽然你很多毛病,爱唠叨,嘴碎,霸道,不讲理,脾气坏……”他抹眼泪,“但我决定了,还得是你!我不换人!” 阮妈妈:“?????” 第135章 番外 寂寞 小青再次帮阮爸爸看稿时就发现不对了。 小青:【咦?】 小青:【咦?】 小青:【咦?】 小青:【怎么回事?】 对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然后就恢复了寂静。 小青:【怎么修文了又?】 富商千金、漂亮女秘书、商界女强人……和男主之间的暧昧突然都没了。突然大家都变回正常人了, 不是一见到男主就想往他身上贴了。 对面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然后又恢复了寂静。 小青:【叔叔?】 阮叔这是怎么了?突然立地成佛,修习男德了? 终于,对面说话了。 气冲云霄:【阉割。】 小青:【?】 气冲云霄:【我的思想被阉割了。】 小青:【??】 气冲云霄:【一个人在文字的世界里都不能自由翱翔实现梦想, 这是世界的倒退,文明的耻辱。】 小青:【???】 气冲云霄:【不想说话, 我现在只是一台没有感情的码字机器。】 小青知道现在阮卿筹备婚事和装修挺忙的,但还是忍不住跟她叨叨了这件事:【突然他就文风大变了,咋回事?】 阮卿意简言赅地给了她解释:【我妈看了。】 小青:【……】 小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青:【我当时劝过他的, 我说了一部好的作品没必要整这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阮卿:【没办法,男人的劣根性。】 小青:【是啊,世上哪有真正守男德的男人啊,都是女作者幻想出来的。】 阮卿看了一眼身边正在开车的廿七。 阮卿:【还是有的。你是个甜文作者啊, 要相信爱情啊。】 甜文作者不相信爱情,怎么写得出好看的爱情故事。 小青:【(叹气)】 阮爸爸存稿量差不多的时候, 开始发文了。 之前那篇武侠, 小青一看就知道肯定要冷死,就没多管。但这次这篇,小青很看好。毕竟是连她一个女生都能被吸引进去读下去的故事。 尤其是在经过阮妈妈审查, 去除了那些“糟粕”之后, 读起来痛快多了。 小青知道阮爸爸不缺钱,指点他当人民币玩家,砸打赏榜争榜单。 阮爸爸以前给小青砸过,也给别的作者砸过,第一次知道这玩意原来不是单纯的打赏, 原来是争曝光率的。 气冲云霄:【我那篇武侠如果也砸了说不定就……】 对那篇武侠还耿耿于怀呢。 小青直接浇灭的他的妄想:【死心。那篇砸了就是打水漂。若做不到为爱发电, 就别碰冷题材。】 阮爸爸现在懂门道了,开始佩服小青了。 就连他, 数据一冷都没了热情写不下去了。小青靠着用甜文养综武侠,一直在坚持,从未放弃过。 三尺青锋斩碧空! 加油! 人民币的效果很好,为阮爸爸争到了很好的榜单,开局就很好。 几十年的饭不是白吃的,路不是白走的,他这篇文的确有点水平,跟武侠那篇完全不是一个待遇。 直接冲上了新人榜。 男频就是字数多,20万字才给入V。 等到入V那天,阮爸爸正打算给再给自己砸一轮打赏搞搞气氛,却发现读者们已经开始给他砸了。 男频还有一个特色就是读者里大佬多,说打赏那是真金白银大手笔的打赏啊。 【恭喜上架。】 【恭喜。】 【请保持更新量。】 【只要保持这个水准,需要砸票就说话。】 阮爸爸这篇文开始有红的苗头。 甚至他之前读过那篇文的作者,体制内退休的大叔,也来读他的文。 两个人通过编辑还加了好友,年纪差不多,阅历差不多,一个是退休官员,一个是成功富商,可以说是一见如故,很快就援引为知己。 那位大叔现在是当红作者,他的文就挂在金榜上部。 大叔在自己的文里推荐了阮爸爸的文。 有大佬的推荐,阮爸爸的文是真的红了。 万没想到,退休后,找到了人生事业的第二春。 那自然是要在老婆面前嘚瑟嘚瑟的,省得老婆老是觉得他不干正事。 阮妈妈跟阮卿抱怨:“现在一天到晚坐在电脑前面一动不动,说什么码字。吃饭喝水都得人喊,要不提醒他,连尿尿他都憋着。” 听着是和以前差不多的抱怨,但到底母女连心,阮卿还是品出来一丝不一样。 她小心地说:“这不是挺好的嘛。你以前不是总嫌他烦,现在他安静了,你不是就清静了嘛。” 电话那边沉默了挺长时间,然后传来了阮妈妈一声“哼”。 阮卿不得不给阮爸爸打电话:“你照顾一下我妈的心情成不成?” 阮爸爸吃惊:“哈?我怎么了?” 他最近明明很老实啊,每天就是码字码字,甚至老朋友们喊他去喝茶他都没时间去,每天都冲更新量啊。 上厕所他都没时间。 完全没惹是生非,也没惹老婆生气啊。 阮卿只能挑明了直说:“也不能光码字不陪老婆吧?你怎么不是走这个极端,就是走那个极端呢?中庸一点行吗?” 阮爸爸:“……” 阮爸爸懂了。 不由美滋滋。 看吧,平时总说我烦,我不烦她了,她寂寞了吧。 这叫什么来着,小青科普过这个词,哦哦,口嫌体正直! 但阮爸爸也头秃,因为他现在打榜呢,更新量特别大,又真的没有精力陪老婆。 怎么办呢? 阮爸爸开始用小青忽悠他的那套忽悠阮妈妈:“你可以写小说呀。” 阮妈妈说:“我写什么小说,抽疯。” 阮爸爸说:“你看我,我都能写,你当年可是笔杆子啊,你怎么就不能写。” 阮妈妈说:“我哪有什么要写的,我会写报告,我又不会编故事。” “那什么,”阮爸爸开始出馊主意,“你就写老夏的事呗,你就写老夏重生。你说她带着记忆重生回20岁,还会嫁给老高那个混账玩意吗?” 老夏就是阮妈妈那个被凤凰男坑了几十年,扒了层皮伤筋动骨才从婚姻里脱身的老闺蜜。 被阮爸爸这么一说,阮妈妈说:“除非她脑子进水了。她早就说过,但凡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都绝不会再嫁给这个男人。” 阮爸爸一拍巴掌:“那就不得了!写!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阮爸爸让小青推荐了几本女频重生年代文给阮妈妈。 阮妈妈还真看进去了。 她以前主要是看电视剧什么的,自从实体文学的时代过去后,就没怎么接触过小说了。 第一次发现网文真是消磨时间打发无聊的好东西。 看完之后,阮妈妈就和阮爸爸完全是一个想法:这样的,我也能写得出来。 阮卿主意大,她的婚房装修还有婚礼安排都不用她操心。老头子现在沉迷码字。阮妈妈寂寞中被阮爸爸带上了这条路。 说干就干,写! 写完还得请专业人士帮着看看。 谁呀,小青。 小青看了前世的部分,人都要炸了!! 小青:【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男的!!!怎么一家子这么无耻!!!简直是吸血鬼!!!】 小青:【我要吐血了!阿姨我要吐血了!】 美丽人生:【别生气,前几年已经离婚了。】 小青:【!!!】 小青:【所以这还是真人真事???】 小青:【(吐血)】 美丽人生:【唉,所以你们女孩子啊找男人真的要擦亮眼睛。不能光看脸,也别图什么“对我好”,这么说可能俗气,但是到底对你好不好,就是得看钱。钱在哪,爱情就在哪。】 小青:【不结婚!我不结婚!我和我的猫过一辈子!】 美丽人生:【那倒也不至于,你看我们家小廿。财政直接上交。还是有这样的年轻人的。就看运气好不好能不能遇的到了。】 三尺青锋斩碧空发了条微博:【一手内部消息,27据说财政全部上交给老婆。怎么办,我又相信世上是有好男人的了。怎么才能知找到这样的男人呢?】 粉丝们好奇,蜂拥到廿七的视频号底下问是不是真的。 廿七回复:【不然呢?赚的钱不交给妻子,为什么要娶她?】 总不能是为了让人家跟着你挨穷受苦受气吧。 【他用“妻子”哎。一般不都是用“老婆”吗?】 【27有时候就是会用一些很书面的词,可能跟他受的教育有关系吧,别忘了他的出身啊。】 【突然觉得“老婆”好俗气,“妻子”好苏啊。】 【妻者,齐也。】 【给我把27的爱妻人设传下去。】 【嘤嘤嘤,我嗑的好几对情侣都分手了,27你不要塌房,要不然我真不相信爱情了。】 大章陆续放出了很多粮。 虽然现在看着是廿七财政全部上交,可当初廿七“从山里”刚进入社会的时候,一无所有,全是阮卿在照顾他,引导他和社会对接。 所以这是什么? 互宠! 一时间,粉丝嗑生嗑死。 第136章 番外 婚礼 在婚礼前, 廿七接到了大牌彩妆的广告。 是口红。 阮卿比他还高兴:“我有创意!我有创意!!” 廿七一听就有不好的预感,因为阮卿特别擅长搞色气的东西。 阮卿之好色,没有人比廿七更明白。 果然, 她不仅想搞色气,她还想亲自搞色气—— 她说:“画面是这样的, 你面对镜头,我站在你身前,背对镜头。镜头只取半身镜头, 你敞着衣襟,我露着后背。你把我拥在怀里,用口红在我的蝴蝶骨上画一道。就这儿,就这儿!” 她还在自己身上比划, 对自己的蝴蝶骨特别有自信。 的确,她的蝴蝶骨很美。 从后面的时候,常让他情难自禁, 过于激烈。 可虽然夏天她穿吊带也会露出来, 但那不一样,正常穿衣服露出来和搞色气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 搞色气的那种露,怎么能让别人看到。 廿七悍然拒绝:“不行。” 阮卿:…… 这个人有时候和现代对接良好, 有时候会突然封建保守? 两个人推推拉拉, 最后达成了妥协,出了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 最后拍出来的画面是这样的一一 半身镜头。 两个人都是白色的古装,一丝不露。 两个人面对面,男人面向镜头,女人背对镜头。 女人的手纤长秀美, 摩挲男人的面颊, 从光滑下颌到脸侧棱角。 下一个镜头,幽暗背景, 画面中一只口红旋转拧开。 再下一个镜头,又回到开始的画面,但女人秀美的手里多了一支已经拧开的口红。 近景镜头,女人的手持着口红,虚虚地从男人的唇前划过,最后落在了他的颈间。 那支口红从颈侧到锁骨,在他颈间画下了一抹红色。 男人猛然捉住女人持着口红的手腕止住了她的放肆。 铁钳似的力量,纤细的手腕。 他低头看她。 …… 画面切换成品牌logo和产品图。 【啊啊啊啊啊下一秒他是不是已经把她压在床上了?】 【我已经幻视他是怎么撕开她的衣服的!】 【tmd明明穿这么严实,为什么感觉他们已经原地doi了!】 【谁告诉我27是怎么做到一丝不露肉却色气冲天的?】 【是因为眼神啊!他看她的眼神太欲了!】 【友情提示,这个不露脸的背影美女就是27的未婚妻。】 【啊啊啊啊原来如此!】 【醍醐灌顶!】 【他对她真是欲得明明白白!】 【大声宣布今天我又嗑到了!】 第一部 短剧把廿七推上了平台一哥的位子。 第二部 大BE让他在视频圈封神。粉丝们纷纷给口红下单—— 【给27的份子钱。】 【我也来随份子。】 【祝27和小姐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份子来了!】 阮卿则跟妈妈吐槽:“死保守死保守的!” 阮妈妈说:“你也体谅点人家的成长背景。” 阮卿嘟囔两句,又问:“你那小说怎么样了?” 阮妈妈不像阮爸爸那样爱嘚瑟,只淡淡地说:“还行吧。” 她妈一贯如此,天塌下来都是这么冷感。 阮卿知道在妈妈这边问不出来,于是去问小青。 小青:【阿姨们真的好狠。】 阮卿:【?】 小青:【你不知道前世的那个渣男今生有多惨,我的妈。】 阮卿:【……} 小青:【我稍微提了一嘴。阿姨跟我说,本来虽然安排渣男也挺惨的,但其实是没这么惨的。】 阮卿:【那……?】 小青:【是原型阿姨。原型阿姨读了存稿,然后强烈要求,最后改成了这样了,我的妈。我都不敢这么写,太狠了。】 小青:【我心想,这是有多恨啊。】 小青:【然后我又一想,小说里她重生了,可现实里她一辈子青春都被这个男人消耗了,而且对方也没什么惩罚,我又心梗。】 小青:【唉。】 阮卿:【唉。】 阮卿:【那这么写行吗?我不太爱看现言,不懂。】 小青:【挺好的。读者都惊了,说从没见过这么狠的。又说作者写得特别有年代感,比别的作者年代感强。年代文收订比是很好的。阿姨第一本就万收,成绩很棒啦。】 阮卿挺无语的。 初中时候因为写小说打骂她的是他们俩,现在这俩一人一个房间,一人一台电脑,安安静静噼里啪啦地码字写小说。 阿姨负责订好闹钟,喊他们吃饭喝水上厕所。 据说俩人还会互相讨论、推演情节。 生气都少了。 廿七笑死:“那你也写。” 阮卿白他:“我哪来的时间。” 阮卿公司扩张得快,婚礼前拿下一个楼盘的装修工程,真的要忙死了,恨不得先推迟婚礼。 婚礼当然不能推迟,在四月里如期举行。 阮卿没有选择常规的酒店,她选了一座度假山庄,包下了整座山庄。 山庄是精致的仿古风格,老板很有品味。四月里花飞如雪,飞檐立柱,亭台楼阁,悬挂的轻纱一副一副,在风中摆荡,美不胜收。 求婚的时候依从了廿七的意思穿的钗钿礼服,婚礼便依从了阮卿的意思采用了明制,凤冠霞帔。 每一样婚礼上用的器具都由廿七和阮卿亲自过目过。 凤冠上的每一颗珍珠都是亲自挑选的。 这套定制的凤冠霞帔足可以传家。 婚礼现场以传统红色为主基调,以金色为点缀,富丽喜庆又堂皇庄重。 大厅里有亭有桥,有一重重镂空屏风延伸成道路,与头顶的金纹红绸一样通向礼台。 当新人出现在这条通道上的时候,宾客们都屏住了呼吸。 新郎俊眉修目,大红吉服穿在身,劲腰一束。 他面庞有光,眸中唇角都是笑意,可知发自内心的欢喜。 他小心翼翼地牵着红绸,牵着自己的新嫁娘,往礼台上去。 拜天拜地拜过高堂,对拜起身,四目相望。 她看到他眼睛里有无限的感慨,甚至有水光。 新娘的相貌艳丽逼人,美得张扬。她嫣然一笑,牵住了他的手,紧紧握住。 以后夫妻一体,是一家人。这个穿越了一千年而来的男人,终于有了归宿,有了执手之人。 新婚之夜,也是在山庄。 山庄山庄,顾名思义,自然是在山上。 所有人都以为新郎新娘这一晚会在精美的套房里度过,没人知道,这两个人早就悄悄地溜出去了。 月色很美,照在山崖之巅男人的脊背上。 肌肉的隆起形成了明面与暗面。 没有人会看到,那是普通人根本上不去的地方。 阮卿的长发铺在了山岩上,离发梢不远,就是悬崖。 律动总是让人想起海浪。 潮汐与月色呼应。 一重一重,冲刷着,逼迫着。 有时温柔,有时又惊涛骇浪。 似有似无的声音,在天地间细微渺茫地挣扎呜咽。 阮卿满眼都是泪,睁开眼,自幻象的海浪中浮升回现实,还觉得不真实。 廿七亲吻她的眼睛。 他知道她一直想要山和月,岩和夜。但他想不到她悸动成这样。 他低声问她:“为什么哭?” 她也不知道。 就是刻在基因里,对这些元素有感应。 人的X癖就是这样千奇百怪。 他低低地笑。 “那你还想要什么?除了雪地,还有什么?”他扣住她的五指,许诺,“告诉我,我都给你实现。” 阮卿吃吃地笑。 她的幻想可太多了。而且大多是像今夜这样难以实现的,用钱也难以办到。 譬如这月色下的高崖,她从前做梦都想不到会有实现的一天。 她总不能花钱让直升机把她垂悬下来,只为doi一场吧。 也只有廿七能施展轻功带她上这无人之地上来。 她的那些幻想,大概注定都只能由他来实现。 她吃吃笑着,一条一条都告诉他。他认真听,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发出“嚯”的惊叹声,换来她更大的笑声。 婚后他们入住了江畔院子。 每天清晨,她睡醒起床,都能看到自己的丈夫在庭院中练功。 有了私密的院子,他不必再有顾虑,一柄钢刀精光闪耀,快得阮卿根本看不清。 等他练完回到屋里,阮卿问:“我说,你有没有想过要收徒弟啊?” 廿七一身功夫,搁在现代就是绝学。阮卿觉得,不能让它绝了,那太可惜了。 结果廿七自己:“无所谓。” 他说:“又不是什么师门代代相传的绝技,不过是杀人的技艺罢了。” 对他来说,就是谋生的工具和手段而已。与那种带着某种精神,由父子、师徒传承的,不一样。 他对这个没执着。 就像他对姓氏也没执着一样。生了孩子跟阮卿姓,对他来说很自然。 但阮卿始终觉得可惜。 廿七说:“要有合适的也可以收。” 但收徒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收的。 就现代那种素养兴趣班,在廿七眼里简直就是闹着玩。 真的要跟他学武艺,真想学出来的话,那就得从小就打基础。 小小孩子,还懵懂的时候就开始打熬筋骨,一天下来,走路腿颤,夜里疼得睡不着。 光是这样的基础功,就要熬炼好几年。 试问现代,有多少父母能把这么小的孩子就丢出来受这个罪。 哦,还要一个前提,是这孩子必须筋骨好。 如廿七,当年被买的时候,都是有专人给这些插着草标的孤儿摸骨的。那手可狠了,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还不敢叫,怕挨打。 在现代社会,要满足这些条件,真的太难了。 否则就算跟他学,也只能学个花花架子,学不到真髓。 就算运气好,真有这么一个根骨好,父母也舍得的孩子。那他就得把这孩子带在身边,从小训练。 不仅意味着这孩子从小要和父母分离,还意味着廿七得对这孩子未来的出路负责。 在古代,是可以的。在古代本来学武功就是为了讨一口饭吃。 可在现代,让一个孩子里打小离开父母,花十几年的时间来跟他学习,所学的这个东西却并不适合在现代社会谋生。 这么说起来,其实最适合继承他一身武艺的,当然是他自己的孩子。 通常父母有根骨的,孩子根骨大概会比较不错。 训练自己的孩子,也不会有人舍不得。 就算不能靠这个吃饭,也可以继承爹妈的财产,就无所谓出路不出路的。 但…… 阮卿不想生孩子。 所以算了吧。 无所谓。 第137章 番外 比试 婚礼的视频剪辑出来了。 这个婚礼因为细节考究, 布景昂贵,礼仪规范以及新人实在是一对俊男美女而火了。 明风本来就讲究雍容大气,阮卿的婚礼彻底地贯行了这一理念。 她那套凤冠霞帔单独剪了一个视频展示。 好几个相关的up主, 做珠宝的、做古代饰品复原的等等,拿了授权之后详细分解讲解那顶凤冠。 哪些珍珠是akoya, 哪几颗又是南洋珠,金饰又是什么技艺制作等等等等。 阮卿和廿七的婚礼,一时间在网上成了明制婚礼的标杆典范。 很多新人在准备明制婚礼的时候, 都会先参考他们两人这场婚礼。 和阮卿聊过关于传承的事之后,廿七给他的视频开了一个新的系列:武术教学系列。 每个视频拆解一招。 “就算能学会,也只是皮毛。”他说,“学的只是招式而已。很难真正练出来。” 阮卿好奇:“那你们是怎么练出来的。” 廿七避而不答。 阮卿也不敢再问了。 虽然有政府背书, 甚至连央视新闻都报道过廿七的来历,但关于廿七的一些功夫是否是真的这件事, 一直都存在争论。 但之前他一直拍的都是表演类视频, 讲故事,带情节,有场景。 但这次, 他开教学视频, 就侵犯到了武术类up主的地盘。 在粉丝的起哄之下,可能也是为了流量,就有人给廿七下了战书。 要搁着廿七自己,除死无大事,这些义气之争, 他都能一笑而过。 他问了问阮卿:“要接吗?” 阮卿说:“无所谓。” 教学视频其实流量远没有别的系列大, 属于不赚钱的系列。更多该说是廿七闲暇时的兴趣。 所以阮卿说无所谓。 但大章不干。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大章自己也是练家子。而且这些搞武术视频并且来挑战的, 大多是和他一样的野路子,或者武校出身,或者自称什么门派,反正不是科班的。科班的有别的出路,也自矜身份,没来蹭流量。 大章底气就很足,因为他知道廿七到底有多强。 “接!干嘛不接!”他说,“要不接,回头就会有黑子黑老大功夫是假的。你就说烦不烦。” 那倒是。 人红是非多,只要一直红,黑子就一直在。想想是挺烦的。 谁有那精力总是去辟谣。 于是接了。 两边的粉丝们都兴奋了:【打!打!打起来!】 【赌一包辣条,押谁?】【加注!一包脆香米!】 【冲鸭!】 廿七接了战书,但给了对方选择:是选择公开的比试,还是选择两个人私下切磋。 但对方就是为了流量,就是为了眼球,而且对自己也挺有信心,对长得好看的男性莫名有种轻视,直接选择了直播。 廿七:“好。” 廿七如今也培养出了商业头脑。 既然对方冲着流量来,那正好,场地定在了野人观,不仅有氛围感和仪式感,还能给野人观带一波流量。 日期、地点一公布,好多本省的粉丝都蜂拥而至,看现场。 外地粉丝:【羡慕你们!】 本省粉丝:【等着,到时候给你们放路透视频。】 【好奇,路透视频27颜会不会崩。】 【不会吧,你看古风大典的视频,他摘面巾看到了吧,这个颜应该没问题。】 【楼上不会不知道这种大典的视频其实也已经加了滤镜了吧。】 【哈?这都加了滤镜?那我看有几个主播在现场颜值崩得厉害啊?】 【对啊,所以有些就是在加了滤镜的现场都会崩颜,就很耐人寻味了。所以网红就是这样啊,颜值不能出自家的镜头。】 【卧槽。希望27不要崩】 【集美们关注我!我已经入住老梅沟民宿了,明天给你们现场播报!我先调整一下设备,明天关掉所有滤镜,给你们一个真实的27!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靠你了姐妹!】 【关注你了!等你反馈!一定要实事求是啊!】 【关注+1】 关于这天的比试,阮卿提醒廿七:“你悠着点。” 廿七了然:“晓得,你放心。” 大章:“哥,明天四个机位无死角,你先看一下这个机位图,记住这四个位置,最好能把每个镜头都照顾到。别一下子就结束,多来两趟,架子要拉开,这不用我多说你自己懂哈。” 廿七和大章都早就不做武行的工作了。但武行这份工作给了他们非常宝贵的经验,如何面对镜头,如何让动作更具有展示性,都是在武行的工作里学习到的。 否则照着廿七自己的真实习惯,就是“唰”一下,对方一秒倒地。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当日,野人观里简直人挤人,没有站的地方。 除了真实粉丝和观众,还有很多大小网红,在这个流量的时代,哪有流量大家就往哪钻。 还有各种媒体和自媒体,有记者现场逮着路人采访:“请问你是谁的粉丝?” 被采访的年轻男士:“两个人我都关注了。” 记者:“那就是对武术这块很感兴趣了是吗?” 被采访者:“是的。” 记者:“那你对今天这场挑战有没有什么期望?” “期望什么的倒说不上。”被采访者说,“就希望现场不要是王八拳就行。” 武术爱好者前些年实在是被各种“武林大会”的王八拳给伤得不轻。 一个个台下都宣称自己是某门某派第多少代嫡系传人,精通什么什么拳术,一上台……一个个都抡王八拳。 你一拳我一拳,并不比街头地痞互殴好看。 让观众大失所望。 武侠已死,古武已死。 直到这几年短视频兴起,一大波古武视频主崛起。 又有人放出了解放后第一届全国武术大赛的视频。 没有王八拳,那兵刃相撞嘁哩喀喳地火花四溅。据说进行到半场的时候就已经死人了,重伤了好几个。 解放后的第一届武术大赛被紧急叫停。 后面……就没有后面了。 武术后来就变成了表演套路,武林大会都抡王八拳,你一拳,我一拳。 第一届武术大赛的场景再没重现过。 但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武术这个东西,从来不是为着表演诞生的。 从它诞生伊始,它就应该是杀人技。 所以如今,真实的不是预先排练好用来表演的古武到底在哪呢,到底还存在不存在。 许多背着包来到野人观现场的观众,大概心里都存着这一份说不上来是期盼的期盼。 现场人挤人,大家都把各自的拍摄设备举过头顶才能拍。 女粉们关注的那个妹子发了一个自拍视频。 她一张脸怼满了屏幕,兴奋都要溢出来了:“姐妹们!我见到27本人了!” “相信我!家人们!你们可以放心舔颜!!!咱们27颜值这块不会塌房!” “说镜头会压人颜值我这回是真的信了!镜头里看到的漂亮的人,咱们说的是没加滤镜的哈,如果这个人没加任何滤镜在镜头里依然好看的话,我告诉你们,他在现实里会比镜头里好看好几倍!”“太好看了!太好看了!就那种英气逼人你们知道吗!” “你看他留着长头发吧可你们知道他看起来有多man嘛!!我天!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男的,我天!” 妹子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对了对了,我看到嫂子了!” “嫂子身材巨赞!是那种特别艳丽逼人的好看。咱们27有艳福!” “啊,不能想,一想要流鼻血!” “好像要开始了!我要挤进去,不说了家人们!” 【我看嫂子两次露脸的视频时候就说了,这姐姐五官真立体,如果是现代装一定是特别艳丽的那种美女。】 【就是浓颜吧。】 【27其实也是浓颜啊。】 【对对,他这样的就得配一样浓颜的才有那种均衡感,如果配清汤寡水小白花型,或者纯欲型,感觉都压不住27,失衡。】 【家人们,那边开始直播了,别在这边磨叽了!】 大家蜂拥去了27的视频号看直播。 其实同时有好多人都在直播,包括对手自己和大群来蹭热度的本地网红。 但当然是廿七的直播间热度最高。 他这边设备最专业,切了四个分屏,可以说完全无死角。 随着大家的尖叫声,比试者登场了。 廿七秉持一贯的古风造型,穿了曳撒。曳撒本就是古代武人服饰,行动方便。 也好看。 对方穿了唐装式的练功服,绸带扎腰,看着也挺精神抖擞的。 两个人先签了生死状。 不管有没有法律效力,仪式感是满满的,观众也爱看。那就签一个。 道长们负责清场,拉了警戒带,所有观众都站在警戒带外面,给两个人留出足够的空间。 因为网上热度很高,怕人多出事,为了限流,野人观这次是提前预售门票的。 门票小贵,但只要买票进来,就有有赞助商赞助的免费的矿泉水和饮料、小食,还有野人观的祈福符箓免费赠送。 就这样,观赛门票还是被抢光了,导致现场非常拥挤。 比试由野人观的现任住持来主持。 随着他宣布比试开始,廿七和对手各自一抱拳,拉开了起式。 第138章 番外 K O 廿七是个聪明务实的人, 他如今已经把流量这个东西玩的很明白了。 像眼前这个人,他明明可以让他一击倒地,但是廿七牢记着大章的叮嘱, 要照顾好4个机位4个镜头。不仅要让直播好看,要让现场观众感到值得票价, 还要给大章足够多的剪辑素材。 瞧瞧,廿七不管做哪行,都很敬业。 对方作为一个网红, 显然在“要打得漂亮”这一点上跟他是心照不宣的。 但比起职业武行出身的廿七,对方在固定机位的条件下,显然表现力不如廿七。像他这样的武术类视频主播,主要是靠摄像师运镜, 自己只管出拳就好,不太懂得主动去迎合镜头。 廿七要专业得多了, 知道摄像机机位在哪, 就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镜头。 廿七还能不动声色的引导他。 现场围观的观众只觉得两个人打得很精彩,铿铿锵锵地,满场里转。 但其实, 作为练家子, 对方很快就明白了自己和廿七的差距。 意识到差距之后,他追求胜负的心就熄灭——对方的轻轻松松、游刃有余,自己再追也只有负。 但是他追求流量的心更活了——很显然对方也不想直接KO,也在尽力地展示武术的美感,尽量满足粉丝和观众。 如果对方足够上道的话, 完全可以做出平手的局面, 或者让他惜败。 这样大家都好看,都能收获流量, 双赢。 他事后可以备礼酬谢。 这些心思其实都是在激烈的打斗中一闪而过的。在这样的节奏中他其实是没法想太多的。 廿七两拳将他逼退,他本能地跳起来。 下一瞬,忽然一股阴柔之力拍在了胸腹间,整个身体忽然失去了控制权! 世界都短暂地失真了。 等他醒过神,人已经在地上,两耳轰鸣。 他 发生了什么? 现场本来打得好好的,特别精彩!观众很多人都屏住呼吸了。 原以为还要继续精彩一阵子的,忽然,挑战者他就飞出去了! 眼看着就要飞出墙头。 廿七也飞起来了。 廿七在半空生生地给他扯回来,一把丢在了地上。这人就被摔懵了,睁着眼睛躺在地上,一看就是起不来了。 廿七说:“看着点。”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现场人也都懵了。 真的是精彩中戛然而止,大家都有种突然被掐住脖子的感觉。 过了片刻,人群才开始嗡嗡议论:“怎么回事?” “卧槽是轻功!我亲眼看到了轻功!” “假的吧!钢丝绳呢?威亚在哪呢?这得用吊车吧?吊车在哪?”有人抬头四处找。 此时那个爬不起来的人的同伴过去把他搀扶起来了。 他这一下子摔得不轻,廿七真力控制得好,倒没伤到脏器,主要是脑袋摔懵了。 于是更多的人开始对刚才发生的事感到疑惑:“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有一种还要打好长时间的感觉,怎么突然就结束了,完全没有征兆啊。 有脑子灵活的蹭流量网红已经在回看刚才拍摄的镜头了。 慢速播放之下,有人看明白怎么回事了。 那手速嗖嗖地,当场就开始剪辑了,剪辑完了立刻就上传。感谢政府给立了基站,现在山里头信号也很好了。 谁先上传,谁就先抢到流量。 直播间的粉丝也是很懵:【怎么回事?】 正在大家都莫名其妙讨论不出结果的的时候,有人来喊:【某某账号上传了视频,快去看。】 粉丝蜂拥去那个视频账号找解读了。 那个主播是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想必刚才看直播的大家都很懵对不对?这不打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结束了呢?咱27明明游刃有余可以继续打下去,为什么突然下狠手呢?】 【我在现场,刚才跟大家一样懵。我赶紧看了一下录制的视频,让我发现了玄机。】 【来,我给大家放一段,大家看仔细啊。】 【看见了吧,这个是慢速播放大家看,咱27连出几拳,这人呢,被逼退了两步,然后大家睁眼不要眨眼看仔细啊,不要眨眼!】 在他的提示下,大家都睁着眼睛努力不眨。 于是在画面中看到,挑战者忽然起跳,似乎是想跳到旁边一个稍高处。 这个动作可以解读成是为了躲闪廿七的攻击,也可能是想跳到那个高处,然后借助高度优势发起对廿七的攻击。 但是,就在他起跳的这个零点几秒的过程中,廿七忽然出了鬼魅般的一掌,后发先至,一掌把他PIA飞了出去。 画面在这里定格,男人解说:【大家看明白了,咱27为什么突然下狠手?是因为他要往这上面跳。】 【他吧可能是慌不择路,就没过脑子那是什么。】 【大家是不是也没看明白他是往什么地方跳?没关系,我给大家拍了,大家好好看看就能明白了。】 镜头切换,这个人拍摄了刚才挑战者慌不择路想要跳上去的“高处”。 那东西就在这个庭院里,也的确是高于地面的。 这个人用近镜头拍摄了一下—— 道号未得,乳名皂角。 【卧槽!!!】 【懂了!】 【27如果刚才不下重手,他就跳到皂角师父的坟上去了!妈的!】 【可能真的是情急之下没有多想吧,正常人一般也不会往坟头上跳。】 【确实,刚才他们招式快得我都有点看不清了。的确可能就是本能反应,根本没去看那是什么。】 【刚才27说“看着点”,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被楼上这么一说,我也恍然大悟!】 这人在解读的时候就在现场,声音也很大,周围的现场观众也都听见。 很多人都纷纷回放自己刚才拍摄的视频,发现果然如此。 但这人的视频还没完,他是一个脑子转得很快的人,除了发现了刚才的蹊跷,还洞察了别的重要的点。 【第一,家人们,我用脑袋、我爹妈的脑袋和我孩子的脑袋向你们保证,现场绝对没有钢丝绳!】 【咱27的轻功绝逼是真功夫!】【家人们我亲眼看见的,就从我头顶上飞过去的!是真正的轻功!】 【古武还活着!】 【第二,大家一定要发现这个华点!】 【整场比试,看着精彩是不是?是不是特别眼花缭乱?是不是特别目不暇接?】 【但是!大家必须得明白一件事,当咱27想结束的时候,就一掌KO!!!】 【大家琢磨过味来了吗?他一巴掌KO掉前面所有我们以为的精彩!】 【大家想明白了吗?】 【需要我把话说得更明白吗?家人们!动脑子!】 评论沸腾了: 【卧槽懂了!】 【什么意思,楼上解释一下?】 【27根本没尽全力啊!要不是那个人差点脚踩皂角师父的坟,27就会继续很“精彩”地跟他打下去!】 【卧槽我也懂了!】 【看似平分秋色,实际上……】 【实际上27拥有一巴掌就KO对方的能力!!!】 这一场比试的视频被众多UP主拆解、分析、解说。一时间成了热门话题。 #轻功是真的# #古武传承# #27到底有多强# 这几个话题的播放频次特别高。 同时这个事也显示出了网友们的冷酷无情,喜新厌旧。 那个人挑战失败后,粉丝数直线下跌,对比廿七又一波飞速涨粉,真的太虐心了。 所以接下来的几个挑战者,虽然不信邪还是想跟廿七比一比,但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私下切磋,没有再选直播的。 切磋之前说好了,也录视频,但是要公开发布的话,需要双方同意。 意思就是先比,比完了看看,效果好,就把视频放出去。 效果不好,就算了。 廿七同意了。 但既然是私下切磋,没有粉丝围观,他又不需要靠这个拉流量,就不留手了。 挑战者都是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去,关上门,很快,开门,客客气气地出来。 没有一个人放出视频的。 粉丝们听到些风声,挑战什么的。但是等啊等,也没等到后续。 去视频号底下追问求证,很多网红选择了装死。 怕跟第一个挑战者一样掉粉啊。 攒粉多么不容易!粉丝就是流量!流量就是钱! 掉粉就会损失钱! 吃这口饭的,谁看见掉粉不肉痛啊。 但还是有大气的人的,直接放一个自拍视频面对粉丝承认:【打了,输了,服了。】 【技不如人。】 有意思的是,他坦坦荡荡承认了技不如人,非但没有掉粉,反而涨粉了。 很多粉丝还安慰他:【胜败乃兵家常事。】 【有输赢很正常呀。】 【不知道那些人藏着掖着有什么意思,扭扭捏捏的。】 众网红:“……” 众网红忙不迭地纷纷承认:【输了,技不如人,服气了。】 能被廿七接受挑战的还都是些中层网红和大网红。 短视频圈跟风现象超级严重,这些大网红一承认,忽然冒出来数不清的小up主,粉丝没几个,一个个的也都:【输了,服气了。技不如人。】 一时间,把#输了,服气了#和#技不如人#又搞成了热门话题。 廿七:“……” 这都谁啊,根本见都没见过好吗。 就这粉丝数,就算下战书,也会被大章直接筛选掉啊。 但在这波热度推动之下,终于来了个有分量的人。 搞得大章有点紧张。 “他是X体大的,科班出身。” “全国冠军。” “健将级运动员。” “哥你明白健将级是什么意思吗?” “又叫武英级。” 第139章 番外 编制 从大章那里被科普了国家的武术运动员分级, 廿七接受了这位武英级运动员、全国武术冠军的挑战。 冠军不是来蹭流量的,人家是真的来切磋的。 关上门之后的时间的确也比网红们长一些。 但……毕竟是中武世界对末武世界的碾压,对这样真正抱着切磋交流之心的人, 廿七更不能留手。 所以那扇门还是很快打开了。 冠军一瘸一拐地出来的。 临别还跟廿七抱拳:“受教了。” 廿七回礼。 冠军虽然也有自己的视频号,但人家有正经工作, 有编制,不是靠这个吃饭的,不算网红。 来之前没有声张, 回去之后也没有提及。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网络上给廿七下战书这股子风潮也逐渐平息了,廿七也专心地投入到下一个短剧的拍摄中。 这时候,冠军忽然跟他联系上, 引见了人上门拜访来了。 被引见来的是省体育局的人。 败给廿七的事,冠军的确没声张, 但也没隐瞒。 事情就传到本省的体育局了。 本省有一个能击败全国武术冠军、武英级武术运动员的存在! 武术虽然现在被列为体育项目, 但他又真的和其他的体育项目不一样,有其特殊性。 它在民间是有一些神神秘秘的传承的。至少很多人都是这么相信的。 当然了,大部分的“民间高手”都是虚张声势靠名声骗钱的。体育局早就习惯了, 对这些人根本就不会给个眼神。 最开始, 他们其实早就知道“丙午二十柒”这个网红了,但是也没当回事。 别看视频里的确打得挺精彩的,但视频谁还不懂啊,大妈都能变美女,一个没有武功根底的演员, 只要遇到好的导演, 都也能拍出好看的武打视频来。 直到全国武术冠军、武英级运动员都为他背书,以自己的名誉证明这是个沧海遗珠。 再坐视不理就失职了。 省局的人跟廿七接触的意思, 是想让廿七代表省里参加比赛。 按照国家的体育规则,他如果能在国家体委认可的赛事中取得相应的名次,就可以申报相应的运动员级别。 这种事通常都不会一次会谈就出结果,大多都是以“考虑考虑”、“商量商量”做结束语。 但实际上廿七不是太感兴趣。 因为体育局归政府管,在廿七的视角来看,属于“朝廷”。 他本能地对“朝廷”还是有点忌讳的。 毕竟是江湖亡命徒出身。 但廿七是个谨慎的人,在送走体育局的人之后,他详细地在网上搜索了解关于运动员的信息。 了解之后,也是不大感兴趣。 关于运动员,其实挺早阮爸爸和阮妈妈就有过谈论。 首先普通运动员待遇挺低的。然后廿七搜索的内容里,就看到了“世界冠军退役后在澡堂做搓澡工”、“奥运冠军地铁卖艺”之类的相关新闻。 就是说体育圈能赚钱的,其实主要就是那几个万众瞩目的项目的运动员。其他的都挺苦的。 很不巧,武术这个项目,不属于那种得了金牌之后就能走商业路线的项目。 一些广为大众所知的武英级武术运动员,比如赵老师,他们的名声不是因为得全国冠军或者晋级武英级运动员而来的,而是因为他们都去了娱乐圈演戏,首先成了明星,然后别人才会注意到这个明星还是个武英级运动员。 但廿七现在已经是很红的红人。 他的商业路线已经非常稳定,等于已经跨过了那一步。 并且成为了有等级的运动员之后,拿一份并不高的工资,却还得背负上参加比赛的责任和义务。 廿七对那些比赛真是兴致缺缺。 譬如六项全能,六项里面唯一的与人对打,官方名称甚至不叫对战,而叫作“对练”。 一字之差,味道都不一样。 廿七再一次深刻地理解到武术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已经与他从前的世界不一样了。 再也不是杀人技。 了解到这里,廿七已经打算回绝了。 但是他忽然被信息里的一条吸引住—— “教育部规定,国家一级运动员报考有高水平运动队的院校相关专业,通过报考学校的自行考试即可录取,不需参加全国统一高考,报考普通高校只有加分政策(各省有区别)。 补充:特招学校自行考试包括专项(只能是本专项,不可跨专项)和文化课考试,通过后不需要参加全国统一高考。报考普通高校要参加全国统一高考。”【注】 原本准备点叉的鼠标,在这里停顿了下来。 廿七握住下巴,沉思了起来。 诚然,他现在在这个社会上已经可以称为名利双收,也已经成家立业,可他自己知道,在世人的眼里,他是有不足的。 岳父岳母待他如亲生。 作为女婿,他多少也会参加一些阮家的应酬、聚会。 大部分的人还是友善的,但不可能所有人都友善。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带着虚假的笑,阴阳怪气:“真好,就差个学历了。” 这种时候,他的岳母就会冷静淡然地反击:“在文化面前,学历一钱不值。” 岳父则皮笑肉不笑地,问他最近又跟哪个大品牌合作了,引他说出来,给这些人听听。 岳父岳母心理素质蛮强大的,不会被这些闲言碎语影响。 阮卿更是根本不在意。 她要是在场,能直接当面呛回去。 她可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真正把这个事放在心上的人反倒是廿七。 他其实考虑这个事有一段时间了,但他详细地了解国家的教育体系之后,知道自己想要参加高考,获取正规的本科学历不太现实。 但是如果只拿到高中学历或者成人大专的学历,反而更会成为被嘲的对象。 甚至全日制大专在这个社会都是被嘲的对象。 本科以下,似乎都不叫学历似的。 廿七想要学历,是想要替阮家挣一份体面。 如果去拿不够体面的学历,还要花费他赚钱的时间,性价比太低了,不值当的。 这个事就一直搁置着。 但现在,他忽然发现了,有另一种渠道,或许可以使他拿到体面的学历。 他打电话跟省体育局的人沟通咨询了一下。 沟通还挺顺畅的,因为省体局的领导本身就在省体大里兼任着职务。省体大本来就是省体局的最大人才基地。 双方明白了彼此的诉求就好谈了。 “那边就是要求他拿下一级以上远动员级别,就答应特招他进省体大。”阮卿跟妈妈通视频电话,“所以现在呢,他得先去参加比赛。” 正好全国武术锦标赛的个人赛是在下半年举行。 时间来得及,但廿七得从选拔赛开始。 阮卿吐槽:“要花不少时间呢,耽误挣钱。” “钱挣到一定程度,就是个数字。”阮妈妈还挺高兴的,“不管是咱们家还是小廿,现在都不缺钱。” 什么都不缺,就廿七缺学历,家里缺个小宝宝。 “嗐,其实我觉得无……呕,无所……呕!”阮卿用手按住胸口,抚了抚,接着说,“其实我觉得无所谓。” 阮妈妈却蹙眉:“你怎么了?” “不知道。”阮卿说,“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吃坏东西了?反正就是时不时地犯恶心。” 才说完,又干呕了一下。 阮妈妈却从屏幕里盯了她几秒,忽然说:“卿卿,你是不是有了?” 阮卿:“?” 阮卿:“有什么?” 阮妈妈无语,说:“你是不是怀上了?” 阮卿:“……” 阮卿终于明白过来了,第一反应就是笑着否定:“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阮妈妈问,“你们避孕了吗?” “我们……”阮卿说了两个字,笑容渐渐消失,自信渐渐瓦解。 阮卿虽然结婚了,但是没有想过生孩子,也没有想过不生孩子。 但的确他们婚后,是一直在避孕的。避孕的方式是廿七用套。 太可怜了,为了掩饰自己不孕不育的缺陷,还每次都坚持用套。 男人的那点小自尊真是脆弱。 强大的男人身上却有着不为人知、自己又极力掩藏的隐疾,真的是特别惹人怜爱。 阮卿一直特别怜惜廿七,小心翼翼地配合他,从来不点破,守护着他作为男人的可爱又可怜的小自尊。 但麻烦的就是,不好开口跟他谈男科医院的事。 然后就是他们俩这一段时间以来,都是事业的上升期,特别忙碌。好不容易现在她这边没那么忙了,稳定下来,他又去搞什么比赛。 而且他笃定自己比赛是肯定没问题的,已经开始请家教给自己补文化课了。 又变成了他特别忙。 显然也没时间去看男科医院。 幸好阮卿也并不着急要小孩,所以到现在她也没跟他提这个事。 但是,他们夫妻俩的确,大概,好像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没有避孕了。 因为那天,家里的套套用完了忘记补货了,那天箭在弦上,廿七都还可以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想忍住停下来。 阮卿不干。 她缠住他,当然不能直说“你不孕不育怕什么”,于是说:“都结婚了。” 那天,的确廿七脸上是露出了惊喜的神情的。 她没深思。 “去测。”阮妈妈说。 于是,几个小时之后,阮卿坐在马桶上,手里拿着验孕试纸,清晰地看到了两条红线。 怀孕这件事并不震惊阮卿,但“怎么会怀孕”这件事,震惊了阮卿。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阮卿拿着两条红线去跟廿七对质,廿七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他都知道卫生巾是干嘛的了,但验孕试纸依然是他的知识盲区。 等他听阮卿解释清楚之后,又惊又喜! 男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或者足够成熟,都会自然地有繁衍的需求。 他的惊喜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阮卿还是憋不住啊,终于问了:“你不是,不是那个,生不出孩子来吗?” 廿七:“?” 廿七:“……” 谁?谁生不出孩子? 你到底是从哪看出来你身强体壮一夜七次的夫君不孕不育的? 等一下! 你一直是用这种眼光看我的???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